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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揭穿
“天一道长;你、你不是在炼丹房吗,怎么会在这里?”
谢怀看她满脸的震惊慌乱;微微一哂,“哦;原本是在的,不过呆了会儿就嫌里面窒闷,就回来了。”
“那方才邹道长还说……”
“他一直在三清殿内诵经,并不在近前侍奉,我又是从后门进来的;不知道也很正常。”
叶薇将信将疑。事情这般凑巧,着实有些古怪。他不会是守株待兔;特意在这里堵她吧?可是转念一想,他堵了她又能做些什么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进来;一盏茶的功夫不离开,立刻就会惹人怀疑。
谢怀淡淡道:“七日后便是斋醮,娘娘是奉命来取青藤纸的?”
叶薇颔首,“是。既然东西已经取到,琳婕妤还在外面等候,本宫便先走了。”说着,弯腰拿起一叠青色的纸张,就想经过他身旁离开。
谢怀却握住了她的小臂。
“谢道长!”叶薇惊怒,甩手就要挣脱,“请你注意分寸!”
她用的力气极大,谢怀顺势松开,“娘娘这般生气做什么,莫不是以为贫道想对您做些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一句,贫道的笛子还在您手中。怎么,您不打算归还了?”
叶薇这才发觉,适才被他一吓,她居然就攥紧了那管竹笛不放,差点就把它给带走了。
“抱歉。”她仓促道,低头把笛子递了过去,“本宫刚刚见这笛子放在青藤纸旁,做得又漂亮精巧,所以忍不住拿起来看了看。擅自动了道长的东西实在失礼,还望见谅。”
“娘娘不用道歉。其实这笛子让您看看也没什么,毕竟制笛人也是您的故人。”谢怀并没有伸手接过,只是继续道,“娘娘还不知道吧?这是楚惜当年送给贫道的礼物,上面篆刻的‘若水’便是她的小字,犬上善若水’之意——楚惜的小字是若水,她可曾给娘娘说过?”
“提过……一两次,我记不太清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确实叫这个。我说刚才看到笛子上的刻字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楚惜姐姐的小字。”叶薇笑道,“既然是她送给道长的东西,本宫就更不能擅动了,您好生收着,我这就回紫微殿复命去了。”
眼看她就要离去,谢怀忽然提高了声音,瞬间将她钉在原地,“娘娘取青藤纸,是为了供书写青词之用。然而满朝上下,青词写得最好的人,您知道是谁吗?”
叶薇仿若不懂,“天一道长身为我朝道家宗师,若论青词写得好,自然非您莫属。”
“娘娘过奖。贫道确实会写青词,勉勉强强也能称得上一个好字,然而上至陛下太后、下至文武百官,谁不知道皆知上皇这些年历次斋醮,最喜用的青词不是贫道所写,而是另一个人的大作。
“那个人娘娘也很熟悉,正是废后之父、前倾朝野的左相,宋演宋君陵。”
叶薇慢慢转头,小小的灯烛能照到的地方有限,她两步之外便是明暗交接处。光影在地上拖长,演变成一条慵懒的弧线,而他便踩在这条弧线上,眸中的冷漠已经敛去,转而换上和这满室暖光一般懒散的眼神,闲闲地看着她。
有些事不需要谢怀重复,叶薇也一清二楚。这些年他靠着教上皇修道,在许多方面都把左相压了下去。身为上皇的宠臣,宋演从前也曾举荐方士、协同修行,以讨好主君,可打从谢怀入宫,便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上皇最看重的修仙大业,他几乎已无介入的余地。但唯有写青词这桩,哪怕谢怀占着这样的身份优势,居然也没能讨到好来——宋演不愧曾才名冠绝帝都,不仅青词写得好,一笔墨书也颇受上皇的赞赏,不是旁人几句诋毁就能改变的。
之前受废后一事的牵连,宋演在朝中声望受损,大家都摸不准上皇对他的态度,心存观望者众多。如今又要斋醮,若他凭借此事再度得到上皇的垂青,他们之前的许多功夫就相当于白做了。
叶薇与他点漆般的眼眸对视片刻,回过味儿来,“您今夜是专程引我过来的?您等在这里,是想和我说这个?”
