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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虏过奖了。”
祖大弼脸上和其余辽镇大将脸上,都是布满了得意之色。
天黑之后,按大明营规,任何人不准发出任何声响,否则的话,轻则军棍或是插箭游营,重则一定处斩。
因为封建军队不仅训练不精,而且平素待军士过于严苛甚至残酷,待遇差,军法严,怨气难免,没有机会也就罢了,一旦有机会,便有有人趁机发泄不满,最终成为营啸,满营官兵,在一次营啸后全部散光逃走,或是干脆转兵为贼,这在战场上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就算驻在城中,万一出事,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但军纪虽严,动辄处斩,反而也是使得军队更增暴戾之气,故意违反军纪的情形大有人在,法不责众之下,将领能忍便也忍了。
象辽镇这样,器械精良,放眼看去,营帐里睡的都是赤条条大汉的军镇,又能把军纪管束到如许地步,确实是难得的精锐了。
在营盘间四处行动,果然也是感受到辽镇强大的底蕴。
火器库里是放着三千多支三眼铳,这种火铳是和浮山用的火铳截然不同,走上了另外一条路子。
就是铳管很短,铳身厚实,而且铳管三眼,可以轮转,分别装填好之后,在战场上通过火折子点燃火引,然后扳击击发,连发三次后,铳身倒转,就是一柄十分称手的铁榔头了。
当然,辽镇也用长枪大戟,马上格斗才是最要紧的。
这样的骑兵,说是纯骑兵吧,有远程火器,说是步战骑兵,也就是西方说的龙骑兵吧,又强调马战格斗。
在张守仁看来,是有点不伦不类了。
不过此行也真的开了眼界,这个年代的大明军队,在火器上也确实是有很多独到之处。
在辽镇的火器库中,光是三眼铳就有三千多,还有几百支鸟铳,还有一窝蜂万人敌大将军炮二将军炮盏口炮佛郎机等各种火器,光是名称就是有五六十种。
弹丸储存也是极多,火药有超过十万斤以上。
吴三桂在一边负责讲解,看到火药库藏的时候,吴三桂笑道:“辽镇火药储存最近可是严重不足,征虏应知原因。”
这是笑话,张守仁也是打个哈哈,朗声一笑,算是揭过此事。
辽镇的火药是全国各地调拨供给,但这年头制火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大量硝石硫磺混合添制,浮山营又是一直不停的试制改良火药,指望自制那是差的太远了,再加上火炮试射,火铳手的训练也是向来不惜火药,浮山每月所耗费的火药不要说是一个普通的驻防营,就连整个山东镇都是比不上,也就是孙元化在登莱任巡抚时,训练两万余人的火器部队时,耗费量比浮山营要高出不少。
第四百六十章 鬼胎(2)
用的多,当然要靠买,全大明的火药都在辽镇多,好在辽镇的将领和司库们用银子很方便就能买通,每个月最少有一万石以上的火药被运到登莱,从登州水门上岸,再运到浮山。
这一条线,渐渐不仅走私火药,连生铁和粮食都很不少,浮山前一阵的生铁和粮食缺额,不少便是从山海关一带走私过来。
吴三桂此时一说,等于是在最高层面认可了这种走私,算是辽镇善意的一种释放了。
这边在闲聊,那边孙良栋也是把一杆三眼铳装填好。虽然营中一片寂静,但这厮是想到什么便去做的性子,一边钱文路和苏万年几个也是怂恿,辽镇诸将当然不会扫兴,都是笑吟吟看着他的动作。
等装填好了,便是点火击发,此时便是张守仁也吸引过来,他对大明火器向来关注,以前也是用不同渠道走私了不少,但是不是军中正经装备也是难说,此时见孙良栋要打,便也是过来观看。
“砰,砰砰!”
三声巨响过后,孙良栋对面的靶子晃了三下,一边的辽镇诸将都是十分吃惊的样子,一个叫金冠的参将大声道:“孙将军好神射,末将佩服!”
“神射啊!”
