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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钳制。
说时迟那时快,皇帝一见她逃脱,立刻揽过她的身子,把人往身后一带。姚嘉若失去人质,愕然之后终于爆发,尖叫着朝皇帝扑过来。
“嗖——”
“嗖嗖嗖——”
羽箭破空而来,携带着呼呼风声。姚嘉若双目大睁,动作僵在半路,再也没力气朝前跑去。慢慢低下头,只见胸口和腹部插着五支羽箭,粘稠的鲜血染污了她素白的衣裙,像是在雪地上开出了一朵硕大的红花。
虚弱一笑,她朝后仰去,重重摔倒在地上,唯有双手还无力地伸向苍天。
“陛下……陛下……”
哀哀呼唤,无比可怜。
皇帝正陪在叶薇身边,吩咐宫人为她包裹伤口止血,听到姚嘉若的声音迟疑了瞬,终是提步走了过去,在她旁边蹲下|身子。姚嘉若还在胡乱地摸索,看到他过来便露出欣喜的神情,手伸过去想碰碰他的脸。
“陛下,你低下来一点,好吗?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她说话时眼神急切,像是害怕再迟一会儿就来不及了,可是当掌心托住他脸颊时,又抿起嘴唇很开心地笑了。她容貌本就像个小姑娘,露出这样天真的笑颜时更是仿佛不谙世事。皇帝忽然就想起了当年第一次在御花园碰见她的情景,绿群长发、精巧绣鞋,她跟只美丽的蝴蝶似地坐在秋千上,宫娥在后面推,而她一边荡秋千,一边朝偶然闯入的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咦,你就是传睢来的哥哥吗?你长得真好看,比我所有的哥哥加在一起都要好看!”
那时候的她,其实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妹妹。
他沉默一瞬,终是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轻轻问道:“你想说什么?”
姚嘉若凑近他,余光却瞥向不远处的男人。他正看着自己,可她知道,这不过是做个场面,他的心早已飞到那个正在包裹伤口的女人身上。就好像眼前的君王,虽然还耐着性子陪在自己身边,却只是可怜她快要死了。
他们都是她曾动过心的人,却都不在意她。
既然如此,就让她送他们一份大礼吧。那个女人得到了这两个男人的牵挂和思慕,也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她不会愚蠢到亲手杀了她,那样只会让她成为活着的人中里最美好的回忆。
她要让她活着,让那两个男人也活着,然后看着他们三个人互相折磨、彼此争斗。唯有如此,才能平息她多年来的怨气。
眨了下眼睛,她用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对他道:“表哥,其实就算……就算你不过来,我也不打算杀死颐妃或者谢怀的……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最宠爱的妃子,她的心并不在你这里……你这么聪明,一定看出来了,对吧?那个男人,他都愿意为了叶薇死了,你真的……真的相信他们之间没什么吗?
“妹妹这些年害了你不少的妃子,其实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这最后一次,就当是我的补偿……我不愿你被人蒙蔽……”
蒙蒙细雨中,皇帝一动不动地抱着她,神情坚毅如岩石。怀中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散在风中,像一首未完的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将她放下来,站起身子平静吩咐,“姚娘子去了,找人敛了她吧。”
☆、102 怀疑
大长公主出殡这天闹出的乱子很快传遍煜都,姚宝林中箭而亡;陛下和颐妃同时负伤;太上皇也在回宫之后病情加重;急召数名御医会诊。
凄凉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十一月,丝毫没有即将过年的气氛。皇帝像是已经被这些事情折腾烦了,直接下旨废姚氏为庶人,无论是宫嫔的身份还是翁主的身份统统剥夺。太上皇对此没有异议,只是在讨论姚氏的下葬之地时轻轻叹了口气,道:“送她去陪她母亲吧。也不用举行什么葬礼;权当是送个婢子进去给她解闷儿。”
于是曾万千恩宠、不可一世的定城翁主就这么被送进了大长公主的地宫,没有牌位、不受供奉;仿佛最寻常的陪葬品般;长伴在母亲身侧。
叶薇听到这个处置,冷冷地笑了,“到头来还是让她们母女重逢了,太上还真是仁慈。”
妙蕊听出她的讽刺,无奈道:“太上此举只是为了大长公主,对姚氏是半分情分也没有了。虽让她去陪着母亲,可不能享香火供奉,这惩罚对逝者而言着实严厉。小姐便消气了吧。”
消气?她的气一时半会儿怕是消不了了!