谢怀不置可否,叶薇一直浮在心头的疑惑却终于平息,不由轻舒口气。
她就说没有这么凑巧的事,他方才还不承认!果然是故意把她骗到这里,然后再说这些话,他居然还想继续与她联手对付左相!
不过这样也好,她原本见他幽魂似地从后面窜出来,还当发生了什么大事,第一个直觉居然是自己身份暴露、而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吓得心跳都不对了。如今既然只是说这个,那她也能应对自如。
“天一道长,有些话其实本宫一直想跟您挑明。之前为了对付宋氏,我冒昧找到您合作,之后种种也很感谢您的帮助。可如今宋氏已死,之后我有什么想法,都和您没有关系。您说您是为了楚惜姐姐入宫,可本宫诚心劝您一句,你如今已身在炼狱熔炉之上,若不及早谋求退路,恐怕将来会不得死所。”
这也是她担忧的。如今上皇还活着,谢怀自然能呼风唤雨,可一朝山陵崩,皇帝第一个便容不下他。陪在君王身边这么些日子,她多少能看出他的态度,对这个蛊惑了父亲的妖道,皇帝的厌恶恐怕不比左相小。
“不得死所?”他品味这四个字,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娘娘是在担心贫道?”
“您是楚惜姐姐故人,也是本宫的朋友,我自然不希望你落得那样的下场。”
“贫道的下场早在入宫那天便已想明白,不劳娘娘费心。倒是您,可有想过自己的下场?身为天子宫嫔,却一门心思和皇后、左相作对,您是打算登上后位、母仪天下吗?”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在问她想不想当皇后?那位置和她有什么关系啊,难道不是秦以蘅和姚嘉若抢得比较激烈么!
“娘娘不回答,是默认了?不对,看您的表情,倒像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既无意后位,那么您纯粹是为了楚惜才冒此大险,深情厚谊真令贫道感动。”
叶薇长叹口气,“道长光会说我,您还不是一样?我不过是一口气咽不下,所以誓报此仇。如今宋楚怡已经被废,这仇也算报了大半,后面的事情我一个人也能处理。所以,您还是尽快想办法离开吧。
“您是楚惜姐姐的挚友,她在天有灵一定希望您能够平安顺遂、福寿安康。若知道你为她毁了自己的一生,哪怕身在阴司,恐怕也不得安宁。就当是为了安慰亡者,也请您千万要善待自身、切勿放弃。”
这是她的心里话。自从知道谢怀身在皇宫、自从知道他成了那个劳什子天一道长,她就想这么劝他。青山绿水、天高地阔,那才是他的去处,而不是这被重重宫墙围起来的黄金牢笼。
有她一个耽搁在这儿已经够了,不能把他也折进来。
她说完之后,他久久没有回应。叶薇只当自己的话没起作用,心中顿生无限疲惫。她原本便是十几个时辰不曾入眠,亢奋劲头过去后,手足都开始酸软。
罢了罢了,能做的都做了,谢怀最后要怎么决定她也没法左右。听天由命吧。
刚想开口告辞,却见他以手抵唇,轻轻地“嘘”了声,“娘娘你听,外面有人在吹笛子。”
确实是有人在吹笛子。虽然渺远,却也能听出曲声的清丽悠扬,不过短短片刻,便勾起她的无限回忆。
“这是……《碧湖碎玉》。”她神情恍惚地看着远方,喃喃自语。
当年谢怀教授她笛艺,指法等基本功学完后,这是她第一首真正会吹的曲子。因意义特殊,她记得他们还曾就曲子的名字进行过一番讨论。
“《碧湖碎玉》,是说打碎的玉石都落到湖中了吗?”
谢怀的问题有些熟悉,可她脑袋这会儿有些糊涂,怎么也想不起是谁这么问过,反而另一句话率先跳了出来,“什么呀,碎玉,说的是雪花……碧湖碎玉,形容的是漫天飞雪里的湖面,是很美、很美的景色……”
“原来如此。”谢怀轻笑,“可我觉得是这名字取得不对。若是都漫天飞雪了,湖面肯定也结冰了才对。哪有什么碧湖,有的,只是冰湖……
“你说对吗,楚惜?”
