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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柱见状大喜:“好,军心可用,与我击鼓前行,将那几百蟊贼给我剿了!”
在他身边有几个军前赞画,都是刘泽清派过来的,赞画说是军职,其实是文官充任,只是刘泽清这里没有朝廷派下来的,是他自己任命的。
一个赞画颇为老成,疑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参将大人需小心为妙。”
“怕个屁!”在浮山参谋处的参谋都很受人尊重,因为成为参谋首先要通文墨,然后要学算学,懂测绘,会制沙盘,接下来才谈的上兵粮钱谷这些军中常见之事,至于对地形地利阵法的研究也是参谋的必修课程……在曹州镇这边,明显张国柱这样的将领觉得赞画就是一个屁,就算是刘泽清怕也只是用这些人来装点门面罢了。
把赞画狂喷一通后,张国柱便是将自己手中大刀往前一指,意气风发的传下军令,全军压上,哨骑在两翼稍稍拖后,由步兵上去试试水深水浅。
虽然军纪不修,军令不行,张国柱毕竟也是老行伍了,摆出的阵势还是有道理的。
以现在的人数,步兵就能吃下对方了,骑兵护在两翼,位置靠后将养马力,敌人溃逃时骑兵就能上前夹击追逃,扩大战果,如果敌人真有什么妖异手段,抛掉步兵护卫中军后撤,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小损失……这年头普通的营兵就是易消耗品,发把长枪就算枪兵,只有刀牌手还得下点功夫训练,手中的腰刀和盾牌也值几两银子。
如果从半空高处俯瞰的话,三千多人排成了一个横面七华里的阵势,两翼骑兵与步阵之间有一定的距离,但随时可以支援或是前冲夹击。
在阵势刚摆好的时候,可以看到旗帜飘扬,鼓声响若雷鸣,其声震天,加上刀矛耀眼,近四千人的队伍,看起来声势十分浩大,压迫力十足。
与此同时,对面的朱王礼在听到鼓声后用千里镜望一眼,又是懒洋洋的躲了回去。
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马勇失笑道:“老朱,你这样也未免太大意了罢!”
马勇是在自己的战事结束后带着一队人赶过来的,他当然不是助战,麾下骑兵也疲惫了,如果硬要赶来助战,恐怕会多有折损……再说朱王礼也完全不要别人的帮助。
突骑的战斗力远在东昌府的那些轻骑之上,这场仗要人家援手的话,朱王礼面子上都会下不来的。
“还他娘的差三四里地呢,够他们走到天黑了。”
“哈哈,老朱你真是太瞧不起人了。”
“呸,这都是高抬了他们!”
战场之上,这些浮山的将领们却是谈笑风生,而且不是以多击少,是以二百四十五骑对阵近四千人的强敌,被几个亲兵按在一边观战的黄斐觉得眼前这几人都是疯了,如果不是他们疯了的话,那就是自己疯了。
这里战场上虽然有四百多人,但近一半是辅丁,不上阵厮杀,一阵骑兵冲击时,他们在后阵看着战马和辎重。
黄斐闷头呆了半响,被太阳晒的头晕,见一群辅兵半蹲着,都是穷极无聊的模样,还有一个辅兵不停拔出蒿子嚼着吃,一脸无聊的模样,当下问道:“一会骑兵冲上去,你们留在阵后岂不危险?”
