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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守仁神色仍是十分冷淡,略点了点头,便没有其它的表示。
几个小太监都面露愤色,为首的那个更是气红了脸,一般来说,刘元斌这样身份的已经表达了善意,武将还不赶紧巴结奉迎,然后送上他们几人的好处,接着再大捧银子送过去,这才是正道。
象张守仁这样拿着架子的,倒也真是少有。
“荣成伯!”为首的太监尖着嗓门道:“我们大官说了,京营兵马一路南下十分辛苦,听说荣成伯饷银十分宽裕,所以叫我们前来打个招呼,拨给一二万两白银与我们带回,大官他好拿出来犒劳京营将士!”
这几个太监,与他们的主子一样,也真是毫无脸皮。暗示不得,干脆就明着强要了。
他们自是听说了张守仁获得重赏,湖广与勋阳地方也多有馈赠,此时一开口就是几万,要是信了他们真拿去发给普通的京营将士,那才真是活见了鬼。
第六百一十七章 礼物
“对不住刘大官,本营将士辛苦血战厮杀得来的银子,本将不能随意挪作他用,京营将士的用度,自然是由督师辅臣大人来解决。”
张守仁无心与他们多说,摆了摆手,令道:“来人,送客。”
“荣成伯,你居然如此大胆!”
“我们刘大官也是你随意得罪的起的?还不赶紧答应给银子!”
“若是不给银子,怕你转眼就祸事到头。”
“京城里头国公就好多家,侯爵几十家,伯爵更多,还真没见过哪个勋贵敢在咱们面前挺腰子的,刚得的一个伯爵,怕是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啊。”
几个太监都是一心要好处才跑来的,他们随刘元斌南下也是希图好处,崇祯朝不比万历年间,万历年间派往各地的税监和矿监很多,油水也足,虽然有被各地士绅鼓动百姓打死的危险,但只要不死,一定捞的盆满钵满。
崇祯年间,除了少数一些大人物外,多半的太监都过的十分清苦,有了捞钱的机会就是绝对不会放过,这几个小太监跑过来,可能还是排挤掉别人才捞到的机会。
结果一文钱没捞着,自然十分不满,太监骂人十分阴狠毒辣,若不是有点忌惮,只怕更难听的话就都出来了。
“来,”张守仁听着这些昏话,也不动怒,只简短的吩咐一句。随着他的话音,很快便是出来一群内卫。张守仁斜看一眼,令道:“用马鞭抽出去。”
“是,大人!”
一个内卫小头目答应了,狞笑一声,手中马鞭挥的劈啪直响,慢慢走上前去。
“你们敢……哎哟!”
当头的小太监脸上着了一脸,杀猪般的嚎叫起来。接着众内卫一起动手,马鞭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不过多时,就将五六个小太监抽的光猪一般,身上衣衫碎成蝴蝶,脸上身上全部是一道道的皮鞭抽打的痕迹出来。
“打的爷好,等着,等着!”
被抽出院落门外,一群太监犹自嘴硬,一边骂着,一边撒腿便是跑了。
“大将军,这个……”
贺人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生猛的景像,一时目瞪口呆,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在陕西剿贼时,当然也是有监军太监,权力极重,洪制军和孙抚台都要好生安抚着,不敢轻易得罪。位高权重的文官都是如此,武将见了太监如同老鼠见猫一般,避之不及,敬畏有加,哪里敢如张守仁这样,公然下令部下用鞭子抽打这些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太监?
“若是这几个阉人我也不敢处置,有何脸面为大将军?”
见贺人龙这副模样,张守仁也知道明天一早今晚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襄阳,然后自己也是将几个大太监得罪至深,甚至,在北京的那些太监们听说此事,可能也会将此事视为对整个太监集团的挑衅……还好,今日的他真的不必太在意了。
甚至此事他是有意为之,算是瞌睡人家送枕头过来,简直是妙极。
“大将军神威英武,末将惭愧,亦是远远不及啊。”
贺人龙用一种羡慕之极的口吻答说着,在此事上,给他的冲击远比张守仁打十个白羊山大捷还要厉害。这样的事情,等于是冲击了他自小的教育和认知,颠覆了他整个人生观,此时此刻的贺将军,如同在城头上观看着张守仁入城的黄得功一般,只在心里暗暗念叨着:“大丈夫当如是,大丈夫当如是啊!”