有寒意顺着脊梁骨窜上来,直接冲入脑海。叶薇浑身僵硬,仿佛真的被人投入了冰湖,从里到外都凉透了。她慢慢转动脖颈,每一下都仿佛扯到了周遭的神经,痛得连眼眶都红了。
谢怀不再是冷漠无比的样子,却也没有笑,只是用一种秋水般和缓平静的眼神看着她。叶薇对上他的眼睛,却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呆愣片刻后下一个动作便是拔腿就跑!
她疯了!一定是她疯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只要离开这间屋子,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作数了!
她动作快,他却比她更快,长臂一伸便揽住了她的腰肢。她投入他的怀中,扑面而来的是他身上的檀木香混着竹叶香。那样熟悉,却让如今的她浑身战栗。
大手死死地扣在她的腰上,如同禁锢的铁索,将二人缠绕出两世都不曾有过的亲密姿势。
“楚惜,我知道是你……我一早就知道是你……”
他的声音在颤抖,拂开她鬓发的手也在颤抖。好像比起伪装被揭穿的她来说,将一切掌握在手中他还要更加紧张。
他看着她,大睁的双目一点点赤红,终于有晶莹的泪珠倏地落下。
“我知道是你,我的楚惜。”
☆、86 人心
他的声音是从未听过的怆然;夹杂着割肉剔骨般的痛楚。叶薇原本想推开他;却被这声音弄得心头一颤,半晌才找回神智。
微仰起头;对着近在咫尺的面庞艰难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勾起唇角;居然轻轻地笑了;“别装了。事已至此;你还指望继续糊弄我不成?”凑近一点,嘴唇在她额角鬓发处摩挲;却又隔着微妙的距离,竟像是不敢碰触一般,“让我抱抱你。多少年了;无数次午夜梦回,我都想这么把你搂在怀里。楚惜;不要再离开……”
他语气里的悲戚太过深刻,哪怕是处在满世界的兵荒马乱中,叶薇还是被拨动了心弦。
这个男人,是她的莫逆之交、死生之友,是哪怕轮回转世、她依然能全心信任的人。她曾以为,自己于他也只是这样的存在,可是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对她情根深种。
那种她并不相信的感情,将他擒获俘虏,剥夺了他的恣意潇洒、快活人生,将他送到这无边深宫,与她重逢。
真真是天意弄人。
眼睛有点刺痛,她眨了两下,便有眼泪顺着滑落。谢怀看到她的泪水,眉头狠狠一跳,大拇指却已顺着按到那里,堪堪接住晶莹的泪滴。
“别哭。我不想让你哭的……”
叶薇闭上双眼,用力地摇头,仿佛无力承受。他衣袍上的檀香味萦绕在鼻尖,让她想起从前青云观的无数个日夜。他教她吹笛、带她赏月,他们一起将美酒埋入土中,约好十年之后再来挖取,不醉不归。
那么多的美好回忆,此刻回想起来才让她恍然惊觉,原来自己前世短暂的十几年里,唯有与他在一起时才是真正快活的。
他依然抱着她,而她忽然什么都不想管了。忘记了后果,忘记了彼此的处境,只知道自己亏欠面前这个男人。而她最不想的,就是让他难过。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让你这样的……都是我的错……”
她哭得不能自已,让他整颗心都揪紧了,只能轻柔地替她擦着眼泪,“不,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你不要觉得我受了什么苦,上苍能让你回到我身边,我已经充满了感激……”
她还是摇头,谢怀又是困惑又是无奈,捧住她的脸就要望进那双眼睛里去。湖泊般美丽深邃,依稀还能从里面看到熟悉的影子,是那个烙印在他灵魂中的少女。
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琳婕妤娘娘,您怎么进来了?贫道不是让您在外面等候吗?”
邹远强自镇定的声音传进屋子,让相拥的两人都如梦初醒。叶薇忙不迭推了他一下,环住她腰肢的手松开,谢怀后退半步,而她扭头朝外面望去,满脸的紧张。
“昭仪娘娘迟迟没有出来,本宫有些担心。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没有。贫道不便入师尊的居处,所以是昭仪娘娘独自进去的,也许是没找到青藤纸吧……”
沈蕴初沉吟片刻,“那本宫进去看看。”
叶薇浑身一凛,攥住谢怀的袖子就将他往外推,“你快走,别让蕴初看到了……”
他却并不想离开,“她是你的表妹,不会害我们的……”
“不,你不知道她对你……反正不能让她看到。你快出去啊!”
