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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兵就穿着红胖袄,最多穿一件罩甲或对襟甲,兵器也破烂生锈,战斗力十分有限。
在这几年之内,张献忠和李自成的主要对手,就是湖广和勋阳及河南镇三镇兵马,川兵更弱一些。
这两个农民军领袖的胜利,从来就是在这些内镇明军身上涮出来的声望,边军强镇的兵马,他们是真的啃不过。
松锦之战的十三万明军拿来打朱仙镇,能打的李自成找不着北。尽管当时的闯军名义上有五十万人,战兵也有十万人左右,加上罗汝才的联军,实力强劲,但遇着九边强军,肯定被打的满地找牙。
可惜,边军精锐,已经在松山一役中全部被一扫而空,实力大损了。
在这一百多浮山将士进城的时候,城门处的守备军官们神色复杂,士兵们则毫无例外的都是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饥民很多啊……”
“个个面黄肌瘦,看起来,比去年在济南城的河南流民还要惨的多。”
“他们也是遇着了咱们,否则的话,也强不到哪儿去。”
“嗯,看着真惨……”
跟着进来的,多是将官,护卫则是内卫部队,也是挑的登莱子弟多,没有河南的流民新军。否则的话,他们的心情肯定不会愉快,哪怕是进入这样繁华富裕的省会城市。
就算是这些浮山的子弟们,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是心情沉重。
一边是飞檐拱斗的高大巍峨的华美建筑和数不清的牌坊,一边则是流落街头,饥寒交迫面色枯槁的流民,甚至隔几十步,就能看到倒毙在途中的死人,这样的滋味,令得这些初入开封的将士们,心情也是变的压抑起来。
“这里是大小山货街,前头高高的是钟楼和鼓楼,商家很多,十分热闹,嗯,流民也少些,那边都是做买卖的,人家少,也要不到饭……还有,大相国寺就在那头,征虏要烧香的话,那边的签是很灵验的……”
黄澍还是替众人介绍着城中胜景,但看到众人的脸色,也只得轻叹一声,摊手道:“征虏,众位将军,开封城中已经是给他们活路了,鄣德,卫辉一带的情形更加凄惨的多。”
“我是没有想到,开封的情形都是这般凄惨。”
张守仁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特别是看到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趴在死去亲人身上哀哭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是铁青一片了。
从山东过来的地方情形确实要好的多,但河南也就是近山东的地方还算象个人间,哪怕是这开封府城,这么富裕的地方,这么多富户,王府,达官贵人所在的地方,居然也是遍地的饿死鬼。
“城中已经遍设粥厂……”
黄澍神色也是有点难看,这一群将领,进城后不看景色,不打听青楼楚馆,却是盯着一群群的难民和死人在看,这种经历,在他来说也是头一回。
他的心里头,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平时见惯了的东西,今天也是突然对他有所感触了。
“小哥儿,莫哭,莫哭。”
张守仁跳下马去,也不嫌那个孩子肮脏,将那男孩子扶了起来。见他瘦的不成模样,因问道:“你家里还有人不?”
半响没有回答,他又柔声问道:“好好说吧,不要怕,我叫人给你买肉包子去。”
许是他的话打动了这个孩子,也可能是他的臂膀十分坚实,有力,使得这个正在经历人心最灰暗时刻的男孩的心灵渐渐安定了下来,在张守仁的怀中,这个孩子终于看向了他。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啊……绝望,除了绝望之外,再无其它的神采。
张守仁心中一动,想起了家中待产的妻子。这一世他就算不再有寸进,但想要保妻儿一世平安富贵也是很轻松的事了,但在华夏大地上,不知道有多少孩童或是早夭,或是早早失去亲人,如野草一般,孤苦伶仃的顽强成长着,这其中,又蕴藏着多少的血与泪?
天灾,加上**,还有异族的狼群,在明末这个时间节点里,给这个老大民族,带来多少的悲伤与痛楚。
文字的力量,真的描绘不出。
“全死了……全死光了……爹,娘,哥哥……”
半响过后,这个被张守仁揽在怀中的孩童才缓缓出声,说的正是鄣德一带的口音,声音十分沙哑,又饿又渴才会变成如此模样,被抱在怀中,说了这一句后,这孩子便是晕了过去。
“将他送回营去,叫人妥善照顾。”
张守仁面色如铁,看着一个内卫过来,将孩子抱在马上,然后迅即带回营去,半响过后,他才回过头来,对着黄澍道:“黄大人,不知道开封城中,尚有多少这样孤苦无依,失去亲人的孩童?”