那辅兵看他一眼,淡然答道:“一看就知道你是新来的,等会儿瞧热闹吧,不要吓尿裤就好……”
黄斐闻信愤然,不再理会那些辅兵了,心里却也隐隐升起几分好奇之心,人家的轻骑他是见识过了,轻捷剽悍,战事进行时勇武无敌,骑术精湛,战后听令行事,令行禁止,而眼前这些显然是浮山的重骑,却要看看,与轻骑有何不同。
第六百四十九章 一瞬
过了两刻功夫后,所有人都呆的无聊了,不少战兵和辅兵一样都蹲下或是半躺下来,朱王礼等将官也不管。
有人取出卷烟来,用火石机点着抽烟,不少人有样学样,都是晒着太阳抽起烟来。
身底是柔软的绿草,不远处是绿油油的麦田,树木抽芽显现出一种稚嫩的绿色,加上轻松的笑语声,加上袅袅升起的青烟,如果不是各人身边的武器和放置好的铠甲,那眼前的情形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郊游乐事了。
对面曹州兵的表现让黄斐黄游击感觉十分汗颜,两刻功夫,用身边拿怀表的浮山军官的话来说就是走了他娘的半个小时了才不到一里地,这样的速度,搞不好真的要天黑了……
虽然马勇明显表示了招揽的意思,并且为了加强效果,时不时的抽刀给黄游击看,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黄游击就算没有明确答应下来,也算是半推半就了。
只是他心中略有不满,他的游击将军可是有正式官照,在兵部和都督府都有备案的正式武官,而马勇却对他直言相告,看中他是有千金市骨的作用,这一次战事后,曹州镇基本溃败被打跨,将来接收兖州地盘是迟早的事,为了避免大规模的反弹,招抚一批军官势所必然。对他们待遇会优厚,但如果想继续领兵,得先进讲武学堂重新学习,过关之后也不可能恢复原本阶级……估计最少降个两三级吧,黄游击能当上浮山这边的哨官或副队官就算不错了。
原本黄斐是十分不服气,但此时看到对面曹州兵的表现,再看身边浮山兵的表现,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藏着的那点傲气实在是没有什么站的住脚的理由啊……
……
半个时辰之后,已经接近中午,所有浮山兵,不论正兵辅丁或是军官都取出自己的饭盒,开始吃饭,黄斐也分到一个饭盒,有米有肉,保温效果极佳,早晨带出来的现在犹有余温,吃起来油水十足,只是他一个游击将军,平时在军中吃饭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兵,思想起来真是感觉十分的凄凉……
吃完了饭,还把饭盒洗涮了,收拾干净,不少人打着饱嗝又开始抽烟聊天,还有几个在太阳的抚慰下打起了小呼噜……
对面的鼓声仍然壮怀激烈的敲打着,经过一个半时辰的运作,从相隔五里左右到缩短到还不到二里了,站起身来,黑压压的阵列和亮闪闪的兵器也颇具威势,旗帜飘扬着,鼓声不停的敲响着,这一切原本应该叫人觉得激动和畏怯,摆出这样的阵势目的也就在如此,可无论如何,这边的浮山兵看起来真的还是懒洋洋的……搁谁也不会在意三里路走了小半天的敌人啊……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张国柱或是曹州兵疏于训练,除是宣府大同或是辽东的一些真正的精锐外,内地军镇能摆出象样的阵势,而且营兵还象个兵丁的模样,不象是流民乞丐组成的叫花子军队,这确实已经是可以自吹是精锐了。
原本在黄斐心中对曹州镇同袍们的战力和精锐程度是没有丝毫怀疑的,当然,是在他没有见到浮山兵之前……
“我大明军镇都是如此,有什么好笑的!”
距离越来越近,鼓声也越来越激烈,有一些架梁马开始在五六百步外活动,瘦弱的马匹四蹄翻飞,居然也跑的象模象样。
只是步队还十分不堪,大约每走二三十步就把阵线走歪了,整个阵线呈锯齿状,再走十几步时就完全看不得了,然后只好全队停止,重新整队,在这个过程中当然会有不少笑话,分不清左右西东的大有所在,军官们把军棍和皮鞭不停的打过去,那些士兵更加的昏头涨脑,来回乱跑。
这边的浮山兵都是笑的打跌,有不少笑的涨脸了脸,喘不过气来。
黄斐怒发冲冠,心中感觉简直是可以用悲愤来形容了……以前他整队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为什么这些家伙就笑的东倒西歪,不成模样?
当下忍不住就放声大喊起来,见众人不解,黄游击毕竟是读过书的,当下便向众人解释起纪效新书里的规定来。
“每二十步一整队,这是戚少保规定的,我曹州镇算是不错了,河南兵,保定兵,我都见过,还不如我曹州镇!”
事关荣誉,黄游击连杀头也不怕了,直着嗓门就是大叫大嚷起来。
“这家伙说的不错,我大明军队中,对面的曹州兵已经表现的不坏了。还知道不成阵不战,宁愿慢点,这也是将领仔细,看来这个张国柱看似粗豪,其中粗中有细,宁愿我们跑了,也不愿浪战失手。相比起济南兵,保定兵,河南兵,我看曹州兵确实还行,就是将领太差劲,平时不好好给他们练习的机会。再者说,不识字脑子也不管用,平时就知道下田做活,一辈子连县城也不曾去过的农人,知道什么叫前后左右转?”朱王礼站起身来,森然道:“你们这些家伙现在笑人,当年你们,甚至老子入伍时,整队左右手不分,速度掌握不好,皮鞭抽的身上都是伤,睡觉都不敢躺着睡,当年吃的苦全忘了不成?”