“这般晚上,只凭几个火把就能中的,孙将军真是了得。”
夜射也是浮山的训练科目之一,虽然这年代夜战十分罕见,但总要提防意外情况的发生,经过一年多的身体锻炼和调理,浮山的夜盲症也是很少了,这种症候并不是人人都有,而且一般是营养不良导致,以孙良栋的眼神目力,有火把照亮,五十步不能中靶,他这个火器教习就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嗯,不错,这东西不错。”
看过靶子上的印记之后,孙参将干巴巴的夸了两句,就是躲到一边去了。
其余的浮山诸将,都是嘴角抽动,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这靶子原本就是薄木板,五十步的距离都不到,三枪轮发打过,上头也就是浅浅的几个白点,这样的威力,实在是太弱了一些。
张守仁倒是觉得释然了。
怪不得三眼铳赫赫大名,但辽镇与东虏打起来却向来是吃亏的多,只有寥寥几次的小规模骑战,比如宁锦之战时,辽镇守城,是满桂领着自己的宣大骑兵追击八旗的殿后兵马,斩首二百余级,算是不小的斩获。
其余几次胜利,无不是与守城有关,真正的战场对决,很少,更不要提战而获胜。
要是三眼铳真的如某些书籍记录的那样犀利,辽镇怕也不会打的那么稀松了。
看罢火器,再看甲仗,铠甲方面,辽镇比现在的浮山还要领先一些。
后世所谓的关宁铁骑,也就是此时的山海关铁骑营,整个铁骑兵有五千余人,火器充足,兵器也是十分精良,而且是人人有铁甲,最不济都是泡钉镶铁叶的对襟棉甲,此外战马也很多,留在此处军营中的战马就有五千余区,而且都是十分神骏的良驹。
第四百六十章 鬼胎(3)
在营中转了一圈,辽镇的阔气,装备之精良,储备之丰盈,也是给了登莱镇的客人们深刻的印象。
太庙祝捷后,包括老实人张世福在内,都是有一点虚骄之气,此时此刻,不少将领都小有领悟,看来这一次痛快赴宴,张守仁也是有用意的。
“留驻京城的兵马开销甚大,一天所需豆料就是好几百石,更不提人吃的了。今日宴请征虏过后,我等也就逐次返回辽镇了。来,大家饮了此杯!”
坐定之后,祖大弼等人也是十分豪爽,大碗干杯,来者不惧,到最后各人都有三五分醉意时,祖大弼先是说了要走的话,接着又举碗到张守仁身前,笑道:“将来登莱镇再复崇祯七年前的情形,亦未可知,可能我辽镇补给,又要从登莱转运,请征虏一定上心。今日征虏也看到了,辽镇耗费极大,甲仗火器和战马,所需物资极多。又或者,登莱再立水师,收复皮岛,到时候,我辽镇上下,一定与征虏和登莱镇配合便是,请征虏满饮此杯,哈哈,哈哈。”
到这时,在场登莱诸将才知道辽镇热忱的用意在哪里,说是什么配合做战,当然是胡扯,这大明天下哪个军镇敢和辽镇配合?
广宁之战,祖大寿抛弃友军逃走,飞将军毫发无损,但友军的遭遇就不必提了。
大凌河一战,主将可是祖大寿,援兵总兵是妻弟吴襄,郎舅至亲,结果吴襄就抛弃了祖大寿落荒而逃,根本不管大舅的死活,结果祖大寿杀何可纲副将后决意投降,这才保住了自己性命。
辽镇自己人都是坑你没商量,外系兵马更是被坑者无数,谁和辽镇配合,那一定是得了失心疯才是。
要紧的就是军需供应的话,看来现在确实有风声,将来朝廷重新开辟登州到辽东的海路,收复旅顺和皮岛等沿途重要军堡岛屿城池,到那时,辽镇的军需供给,可能相当一部份由登州海运至觉华岛,今日宴会,最要紧的原因就是辽镇未雨绸缪,先和登莱镇修好套交情,免得到时候登莱这边给辽镇挖坑下绊子。
主持军需供给的当然是文官,不过以张守仁的强势,预先做一点疏通工作也是应该的。
“祖帅说的什么话来!”
