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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林和溪流之间是房竹均几州县百姓在平时来往时开劈出来的山道,最宽的地方可容两辆车子并行,最窄的地方可容一辆独轮车经过,十分狭窄难走。
就是在这条通往白羊山的道路中,多达近两万人的左营中军,在凛洌的狂风之中,向着目标所在的方向,艰难行走着。
在队伍最前是几个游击带领的营伍,走散开来,有漫山遍野的感觉,在行军途中,时不时的展开旗帜,和阵中的总兵官大旗互相应旗,彼此联络,所有的将士都是面色疲惫,有不少人冬衣尚且单薄,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行走之时,缩手缩脚,而且不免于要痛骂几声。
从前哨延伸往中军过去,营伍渐渐厚重,将士们的衣着渐渐有官兵的样子,旗帜也是多了起来,骑在马上的将领和骑兵数量明显的增多,将士眼中也是有剽悍劲厉之色……这就是左营的精锐所在,除了相隔不到五六里地的刘国能和两千左右的左营兵,加起来是四千人的前锋部队外,左良玉的主力也就是在这里了。
队伍是从几天前就从勋西出发,在密林和深山中被向导所带领,一直向张献忠盘踞的白羊山一带所前行,一路上遇到山民就是射死或是逮捕过来充作向导,甚至是杀掉沿途几个村庄的所有山民,把首级全部留着,预备将来报功时用。
对部下的这种行径,左良玉在中军大旗之下看的十分清楚,哭叫声还传到了他耳朵里,但他视若不见,听若不闻。
朝廷一年的军饷最多发他两万人左右的额子,而且一年最多发六七成,还要被一些文官克扣过去,到手有限,军队没有饷就谈不上什么战斗力,他要维持自己的地位就非得养眼前这些兵马不可,既然无饷,就不能禁止士兵抢劫和杀人,如果强行禁止,哪怕就是左良玉的身份使得部将们战战兢兢,十分害怕他,但只要激起兵变,那些平时**箭游营,或是动辄杀头的绵羊一下子就会变成猛虎,将他和所有的将领都咬的粉碎,叫他死无葬身之所。
这一天从五更天还黑时全营就起身,天不亮就吃了早饭开始行军,军中有怨气左良玉也是清楚,此次他也是下了血本,一定要抢下全功,所以他对部将和士卒们的怨气也装做没有看到,只是不停的在督促大家继续前行。
走了十几里路才出了眼前的山道峡谷,接着是望不尽的丘陵地带,此时人马已经十分疲乏,在山道中走十几里路,却是平地完全不同的感觉,一般的官兵,一天可能才走二十里,这一次大军拼命赶路前行,眼下这成绩,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山谷中的战斗
“到前头的小山包前停下来,叫步兵休息一下,要是有水,就饮一饮马。”
左良玉说毕,自有人晃动大旗,四周好几里范围,光是骑马传令都有一阵子,应旗之后,队伍就乱哄哄的停了下来。
左良玉不为人觉察的皱了皱眉……现在队伍之中夹杂了太多的新兵,一支军队,不光是有甲胃或是兵器就能成型,士兵要学习的东西很多。
行军,布阵,扎营,队列,甚至在一定条件下,怎么走路都是一门学问。遇敌时,多次打仗的老兵和将领一样,能看出来敌军强弱,阵脚是否松动,或是知道不管怎样都要打下去,坚持下去可能获胜或活着离开战场,把兵器抛掉用屁股对着敌人,那是只恨自己死的不够快……道理是对的,但初上战场的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想丢掉兵器转身逃走。
“传,令刘、李二副将率前队暂停,等候中军往前靠一靠!”