浮山兵一入伍,只有两件事,一件是体能训练,第二便是队列训练。
当年有不少人不大了解,每天花费那么多的功夫练左右转,前后转,原地踏步,连续的左转再左转有什么用,当他们走上战场,在战场上与敌人交战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当年被教给的这一切是多么的管用……
“是,我等错了。”
“我等要感激大将军才是……平时训练,仍然要刻苦才是!”
“不知道大将军何时返来?已经有日子没见着他了。”
“大将军在,我等才有真正的主心骨啊。”
黄斐一番话倒是引的这群浮山军人先是检讨,接着又是怀念起张守仁这个大将军来。在这个时刻,连黄斐心中也是充满好奇,不知道张守仁究竟何时回来,而自己又何时才能见到这位赫赫有名战无不胜的当代大明第一名将?
“穿马甲,各人再束甲,整队,预备迎敌!”
当对面的曹州跨入两里之内距离时,朱王礼终于下令。所有的辅兵和战兵都动了起来,提起地上的马甲,从鸡帘到当胸,一样一样的提起来,放在马身上,束紧,扎实。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十分协调,等所有的战马束上马铠之后,一种独特的美感便呈现出来。
此时此刻,不要说黄斐这样的俘虏看的目瞪口呆,便是马勇等浮山将领也是看的眉飞色舞。
“大将军费一年之功,广搜河套一带的良马,到现在尚不足千匹,不容易,不容易啊!”
当时的大明已经从国初自己放牧为主而改为买马为主了,原本摊到养马的马户已经不必再上缴马匹,而是往太仆寺交银子就可以了,太仆寺拿了银子当然是买马,而且是以和蒙古人市易买蒙古马为主。
象曹州这样的内地军镇,其战马当然就是太仆寺代买的口外蒙古马,普遍的特点便是低矮,冲刺能力差,而强处就是可以承受一点程度的糟蹋和虐待,可以长途行军,如果换了娇贵的欧洲马被大明军人这么养法……
河套马相比蒙古马要高大一些,但差别也不是很大,所以突骑的马匹都是精中再选精,就是这样,勉强才能支撑起这么大的重量,而突骑的冲刺时间肯定不会很长,就算是两匹战马轮换,还有挽马帮着背负铠甲和粮草,战马每次战斗过后,都会伤筋动骨,非得休息很久才恢复体能。
在给战马套好铠甲之后,所有的骑兵也开始束甲,他们的甲都是三层,第一层是铁锁甲,环环相扣,样式精致,锁甲在对劈斩的防护十分出色,但戳刺防护较弱,留在身体最里面,是最后的一条防线。
再然后是套上长身罩甲,这是浮山将作处甲仗局经过无数次捶打试验后成型的目前的最佳甲型,铁鳞层层叠叠,穿在身上后,再套上一层棉甲,加上披膊,护腕,护胫等,每一样都是精心打制,扣好之后,所有的骑兵都成了一个闪闪发亮的铁人。
此时骑兵上马已经不方便,敌人已经接近到里许范围,所有辅兵开始帮着骑兵上马,最后再递给骑兵武器。
一瞬间,刚刚还半躺着或是蹲着的人们就成了杀气腾腾的重甲骑兵,这样的变化,令得一边观看的黄斐呼吸都沉重起来,当他再看到每个骑兵都扛着一杆骑枪的时候,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长达七尺甚至是九尺的长枪,被每个骑兵轻松的拿在手中,而这些重甲骑兵还在不停的调整着队形,尽可能的与伙伴们靠的更近一些,很多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就在黄斐的眼前发生着,穿着重甲,手持巨大长枪的骑兵们居然很轻松的排成了三排,而且队形十分密集,简直是浑然天成,犹如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第六百五十章 耀眼
三排骑兵从给战马束甲,到在辅兵的帮助下自己束甲完毕,然后排好队列完毕,在这个时候,对面的曹州兵才在越来越激烈的鼓声中逼近过来。
但见刀矛如林,锋锐的矛头密密麻麻,寒霜似雪。
两排大鼓在阵后不停的敲响着,激励着将士们的士气,同时也是一种协调步伐的手段。
大明军中,天鹅号用来协调火器发射与步阵协调,不过多用于北边边军,而更常用的当然还是鼓声,击鼓而进,鸣金而退,虽是上古流传,至今仍然行之不变。
北虏与东虏则是以海螺号声为集合及冲击的信号,规矩各有不同。
浮山军中,号声与腰鼓,大鼓等信号轮换,不是军中人物,不大会明白其中蕴藏的含意。
在此时此刻,看到敌兵步阵凸前,两翼骑兵在后,一样束重甲于队前的朱王礼高举手臂,在半空中连劈晃动劈斩了几下。
这是一种指挥的手式,在一边观战的胡游击当然看不懂,当下便是把目光转向马勇。
马勇就是纯粹的看客了,感觉上还没有胡斐紧张,见其如此,便是笑着道:“这是朱参将下令成突击阵形,直突中阵。”
“啊?”