脖子上布满了伤口,为保险起见,御医上药之后又给她缠了几圈的纱布,看起来跟戴了条雪白的围脖似的。据说姚氏下手的位置十分凶险,再往里点就是大血管,一旦伤到后果不堪设想。也因为这个,哪怕伤口愈合疼痒难耐,叶薇也好脾气地忍着没碰,极大地提高了自己的耐心程度。
不过比起另一件事,受这么点伤原本就不值一提,这几个夜晚她频频惊醒,梦里的内容都千篇一律、毫无新意。
是细雨飘飞的西山之下,远方是气派巍峨的地宫,而她茫然地立在石桥之上,四下空旷无人。雨丝晃得人眼花,等她再度睁眼时,却惊讶地发现皇帝站到了她面前。他捏着她的下巴,慢慢问道:“你和谢怀,究竟是什么关系?”
……真是能把人冷汗都吓出来。
。
到了吃药的时辰,妙蕊端了药碗过来,叶薇嗅到那味道就皱起了眉头。妙蕊把碗递给她,试探道:“现在外面传得很不像话,小姐……有什么打算吗?”
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姚嘉若口口声声说叶薇和天一道长有私,还以她的性命威胁谢怀自刎。后面的发展也从某种程度上证实了她的话,谢怀果真答应了她的要求,虽然说了那番冠冕堂皇的话,可怀疑的种子还是在大家心里种下了。
尤其是那些并不相信所谓修道飞升的人,谢怀的理由半点说服不了他们,只能理解成他和颐妃有私。
叶薇想到这个就忍不住佩服姚嘉若。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打听出了她和谢怀的事情,居然破釜沉舟玩了这么一出。临了还不忘给仇人捅一刀,真正做到了我死你也别想好好活,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沉思片刻,她道:“外面,都说了些什么?”
“还能是什么,就是说您和天一道长……不过那天回宫后,天一道长就和太上皇私下交谈了一番,太上相信了他,说道长是慈悲为怀,还下令不许宫人乱嚼舌根……可您也知道,流言这种东西,堵是堵不住的……”
的确,光是让大家封口起不到什么作用,况且这件事的关键从一开始就不在太上皇身上。
她叹口气,仰起脖子一口喝干了碗中的药汁,伸手去拿蜜饯时才反应过来,这种豪爽的喝药方式还是皇帝教给她的。
现在想来,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姚嘉若行为疯癫时,是他将她从她手下救出。他挡在她面前,接住了劈面刺来的金钗,流淌了满手的鲜血。可即使伤成这样,他本能的动作还是将她护在身后,如高山般值得她依靠。
沉吟片刻,她做了决定,“取我的斗篷来,咱们去永乾殿走一趟。”
。
临近年关,许多朝事都得提前处置了,这样过年时才能图个轻松。所以哪怕手受了伤,皇帝依然得兢兢业业地批阅奏疏。书房内温暖如春,琉璃花瓶里插了火红的梅花,他间或抬头,看到那浓烈的颜色,便不自觉想起那天,鲜血顺着叶薇白嫩的皮肤滚落,画面艳冶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叶薇过来时他刚吩咐了宫人把红梅拿出去扔了,她和那些人擦肩而过,来不及行礼便问道:“臣妾看那梅花开得挺漂亮的,陛下怎么把它挪出去了?”
皇帝撑着额头,淡淡道:“看着不喜欢,所以让他们搬去别的地方。”
她哦了声,这才盈盈一拜,口道圣安。他让她起来,她便笑着走到了他旁边,拉过他的右手认真检查。
姚氏的金钗直接刺穿了他的手掌,事后拔出时她在一旁看着,光想想都觉得疼得不行。偏他不当回事儿,连上药都有些不耐烦,得御医和高安世三催五请。
“陛下每日早晚可有按时换药?太医说了不能碰水,您可千万当心。伤到的是右手,要是不好好养着,您苦练多年的一笔好字都也就废了大半。您也不想回头比试书法输给臣妾吧?”