虽说相隔并不远,但左良玉已经发觉往白羊山的道路有点问题,中间这里虽然已经是进入丘陵地带,看着宽阔起来,山坡上甚至还有几个零散的村庄,沿着队伍左侧有一条小河,蜿蜒流淌,一路多情相随。
这种地形,固然有利中军展开,但丘陵之后,是不是有埋伏,也很难说。
左良玉虽然不是真正的良将,但好歹打了十来年仗了,这一点领悟还是有的。
只可惜已嫌太迟。
早晨的太阳,像牛车轱辘那么大,像熔化的铁汁一般艳红,带着喷薄四射的光芒,在光芒之下,左部大军所行的丘陵岭脊上,薄雾之中,高原之下,是前行着的千军万马。
除了张献忠的中军大营打着红旗外,其余各营按着前后左右不同颜色打着不同的旗帜,再加上各级将领到小军官的各级认旗,红的,黑的,白的,蓝的,紫的大小旗帜,队各一色,在起伏曲折的丘陵间随风招展,时隐时现,看起来是十分的壮观。
“应旗……”
不知道是谁叫喊了一声,苍凉雄深的声音响彻山岭,同时也是惊醒了正在沉思中的左良玉。
就在他的中军对面,一座座不高的丘陵之上,在村落和人家之间,在岭脊之上,在半山腰,在残落凋零的树林之口,无数面旗帜在迎风飘荡着,晃动着,无数的刀枪剑戟在光线下熠熠生辉,形成了长枪与铁矛的密集从林,令人望之而胆寒。
在这样的壮丽景色之中,一杆在丈六之上,也不知道有多高的红旗在旗帜海洋的正中,每轻轻晃动一下,那些数不清的旗帜亦是会回应一下,在大旗之下,似乎有一个骑枣红马的大汉正在耀武扬威的策马驱前,那种睥睨一切的凌人霸气,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似乎也是能够发觉。
“中伏!”
左良玉感觉自己的胃被人重重捣了一拳,一种虚弱和疼痛的感觉立刻就是侵袭了上来。千算万算,他没有想到,张献忠没有在白羊山一带躲藏着准备过年,而是主动出击,来找他的麻烦来了。
随着大旗摇动,中间的人马开始如潮水般的往下涌来,然后就是一声炮响,接着就是腾起来一片喊杀声和密如珠连的炮声。
“开始了,叫各营莫慌,敌军人数与我军相差不多,挺住了与他们厮杀,我正想找他,他反来找我,就在这里,取张献忠的首级!传,呐喊,取张献忠首级!”
官兵的鼓也是骤然响了起来,左营之中,当然也不乏大量能征善战的将领和有经验的小军官和老兵,在他们的带动下,官兵的旗帜也是开始摇晃,舞动,并且鼓声和号炮声也响了起来。
前锋的交战很快就开始了,张献忠和徐以显等人挑选的这个伏击地点十分的巧妙,不仅没有被左军的哨探发觉,还避开了四千多人的左军先头部队,现在留一部份精锐防止左军的先头部队杀回来,大半的西营主力在各级将领的率领下,争先恐后的向着官兵中军所在的方向杀将过去。
一队队火炮手和弓弩手先动手,站在土丘上对官兵猛烈射击,霎那间,大批的左军官兵倒了下去,鲜血流出,不少人倒在左侧的小河之中,使得河中的流水迅速变成了红色。
西营在谷城驻扎了一年多,平时的军事训练从来没有停止过,和浮山军只练火铳不同,象西营这样的营伍,火器很少,农民军很难搞到太多的硝石和硫磺,所以对火器只局限于号炮或少量的鸟铳使用上。
多半还是在苦训弓箭手,每天日常勤练不缀,一个合格的弓箭手最少要经过三年左右的训练和实战,才能在百步左右按将领的意图,将弓箭不停的倾泻在固定的地段,用奇数和偶数的办法,分队射击,仰角和平角不断的调整,使得敌人的盾牌和铠甲防护作用被削弱到最低,然后受到最大程度的杀伤。
在张可旺的将旗之下,最少聚集了两三千的弓手,其中有一多半是在谷城练出来的新手,神情很紧张,但在张可旺麾下,却是没有人敢有丝毫的懈怠,哪怕官兵在开始时举旗反攻,距离很近的时候,这些弓箭手仍然是在单调的梆子声响里,不停的向官兵射去利箭,在他们的压制下,官兵弓手的反击显的绵软无力,没有决心,很快就败下阵来。
这样的伏击战最容易打击中伏者的决心,其实公允说来,西营的战斗力要稍弱于左营,此次战事,西营要留有看守老营的兵马,还有要分一部份兵去防备左营前锋部队的回卷……万一从伏击敌人倒被敌人两边反包围,这乐子可就是大了去了。
左营虽然被和前锋部队截断了,但中军主力犹在,铠甲和兵器要好过西营,精兵数量也多过西营,此时是猝不及防被打断了阵脚,一旦部将和士兵都镇定下来,伏击的一方未必能占到太多太大的便宜。
这个关键之处,西营上下当然都十分明白,左营上下当然也是清楚。
前锋受挫,后阵号炮连响,仍然是继续押了上来。
旗帜之下,适才败仗的一队官兵中被拖出十几人来,有小军官,也有败兵,中军旗帜摇动,接着刀斧手便动手,砍下十几颗人头来。
临阵之时,左良玉的这一点狠心和果决还是有的。在这样的刺激之下,左营前锋队伍开始重新调整,又继续向前涌动过来。
表面上两边还在对攻之中,张定国却是在稳定中看到一丝不协的危险,他策马急驱,赶到张可旺的将旗之下,对着张可旺大声道:“可旺哥,把你的骑兵给我管带,我带着人一起冲下去!”