胡斐的嘴巴里能塞进一个大大的鸭蛋,感觉有不可思议之感。原本想质疑,但转念一想,自被俘前后,浮山军的表现已经颠覆了自己很多既往的认知……在曹州这样的一隅之地横行多年,大家都自以为是强军了,连刘泽清自己也是自视甚高。若非如此也不会一直想着入主济南,掌控东昌和兖州济南三府,成为与登莱镇抗衡的山东镇总兵官。
天下行将大乱,有不少曹州将佐私下议论起来都是自信满满,以后用武夫之处甚多,以曹州兵将之精锐,将来之事大有可为。
谁知道自己真是坐井观天了,曹州兵以前的对比对象是河南兵和丘磊的山东镇兵,相比起来确实在这两镇之上,但在登莱镇这样的强兵面前,只有被人家摧枯拉朽的份了。
见胡斐不吭声,马勇反而向他解释道:“按理来说,当以骑兵遏敌骑两翼,打退两翼之后,再斜插至步阵之中,败敌不难。但现在这情形,我军以不足三百骑对敌,势必不能分散力量,唯有集中主力,一击破敌阵中,打破中央之后,再向左或向右翻卷回来,胜局便是在手了。”
“虽然如此,”胡斐还是狐疑道:“两翼步骑不足千,张国柱个性鲁莽,但今次用兵持重,毕竟是开阔地形,他将步阵展开,纵深严密,刀牌手弓箭手长枪手彼此配合,如此阵而后战而骑兵可以直突阵中吗?”
以历来的骑兵战术而言,不论是匈奴或是突厥,又或是蒙古,都是轻骑重骑配合,以轻骑不停骚扰,投掷武器和射箭来扰乱步阵阵形,而对应的步阵不论组织怎么严密,总有疲惫懈怠之时,一旦出现机会,重骑兵才会破口而入,以斜插战法撕裂步阵,然后待严密的阵列崩溃后,就是收割人头之时。
而以重骑直当敌锋锐,并且是最厚重的步阵正中,黄斐心存疑虑,也属应当。
马勇用赞许的眼神看了这个年轻的敌将一眼,被俘之后不卑不亢,已经算是有难得的胆气,能在曹州镇中驾驭住一定部下死守到最后,也是将材,在此时还能关注战局,根本不管自身境遇,这份痴劲就很难得了。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轻微点头,道:“你看着便是。”
两人与辅兵们都不再说话,每个人都看向那些开始在鼓号声中缓缓前移的重甲骑兵们。
马铠沉重而厚实,在马开始迈蹄向前的时候,整个人身上的重甲甲叶和马铠甲叶都是一齐哗哗的晃动起来。
这样的晃动声响中,二百六十九骑骑兵排成了密集的三行阵列,开始向着敌人的步阵中间地方迎击而去。
“真是……壮观!”
在最后的时候,黄斐的最后一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马勇在内,还有所有的辅兵眼中都闪烁着狂热和骄傲混杂的神情。
这就是浮山重骑,真正的突骑精锐,在调往湖广的一部份突骑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冲阵战法,在他们与流贼的一战中,还没有真正的展露出突骑的实力,在此时此刻,在朱王礼的指挥下,张守仁一手打造出来的这一支重骑兵,终于是展现出了它应有的狰狞面目!
“杀!”
朱王礼骑枪斜举,怒吼声起,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