张守仁起身,端碗,慨然道:“一切均以朝廷军务大局为重,如果真有那一天,末将和鄙镇一定竭尽全力,绝不会叫辽镇的弟兄们受一点委屈。只是,本镇力量十分有限,想要修造大船,重立水师,实在是力有未逮,如果朝廷真的要本镇转运粮草,末将是一定会推辞的,有心帮忙,却是无能为力,末将实在是惭愧啊。”
“哈哈,有张帅这话,咱们还能强求什么?来,喝酒喝酒。”
“来来来,再饮一碗,张帅如此够交情,俺心中十分快活。”
听到张守仁的话后,在场的辽镇诸将都是互相使着眼色,其中自是以祖大寿和吴襄及祖大弼这三巨头眼神交流最为活跃,今日这样的宴请,全辽镇上下都是给足了登莱镇的面子,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登莱镇将来再有什么动作,辽镇这边,自然是有充足的说法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将门(1)
待酒宴结束,张守仁坚辞辽镇几个大佬送别的客套,点名叫吴三桂送出营门便可。
适才欢宴之时,果真也是有一队歌妓上来佐酒,令得登莱这边大开眼界,便是辽镇那边的诸将,也是看的津津有味。
毕竟只有总兵或副将一级才养的起家妓,象是吴家,便是在家中养的歌妓,遇到地方文武官员上任或过境,便是请宴饮,看字画,歌妓佐酒,吴家父子换了道装长袍,殷勤待客,他们父子都是武进士,肚里颇有几滴墨水,招待客人时一样喜欢联对联诗,如此这般风雅,吴氏父子在京师朝堂向来名声很好。
吴三桂白袍小将勇闯鞑子营盘救父的事情,怕就是这样流传开来的。
这样的故事,对皇帝都是有相当深的影响,大凌河一役后吴襄革职,小吴青云直上,几年功夫就当上副将和总兵,然后关宁精锐尽在他这个宁远总兵之手,京师危急时加封为伯爵,指望他领关宁兵救驾,总体来说,崇祯对吴三桂的信任是远超普通武将来着。
当然,平西王的表现是史书上记录的清清楚楚,就不必多说了。
此时的小吴似乎还有几分赤子之心,别人看歌妓时,他便缠着张守仁讨教一些军务上的细节,虽说他未来是大清的平西王,但张守仁觉得历史随时可能发生变化,倒也不能把吴三桂就划到敌对阵营中去,因此稍许点拨了他几下,令得吴三桂十分欢喜,言词间已经更加的客气了。
“征虏若有闲暇,末将想再去征虏住处讨教。”
临别之时,吴三桂略微有点腼腆,但仍然是微笑着说道。
“呵呵,祝捷之后已经无事了。”张守仁却是有点苦恼的样子:“只是浮山尚有不少军务,急待料理,如今在京城不得返回,实在有些焦虑……不过,长伯要找我闲聊,那是随时欢迎之至,不妨事的。”
“征虏是很想早些回去么?”
“是的,坦白说,京城居固然好,但我根基尚浅,不比长伯家已经在京城安居了。”
“其实末将也不爱住京师……”
吴三桂沉吟了一下,终是笑道:“京师之中,勋戚权贵极多,我辈不过是武夫,到底不曾被人看在眼中。在关宁一带,才感觉能呼吸自若。”
他如此坦白,张守仁哈哈一笑,却是不方便接这个话题了。
末世之时,就是武将心思容易变化之时,现在辽镇上下都是隐隐有不臣之心,最少,也是有以藩镇自居的想法了。
“征虏如果真的想回,不妨在登莱镇总镇的人选上,想一想办法。”
彼此笑过一回之后,吴三桂却是正色道:“依末将看,朝中不放征虏回去,要紧之处就在总镇的人选难定……”
“长伯,你真是聪明,我已经明白了。”
“呵呵,征虏也只是身在局中才没有想到,并不是末将聪明。”
吴三桂身形潇洒利落的抱了抱拳,又对着其余的浮山诸将打过招呼,这才转身离去。
第四百六十一章 将门(2)
这种将门世家子的风范也是引得浮山众将十分羡慕,纷纷回礼。
只有孙良栋哼了一声,面露不屑:“纵不是纨绔子弟,也只是样子货罢了。”
钱文路笑道:“你又来嫉恨人家了,凭什么人家长的好就是样子货,人家可是带着家丁在几万东虏阵中把父亲救出来的少年英雄。”
“吹牛吧,真是几万东虏,不要说带几百家丁,给他几千家丁看行不行。咱们又不是没和东虏打过……至于我说他是样子货,是说他对兵丁的态度,别看他对咱们大人十分恭谨,但对家丁亲兵却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们看到他刚刚上马是怎么上的没有?”
