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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中的一些要紧地方或是城门附近也是有不少流民,一百个里头有九十九个,都是打河南过来。
河南这几年,遭遇旱灾之后又是蝗灾,官府既不赈济,也不免赋,百姓实在没有活路,只能抛弃田园故土,全家大小都跑出来逃荒。
第二百四十九章 济南(2)
这一逃半年一年的都是回不去,男人当苦力,女人做些针线,有时候一天揽不上个活,就只能挨饿。
城中的富户也是在官府的组织下,开了粥棚施粥,粥和野菜掺半,想吃饱是不可能了,也就能叫人不被饿死。
天气凉了,时疫虽是没了,不过早晚之间,冻饿死的老人和孩子就渐渐多起来。
每天晚上,更夫走更巡夜的时候,踢着几个冻死的路倒,都是十分平常的事。把尸首往路边一归置,继续走路。
等白天时候,里甲地堡带着壮丁,四处搜罗,鼓楼上不等辰时敲鼓声音响起,城门一开,尸体就由板车推着,葬到城东的乱葬岗去了。
只有在这种事上,济南也是没逃出末世王朝的凄惨光景。再加上最近北直隶来了清兵,虽然在十月初时清军还没有分成三路南下,不过南下也是迟早必然的事……清军入关,就是为了烧杀抢掠,可不是观光来了,最近这半个月下来,河北有身家的士绅要么躲进京城,要么在保定府,少部跑到德州,更远的就是到了济南,跟他们一起南下的,当然也是有大量的普通百姓。
这清军几次南下,山东是一直没来,这一次就算南下到山东,也有德州顶在前头,再者说,济南是府城,城墙高深,城中还有德王一家子,亲藩在此,想来清军也不会擅加冒犯,躲在济南,安全上是可保无虞了。
但流民的数字是大大增加了,这也使城中不少人心怀忧虑,很多人关注的目光,都是不停的投向府前街一带,那里有山东巡抚衙门,府衙,巡按衙门,从后宰门街到芙蓉街一带,全是官府的各种衙门,再往西边,就是德王府的西辕门,那里更是戒备森严,等闲的人是不能到那边的,离的老远,王府的侍卫就出来赶人了。
整个济南,就是在这种自信从容,但又忧急害怕的情绪中,迎来了一队又一队的兵马,每进来一队,城中的人心就安稳一些,王府里头的丝竹管弦的唱曲子的声响,也是又重新大了起来。
到月初这天,连同丘磊的兵在内,加上倪宠和几个州府派来的援兵,鲁军人数也是集结了不到两万人,在向来没钱养兵的山东,这已经算是很强大的一支强军的数字了。
曹州的刘泽清没有出来趟这浑水,继续缩在自己的曹州境内。
勤王令虽下,但并没有兵部明令刘泽清部北上,他也就乐得不动。
至于济南安危,这向来和他不相关的。
这也使得全城之下,都是把目光投向德王府,也是投向丘磊和倪宠两个总兵官。
这两人,都不是大将,名声都不显,而且丘磊在登州时,被一个小武官打的灰头土脸,这件事济南这里也有不少人知道了。
不过时逢这样的末世,城中也就这两支兵马在,众人不依靠他们,又能如何?
