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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得不遮遮掩掩,唯恐被人发现身份。
想想还挺滑稽的。
轻叹口气,她终于觉得无趣,神情索然地抬头,却又瞬间呆住。
三步之外的岸边,玄衣高冠的男人沉默伫立,右手按剑,乌黑的眼眸凝视着她,辨不出情绪。
他们中间隔着粼粼的池水,远远望去,如同被天堑阻隔的牛郎织女,竟生出股悲伤的意味来。
“陛下。”叶薇终于回过神,就这么站在舟头朝他福了福身子,“这么晚了,您怎么会来这里?”
皇帝笑了,“这么晚了,阿薇不是也在这里?”顺手摘下佩剑,用剑鞘划了下池水,“月夜泛舟,还是独自前来,阿薇好兴致。”
叶薇觉得他的话别有深意,还没想出究竟来,他已慢腾腾踩上踏板,步履从容地走上了舟头。
他在她面前站定,低下头看她的眼睛,“你还没回答我,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叶薇眨眨眼睛,老老实实道:“臣妾夜读崔如璟游嘉河的文章,一时没忍住,就跑来效仿先贤了。”
她眼神清澈,说话的时候直视着他,没有半分闪躲。他瞧见她满脸的坦荡,心中的怀疑终于散去。
大晚上不在寝宫睡觉,却在他经过的途中划船吹笛,怎么看都有些凑巧和刻意。他本以为这中间有什么手段,存了戒备而来,如今却发现还是自己过分多疑。其实仔细想想也是,御前的规矩一向严谨,他不认为她有本事能搞到自己的行踪,而且他今晚本来就要去披香殿,若不是半道改变主意此刻已经在那里了。她就算要用这种办法见他,也不用挑今天晚上。
“刚才朕远远的听见你在吹笛子,不过很快就停了。为什么不吹下去?”
居然被他听到了?
叶薇默念句“真够巧的”,然后微微一笑,“臣妾担心吵到旁人。这么晚了,在这儿吹笛子太招摇。”
“既然知道招摇,怎么还跑出来?”他语气平静,却又带点欲说还休的意味,“容朕想想,这情景怎么有些熟悉?好像在不久之前,朕才带着某位姑娘一起来过。湖光山色、月影朦胧,如今想来,真是令人怀念……”
叶薇眨眨眼睛,明白了。
他认为她是难忘两人之前的回忆,所以才深夜跑到这儿故地重游。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猜测也没错,自己确实是对那次月夜游湖的经历念念不忘,这才跑出来的。
再觑见那英俊的眉目,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些日子两人虽然一直不曾见面,她心中却很踏实。因为清楚宋楚惜的事情已经被他知晓,也就不急着去他面前晃悠。一则,是给他个消化此事、筹谋对策的时间,二则,她也实在担心自己这个时候凑上去,说错什么会被迁怒。
在以为救他的是宋楚怡、整件事都是左相的阴谋时,他尚且对当年的少女念念不忘。如今真相大白,他终于知晓那些以为的“欺骗”不过是个误会,宋楚惜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本就是他小心翼翼珍藏在心中多年的女子,如今更是被彻底奉上神龛,成为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存在。
☆、66 泛舟
叶薇不认为自己敌得过被记忆和思念美化过的故人;也就知情识趣地躲到一边去,打算等过一段时间;宋楚惜的影响力别那么吓人时;再重新想办法在他那里博好感。
听起来似乎挺困难的;不过她也没多担忧。男人的心就是那样啦,再伤心难过有几个月也就好了,到时候别的女人只要对了胃口,还不是来者不拒?
计划得十分周全;谁料老天偏要玩笑;本该继续保持距离的两个人居然会在这里偶遇,还是这样似曾相识的境况。
而皇帝看她的眼神;也笼罩着让她闹不明白的情绪。叶薇怀疑,也许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在这里见到她他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许多念头转过,时间却只过了短短几瞬。她勾起樱唇,冲他莞尔一笑,有些羞涩,但更多的还是坦然,“陛下既然已经猜到,臣妾也就不遮遮掩掩了。臣妾确实是怀念与您把臂同游的经历,才会来这里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的目标也就是在有宋楚惜的前提下,还能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如今机会摆在眼前,要是搞砸了回头还怎么对付她那个权倾朝野的爹?
