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至于各家被抓去的人,既然有了粮食或银子,黄班头也答应不虐待他们,不过是不是能活下来,还得看他们各家是不是送吃食去……大明的监狱可是真的不提供牢食,除非是要紧的重刑犯还没有审结也没有家属甚至连邻居都逮不到,不过这样的事也终究是少见,现在县城里大牢关着几千人,大牢里关不下,还有城隍庙和学宫,所有能关人的地方都关着人,要是县里供给吃喝那就成了赔本买卖,就不如不抓人了。
看着家里所剩不多的东西被抢走,还有亲人要送粮食,要不然必死无疑,死前还得受罪,想到这里,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受不得了,这些差役还没走,就已经有不少人哭天抢地起来。
只是刚刚哭时,终究有点做戏的感觉,此时的哭,却是哀不自胜,有很多人哭的眼泪鼻涕四处横流,却是根本擦也不擦,有人哭的虚脱了,在地上哀哀浅浅的哭着,有人晕过去了,有人边哭边骂,整个人市附近,已经成了地狱一般的地方。
“老子不活了,阿大阿二,爹对不起你们!”
就是刚刚被威胁两个儿子都关着的壮汉,哭了一阵后,一脸决绝之色,往墙边就是撞过去,砰然一声,整个脑袋都是撞碎了。
“这夯货,粮都交了,又寻死做甚。”
这样的惨事,这黄班头这一两年来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心里早就波澜不起,看着死尸还没什么,待看到各人眼神时,黄班头才有点慌乱,喝斥众人道:“你们这副模样做什么?这是皇粮,不是老子自己家要的,这是给皇帝老子收的粮食,是正赋!就算今天搜出这些,你们家家户户都还欠着老大一笔赋税,就拿这死鬼来说,他家十几个丁,欠了十几年的赋,要是县大老爷认真起来,他家就算卖房卖地也交不全啊……这已经够便宜啦。”
黄班头说的唾沫横飞,义愤填膺,自己都愤恨起来,看到众人退缩之后,他才心满意足,抚了抚自己肚皮,笑道:“好生完粮纳税,小民百姓,你敢和官府抗吗?你抗的过县大老爷?就算你不敬大老爷,上头还有府里的老爷们,还有省里,还有朝廷,有皇上,这些粮可是皇上要的,你们这些人哪,你以为是大老爷们把粮食弄到自己家里去了?皇粮正税那是要上交的,大老爷哪里能在这上头发财?都是那黄子考成法,不催比你们,老爷自己就得吃挂落,他饶了你们,皇上能饶得了他?”
这厮大约是个话痨,絮絮叨叨了半天,才带着人,叫了几辆车来,将搜出来的事物搬上车去,一行人又是洋洋得意的去了。
这一番乱事,到底也逃了不少人去,不过刚刚不见的人,里长甲长却是十分清楚,在当间一个个点名了,逃过这一次,总还有下次,各家没出去逃荒的都是有人被拘管了,如果他们走了不顾,亲人要么被虐待死,要么就是饿死,反正肯定是死的惨不堪言。
如果不是这种缺德招数,这一县的人怕都走光了,当然,富家大户和黄班头那样的吃官饭的除外。
“呸,狗怂的吃了原告再吃被告,有人告状,先拿了半村的人到县里,拷打了再要银子,只要有官司就够他买几十亩田,他会务弄庄稼?他会弄他娘!”