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来,刚刚吴三桂上马的时候,吴家的一个家丁躬身趴在地上,由着吴三桂踩在后背之后上了马。
这个动作,彼此都是熟极而流,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可见平时吴三桂就是这种贵公子的心性习惯,没有什么觉得别扭的地方。
这么一说,众人便是了然,怪不得吴三桂一心结好浮山,对张守仁十分恭谨客气,而孙良栋却是对此人看不大顺眼的样子。
“那个家丁刚刚我和他闲聊过,一身横练功夫真是了得,枪法也是十年以上的功夫,这样的猛将,恐怕建奴白甲也得两三个才敌他的过,但在吴家,也就是一个他娘的马凳子啊!”
孙良栋愤愤不平,其余各人也是默然,但看向张守仁的眼神也是更加崇敬了。
如果不是张守仁,大家只是穷军户一个,没有现在的这一身本事。
但就算有这一身本事,没有张守仁,可能自己也就是一个马凳子,还得和别的有大本事的人竟争这个马凳子的职位。
在大明军中,由于开国时太祖皇帝允诺军中诸将彼此长保富贵,皇位由朱家世袭,而军中职位则是有开国立功诸将家中世袭,这话是见诸史书,确实是太祖亲口所说,所以大明的武官向来就是世袭,太祖年间武官袭职还要考试弓马,太宗皇帝时为了邀买人心,把考试这一层就给取消,武官袭职,到了年纪便可以到兵部办手续,十分方便。
这么一来,世家永远是世家,将门就一直是将门,西北的麻家,尤家,贺家,山东的倪家和丘家,辽东的祖家,都是有百年以上历史的超级将门。
就算是李成梁,说是四十之后以穷酸秀才的身份投军,一路到辽镇大帅封伯爵,其实李家原本也是军户世家,在军中亦是有根基的。
大明军中这样壁垒分明,豪杰志士想要出头也绝非易事,整个体系僵化停滞,军队的战斗力只能靠将领的家丁,就又造成私兵化部曲化,将领指挥不灵,只顾私欲而罔顾国事,明末军队几乎一场象样的仗也没打过,其主要原因便在于此。
“不论如何,算是欠了吴长伯一个小小人情。”
张守仁的神色是十分轻松,吴三桂确实很聪明,而且辽西将门消息灵通,手眼通天,想必和宫中有着紧密的联系。
第四百六十一章 将门(3)
对张守仁甚至是薛国观都摸不着头脑的事,吴三桂倒是十分清楚。
现在朝廷迟迟不放他们回浮山,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还没找着登莱镇总兵官的人选。
这个人选实在是难产的很,将心比心,如果是有实力的总兵,到登莱这样不要紧的军镇和张守仁这样手握重兵的大将打擂台唱对台戏,把精力功夫用在这个上头,怕是谁也不会愿意。
河南的陈洪范,湖广一带的罗岱,张任学,还有辽镇或蓟镇的一些有实力的大将,调这些人到登莱,朝廷自己都不乐意。
这些武将都是在对流贼的战场上打出来的,未必有多强的实力,但是十分听话,调遣起来十分方便,而左光先和曹变蛟等大将是绝不可能调到登莱闲置的。
没有实力的大将,便是代表没有威望,朝廷信不过,调这样的将领到浮山,连块招牌的作用都不顶,又是何苦?
至于有威望有资历的将领,想来自己也是不会愿意到登莱去受张守仁的摆布,自寻难堪的。
所以这是两难的境地,当初崇祯一拍脑袋,硬是要压张守仁半级,此时却是十分为难和头疼,总不能把登莱总镇的位子空在那儿,那样岂不是更大的笑话?
“既然如此,赶紧请薛阁老推荐个合适的人选便是。想来皇上正在头疼,人选合适,便一定会允准。”
“是啊,不过这个人选,也是十分为难啊。”
“嗯,想来想去,确实很难找到合适的。”
众人想着总兵人选的时候,孙良栋却又向张守仁问道:“大人,适才您说不会组建水师,恢复旅顺,辽镇物资,你没有办法保障,为什么祖帅和吴帅几个,反而十分高兴的模样?”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是想到了此节,不禁都是问道:“是啊,刚刚俺们见了,也是十分奇怪,不过大人好象十分明白的样子,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