大大方方地承认完这个,她主动拥住他的腰,脸颊贴上冰凉的衣襟,“看来老天都在帮着妾身,才会让我们在此遇上。如今船夫不在,夫君可愿屈尊为妾身掌舵,带我去访藕花深处?”
女子身上幽香阵阵,混杂着馥郁的荷香,萦绕在他鼻尖。深吸口气,他有点恍惚,分不清是她更香,还是这满池新莲更香。
掰开她的手,两人分开一点,他回头望见岸边已经有人赶了过来。高安世带着五六个小黄门,还有服侍她的妙蕊、悯枝,全都眼巴巴地站在那儿看着他们,却不敢上前。
瞧着那一张张脸上的不安,他忽然生出股恶作剧般的冲动。情绪积压太久,他也想放纵一回,不去考虑任何可能的后果,只要自己痛快了就好。
顺手抽出佩剑,雪白的剑刃冰寒凛冽。叶薇诧异地看着他,而他冲她挑了挑眉,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你不是想去藕花深处么?我这就带你去。”
宝剑劈下,绑着石桩的绳索应声而断,他再捡起船桨撑了下,小舟立刻飘飘摇摇离开岸边,朝太液池上而去。
“陛下……”高安世焦急地冲到岸边,“您……您这是做什么?湖上风浪大,当心危险!”
他负手立在舟头,右手揽住了她的腰肢,“谁也不许跟上。扰了朕和慧贵姬的兴致,让你们提头来见。”
众人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轻舟载着那相拥的两人,越漂越远。
。
一直到高安世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叶薇才终于扭过头,满脸钦佩地看着身边的男人,“陛下您真是……能人所不能、想人所不想,臣妾佩服!”
不就是丢下宫人、带着她来划船而已,至于这么大反应?
“您身为天子,居然真的当了臣妾的船夫。回头被人知道您给我划了船,臣妾肯定得被宫里宫外唾沫星子淹死。不行,到时候您一定要出面澄清,是您自己要划船的,不关我的事!”
皇帝继续淡定划船,前方已经有一片莲叶藕花遥遥在望,“这恐怕不行。确实是贵姬娘娘提出了要求,在下才勉为其难满足你,又怎能颠倒黑白?不过娘娘也别装胆小,你撺掇侍女弄来小舟、深夜在此玩乐,实在是胆色过人。在下有些好奇,您如此行事,就不怕被责罚?”
“若是皇后娘娘掌权,臣妾当然不敢啦。不过襄愉夫人宽和大度,才不会和底下人斤斤计较呢!只要臣妾不闹出什么乱子,她不会怪我的。”
她一提起皇后,皇帝便觉得那点好心情消失殆尽,冷淡地“嗯”了声就不再说话。叶薇好像才察觉不对,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陛下您怎么了?因为臣妾说皇后娘娘斤斤计较,所以您不高兴了?那我不说就是了……”
分明是认错的态度,却没有否认自己刚才的言论,只是表示自己以后不会再讲。
他来了兴趣,正好小舟也划到了荷叶边缘,于是将船桨放下,就这么停在了这里。
“你很不喜欢皇后?”
叶薇诧异,似乎不懂他怎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臣妾……当然不喜欢她。皇后娘娘曾经想害死臣妾,您难道不记得了?那次要不是陛下庇佑,我恐怕早已魂归地府,做了那枉死的鬼……”
她说得直接,让他有点狼狈。这些日子满心都是楚惜,一时还真没想起她曾被皇后迫害的事情。
“陛下您……”她扁了扁嘴,很不高兴的样子,“真是贵人多忘事。是不是就算臣妾真的被她害死,您过一段时间也能把这事儿给忘了?做鬼都不能瞑目。”
说者无心,落到他耳中却又牵连起许多扎根心底的往事。阿薇在他的保护下躲过宋楚怡的加害,可是楚惜……她却没能躲过。她被害身死,自己却在几个月后迎娶了她不共戴天的仇人,若是她泉下有知,恐怕真的不能瞑目。
握住她的手,他慢慢将她揽入怀中,“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声音低沉,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叶薇熟知内情,自然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不知怎的,原本到嘴边的话竟说不下去了。这高傲自负的男人,世间万般都不放在眼中,如今却对着她露出脆弱的一面。
巨大的反差,让她生生觉出了不忍。
“您怎么突然这么郑重?”她佯装不解,“臣妾也不是怪您,其实认真说起来,我该感谢您才是……要不是您数次搭救,我早就活不成了。”
身后是仿佛连接天际的莲花荷叶,女子柔声软语,说着宽慰的话。皇帝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就觉得庆幸。
这个女子和楚惜是那样相似,每每带给他恍惚的感觉。也就是这感觉促使着她,在初次见面时没有任由她被宫里的阴谋害死,而是选择出手相救。
也许,这真的是上天的安排。他在别处欠下的债,要在她身上偿还。
“您在想什么?”她笑着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别开视线,“是你不爱听的话。别问了。”
她不喜欢被当成替身,所以哪怕他刚才真的这样想了,也最好别让她知道。
“好啊,那臣妾就不问。”她拉住他的手,“您说几句臣妾喜欢听的话,好不好?就当哄我开心了。”
“你做了什么要朕哄你开心?”他没好气道,“说出个一二来,朕再考虑哄不哄。”
叶薇眼珠子转了圈,从袖中抽出管翠绿的竹笛,“您说几句好听的,臣妾就给您吹曲子,公平交易,好不好?”