有人先开骂,接着便是大家一起痛骂,从总甲到里长,到各班头,各大老爷,再到县里的师爷,再骂到县里大老爷,骂的是痛快淋漓,大家被逼的快没有活路,当然要出一口恶气再说。
“唉,大人,带我们离开这里吧。”
林文远除了开始时介绍人市,到现在都不大愿出身。他们是呆在一个巷子的出口,人都没有出来,也就无所谓惊吓。
这里是通衢大镇,来往人等多了去了,几个官兵将校,也不足为奇,甚至有几个卖豆料的过来,想兜揽生意,隔的老远就叫杜伏虎给劝回去了。
在看到那个壮汉撞墙死后,林文远等人的眼角又一次湿润了。
张守仁的这群将领,没有一个是世家大族出身,都是出身百户军堡或是平民阶层,甚至是百户军堡中干的最苦营生的煮盐的灶户或是更苦的匠户,对眼前的这些事,他们也是曾经真正吃过苦的人,知道苦到活不下去是什么滋味,眼前的情形,叫他们一下子就仿佛回到了几年之前,那是崇祯十年之前,相隔也就是三年多时间,当时的自己,境况比起眼前这些人是要好一些,但也就是家中有几顿可吃的余粮,在冬天到来时能赎回夏天当当的衣服,偶然能吃一些海鲜,舍此之外,便也是强不到哪儿去了。
大明的军户,原本就是比普通的百姓更辛苦的一群,如果不是连年大旱,其实平民的日子是比军户要好过的多……
“这世道在吃人,百姓成了牛羊,末将现在懂得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陕寇!”孙良栋就是这样的脾气,一想明白,说话就是毫无顾忌,掷地有声:“后面的根子就是皇帝,皇上这根子烂了,能长出大树来,能结出好果子来?大人叫我们看的,无非就是如此。”
“良栋说的对,那些读书人喜欢把过错往别人身上推,俺们见事可是十分明白,边患,内乱,百姓人相食,根子就是出在皇上身上,摊上这皇上,算是大明百姓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你们说的过了。”张守仁眼中波光闪动,看着众人,沉声道:“而且也把枪口瞄错了人,放炮没放准地方……”
“哪错了?什么考成法,灾荒不赈济,只管收赋税,这不都是皇上的事儿?”
孙良栋不服气,哪怕是张守仁在前,能叫他服气不吭声的,只有更大的道理。当然,如果换了朱王礼在这,只怕就是要直言张守仁欺哄大伙儿了。
军中能有这样的活宝,当然还是张守仁自身的原因,虽然富贵到极点,而且延及子孙,但他汲汲所求的东西,仍然没有半点变化。
第六百七十七章 阶层
似乎就是和张守仁的话相印证一样,他话音落下不久,又是一群如狼假虎的人赶到了。
这一群人,为首的都是穿着五福绸衫,戴着**帽的士绅模样的人物,身边是一群豪奴模样的跟班长随,更有一些生员打扮的,穿着的是蓝色儒衫,头上戴的是四方平定巾,却是趋奉在大士绅身边,要么就是自己带着奴仆,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都是有功名的,你们瞧好了。”
张守仁神色还是淡淡的,眼前这一幕戏简直是演的太好了,效果极佳,省得他不少事。
刚刚一幕是官府和朝廷的戏,再一幕,则是士绅和生员们的戏了。
看到人群中有不少生员,浮山众将的神色也有点惊疑不定了。
也不怪他们,在浮山时,方圆二十里全是军堡的范围,隔海是灵山卫,自己这边是浮山千户所,再往东是鏊山卫,威海卫,只有往内陆过去,才是即墨县和胶州的范围,不过军户一般是自己人跟自己人打交道,主要是民户对军户始终有一种歧视心理,彼此相处的不算融洽,所以时间长久了,军户自谋生业,内部婚嫁,除非是去集镇上购买货物,等闲是不和民户打交道的。
民户之中,才有大量的缙绅和生员阶层,这个阶层是普通军户接触不到的,等张守仁带着大家一步步建立起势力后,胶州和即墨到莱州的生员缙绅阶层被压制住了,特别是农庄兴起,海运贸易兴起,缙绅阶层普遍把精力和财力用在投资发财上了,原本接触就不多,后来就更没有什么利益之争了。
倒是在登州时,士绅阶层与宗族和文武官员联手闹了一场,也是转瞬被扑灭,没有造成什么危害。
种种原因之下,浮山众将对缙绅抱有恶感的不少,对生员抱有恶感的却是不多。
读书识字明理,这些东西是深深烙在每个大明百姓的心里,识了字就不是睁眼瞎,能读到秀才就是有大学问,有什么事情,不经官府的话肯定是找秀才这样身份的人来评断,在质朴的百姓眼中,生员们读书明理,一定能把道理说的通透。
事实而言,秀才中也确实有不少秉持读书时的信念,待人温和如沐春风,明理明事非,给本身这个阶层添光不少。
当然,更多的秀才是与后世人想象的不同,只要能成秀才后其实就算是统治阶层的外围了,会有一定的免赋土地,也免除了人身力役,还有地方杂差,这样优惠之下,除非是完全不事生产经营,一心继续考举人又几十年不中的,否则必定会渐渐经营成为殷实之家,广有土地田宅,一代代接力下去,再出举人,进士之后,就会成为品官缙绅之家,成为统治阶层的一份子。
“与我打,狠狠的打!”