此时官兵大量涌上前来,到处都刀枪交错,旗帜推进或后退,整个战场绵延数里,到处都是喊杀声,兵器交错的金鸣声,马匹的悲嘶声,人的呐喊和呻吟声,天地之间,似乎唯有这个正在惨烈厮杀的战场存在着,人类的一切其它的意识,都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名将和庸将的区别,就在于名将能在战场上仍然保持冷静,平时所学的,所领悟的东西,仍然有效的存在于脑海之中,镇静之后,才能有明确的清晰的判断,有了这个,虽不一定能成为名将,但如果没有,则必定是一个失败的庸才。
张定国,亦就是后来在南明时期名字熠熠生辉的一时名将,以张守仁粗浅的历史知识来说都是对他敬服异常。
人品没有话说,在西营这样的地方被尊称为“小柴王”可见他的为人处事有多么得人心和被众人拥戴。
能力也没得说,以南明打成那样的局面,李定国和孙可望从四川进入云贵,经营地方不到两年就有一支实力强劲的新军,然后往两广,入湖南,败孔有德,使其自杀,也算是为登州百姓报了血海深仇,然后北上湖南,击败南下的满洲八旗,在战场上杀掉了尼堪这个正经的八旗贵胃,努儿哈赤的嫡系子孙败殁于疆场上的,也就是李定国手中的这一例战例了。
如果不是郑成功存有门户之见,而且优柔寡断,坐失良机不肯在李定国进入两广时一起发动,也不肯袭击江南,导致清军可以把全军力量用来对付大西军,如果不是孙可望为了一已之私搞内部斗争,消耗了自己的力量,并且投降清朝,将云贵一带的虚实尽数告之,恐怕南明在李定国手里就能起死回生了。
他才是明末真正的名将,惜乎只差一线,所以功败垂成!
和李定国比,不要说农民军的大将或是所谓的江北四镇,或是左良玉之流,就算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国姓爷郑成功,在人品和能力上,都是瞠乎其后,郑成功不过是夺得自己父亲早年的基业台湾,并且使小朝廷多苟活了一些年,而后在经营上一无所得,其孙郑克爽主政台湾,也只剩下一支实力不强的水师而已,清军一致便投降,当时的台湾汉民也不过十万人左右,郑成功经营多年,商政经济一无建树,北伐南京时十分愚蠢的相信敌人的缓兵之计,骄狂自大,执法过严,使指挥僵化不灵,导致惨败。
固然他的坚持和恢复祖业令人钦佩,但与李定国相比,确实是有差距的。
此时的南明名将不过十七岁不到的年纪,白马银袍,潇洒出尘,而虽向张可旺做着出击的要求,却是神情自若,毫无异常紧张之感!
第五百五十二章 攻防
“好,你去!”