“贺将军,请恕我直言吧,你在湖广勋西皆无什么出路可言,到陕北,亦是苦熬罢了。”经过这件事后,气氛有了更微妙的变化,张守仁索性就是单刀直入道:“我有一个建议,虽然不知道是否妥当,只是当朋友闲聊,贺将军愿听则听,不愿听就当本将在说笑好了。”
“请大将军明言!”
贺人龙听闻此语,连忙站起,双目炯炯,看向张守仁的脸庞,再也不肯移动半分。
……
……
贺人龙从张守仁的住处出来的时候,走路是高一脚低一脚,有感点醉醺醺的感觉。他的家丁赶紧上来扶他,却是被贺人龙一手给推开了。
他是喝了几杯,不过张守仁不贪杯,贺人龙在一边当然也不可能得到痛快畅饮的机会,再者说能当着上司的面喝醉的,也得有多大的心啊……
让他如同走在云雾里的原因,主要还是张守仁的建议。
离开兴汉镇,也不在湖广勋阳打混,而是远走凤阳,直接归凤阳总督管辖。用张守仁的话说便是他那个老师刚刚履新,麾下没有靠的住的兵马,朝廷设总督也不可能在粮饷上克扣的太厉害,总得叫总督拉起一两万人的野战核心督标部队,这样的话,直属凤阳总督后,格局就大有不同了。
当然,他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因为张守仁语气十分郑重,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贺将军,我那老师虽然是兵备道到巡抚,再到总督,一路掌兵过来的,戎马之事也不能说不懂。但是那种君子可欺之以方的性格,如果贺将军以为他是软弱可欺,那么就辜负我今日之举荐了,所以去或不去,悉听尊便,但去了之后,若有违法乱纪之事,需怪我会出手助我那老师……”
一番话十分郑重,也带有警告的意思,若是换了别人,贺人龙一定不肯买帐,甚至可能会翻脸离开,但当着张守仁之面,他却不敢。
事事听命,对他这种性子桀骜不驯的将领来说,这个保证就需要考虑一下了,但以贺人龙内心深处而言,他是知道自己已经答应了……
保他总兵管的位子……
粮饷军械充足……
地方富裕,人丁充足,而且民风剽悍,不比秦兵差不什么的好地方驻军……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个将领都有的。
左良玉如果不是从辽东军序列里调到南方来,弄到一支独秀的地步,这平贼将军印能轮得着他?
现在这会子,流贼受挫,再调至凤阳,扩兵之后多立战功,自己不仅总兵有望,将军号也是颇有机会的。
在翻身上马的时候,贺人龙已经对张守仁充满感激之情,并且决心答应下来张守仁所开出的一切条件了。
马蹄声在起更前的襄阳街道上嗒嗒的敲响着,将要抵达杏花村所在的坊门前时,贺人龙在牌坊片的戳灯前看了一下怀表上的指针……这是张守仁在临别之时特别赠送给他的,一块怀表,还有一个精致的水壶,比起葫芦来那个铜水壶要好看的多,壶盖上还镶嵌着指南针,更是新奇玩意,再加上一个装在布囊里可以插在卡簧革带上的千里镜……几样小礼物价值都是不菲,贺人龙不知道这些都是将作处的出产,还以为全部是张守仁重金购得的好东西,内心的感激之情更是加倍泛滥起来。
“大将军的内卫军人穿的可真威武漂亮啊……”
看到指针指向七点一刻,感觉时间尚早的贺人龙翻身上马,在他看怀表的时候,身边的本家参将贺金龙嘀咕着道:“咱们什么时候也换一身穿穿罢。”
其实内卫服饰是深灰色的,上身衣领是立领,中间一排铜纽扣,到腹前停住,一左一右两个口袋,中间一根皮带,插着手铳和小刀等近身博斗的武器,裤子下摆由宽到瘦,最后是浮山标准的黑色皮制军靴。
按美学审美来说,这是标准的后世苏式军服的式样,充满男子的阳刚之气和暴力美学的感觉,军法处的军服是纯黑的,有点阴沉,步兵队的军服则是大红色的,有点太亮色,还是内卫和特务处的军服,叫其余的大明军人一看就上眼上心了。
“等老子手头有了银子再说,嗯,咱们虽然不是大将军的嫡系,不过老子既然是大将军一手拉拔,军服全和他学也没错……”
贺人龙倒没有什么抵触心理,一边大步朝前走着,一边大大咧咧的答应着部下的请求。
“副爷,出事了,出事了!”
