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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要上交,所以地方官员仍然需要催逼税赋,否则就会被就地免除职务,摘除乌纱。
因为这种政策,民间被逼反的贫民百姓不少,就是不少殷实之家,中产阶层,对皇帝和整个朝堂都是啧有怨言。
当时的士大夫可以不在乎平民怎么说,但富民中产却是帝国稳固的根基,如果连这个阶层都弃大明而去,那一切就都是危险了。
但这种事,薛国观不敢说,更加不敢说崇祯给民间的赈济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实在只能算是笑话。
一国之主,天下万民都是他的赤子,而君上如此刻忌寡恩,对小民百姓的死活不放在心上,实际来说,眼前这个皇帝虽然宵衣旰食,十分勤政,但天下事反而是坏在他手上的多。
这一点来说,比起乃祖朱元璋是没得比了,这也是长在深宫帝王的悲哀,普通的世间民情,他根本就不懂,崇祯自生在皇宫,后居王府,再入宫为帝,一生没有见过百姓是什么样,很多事只能是想象和靠奏章和太监及锦衣卫的奏报,不尽不实之处太多了!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薛国观只能先答一声是,然后又一次叩首,奏道:“虽然赈济,然地方元气大伤,流民甚多,的是实情。今维持旧赋,尚且为难,再行加练饷,臣恐地方无宁日矣。”
薛国观拼死攻讦杨嗣昌的加练饷一法,一大半是公心,是确实见到了加练饷的危害,一小半则是私意,彼此是政敌,杨嗣昌风头太劲,而且和不少内监交好,这一方面比自己强的多了。要是哪一天此人上位,自己的下场可是不太妙。
“诚然如卿所说……”
下头的情形,崇祯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向来想当然,薛国观当面如此郑重其事的劝告,他心中自然也有所触动。
但杨嗣昌所议加练饷,一年可以增加五六百万银子的收入,有这笔银子,杨嗣昌保证可以练数十万精兵,有钱有兵,天下不难底定,就是已经闹了几十年的东虏,未尝不可以一鼓荡平。到时候,上慰万历皇爷爷和天启阿哥,下也可安抚黎庶,自己中兴大明,青史之上的形象自也是不必说了。
但薛国观的奏议,似乎更省事一些。
加练饷要天下骚然,还不知道多少文官会反对,这个是崇祯和杨嗣昌预料得到的。如果依薛国观所奏,从勋戚和大臣还有民间士绅中捐助,省时省力,而且借助军饷又不是皇家挥霍,名义上冠冕堂皇,这些官绅平时总是叫的嘴响,一个个忠君爱国的样子,勋戚们是世受国恩,不知道利用国家捞了多少好处。
第二百零六章 挖坑(2)
大明皇家好过时,勋戚们都从皇室捞好处,那李国泰家,不知道从后宫捞了几十万出去……现在国用如些艰难,难道他们拿些出来帮一下手,岂不是应该?
“先生所说确实有理。”
崇祯终下决心,对着薛国观笑道:“不过不知道能借助多少银子出来?若是太少,闹这么大动静,似乎是得不偿失。”
薛国观放下心来,崇祯动心了,此事可成一半。
他对此事也是有过研判,现在官绅之中,对国事忧心忡忡的很不在少数,大家对皇亲国戚仍然无法无天的闹腾也是极为不满。
现在只要朝旨一下,薛国观觉得这些勋戚也不会真的敢抗旨不遵,只要几个皇亲一带头,勋戚和士绅凑几百万出来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只要超过一定数额,皇帝就会觉得他出了个好主意,能把加练饷的事拖上一拖,于国于民,对他薛国观自己,都是一件大好事。
这一次,为了能占杨嗣昌的先手,他也是豁出去了。
□□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时候就是要博一下的。
“请皇上放心,以臣估计,只要有人带头,旬月之内,百万金可得。”
没有百万以上,崇祯也不会同意,这个时候,薛国观也只能硬着头皮发这种罗天大愿了。
“好,好!”
崇祯轻轻击案,起身呵呵一笑,在殿中转了一圈,才又对着薛国观笑道:“一切就委卿经营,许便宜行事,凡有借助的规章条陈,朕无有不允……嗯,就是这样了!”