“打死了就直接仍在案子这边卖肉,也算是他偿还了老爷我的欠债。”
“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欠田租不还想不挨打,可得乎?”
缙绅老爷们都是带着打手,一百多人相准了目标,始狼似虎的过来,将人拿住,便是往死里打,不管是如何的哭泣,求饶,这些奴仆却是下手极狠,直到打的人爬不起来为止。
眨眼功夫,就是有几十人被打翻在地,有不少是被打成重伤了。
这样的痛殴之下,不少人忍耐不得,只得将家中最后的一点铜钱或金银取了出来,或是最后一**命粮也拿了出来。
“真是一群穷鬼啊……”有一个穿着宝蓝儒衫,胸前一片油腻的生员十分不满,他的佃户似乎是最穷的一群,拢共才搜出不到两石粗细粮食,几十两银子和几串铜钱,跑这么一趟收获却是这么少,自是叫他极为不满。
第六百七十八章 天道
“刚刚他们动手太快,我竟不及反应。”
张守仁的声调也是极为沉痛,他是要带诸将看眼前大明黑暗的一幕,甚至做好了一切悲惨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而无动于衷的准备……但不代表他能接受眼前这一幕。
“大人,请派我去……”
“好吧,你去,将这些畜生全宰光了,一个也不要留下。”
张守仁终于点头,林文远在内,所有人都露出欢喜的神色。
从入镇子到现在,一切都有如噩梦,只有提刀将这些混帐全杀了之后,才能叫人感觉到天底下到底还有公道二字。
“文远,俺同你一起去。”
“俺也去。”
“俺要亲手砍了那个黄秀才的狗头……入他娘的,真没想到秀才生员老爷是这副德性,俺家小宝他娘还想着娃考秀才,俺还有点犹豫,这一下可是万不要娃儿去考,宁愿在大人麾下做个武官。”
“你们哪!”
众人七嘴八舌之际,张守仁只是摇头道:“这才见了多少?朝廷,官府,缙绅,还有商人呢,多少放贷的商人能逼的人破家,自杀?还有武臣,在谷城时,你们可有不少是亲眼看到抚标的标兵是怎么欺凌百姓的……那还是当着那么多大人物,若是换了无有官人在场的场合,那些禽兽般的兵将又会做什么样的事出来?”
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凛然,正要说什么,却又听到一阵锣响,这一次却是里甲前来知会,说是有大军路过内乡,县尊下牌票,叫各乡各镇准备应差,出动多少力役修道,捐输多少豆料,木材,当然,还有大军军马要用的草束等物。
种种摊派,包括力役杂差在内,花样极多,每家每户都是逃不掉。
一片锣声响起,顿时将这个鬼蜮一般的镇子又多了几分凄惨阴森之气,不知道是哪家门户中传来呜咽声和低低的哭泣声,这声音是这样的凄惨和绝望,其中包含的无边的愤怒与深沉的绝望,令得每个听到这哭声的人都是毛骨悚然。
“狗日的。”张世福这老好人都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大军经行内乡是不错,但这些东西,他们哪里曾要过一点?一根草也没叫县令送过,这会子却成了人家搜刮地方的口实了。
但地方官员,向来就是如此,牙行商税和杂差摊派才是他们俸禄之外的收入主要来源,一个知县连家眷在内最少要养活几十口子人,还得买田置地,盖大宅子,凭一年四十五两银子,还有一半是折了宝钞的俸禄,行么?
“听,你们听到了吧。”张守仁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愤恨之色,他咬了咬下唇,用低沉而有力的嗓音,对着众人道:“天下之大,比此地更凄惨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们要杀,这很好,但若想全天下都享太平之福,告诉你们,这大明天下,非有一番鼎革不可!”