黄澍十分尴尬,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觉得脸上发烧,也是有点恼羞成怒之感。
“请大人不要误会。”张守仁做了一个致歉的手式:“本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想,官府力量有限,百姓亦无力自救,这些孩子,不要被拍花子的弄去,砍了手脚乞讨,那就太过凄惨了。现在这年头,这样的事不少,甚至谋害他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们登莱镇还有些财力,这城中的孩童,只要是孤苦无亲人的,不分男女,皆由我带走吧。”
“征虏真是难得的仁心厚德!”
黄澍脸上变色,终是感觉到对眼前这个青年武将的敬服。对方的神色,毫无作伪的成份,那种悲悯而仁德的情怀,十分明显。带出眼前这强兵,又有雄厚的财力,立下名闻天下的战功,而又有如此仁德……
一时间,黄澍突然有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突然一下子就钻到他的脑海之中,青天白日之下,他竟是打了个寒战,显是被吓坏了。
“大人仁德……”好不容易,黄澍才镇定下来,勉强对张守仁笑道:“既然有此美意,开封府一定玉成,下官一会就布置人手去查,孤童不少,也不会太多,大人拔营之前,全部送来给大人带走便是。”
第五百三十五章 来客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各人的心境都是大坏,不过已经答应赴宴,只能勉强鼓起兴头,赶到李仙凤设宴之所。
是在巡抚衙门的一所花厅里头设宴,主客并陪客摆满了五开间的大屋,席次整整摆了十余桌,主陪客一百余人,济济一堂,热闹的十分不堪。
席间酒菜丰盛,这个时令居然还是有不少海鲜菜品,十分的难得。
四周是管弦声乐,以助雅兴。
李仙凤对张守仁是五分的好奇,两分的欣赏,三分的提防。
他和一些河南文官的态度就很明显,河南无事,十分平安,所以巴不得张守仁等人早早离境为佳。
虽然这登莱镇兵马看起来十分的精锐,这一天来在开封城外,包括现在回报过来的从登莱镇兵一路过来的州县都说征虏麾下兵马精强,军纪是罕见的严整,一路过来,未曾扰民,但一支强军就在卧榻之侧,还是叫人心中不安。
这种感觉,也是令得一群浮山将官十分不适,孙良栋和钱文路两个便是不停声的冷笑,弄的同桌的人,十分尴尬。
“颟顸无能,昏聩无知!”
酒宴结束,张守仁并麾下一行出得巡抚衙门,左右皆是自己人,张守仁便是对众人道:“河南危如累卵,偏这些文武大员就如人所说的那样,文恬武嬉,你们看吧,可能不久之后,他们就会用和今天完全不同的态度来求我们了。”
“大人到时会如何?”孙良栋凑趣,发问。
“今日如何,来日如何。”
张守仁声音冷峻,众人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
……
翌日天明,营中来了三拨客人。
第一拨是城中的义勇大社前来犒劳营军,大约是觉得客军过境,没有一点表示也说不过去,送一些鸡鸭猪羊过来,数量十分有限,毕竟河南全省都在遭灾,开封城的物价也十分昂贵,这些士绅一则是舍不得,二来也不象黄澍那样想拉关系,同时也是不如黄澍有能耐,所以送来的物品十分有限。
接着就是黄澍赶了过来,他这一次过来的时候,营中不少武将就和他很熟悉了,看到黄推官的身影,不少浮山将领都很亲热的打着招呼。