她的语气是切金断玉般的坚决,谢怀终于屈服,握住她的手用力地捏了下,“那好,我改天再来找你。”
叶薇闭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道:“当心别被人看到。”
青色的颀长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叶薇凝视着他离开的方向,慢慢跌坐到地上。有女子的绣鞋停在她身边,沈蕴初蹲下来扶住她肩膀,如水的目光里有隐约的掂量,“你怎么了?为什么坐在这儿?”
叶薇略微侧过头,昏黄的灯光掩盖了她哭过的红肿双目,也掩盖了她神情下的心虚和不自然,“没看清路,结果扭到了脚,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觉得太丢人了,所以没敢让邹道长听到声响。还好你进来了,来,扶我一把,看能不能站起来。”
沈蕴初无奈一笑,“真是的,平地上也能扭了脚,你也太不小心了。”托住她胳膊往上一提,“很疼吗?不然我出去叫宦官来抬你?”
“不用了,你扶我一下就好。这里到底是天一道长打坐的地方,他应该不会希望什么人都跑进来。”叶薇借着她的力气站起来,两个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等等!”沈蕴初忽地停步,懊恼地拍拍额头,“瞧我们这记性。大晚上来这里,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青藤纸都没拿,回去还不得被姚昭容给挤兑死!”
叶薇一愣,“对哦,我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沈蕴初松开她,折回去找青藤纸。却见光可鉴人的玉台上,瓷青色的纸张散乱地放着,有一些还落到了地上。她忍不住蹙眉,“那些道士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说收拾好点,胡乱放着像什么样子?”
她走到叶薇身边,重新扶住她胳膊。此刻距离门口近了些,她也能借着大殿的灯光看清她苍白的面色,还有通红的眼睛,“看来你刚才痛得够呛。唉,这趟差使办得也真是曲折,居然都把你弄伤了。”
叶薇余光往屋内一扫,正好看到那管熟悉的竹笛。谢怀走得匆忙,并没有带走它,此刻就安静地躺在房间的角落。屋子里太暗,她看不清笛子的颜色,更看不清上面篆刻的小字。
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当时再惊心动魄,现在也陷入了混乱的记忆,如同一场幻梦。
轻轻一笑,她喃喃道:“是啊,这趟差办得,真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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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伤只是装的,骗骗蕴初还成,闹大了就不好了。叶薇以“此番乃是为上皇侍疾,若被人知道我受伤了,难免多生是非”为由,打消了蕴初替她请太医的念头。
建章宫如今到处都是危险,叶薇实在不愿在这里多待,索性把自己关进药房不出来。好在第二天午后,上皇便嫌侍疾的太多,扰了他的清静,于是贤妃做主,让其中几人先回去,过两天再来替换。
叶薇回到久违的披香殿,第一个动作便是扑到床上,用被子把头埋起来不愿见人。
悯枝被她的动静唬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了,侍疾很辛苦么?”叶薇就是为了伺候人而去,宫娥自然不能多带,身边只妙蕊跟着,悯枝则留在披香殿处理各种琐事。
“你是不知道,小姐那晚去三清殿取东西,途中居然把脚扭了。为免被人说三道四,连太医都不敢请,看得我真是心疼。”妙蕊一壁解释,一壁弯腰去掀被子,“您别捂着,今天还挺热的,当心捂出痱子。”
叶薇翻身仰躺在床榻上,目光落在虚空中,“出痱子就出痱子吧,我看我脑子里多半也长痱子了,救不回来了。”
妙蕊和悯枝对视一眼,困惑地问道:“您究竟在说什么呀?”
叶薇苦笑一声,用素白的纨扇盖住脸庞,不想去看她们探寻的眼神。
那晚在三清殿的事情,她这两天反复回想,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大意成这样。一样的大殿、一样的小阁,还有阁内香炉袅袅散发出的白烟,处处都透着股不同寻常。她不久前才在那里用清梦引算计了宋楚怡,转头居然就被人用同样的招数放倒,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就说听到那首《碧湖碎玉》时,她的神智怎么会那般糊涂,几乎是毫不设防,谢怀问了什么,便下意识回答。什么“碧湖碎玉”是打碎的玉落入湖中,那分明是她当年第一次听到这四个字时给出的评语!
他说了她曾说过的话,而她在糊里糊涂间重复了他那时的回答,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