在济南城中,靠近县西巷,距离十分繁富热闹的芙蓉街不远的地方,有一条东西胡同。
第二百四十九章 济南(3)
在这胡同的西头,有一个坐北向南的两进的小小院落,大门没有上漆,也没有门环,显示出十分衰颓破败的模样,院墙上头和基石里,到处都是迎风长的老高的野草。
大门是常常开着的,为的是院里的人家十分贫苦,根本没有东西可偷,也为的这西巷一带,都是贫苦人家,也不会对邻居生出什么异心来。
巷口处,趴着一条老黄狗,遇到生人就警惕的竖起双耳,汪汪的狂叫着,等主人出来之后,它才会住嘴不叫。
这时在胡同的北头,也是济南北门所在的地方,有一位少妇牵着一个大约五岁的小男孩,向着小巷的深处走来。她听到了黄狗的叫声,在疲惫的脸上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容来,但看着更向是苦笑。
她低下头,刚想对男孩说什么,那男孩却是松开妈妈的手,欢呼着向着前方奔去,等跑到黄狗所在的地方时,老黄狗也迎了上来,冲着男孩拼命的摇自己的尾巴。
大门是开着的,少妇大约是离家久了,不自禁的抬头看看自家门首,等看到门上的春联上写着的“国泰民安”四个字时,少妇的脸上顿时收敛了笑容,露出十分愁苦的神情来。
等进了敞开的大门,院子里的光景还好,方砖铺设的地面虽然残旧不堪,不过打扫的还算干净整洁,在堂房东首,传来一阵呀呀的读书声响,少妇微微一笑,知道是自己的丈夫正在教弟子们读书。
她的丈夫张德齐,就是济南土著,这个少妇姓李,老家却是德州的。
两家都是书香门弟,父辈都是中过举人,是同年相好,所以相隔虽远,还是结了亲家。李家娘子在张家相夫教子,日子还算轻省愉快,张家只有德齐一人,父母也逝世了,门户虽小,但一家三口,也是其乐融融,日子过的还算舒服。
张德齐中了秀才,年纪也轻,所以在济南城中有不少人家把孩子送到他这里来,请他当塾师教导,一年七八两到十来两银子的收入,温饱也是不成问题。
这一次李家娘子离家,是月前传来清军入关的消息,当即丈夫就是叫她带着儿子载文回德州老家去避难。
说来也怪,当时人都是往济南跑,德州虽然是大城,也未必比济南强过哪里,张德齐却是坚持如此安排,甚至是十分强硬。
他们夫妻从不吵架,为着此事,也是着实争执了一番。
但李家娘子在德州住了几天,那边反而是人心惶惶,因为德州兵马并不多,现在大军全是在济南城中,府城又是高广,德州的士绅是往济南跑,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节,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影响,她今天回来,不仅是自己返来了,还带了自己的老父老母,加上弟弟和弟媳,全家老小,却又是从德州一起返回了济南城中。
进门之后,先听到丈夫教书的声音,李家娘子的脸色又好看的多,她大约二十三四的年纪,在后世时,还是一个青春靓丽,刚入社会的姑娘,在这时,她的儿子已经五岁,并且常年操持家务,这使得她的手指变的粗糙,脸上也有了几条细细密密的皱纹。
不过总体来说,她是一个漂亮的妇人,虽是平民衣饰,但梳着当时流行的南直隶苏州府一带的发髻式样,脸上薄施脂粉,相貌端正,明眸皓齿,眉毛是修饰过的,又细又长。
可以看的出来,尽管不是富裕人家,但李家娘子也是有爱美之心,尽可能的把自己收拾的干净漂亮,妆容整洁。
第二百五十章 知天下事(1)
第二百五十章知天下事
见到女主人回来,和小男孩嬉戏着的老黄狗也是迎了过来,用温热的舌头舔了舔女主人的手,摇着尾巴,十分亲呢。
它身边有一条小狗,两个月不到了,长的十分活泼,此时也摇着小尾用,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女主人看,倒不提防,被小男孩一下子提到了尾巴,半拉了起来。
李家娘子喝斥了一声,制止了儿子的鲁莽行为,然后就是伸头探脑的向堂屋东首的房间里头看。
张家的门首上只有张德齐和张李氏并张载文三人的名字,但每天在院子里来往的人却并不少。这条巷子就住着几十户人家,有五六户人家咬着牙齿凑钱请了张秀才讲课授书,把儿子送到这里来,就算中不得秀才,好歹也不能当睁眼瞎子。
中国人在教育是最舍得花钱,虽然这个巷子的人家都不算富裕,但在读书的事上,倒也没有人舍不得。
她在外头看了再看,最终来到学屋前,娘家人已经慢慢赶了过来,都是站在门首前,不好先进来。张李氏来到屋前,透过窗子蒙窗纸的一个破洞往里看。她的丈夫张德齐正在教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严肃,这样才镇的住那些半大不大的调皮捣蛋的学童们,在学童们读书的时候,张德齐就背着走来回的踱步,听到有错误的地方就叫人停下来,然后很耐心的替人讲解。
这样望着,李家娘子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丈夫学问极佳,她虽不是很懂,但丈夫的同年好友们每常夸赞,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可惜中了秀才后,丈夫掷笔不考,再也不愿进考场了。用张德齐的话说,现在大局这么不好,中了举人或是进士又怎样?