原本以黄澍的身份是不该有武将用平等而亲热的口吻和他打招呼的,要么是卑下的请安声,要么就是隐隐含有敌意的疏离声,眼前这支军队,似乎每个武将都是大大咧咧的,十分自信于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并不是太介意与之打交道的人是何身份。
对黄澍而言,这还真是蛮新鲜的体验……
他带来的是两拨人,一拨是送粮食的民夫队子,黄澍十分能干,昨天大家吃酒席的时候,黄澍就是连夜召集本城士绅会议,督促义勇大社出人,同时由开封府衙门出牌票,粮食先由藩库的存粮顶上,然后慢慢填补上窟窿。
这样做事当然简捷明快,效率很高,毕竟周王和巡抚衙门答应拨给的粮食还没见影子,依那些官僚办事的速度,十来天功夫能把手续走完,能叫夫子把粮食送到指定地点就不错了。
对一支等候补给的客兵来说,等十天八天的功夫不算什么,但以黄澍对张守仁和其部下的感觉来说,叫他们在这里呆十来天等补给,怕是绝无可能。
黄澍是十分能干的人,最少在明末官员体制内他是十分干练的人才,这种腾挪功夫可能也有人能想的到,但一想到就去干,而且能叫上官夸赞,不会嫌恶他弄权邀结外镇兵马之好,这个就得是个人的本事了。
这一次是送来一千多石粮,基本上是人吃的精粮,下午还有三千多石粗粮,人马皆可食。
以黄澍对浮山军粗浅的印象,粗粮恐怕就肯定是给马吃了,而且肯定是足料,浮山的战马吃的膘肥体壮,肚滚腰圆,不象别的军镇,给马吃草,粗粮给军士吃,精粮用来变卖成银子。
军粮之外,就是三百多个无父无母的孤童,大的十四五,小的才三四岁的都有,这么小的就是父母新丧不久,有人照料了几天,不过再下去肯定就是死在沟渠的命,这种世道,谁能善心多久?
“有心,有心!”
张守仁对粮食也就是瞄了一眼,补充粮食只是安全机制的事,他不怎么放在心上,但他对眼前这些少年和孩童们,却是十分的着急。
挨个看过去,所有的孩子都是紧紧挤在一起,互相取暖和安慰。
十月的开封城外,四周尽是枯草,绵延不绝的拦马墙内是巍峨的城池,而出了这道墙和汴水之后,就是空旷的官道和星星点点的村落人家。
在城中,他们好歹可能要到一口剩饭,还能在关帝庙土地庙等无人的地方避寒取暖,免于冻死。若是在这旷野之中被丢下,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人是要将他们全部收为义子么?”
黄澍颇觉好奇,不知道张守仁把这么多的孤童如何安排。三百多个孩童,只有一小半是女童,毕竟这年头肯定是全家保男孩,女孩的死活是顾不上的,不是家人冷酷,当时的人信奉是无后最为不孝,自己死就死了,也得留下独苗男童,承继香烟,否则的话,纵死了心亦不得安,所以往往男童能活到最后,因为哪怕只有一口吃的,一个家族肯定也是先尽着男孩子先吃。
虽然野蛮,甚至落后,但一个民族延续下来,其文明□□,必定有残忍之外的合理性。
眼前的事,便是如此。
“不,并无此意。”
收孤儿为义子也是当时明军将领普通的做法,象毛文龙在东江时,一收就是几百几千人,以张守仁现在的身份地位,足够资格做这样的事了。
但他却是大摇其头:“这些孩子都是父母拼着咽了最后一口气留下的血脉,我不会改他们的姓氏,令得他们成为我的后人,这样也太愧对他们的父母亲人了。浮山那边,本将设有讲武堂,培养将校所用,这些孩子我会带回浮山,使其入校学习,栽培他们成材,使其先人能瞑目于九泉。”
黄澍悚然动容,感觉十分敬服,话到唇边,却是呐呐而不能语。
这些孩子听见了,自是一片泣声。
“给他们上热汤吃食,不要太多,饿的久了,吃的太好太饱,会出事。”
张守仁的安排,其实比收这些男童为义子要高明的多。收下义子,看似血脉相连,其实这些少年长大之后,其心各异,虽然忠诚度确实高一些,但麻烦也不少。
恃身份而盛气凌人者,怎么办?