“是,臣一定竭尽全力,办成此事!”
自文华殿出来后,薛国观就回到内阁自己的房舍之中,一群中书舍人围拢上来,都是他的心腹,见到薛国观点了点头,各人都是喜动颜色。
这边欢声雷动,隔着不远的首辅房舍中杨嗣昌却是连声冷笑,他看向刘宇亮,轻声道:“薛韩城利令智昏了,他这一昏招,多少人切齿痛恨。”
刘宇亮呵呵一笑,抚须笑道:“想来他有几分把握。圣上那里,只要弄到钱,肯定就支持韩城,别人再恨,只要圣心不变,那是不妨的。”
“也得弄到银子再说。”
杨嗣昌神秘一笑,底下的话就不肯再说了。
他和一些人挖了这个天坑叫薛国观跳下去,就是事前有几家勋戚和官绅答应捐助,薛国观才敢在皇帝面前大包大揽。
现在这事已经妥了,底下把火一抽,叫老薛坐腊去吧。
一想到薛国观的脸色,杨嗣昌笑的格外灿烂。
这里头的鬼蜮伎俩,刘宇亮没有直接参与,不过这条狐狸是老的尾巴尖都白了,这会子笑着吹着茶气,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
薛国观到底是下头上来,京官当的时间不长,政治上,太嫩,太嫩了啊。
……
……
京师里大佬们斗法,地方上,胶东登莱一带,也是乱的没王蜂一般了。
这几天功夫,莱州府,胶州,即墨县,胶州城守营,即墨海防营,浮山海防营,登州府的兵备道衙门和巡抚衙门,都司衙门,总镇衙门,各级之间的笔墨官司多的就不必提了,到处都是在声讨张守仁,到处都是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
暗杀两个举人,事情做的这么明显,这就是往文官大佬们的脸上抽了一耳光,反手又继续抽了一耳光!
啪,啪,啪啪啪!
所有文官都是感觉脸上无光,莱州府的知府气的连摔了十几个杯子,连最珍爱的南宋汝窑的雨过天青都不曾幸免,被摔在地上给砸了个粉碎。
两个举人的家属也是哭闹不休,当然了,浮山地界他们是不敢去了,本来就是破门出来,搬家的时候全堡上下没有一个帮手的,就算亲戚间也是如此,还是两个死鬼举人从胶州城雇的脚夫来搬家,整个浮山所地界,就没有人搭理他们。
现在人死了,苦主们天天到胶州州衙去闹,陈兵备已经举家往登州去,秦知州讨主意的人也是没有了,气的也是无可奈何,只是他和张守仁关系太深,利益牵扯大,所以还只好在其中拉圆场,说和好话,自己赔累了几十两银子请和尚道士来做法事,买棺材,闹的沸反盈天,好不容易才叫这两家不要在自己的地方闹腾下去。
私下里,他也是和林师爷抱怨,当初怎么看不出来,张守仁是这么一个狠辣的人物。
倒是林师爷仍然十分冷静,在他看来,这也是迟早的事。
张守仁是游击实职,挂胶州守备,一般来说,明朝的守备和文官一样都是流动的武官来当,本地世袭的武职官是不能做守备的。
世袭武职官,有家世有私兵,再有财力,给一顶守备官帽,知州也得被武职官压制,地方上的事就当不得家了。张守仁若是强势的话,胶州一带,早就说一不二了。结果此人一直对大家客气,这导致魏举人一伙以为张守仁懦弱可欺,这样欺上门去,人家只杀两人不祸及满门,已经算是张守仁为人温和的鲜明例证了。
这么一说,秦知州才惶然大悟,自己这一向来,似乎也是太不把张守仁看在眼里了?人家可是有人有兵有财力,游击将军兼胶州守备,这个招牌,可是比自己一个光杆知州响亮的多,手中的实力,也是强悍的多了。
一想通后,便是道:“以后对张国华,要加倍的客气了。”
“东翁也不必太紧张,”林师爷笑道:“国华这人是有分寸的,做事向来给人留一线,何况东翁对他也算有赏识之恩,他再怎么,也不会对东翁无礼。只是胶州城事,我们慢慢叫他也参与进来……自己主动,总比被人强行进来要好的多。”
“唔,有理,有理!”