万一……万一要有什么,当了官要不要给朝廷守节殉国?当地方官,要是收不上赋税怎么办?要是流贼来攻,守土有责怎么办?
皇上杀起大臣来,可是不留情面的。
虽然李家娘子知道丈夫说的有理,这年头当官的,十有九个都是昧心在做,否则的话,一定做不成功。她虽然想丈夫当官,替自己挣个夫人的名号,给儿子过更好的生活,但一想到其中的危险,也就只能叹叹气算了。
“孩儿他爹,孩儿他爹?”
“咦?你怎么回来了?”
在房中教书的张德齐原本是半闭着眼,此时一下子睁大了眼,眼神之中,也是充满着怒色。他望着妻子,低声道:“怎么擅自就回来了?嗯?你真是好大胆子!”
他们自结缡以来,从来相敬如宾,相处的感情极好,张德齐温文儒雅,向来一句重话也不和妻子讲,但今天一下子就是发这么大火,张李氏顿时红了眼,低着头道:“爹娘和二弟,弟媳都来了,怎么办,听你说罢了。反正,你怎么说怎么好。”
一听说岳父母和妻弟弟媳都来了,张德齐楞了一下神,眨巴着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爹娘在门口咧!”
见他发呆,张李氏只得再提醒丈夫,再耽搁下去,就有点失礼了。
“唉,罢了,罢了。”
张德齐惊醒了,见学生们都伸头探脑的看,就是喝道:“都给我老实背书,不老实的,打你们板子!”
他这个老师,平时还是很温和的,也较少有用板子的时候,这么一喝,学生们都是老实下来,又是开始老老实实的背书。
等书声再响起来的时候,张德齐背着手出来。他是山东人中都算大个子的个头,只是平时营养不良,所以身子有点瘦弱,这也让他的娘子十分担忧。出门之后,见到儿子蹦着迎过来,张德齐的脸上也是露出笑容,迎上前去,牵着儿子的手,一直往大门处走过去。
“见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仲齐,弟妹!”
张德齐的岳父也是个举人,五十来岁,精神还很健旺,岳母是个普通的老妇人,对女婿不肯考功名感觉不满,不过见到了还是很高兴,所以半冷淡半亲热的笑了一笑。
他的妻弟李均方也是一个秀才,却是已经三试不中,身上酸气很重,见了姐妹,爱理不理的点了点头。
第二百五十章 知天下事(2)
一家人中,只有岳父对这个女婿向来十分激赏,老头子背着手进来,其余的家人从雇来的骡子上取行李,翁婿二人一边看着,老头子先开口道:“叔平,你叫大姐到德州来,老夫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德州虽是要地,城池也险要,但没有太多驻军,现在山东兵马,齐聚济南,而且济南是封藩所在,又是省会府城,十分要紧,城池也很险峻,人常说,小乱居乡,大乱入城,今老夫想来想去,还是济南安全一些,就这么来了,你可莫要怪啊。”
“岳父大人说的哪里话来……平时请也请不到,枉驾光临,小婿幸何如之……”张德齐赶紧大声回答,听到这样的话,原本一脸忧郁的妻子脸上露出笑容,忙着归置行李的岳母和妻弟几个人,也是呵呵笑出声来。
“只是……只是……”
张德齐再三犹豫,想把心底里的话告诉岳父,但一想自己的推断也不能完全做准,现在兵马也确实齐聚济南,岳父一家刚来,自己说出来再有理也是象把人家往外头赶,何必生出这样的误会来?
他的分析,是这一次清军必定南下,而且一定会深入山东,甚至更南!