违法乱纪者怎么办?处罚了,人说张守仁不仁,当时人心便是如此,不管,便是乱他法度,祸乱内部人心。
朱元璋收义子,就是派到各地为监军,而浮山的军法处与军政系统十分成熟,从督促士兵写信回家,寄银子回家,到生活大小细节,无一不管,战场鼓动,也是有专门的宣传人员,十分得力。将领调动部曲,需要从排到哨,再到队一级的军法镇抚官同意,逐级上报,没有张守仁的同意和各级镇抚的副署,一营参将,直接能指挥的也就是自己亲兵。
这样的系统之下,又何必收一群可能出乱子的义子当监军呢?
黄澍当然还不能理解这么深的层次,他只能语无伦次的赞颂着张守仁的高风亮节,老实说黄澍自己都是吃惊,这个年头的大明武将已经被文官从根子上给毁了,宋时的武将还读书,以节操自诩,忠君爱国并不是笑话,否则凭岳飞的实力,几面金牌凭什么能召回他,又怎么能将他与自己的儿子和大将杀于风波亭?
这种事在明末是绝无可能发生了,明末武将贪污军饷,损公肥私,养家丁,顺风则战,否则弃友军逃走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平时骄纵不法,纵兵烧杀抢掠本国的百姓毫无心理上的顾忌,贼来如梳,而兵过如篦,这是当时人的话,并没有夸张。武将普遍不识文字,不知忠义为何事,固然是皇帝自己带头坏法,但武将跋扈不法,则是从万历末年就开始的事了。
张守仁的这种表现,在武将中实在太罕有了,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特异之处,有让黄澍无可夸赞之感。
第三拨客人很快赶来,免了黄澍的嘴皮子之苦,令得他如释重负。
这一拨是陈永福带着自己的亲信大将十余人,全部穿武官袍服,着高靴骑马前来。大约是知道张守仁的部下多半是鳞片铁甲,辅兵都有长短棉罩甲可穿,铳手是穿锁甲或半截罩甲,等于胸甲,而骑兵的铁甲更是光辉夺目,所有的武官都是更高档的山文,感觉上是无比精良。昨天在营中参观了一圈之后,陈永福等人很明智的解除了自己的战甲,今天全部穿着武官袍服过来了。
“陈军门,感君厚情,十分欣慰。不过我们武人不必说那些假惺惺的客套话了,以后若有机会与君一起并肩做战,登莱镇必有所报。”
张守仁对陈永福的拉拢也是十分明显,当着黄澍的面也不避讳。
不过也没有什么避讳的,当时的大军镇配合做战是常有的事,陈永福也是十分高兴的答应下来。
同时他也在自己身边拉过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穿着的是五品武官袍服,身上的腰带束的紧紧的,人显的很干练机敏,腰牌位置挂的恰到好处,种种细节显示出良好的教养,陈永福指着青年,笑道:“征虏,这是陈守备,也是末将不成材的犬子。”
第五百三十六章 如梦
“原来是陈少将军,失礼了。”
陈永福的这个儿子叫陈德,张守仁在后世一些文学作品中看过几次,印象还有一些。陈福算是虎父无犬子,从眼前的表现来看,对答机敏聪明,落落大方,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的样子。而二十来岁做到守备,虽然是世袭恩荫的成份在里头,也是说明陈德是一个会来事,能做事的青年俊彦。
“末将见过征虏!”
陈德果然是十分大方的样子,问安之后,便是和几个负责接待的浮山将领一起,一边询问着,一边四处观看。
当他看到车炮营的装备时,明显是楞了一下。
“这孩子真是没见过世面……”
远远看到陈德的模样,陈永福还是觉着有点丢人,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就是这样的表现显露出来?
不过当他自己走近时,也是一征,随行出来的穿着三品四品武官服饰的开封城的将领们,个个都是征住了。
车炮营拥有三百余辆大车,除了拉一部份粮食和自己的辎重之外,多半就是人炮混一的做战单位。
陈德看到的就是车炮营的偏厢战车。
一边的车厢是加固了铁板的,可以移动并拆卸下来,在战时,可以露出战车里固定的炮位,并且将车板插在地上,掩护火铳手和战车兵不被弓箭袭拢伤害。同时战车上带着钩环,可以互相连接,等于是一道移动的长城,同时车载衣、粮、器械,并有在车前防御的鹿角。
每辆车上,都是有两门虎蹲炮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