秦知州长叹口气,摇头道:“老夫还有两年任期,满期之后,这胶州是待不住了……”
第二百零七章 立营(1)
第二百零七章立营
州衙里商议事情,还算从容,隔着不远的魏举人府邸之中,就是另外一番景像。
魏家的亲朋好友,门生故旧在胶州就很不少,听闻消息,都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两个死者的同窗好友,举人同年,还有几个拿的上台面的家属也是都在这魏府之中。
人太多,别的地方安排不下,只能是把平时不用的大堂正室给打了开来,搬了几十张椅子进来,大家或坐或站,都是一脸的阴郁之色。
“姓张的欺人太甚了。”
“有兵就敢如此目无王法?”
“我大明向来以文制武,他怎么敢!”
“告他!”
“莱州府管不了,兵备道呢?巡抚衙门?登莱巡抚不管,我们去济南找山东巡抚。”
“巡持怕是不行,刘军门已经说了,此事没有明证,岂能擅疑国家节将?山东巡抚一定推托,这种事,谁会揽上身?”
“只能是到兵部打这个官司,咱们在兵部不是有人?职方司的方主事,原本就答应对付这姓张的,有这么一件恶事,一定先罢他的官。”
“对了,叫锦衣卫下来拿人!”
大厅之中,吵的如集市一般,魏举人的脸,也是阴晴不定,阴色阴沉的能挤下水来。
等众人吵吵的差不多了,他才站起身来,用力以掌击桌,愤然道:“这一次的事,我们要装傻充楞的装过去,以后大家脸面何在?我等都是胶州的大世家,以前是没把这小子瞧在眼里,现在把他当个人,他却做出这样的事来,真是不配为人。我看,大家分头行动,先在胶州和莱州把风声吹来,我等誓和这张某人周旋到底!”
“叫莱州府再下传单。”
“济南那边也要活动一下。”
“丘总镇和此人不对付,我看也能去想想办法。”
“秦游击要多派人手到胶州来,此时我等的安危要紧。”
魏举人也是众人的主心骨,胶州世家,他家有粮行米铺布行丝行,还有过万亩良田,门生故吏满胶东,京师和各地都有关系,如果他家出全力和张守仁周旋,大家还是看好魏家的多。
别的不说,一旦发动起来,整个山东和登莱官场,十成有七成都会和张守仁过不去。
张守仁银子多,魏家也不是没钱,几代的交情加上银子,张守仁的钱人家就不会要了。
为一个要被斗跨的武夫得罪魏家,不值。
魏举人此时也是当众放话,恶狠狠的道:“替我放出话去,胶州地界,有我魏家就没姓张的这小子,谁帮他,就是与我魏家过不去!”
……
……
“军门大人怎么说?”
张守仁的节堂之中,此时也是济济一堂。
所有人都是自发赶了过来,所有当初的小旗官们,最早的一批老队员们,现在不是队官就是贴队,哨官,最不济也是个副哨官,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眼巴巴的看着张守仁。
事情一出,风波大恶,整个浮山营都是感觉受到了影响。
第二百零七章 立营(2)
以前大家出营时,虽然在物价和很多事上与百姓争利,地方上有些怨言,但浮山营不扰民,杀响马杀海盗,走在哪里,百姓还是交口称赞的多。
这件事一出,有怨气的人似乎是找到了发泄渠道,不少人都是对浮山营指指点点的,将士们出外,经常会遭遇白眼。
这些都是小事,大多数百姓是事不关已,得了浮山好处的,一样是站在浮山营这边。
现在大家关注的,只是“上头”,也就是刘景曜到底是什么态度。
“说是叫我小心,他有空到浮山来,亲自监刑打我军棍。”
张守仁神态轻松,抖了抖刘景曜的信纸,对众人笑道:“军门大人好歹是收了我当门生,这一点小事他不担着,又能如何?”
此事是在事前没有和刘景曜沟通过,刘景曜当然是破口痛骂,把张守仁骂了个狗血淋头。当然,担是担住了,但刘景曜严重警告不能有下次,同时,也是提醒张守仁,他的基业就是胶州一带,现在弄的声名狼藉,士绅们全部和他过不去,这个麻烦不解决,对他的事业上升,会有很大的麻烦。
对此张守仁当然是有预案,事情发展的轨迹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剩下来的,就是具体的操作了。
他看向众人,神态轻松的道:“早点回去歇息,明天咱们正式竖旗立营!”