他轻哼,“爱妃倒是很精明。”
她一脸愧不敢受的谦虚,“哪里哪里,还是陛下教导得好。”
他忍了会儿,还是没绷住笑了起来,“好,好……你先吹。吹完了朕就说。”
“君无戏言。”叶薇竖起了小拇指,“拉钩。”
这么孩子气的举动,她居然能一脸坦然地在他面前做,还示意他也跟着。皇帝诧异之下,居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用尾指勾住了她的。
手指交缠,她笑着看他,眼睛明亮得堪比天边最夺目的北极星,“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湖光山色中,她如花的笑靥浸在溶溶冷光里,云破月来般惊心动魄。
皇帝凝视着这样的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这阵子为何避着不去见她。
不是被楚惜占据了心神,所以无暇去见她;也不是怕她察觉了自己对楚惜的心意,而伤心难过。他只是,在潜意识中已经知晓,哪怕有了楚惜、哪怕牵挂多年的梦中神女真的存在,眼前的女人依然在他心上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他对她的心动,没有因为任何人的出现而改变。
这认知让他愧疚。
身为帝王,他从不认为自己只属于某一个女人,所以换成任何人他都不会产生这样的感觉。但楚惜不同。那是他兜兜转转、错过了无数次才终于寻回的救命恩人,他本能地觉得没有人可以和她相提并论。
可他对叶薇的心意,违背了这个念头。
额头忽然感到一点冰凉,他讶然抬头,发现居然下起了雨。
“糟糕,夏雨来得最是猛烈,咱们得快些躲起来……”叶薇道,“陛下,您会凫水么?一会儿若是船不小心翻了,臣妾是不是还得想法子救你啊?”
他懒得理睬她胡言乱语,目光落上她赤|裸的双足,“把木屐穿上,然后进船舱里去。”
小叶紫檀的木屐就摆在旁边,已经被雨水打湿。叶薇缩了缩脚趾,“不用了吧,穿着木屐行动还更麻烦,我担心我掉到湖里……”
声音忽然卡住,只因他居然蹲下了身子,握住了她右边脚踝。顺手取过一只木屐,放在她脚边,然后抬起头看她,“自己穿,还是朕帮你?”
叶薇立刻把脚伸了进去,无比识时务道:“臣妾自己来,不劳烦陛下!”
开玩笑,连菜都不愿意给她布的男人,要他给她穿鞋?叶薇觉得如果皇帝真的做了,自己恐怕连觉都睡不好了。
她穿好了鞋子,然后被他赶到船舱里。叶薇翻了一圈,居然在里面找到个箬笠,连忙给他戴上,然后迟迟发笑,“您这个样子,真像个渔夫……不过,也是全天下最风姿动人的渔夫!”
皇帝眄她一眼,冷着脸回了舟头。他不让她出来,叶薇只好探出个脑袋在那里张望,“您打算做什么?划船回岸上么?”