轻声软语,找他最无法拒绝的理由来劝慰,一切都只是因为挂念他的伤势。皇帝从前很享受她的关怀,可是此刻看着那张美丽的面庞,却觉得滋味复杂。
她说完之后久久没等到回应,因心中早有准备,也就没多么意外。将他的手掌拉近一点,她仿佛捧了什么极贵重的东西,连姿势都透出股虔诚,“有句话臣妾这几日一直想跟您说,可惜没找到机会。那天在地宫外面,您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下我,臣妾很感动……”
说完,凑唇在他掌心吻了一下。温热的呼吸隔着纱布吹拂上来,皇帝身子竟不受控制的战栗,连脊背都挺直了。
“我……”他握手成拳,慢慢收回来,“救你的也不止朕一个。”
叶薇笑意不变,“恩,所以下次去建章宫的时候,臣妾也打算当面对天一道长致谢。他虽然不是为了臣妾,却也挺身而出了,于情于理我都得有所表示。只是如今宫内宫外流言蜚语颇多,臣妾害怕再惹出什么闲话,所以陛下可否陪臣妾一起去?”
他抬眼看她,叶薇笑着回视、一脸坦荡。这样的她本该打消他那些无根无基的怀疑,但不知为何,他瞧着她的表情,竟想起了那日谢怀手执长剑、与父皇说话时的样子。光风霁月、不带杂念,这一刻,他们是如此相像。
就好像约好了要骗他一样。
叶薇表面上淡定,心里却已经暗自揪紧了。那天她看得分明,姚嘉若临死前还和皇帝说了些什么,虽然没听清内容,却也能猜到是和自己与谢怀有关的。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实在害怕,姚嘉若临死前的奋力一击会让皇帝心生怀疑。如果是这样,她和谢怀的处境就危险了。
她还好一点,谢怀却着实经不起这些。他的身份本就敏感,要是被证实与宫嫔有染,便只有死路一条。
那天他握着长剑走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从没想过当有一日需要他为她赴死时,他会这般从容淡然。
就好像他活在这世上的目的便是这个,就好像为了她去死,对他来说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一般。
可是她不能。她宁愿自己死,也绝不能害了他!
想到这里,她默默吸了口气,轻声道:“陛下,您这个样子,该不会是……信了姚氏的那些话了吧?您觉得臣妾与天一道长……”
她没说下去,似乎后面的内容太过荒谬,让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可笑。羽睫垂下、粉唇抿起,她也不看他了,默然地坐在那儿,仿佛打算陪他一起沉默。
皇帝看着她黑玉般的眼眸,心中微微一动,一句话未经思量便冒了出来。
“那么阿薇,你能不能回答朕,你与天一道长是什么关系?”
“你和谢怀,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那个梦里,他是这么问她的。一遍又一遍,仿佛拷打,每次都把她吓得大汗淋漓。如今梦醒了,在现实的世界里,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而她,依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轻轻一笑,她道:“陛下,您这么问,就是真的怀疑臣妾了……”
他扳过她的脸,凝视着她道:“朕确实有些疑惑,但是阿薇,我只要你一句回答。你告诉我,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说了,我就相信,好不好?”
姚嘉若临死前的话不断在耳边重复,谢怀的所作所为也让他无法释然,挣扎纠结了这么多天,他终于作出决定。他想问她要这个答案,他愿意信她这回。她告诉他什么,事实就是什么。
他赌她不会骗他。
叶薇神情怔怔,被动地与他对视。玉冠束发,男人乌黑的鬓角下,黑眸如不可见底的深渊,吸着她坠落。
因为知晓这句话的分量,才越发受到震动。信任是何其难得的东西,她这辈子也只对寥寥数人做到,如今他把这信任交付给了她,她不愿亲手打碎。
可是,真的要告诉他吗?
☆、103 发现
许久;她深深吸口气,轻声问道:“臣妾说什么;您都会信吗?”
他微微颔首;“君无戏言。”
“哪怕,那是让人很难接受的事情,就像修道飞升那般荒谬,您……也会相信吗?”
他眉头蹙起;有点迷惘,“什么?”
她苦涩一笑;“陛下;您是不信这些的对吧?什么修仙、什么炼丹;您觉得这都是骗人的把戏。您不信谢道长是得道高人,更不信这世上存在着千秋万代、死而复生的事情;对吗?”
话题跑偏得如此厉害,皇帝被弄糊涂了,几乎想伸手摸摸看她是不是发烧了,“阿薇,你在说些什么呀?”