所谓“鼎革”却是与“变革”是两码子事。
王安石公然变法过,张居正秉持国政时,也是等于变法,变可以,提鼎却不成。问鼎,当年楚庄曾经对周天子干过这事儿,从此之后,鼎就被蕴含了另外一层意思。
在场众将,眼神中都是显露出别样意思,互相打着眼色,都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感。
从北到南,大家打过鞑虏,到过京城,也到过湖广,大明能打的,有实力的军镇都是见过了,整个大明天下是什么德性大家也是一清二楚了,以浮山明面的实力不算什么,只是一个强大的军镇,但若是把整个农庄系统和浮山的财力全算上,当然还得有张守仁对整个胶东半岛的控制力和影响力……
有不少人呼吸都粗重起来,振臂一呼,一呼万应的场面,似乎都出现在脑海中了。
“想什么哪?”张守仁呵呵一笑,挥手道:“老子只是比喻不当……你们要杀人的赶紧去吧,动作要快要干净,杀光了这内乡县估计报个匪盗过境完事儿,你们赶紧回营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是了,我们这便去。”
“从来杀人没有象这一次这般叫俺欲火焚身!”
众人轰然大笑,说出这样话来的,一定是黄二这样的夯货。
当下在林文远带头下,大半的将领带着自己的亲兵绕圈出去了,他们要先脱去军将服饰,换上便服,然后再去杀人,怕的是万一暴露行踪,会出麻烦。
只有张世福几个老成的留在张守仁身边,王云峰和李灼然也是一左一右,隐在暗处,众人都是默不出声,紧紧跟随在张守仁身边左右,而此时张守仁却没有急着离开,只是又蹲了下去,默默看着那一对已经死去的母子。
“云峰?”
“属下在,大人请吩咐。”
“你负责将这对母子安葬了吧,她家若还是有人的话,拿点银子出来替我尽一些心意。”
“是,大人,我立刻去办。”
这样的事情交代给一个加了都督同知衔头任职副将的部下去办,张守仁对此事的重视也是可见一斑,王云峰不说什么,对着暗处吩咐几声,自有部下去打听去了。
他接下来,这事情张守仁交代什么样,便一定会是什么样,张守仁这才点了点头,起身离开这里。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因为几次催科殴打,整个镇子上没有一家一户敢出来点灯照亮,此时星月不出,天地之间是一片漆黑,如果不是内卫的亲兵们打起了灯笼,就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真黑啊……”
张守仁慨叹一声,却是不再流连,大步流星的向前行去。一边走,便是一边吩咐道:“明日绝早起身,知会各部,悠闲的时光可是过去了,底下给我一个劲的赶路,早点离开河南这倒霉地方!”
“河南是一天也不想呆了。”
“可不,恨不得飞过去。”
“听说南阳那地方比这里还惨,整个府下所有的县治到处都是灾民,人相食算个鸟,百姓眼看就要饿死光了。”
“就算这样也没有赈济,还不停催科,这真是逼百姓反哪。”
“河南就是一锅沸油啊,咱们早走早好,陷在这里就不得了!”
浮山众将也确实是张守仁调教出来了,见事很明,分析的十分到位。眼前这情形,百姓群起而反只是时间问题,有李自成猫在商州一带,随时从武关一过来就是大片的饥民所在,举起大旗,一天来几万人都是小意思。
事实就是如此,李自成举旗之后,明朝在河南的统治就是滚汤沸雪般的消失了。崇祯十三年秋李自成进入河南,经过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就拥兵超过二十万,短暂练兵后就直扑洛阳,打下洛阳后再扑开封,如果不是开封有一群能干的文官和陈永福这个很厉害的总兵,加上周王素得人望,在亲藩中是第一流的人物,恐怕开封也不保了。
就算如此,李自成在崇祯十四年时汇集了号称百万的大军,真正的精兵也有十万,就在一年之前,他还只有千把人,按当时的流言来说,他和刘宗敏等诸将都混到了要杀老婆明志的地步了。
相差如此之大,岂不就是证实了河南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人相食的地方,大旗一举,从者百万,如果不是统治者黑心到了一定地步,向来老实听话,能够苟活就不会反抗的农民们,又怎么会走上和陕寇一起造反的道路?
众将能明白此节,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