皇帝背对着她坐在舟头,手中握着木桨,狂风暴雨打在身上,他却仿佛没什么感觉,依然是沉稳如山的模样,“这里离岸边太远,朕带你去蓬莱岛上。咱们今晚恐怕得在那儿过夜了。”
叶薇顺着看过去,却见不远处有墨绿的影子越来越近。那是坐落在太液池中心的蓬莱仙岛,上面也修筑了精巧的宫殿,每年夏天,皇帝无暇去行宫消暑的时候,也会选择到这里来小住几天。
自己居然要和他去那里过夜?不带任何宫人,就这么冒着大雨划船而去,还真有种……私奔的错觉。
叶薇沉默片刻,默默安慰自己,继游览完建章宫之后,终于又能长一次见识了。
☆、67 暴雨
皇帝话说得轻描淡写;可真的划了一会儿叶薇才发觉没那么容易。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这样的天气就算是躲在屋里都有些唬人;何况他们还是在波涛起伏的太液池上?她攥着帕子在船舱内看了会儿;终于忍不住又跑了出去。
“陛下……”
皇帝一把握住她腕子;两人都已湿透;“谁让你出来的;快回去!”
头发糊在脸颊两侧,连睫毛都被浸透;“这雨太大了,您一个人划着有些吃力;让臣妾帮您吧!臣妾以前……”
舟身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她站立不稳、朝右倾去;眼看就要栽到湖中。还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腰上的系带,硬是借着这点力把人拽到了怀中。
叶薇扑倒在船头,上半身被他稳稳接住,没有伤到分毫,双腿膝盖却磕在了木板上,疼得要命。她龇牙咧嘴地抬起头,却见头戴箬笠的男人表情森冷得可怕,盯得她不自觉往后缩去。
“现在知道怕了?”他冷冷嘲讽,直接拽着胳膊把人拉近,“朕有时候真想把你剖开,看看里面是长了熊心还是豹子胆,才会让你这么肆无忌惮!交代了在船舱里躲好,又出来做什么!刚刚我要是没接住怎么办?掉到湖里去你想过后果没有!”
他明显气得不轻,连脸色都开始发白。两个人已经挨得很近,却还是有雨水见缝插针地落下,让他们越发狼狈。叶薇隔着珠帘似的雨幕,看着面前男人的面庞,心头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这样生气,是因为担心她落水,担心她出事……吧?
“掉进湖里……那就再爬上来啊……”她嗫嚅道,“我很会凫水的,不会……”
他简直要被她的没心没肺给气疯了!连桨都懒得再拿,低下头就吻住了上去。牙齿发狠地咬住嘴唇,舌头滑过整齐的牙齿,再入得更深。她措不及防,双手攀住他肩膀,颤抖着身子默默承受。
他这个举动本是带着怒意,可吻了一会儿之后,别样的情绪滋生,突然就弄不清自己是在惩罚,还是纯粹的想念。
分开这么多天,他其实……一直在想念着她。
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叶薇跟见了鬼似的看着皇帝,片刻后忽然发怒,“说什么掉到湖里危险,你刚刚那样子,船都要翻了好么!”
皇帝的心情却因为这个吻好了起来,重新拿起桨朝船舱指了指,“进去。再敢不经我的同意出来,一定让你后悔。”
冷傲自负的皇帝陡然变成了惫懒无赖的风流子,叶薇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忍辱负重。
“我进去!我这就进去!你就一个人在这里淋雨吧!”
纸老虎的狠话落到他耳中简直惹人发笑,皇帝瞧着那张负气的小脸,忽然就觉得积攒了这么多时日的抑郁一扫而空。
说不出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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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皇帝下了命令不许跟着,高安世还是做足了准备,遣了宫人走另一条水路到蓬莱岛上传话,防备皇帝突发奇想、带贵姬娘娘到岛上游玩,自己则继续在岸边候着,免得陛下回来时见不到人发怒。原本只是作万全打算,谁料宫人到了岛上没多久,外面居然风雨交加、不得安宁起来。
素日负责打理岛上事务的宦官冯录胆战心惊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去寻寻吧,回头若是陛下在太液池上出了岔子,这整座岛上的人可都得跟着问罪!”
前来传话的宦官白平常年跟在高安世身边,对皇帝的性情更为熟悉,此刻虽然着急也保持了应有的冷静,“不可。陛下既然嘱咐了不能跟着,我等暗中前来就是抗旨不遵。如今不过是大雨夜划船,比这更危险的事情他也做过,咱们万不可失了分寸。冯大人,你吩咐下去,让负责巡逻的禁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