强烈的冲动在心中澎湃,叶薇忽然什么都不想管了。脑海中不断闪过这一年多以来和他相处的点滴,花间品酒、月下对诗、拥炉赏雪、泛舟采荷。他是她的夫君,是唯一和她有肌肤之亲、体验过情爱滋味的男人,哪怕她并不看重这个,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她的世界拥有最特殊的位置。
更何况,她也不是没有心的。他对她的好她都有感觉到,只是从前戒心太重,才从不敢细想。如今心防解开,她觉得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
哪怕出了这间屋子她就会后悔,哪怕一觉醒来她会觉得这样的行为愚蠢无比,就在这一刻,她也想做些从未做过的事情。
“我和谢道长的关系吗?如果一定要说,那便是我们上辈子曾经见过。我上辈子,和他是朋友……”
匪夷所思的话语终于让皇帝变了脸色,叶薇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神情,继续了全部的勇气道:“其实我就是……”
“够了!”皇帝收回手,冷冷打断,“你不愿说实话便不说,何必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敷衍朕?你放心,朕向来不喜欢勉强,用不着为难成这样。”
气氛僵硬得如结了冰一般,叶薇坐在那里,心中也不知是轻松还是难过。抉择的时候最是艰难,可现在结果已经出来,她也不用再去纠结。
果然,他不是在道观长大的谢怀,读圣贤书长大的人是不屑鬼怪之说的,太上皇对修仙的痴迷更是让他对此类事情排斥到了极点。才开了个头他便抗拒成这样,如果她真说出自己是宋楚惜、而谢怀是宋楚惜的好友,他恐怕非但不会相信,还会怀疑她是别有用心。
宋楚怡骗过他一次,五年多的欺骗让这件事成为他心中最大的死穴,胡乱去踩只会引火上身。
心跳逐渐趋于平缓,她也不知自己是搞砸了,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到底还是误会了她,但她却安慰自己,至少这一次她没有再骗他。虽然他不知道,但她刚才是真的对他说了实话。
她没有骗他。
帷幕外便响起刻意压低的咳嗽声,打破了两人的僵持。皇帝没能很好地控制住情绪,声音中的不耐尤为明显,“什么事?”若不是清楚高安世极有眼力、若非有要紧的事情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声打扰,他都想治他的罪了!
外面的人也感受到了凛冽的怒意,顿了顿方道:“陛下,掖庭令刚刚派人过来禀报,说您吩咐去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皇帝冷哼,“朕吩咐去查的……姚氏的同伙?”
姚氏当日在指甲中藏了让人浑身无力的药粉,叶薇也是吸入了这东西才会被她制住。可在此之前她被关在永巷一个月,出来后也是直接去了建章宫,根本没机会回自己从前居住的毓秀殿。也就是说,这药粉一定是有人暗中给她送来的,那个人甚至清楚她的阴谋,却依然助纣为虐。
皇帝和上皇头一次这么同仇敌忾,一定要把这个暗中弄鬼的人揪出来,除之而后快。
“是。掖庭令盘问了大长公主出殡前三日建章宫的守卫,发现息瑶宫空翠堂的乔美人曾在姚庶人的住处附近徘徊。微臣已命人前去提人,陛下可要亲自审问?”
乔瑟瑟?叶薇有些讶异。她对那女人印象还挺深刻,她确实一直依附着姚嘉若,还曾被宫人讥讽为拍马屁拍得没了分寸,谄媚嘴脸让人作呕。只是那时候姚嘉若权势滔天,她追随示好也情有可原,可大长公主出殡前姚氏已是兵败如山倒,这样的形势下居然还敢和她搅作一堆,甚至送去那些药粉,难不成她对她竟不是因利而聚的讨好,而是传说中的真爱?
这么一想,简直要让人肃然起敬了……
。
事实证明还是叶薇想多了。
乔瑟瑟娇怯柔弱,平时看着嚣张刻薄,可真正遇到事情却是纸老虎一个,一捅就破。被带到慎刑司后甚至没有用刑,稍加恫吓便吓得她认罪招供,说确实是自己给姚氏送去的药粉。然而她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知道姚氏要拿这东西做什么,只说旧主的吩咐不好违逆,这才冒死送上。
高安世自然不信这个,又使出不少手段威逼利诱。乔瑟瑟挣扎了一个下午,终于在太阳落山时嚎啕大哭,语无伦次地把事情都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