“是,大人!”
所有人暴喊起来,胸腔里的气息都似乎一起叫了出来,每个人都是竭尽全力,恨不得把屋顶掀翻才能痛快。
这段日子,正事没做多少,全陷在和胶州士绅和胶莱一带官吏的斗争中了。
这是一个团体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经之路,众人都是明白,他们是百来人的私盐贩子时,不会有人注意,现在这样,只是树大招风了。
但无论如何,大伙儿是够憋气的了。
在众人离开之后,房间的灯烛多办被内卫队的内勤人员熄灭了,只留下一盏孤灯,张守仁坐在灯下,眼看着众人纷纷离开,却是不为人知的喟然一叹。
无论如何,用暗杀这种手段,并不是他军人性格所欣赏和能认同的……但身为一个团体的主心骨,一切决断,并不能完全从自己的想法出发,而是要屈从于现实。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的呢。
不知不觉间,似乎是自己也有了转变,但这种转变他希望是缓慢的,渐进的,不要太肮脏太功利了,人,还是要有一点理想的火苗在心间的。
……
……
黎明时分,在悠长的军号声中,整个浮山营醒过来了。
天还黑着,已经是八月中下旬了,早晚之间已经大有凉意,天也比盛夏时要亮的稍晚一些,不过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活动着的军人们。
今天没有穿作训服,而是统一下发了新的军常服。
军常服的式样和作训服一样,不过用的布料更考究,剪裁更用心,印染的颜色也是偏深灰色,比作训服的颜色要深不少,一样的对襟服饰,铜纽扣亮闪闪的,士兵两个口袋,军官四个口袋,袖口处都是两排装饰的纽扣,有勋章的军官和士兵都是把勋章擦的发亮,仔仔细细的挂在胸口前头,每个人都是把自己的高到膝前的军靴擦的乌黑发亮,可以倒映出人影来,每个人都是把自己的武器擦了又擦,直到长枪的枪尖被擦的雪亮,火铳的铜活零件光可鉴人时为止。
朱王礼和姜敏一个是来自高密,一个是平度州,朱王礼是生的矮壮,犹如一块石头,力气大的实在惊人,马三标听说营中有这么一个新人后都来较量过,可惜都不是对的手。
有一次营中耍乐,此人就是把一副百五十斤的石锁当成大刀来耍,上下挥舞,犹如使着一根几斤重的扁担一般,一通招式耍下来,汗都没出几滴,这般神力,自是军中瞩目,一时就成为名人。
姜敏则是高高瘦瘦,念过私塾,识不少字,还曾看过几本国朝特别流行的兵书……姜家也是平度州世袭的军户世家,家里有几本都快霉烂了的兵书,平时都是剪了当鞋样子,姜敏在识字后抢救了下来,没事就翻看研读,等他来报名当营兵时,已经是把几本兵书给翻烂了。
按大明别的军队的现实情况,应该是朱王礼能当上军官,姜敏这样的运气不好的话只能当当辅兵,搬抬一下粮草什么的,连当战兵的资格也不一定有。
但在浮山营中,训练满一个月后给新兵定级授官时,姜敏当上了什长,腰间佩上了红色的腰牌,军服上身左胸处也是缝上了显眼的什长标识,朱王礼却还是大头兵一个,他要想升职,只能是在战场上找机会获战功了。
“老朱,纽扣扭错了!”
晨曦之中,所有的士兵都是从自己的宿舍中跑出来,每间宿舍都是宽敞舒适,十一人一屋,什长睡在最外头的□□,负责监督内务。
每天都是操练,操练,再加上夜训,还有间隔一阵子就会有的接练。
每个人都是变的十分精干,再厉害的曾经混过江湖的汉子,自以为自己身子强韧的,在浮山营呆了一个月往上,个个都是把身上的赘肉都练成了精肉,一个个都是衣饰整洁,打扮十分精干。
只有眼前这家伙是个例外。
这朱王礼穿着的军服虽然是定做的,仍然是被他撑的满满的,军服之下,好象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