只是没进酒馆的门,里头掌柜的已经奔了出来,平素是雍容自在的生意人模样,此时却是一头一脸的血,见了贺人龙便是跌足叫道:“贵部兵士和京营兵刚刚在这里打起来啦!”
“什么?”
贺人龙又惊又怒,看看酒馆里头,确实是砸的不成模样,几个店小二躺在杯盘狼藉之中,还有一群biao子都是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猪头模样。若是平时,他一定笑上几声,但此时正是杨嗣昌申明军令的时候,事情闹大了,殊为不美。
“现在如何了?”顾不得问这酒馆的事,贺人龙皱眉道:“我的部下呢?”
“唉,两边正打的厉害,被一个老公儿带着人路过瞧着了,一声断喝,打架的两边都给逮起来带走啦!”
这样是果真的麻烦了!
贺人龙眼中警惕之色大起,想了一想,此事可能会闹的轩然大波来,他有意回转去张守仁那里,但街面上已经敲过几次鼓,到处都是束甲巡逻的督标标营的官兵,襄阳宵禁令没有解除,此时已经到了宵禁时间,如果硬要回头的话,闹出来的麻烦没准也不小。
“唉,老子给大将军惹麻烦啦!”
刚刚还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贺副将面色灰败,站在酒楼原处,重重跺足长叹着。
第六百一十八章 反目
翌日天明,督师衙门那里传来鼓声,召集城中的文武官员赶来参加会议。
从天明时分就开始击鼓,等到了辰时初刻时,太阳升起在半空之中,够资格参加军事会议的文武官员已经赶至督师衙门之外,崇祯十三年对农民军战争的新一幕亦是缓缓拉开。
张守仁自是在武将班次之首,与他相隔对峙的,便是两位巡抚和文官中的监军道,兵备道、督粮道等三四品的高官。
在他之后,则是各镇总兵官,副总兵官,副将,参将,游击等,济济一堂,光是游击以上的武将就超过百人。
这么多人加上文官,肯定不够资格全部进入白虎节堂,但也是够资格列席旁听。
新年伊始,杨嗣昌以此态式,向所有人宣示着他在今年平贼成功的决心。
国朝六大学士,建极中极文华武英文渊再到东阁,杨嗣昌是六大学士中资历最浅的东阁大学士,但因去年大功,问鼎首辅亦非不可能之事。
很可能在湖广战场之时,杨嗣昌就成为首辅或是次辅!
这样的身份,所有与会的文官武将,包括巡抚一级的大吏在内,都是如对大宾。哪怕是强硬资格老如方孔昭者,亦是比上几次会议时,多了三分恭谨之色。
“咱家临行之时,皇上再三再四的交待,留下方某,并非与老先生为难,而是另有区处,此间深意,想来皇上不说,老先生也能体谅。”
外边有几百文武官员等候传见,一起参加会议,而众多的杨嗣昌的幕僚也是等候在外,杨嗣昌却是被两个大太监缠住,他心中不耐,脸上却是恬淡从容,似乎没有任何事情比会见眼前这两个太监更重要了。
在听到刘元斌转述崇祯话语的时候,杨嗣昌站立起来,恭恭敬敬的听完之后,才从容答复道:“君恩似海,臣子又复有何言?”
“老先生能如此想就好了。”刘元斌释然道:“皇上是怕老先生心中不悦啊。”
“臣岂敢!公公言重了!”
刘元斌又是森然道:“征虏大将军行事有些孟浪了,似有跋扈之意。抚台标营官兵,岂能擅杀那么许多?国家法度又不是儿戏,他这样做,老先生似乎该有所教训。便是咱家临行时,皇上也有交代,观其人,看其行,若有不妥之处,该与督师辅臣一并加以惩治才是!”