张德齐不考功名,不当举人,就是因为对时局十分绝望的原故。他对清军历次入关的规模,人数,进军路线,耽搁的时间等等记录十分注意,这一次清军入关,时间上和兵力人数上,已经和他推断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入关的人数是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久,不象头一回进来,匆忙打了几仗,又匆忙就退走了。那个时候,清军对明朝内部没有底气,不知道明朝会汇集多少勤王兵马,也不知道明军的京营禁旅有没有战斗力,更不知道会不会陷入包围。
有种种顾虑,清军第一次入关和出关都很迅捷,说是入寇,更象是一次大规模的侦察斥候行动。
第二次第三次,时间就一次比一次久,兵力一次比一次多,战略目标也是明确了,就是以抢夺金银牛马猪羊等一切物资,包括大量的汉人在内,大肆抢夺,同时见村便烧,能攻入的城池也一定攻进去,绝不客气。
清军这么扫荡过一次之后,只要被祸害的地方就是元气大伤,而明军的表现更是叫人失望,除了倚城而守之外,任何一支边军都不敢与清军交手,一直等对方退兵后,才跟在屁股后头尾随追击,杀几个掉队的清军算是立功,更恶劣的,比如大同总兵官王朴,崇祯九年时追击清兵时,斩良民冒充鞑兵,杀死的汉人还不少,后来被发觉了也是因为他好歹勤王了,也与清军交手了,这种恶劣行径,居然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上一次的兵锋,已经接近山东,而时间也很久,这一次相隔两年多,清军准备的时间久,杀进来的兵力充足,而明军根本没有决战的意思……这样一来,山东这样的腹心之地等于是不设防,饿狼看到肥美的羊肉,岂有不扑上来撕扯的?
第二百五十章 知天下事(3)
至于为什么说济南危险,德州安全,这也是分析清军一旦出现南下的苗头,山东和朝中的官员为了不使敌军深入,肯定就是会调大军集结于德州,德州不下,济南无事,这也是当时多数人的想法。
但张德齐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只怕到时候头重脚轻,保住德州,失了济南。
做为一个秀才,他能接触到的军国情报并不多,但就是凭借着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张德齐就是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这样的能力,堪称神鬼之才了。
这就叫,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那些死读书的,只是呆秀才蠢秀才,象张德齐这样的,才是中国汉唐时“士”的优秀代表,只可惜,现在他这样的,已经是少之又少了。
他张德齐也有无奈的事,他安排好的事情,却因为岳父一家的擅做主张,还有局势的不明朗而被破坏了。现在一家老小,齐集危城,一旦有警,想逃都不易逃!
万盘打算,都化诸流水,张德齐看着岳父一家人,还有蹦蹦跳跳的儿子,欢天喜地的妻子,一时间,也只能呵呵苦笑了。
“对了!”
岳父想起什么来似的,笑着道:“刚刚从北门进来,在巷子外头见着了大队仪仗,我打听了一下,说是登莱总兵倪宠进城了。”
“他的部下早就进来了,”张德齐道:“军纪很坏,入城没几天,有几桩抢案,还有强奸的事,小打小闹的事,就更多了。”
“唉,这也是难免的,现在兵还不如响马,响马好歹还照顾自己人,还不吃窝边草。”
“但愿真龙早出吧……”
和岳父说了一阵之后,张德齐就沉默了,心念之中,也唯有这么一个念想。
出将入相,不过是少年时的梦想,现在只想一家平平安安,守在一起,儿子能平安长大,再见太平!
在张李两家亲人团聚,谈及最近的情势的时候,登莱镇总兵官倪宠,也是从城外赶赴城中。
他的军队是客兵,一半驻在城内,一半驻在北门外。
倪宠在这些天里却是多半住城中,只是这两天城外军营出了点事,所以他不得不出城处理。
今天进城来,一则是德王宴请,这个面子很大,不能不给。
二来就是要进城来,索要粮饷。
他的军队是客兵,原本就是该山东这边供给饷银和粮食,结果在前天,他的军需官来报告,一批粮饷在运往军营的途中被人给劫了。
初闻这个消息,倪宠也是吓了一跳,现在济南一带,兵马大至,这么雄厚的实力,哪一票响马好汉敢在老虎嘴里夺食?
就算是梁水泊的后起之秀李青山,势力已经遍及东昌和衮州几府,麾下骑兵过千的大响马,想来也不会跑来夺他倪宠的军资?
后来赶往营中一听禀报,倪宠顿时就是大怒。
军资粮饷,却原来是被自己人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