西营最精锐的一千余骑是在张可旺的掌握之下,张定国也有几百骑,相加起来是两千余骑的战略机动力量。
除了张献忠身边那几百剽悍异常的几百亲骑之外,西营中最拿的出手的骑兵力量,便是在这两个义子亲将手中。
得到允许之后,张定国便命人展动将旗,将所有的骑兵集结到一处。
在山谷之下和入谷道口之前,官兵已经攻的越来越凶狠了,在张定国眼前,纷乱的千军万马混战和刀光剑影的场面犹如掌中观纹一样清晰,尽管集结了队伍,他却并没有仓促下令出击,而是骑在马上,矗立在一处高坡之上,如山岳一般屹立不动。战场上的情形也是更加紧张,官兵攻的越来越凶,旗帜越来越近前,而且箭雨不停的在头顶掠过,密的如飞蝗一般,密林一般的长枪和铁矛不停的向西营的阵地逼过来,一些左营的大将身着有护心镜的明亮重甲,开始在亲兵的簇拥和护卫下不停的向前压过来。
张定国身旁的亲军接连中箭,不停的有人倒下,他自己的斗篷也被利箭两次射穿,他的亲军亲将都担心他会中箭,但并没有人劝他后退,战场上的老兵和将领都十分明显,任何一杆旗帜的后退都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会招致意料不到的后果。
此时此刻,为了获得战场上的胜利和转机,张献忠的红色将旗已经在不停的前压,尽管西营将士遭遇着强大的压力,因为官兵中的精兵一样很多,战斗意志也并不弱,老手多好手多,就意味着在整个战场上对攻时官兵占的便宜就多一些,给西营将士的杀伤也更多一些,而且官兵的铠甲甲仗更为精良,这也弥补了左良玉分兵之后的不足,在双方人数相同,战斗意识和指挥技巧都相近的情形下,当然是装备好的一方略占优势。
“都别急,稳住,沉住气!”
越是关键时刻,张定国这样的将领便是越能沉的住气,他立马河岸,稳如泰山,一直不停的观察着官兵中将领的移动方位和旗帜所在的地方,就在一瞬之间,他发觉有一股一两千人的敌人和四周的友邻有一些脱节,其将旗所在的地方又距离西营这边太近,发觉之后,他就立下决心,将身上的披皮一把揪掉,扔在一边,然后大吼一声,如同晴空响了一声霹雳一般,跨下的战马随着这一声怒吼腾空而起,带着张定国如闪电一般越过这一段缓坡,向着他看中的那一股敌人疾速冲去。
在张定国身边是十几个偏将和几百亲军,再后是摆成了宽大正面,排成了整整三列,用均速向前疾冲的张可旺的部下骑兵也是紧随其后,两千余骑兵铁骑奔流,如倾泻的山洪一样,猛烈的迸发出狂暴的力量,在他们面前是官兵的步兵,虽然拼死抵抗,而且想把这些骑兵包围吃掉,但是在张定国的指挥之下,两千余骑兵如臂使指,在对面的阵势中忽左忽右,将敌人的步兵打的没有丝毫脾气,骑兵们不停的在那些步兵阵中掠过,手中的武器并不使劲挥砍,只要在骑兵战马的速度带动之下轻轻一碰,往往就能把敌人步兵的头颅打的粉碎,或是将脑袋砍了下来,骑矛轻轻一戳,往往就是能将步卒如挑草人一般的挑飞出去,或是直接在胸口处开上一个大洞,这样的马上挥刺技巧,需要多年练习,掌握骑马的技巧和避免被兵器反震之力伤到自己,十分难以掌握。
在这两千余骑兵的冲击下,左良玉的右翼战场几近崩溃的边缘,原本他的主力已经到达山坡之下,开始仰攻,虽然义军占据地利,但左军有铠甲甲仗的优势,老兵也占优,已经开始扳回局面,被张定国这样一搅,左良玉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从自己身边调了几百骑兵,又从左翼战场撤下一部份精锐,去补右翼的窟窿。
这样一来,右翼骑兵带来的优势就又慢慢被扳了回去,开始有陷入官兵包围的危险,张定国不敢耽搁,开始将骑兵收拢,再复重回刚刚出发时的战场。
经过刚才短短时间的战斗,张定国的麾下将士也死伤了四五百人,另外有很多人负了重伤或轻伤,原本就挂过彩的,现在伤上加伤,十分难以医治。但并没有人退缩或是害怕,仍然在同官兵不停的厮杀着,只是人员大量伤亡,使得战场局面越发不利,尽管他们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战果,最少杀伤了两千以上的官兵,刚刚靠的很近的官兵将领的大旗也是退的很远,不复再成威胁,但官兵的战斗意志也不低,并不退后,所以不能形成一边击溃的局面。
张定国恨恨的看一眼重新聚拢的官兵,带着部下往阵后休整去了。
随军的军医们开始拥上来,替张定国的部下们清洗身上的血污,敷上止血的金创药,用干净的布条包扎。
这些创伤,可能会慢慢合拢而痊愈,也可能溃烂,发炎,带走一个精勇强壮的战士。
张定国则是自己策马驱骑,一路奔行到中军的红色大旗之下。
“父帅!”他远远叫喊着。
“好小子,好小子!”张献忠掀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