抓捕方孔昭,革职拿问,这是杨嗣昌整肃湖广勋阳官场的一步棋。现在局面有变化,崇祯不支持他这个决断,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京营大举南下,刘元斌和卢九德先后赶来,还有近万京营精锐赶至,这一切的原因也是不问可知。
他心中明白,知道此等事情不能经过笔墨,是以皇帝肯定对刘元斌有所交代,但叫这个太监与自己共同管束张守仁……这未免有假传圣旨之嫌了。
皇帝对实力强大的将领肯定心有忌惮,自大明中叶以来,武官最高任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和某省的总兵官,职权不出一省。张守仁纵加大将军,本职其实也就是登莱镇总兵官,职掌亦不过山东半省。
现今这种局面,就算忌惮,也没有到刘元斌所说的这种地步吧?
只是这话却不好驳回,杨嗣昌只得呆着脸道:“此事的是非曲折难以尽述,以学生之见,似乎两边都有过错……”
“此事就算不提也罢了,督师请!”
看到杨嗣昌想息事宁人,卢九德与刘元斌暗地里一点头,两个太监站在杨嗣昌身后,却是要与他一起接见文武官员了。
杨嗣昌无奈之下,只得做了一个延请的手式,对两个太监道:“两位公公,请!”
……
……
最后一通鼓早就响过了,杨嗣昌一出来,鼓声停止,整个二门以内到大堂之间是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督师大纛和豹尾枪旗时的猎猎响声。
若是平常,杨嗣昌只在厅内等众人进来拜见便可,他现在加少师,荣禄大夫,已经官居极品,文官在世时,能少到少保的官衔最少得有大功或是资历年齿俱长的前辈大学士或尚书级别的官员才有可能,很多官员,死后也不过追赠少保或太保,如杨嗣昌这样年五十余便已经位至少师者,真真是寥若星辰,听到督师从后堂出来的消息,所有的文武官员已经开始整队准备,而今日杨嗣昌却是对两个太监做了一个稍待的手式,接着便是自己继续一路前行,见他出来,中军官便带着一群仪从紧随在后。
今日是正式军议,杨嗣昌头戴一品梁冠,身着御赐蟒服,腰缠玉带,见他身影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躬下身去。
唯有张守仁巍然不动,而杨嗣昌也是大步走到他的身前,犹豫一下,却是在右侧先揖手问好,声音清郎,十分客气。
“见过督师。”
杨嗣昌高出张守仁身份的,也就是这个督师辅臣四个字的官爵,这代表张守仁虽是大将军,但仍然需受他的节制,否则的话,今日之会便越发的尴尬了。
“请大将军随本阁部同行。”
“多谢。”
杨嗣昌携张守仁一手,一文一武两个大员便是在众人艳羡与诧异惊奇不等的眼光之中,自正中而入。
在杨嗣昌坐,张守仁于他案下左首前坐下,两个太监于右手坐下之后,方孔昭等人才排众而入,所有官员,哪怕是三品以上的文官在内,俱是向杨嗣昌与张守仁等人叩拜行礼,在他们见礼之时,杨嗣昌和张守仁并两个太监站起,拱手还礼。
“诸君请起,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乃是为布置……”
忽然有一个京营将领出列,抱拳道:“督师大人,末将有事要禀报。”
“何事?”杨嗣昌心中一沉,知道必然有不愿发生之事出现,但他亦不能不让此人说话,当下沉着脸道:“若非要紧公务,还是等军议之后再说为好。”
“是有要紧的事。”这个京营将领是个参将,见过的勋贵公侯太监极多,见多识广,杨嗣昌吓不住他,当下朗声回答,却是将昨夜贺人龙所部与京营黄得功部争风吃醋在酒楼打架,并且斗殴伤害多名百姓的事禀报出来。
这样的事,说严重是违反宵禁与扰民,自是严重违法军纪的行为。若说不当回事,京营的兵一天不知道要干多少次违法乱禁的事。
此时当众说出来,自然不止是军纪之事那么简单。
昨夜是刘元斌与卢九德敲诈不成,设计构陷诋毁张守仁驭下不严,同时也是摆了杨嗣昌与张守仁一道。京营兵与贺人龙两部于宵禁时斗殴伤人,刘元斌路过时将两边一起拘押,还捉了几个千总把总一类的武官,过百人全被他拘押起来。
此时布置好的人手出面,两个太监都是会意一笑。
他们昨夜商量之时,便是定下眼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