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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充满杀气的低喝声就能叫人警醒了,千万人的低喝声,能叫人毛发倒竖。这种喝声,是参加过千百次战争的杀手发出的警告,同时也是给自己警醒……已经在战场上了,之前的松散和漫不经心都得收起来,打点起全部的精神,准备施展自己多年来在战场上杀人历练出来的全挂子本事……准备上场了!
这种喝声,是真正的战士发出来的声响,和后人在影视剧上演出来的完全不同……那种喊声,要么没精打采,轻飘飘的,要么过于高亢,脸红脖子粗的却没有真正的威势和杀气显露,叫人觉着好玩好笑。
只有身临其境的人,真正在这个战场上的人,真正参与其中,拿性命来拼搏的人,才能真正的感受到其中的可怕之处。
对面的东虏,一个人可能是可怕的猎人,十个人百个人是一组精良的战士,这样万人聚集在一起,就是风暴,一场可怕的,足以将眼前一切都撕裂的风暴。
“上帝……”
“这些野蛮的鞑靼人居然有这么可怕的气势……”
刚刚还嘲笑中国人收拾不了几个鞑靼野蛮人的英国佬早就将自己刚刚的傲气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他们在南美,在北美,在印度,对着的那些被征服的民族,何尝有眼前这些游牧和渔猎民族半分的野蛮和善战?
不论是组织,束甲,还是那种狂暴凶悍的气息,那些生活在热带等着村上掉果子的热带民族,又岂能及得上眼前这一切之万一?
“这只是东虏的两白旗的一部份,东虏有满八旗汉八旗蒙八旗,满洲旗丁在七万左右,所谓丁就是成年男子,皆可披甲做战,七万丁中,有近三四万人是日常披甲的战士,加上两万披甲蒙古,两万多汉军披甲,东虏拥有的战士近十万人,在紧急情况下,可以动员二十万做战部队,十万到十五万人的辅助人员。就是说,三十万人左右。”
站在一边的通事翻译这几天没少见这一群英国人的狂态,指点浮山军的行军,布阵,议论军服……实在是鸡蛋里挑骨头了,因为不论是火力输出,体能,军纪,实在无可指摘,只好在一些见仁见智,双方都没有统一标准的东西上头说东道西的胡说八道。
这一群家伙,实在有如苍蝇一样的讨厌,通事自然也抓住机会,给他们一次更为严重的打击。
以当时英国人的陆军水平……克伦威尔几万骑兵就横行英陆了,就在今年,估计他要和王党展开一次大的博杀,英国内部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这些军官中陆军算是克伦威尔的同情者,海军却一向仇视此人,但无论如何,一听说眼前这些骑兵只是鞑靼人军队中的一小部份,无论如何,这些英国人都再也说不出半个字的怪话来了。
是啊,对面是没有火器,不过当时的骑兵也好,哪怕是十九世纪拿破仑的龙骑兵也不是靠火器,波兰的翼骑兵也没有靠火器啊?
这个年代,还正是冷兵器往热兵器转型的时候,就算是赫赫有名的西班牙方阵,其主力构成,一样是有大量的长枪兵和戟兵的存在,最少还得近百年之后,英国人才彻底淘汰长弓手这种冷兵器兵种,而欧陆各国,才真正的实现全火器化呢。
三十万骑兵……一想到这个数字,所有的英国人都眼睛发直,砸吧着嘴不吱声了。当然,眼前的这庞大的压力也叫他们说不出半个囫囵字眼来了……
“喝!”
最后一喝,仍然是数万人一起,喝声如同滚动的奔奋,在浮山军阵的上头滚滚而过。
“东虏也只会来一手了。”
马洪俊丝毫不为这喝声所动,在辽东战场上,不知道多少将领在这样的喝声中失魂落魄,吓的根本不能正常指挥部曲,但在这三声喝声过后,他还是叉着个腿,不怎么象样的继续观察着前方的情形,而在他的身边,在险山堡前的这广阔而又狭窄的地域上,近六千浮山军人也是安静从容,根本就没有人把这几声暴喝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陆军也好,水军陆营也罢,这六千人中老兵多,最不济的也在这几年剿过海匪,就算是头一回上战场,这些天来,大大小小的阵仗也见过不少了……浮山的兵,够格上战场的都是经历过长期残酷而严格的训练,教官全部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卒,在他们的教导之下,被打磨出来的新兵不敢说个个都是猛人,但最少绝不会拖其他人的后腿。
在如雷般的喝声中,明军阵列巍然不动,这对清军将领,特别是多尔衮来说,又是一个新奇的经验。
他的履历本子已经够厚,写的战功也够多。
打父汗死后,他就给皇太极八哥打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的身子骨,也是因为在几次远征蒙古的时候落下的病根,想起这个,他就恨八哥入骨。
但不论是打蒙古人,打明国,如眼前这样,敌人不动如山,稳住不动,丝毫不会清军大阵带来的压迫力所撼动的情形,这还是真的头一回出现在多尔衮的眼前。
他的眼神也困惑了,迷茫了……出乎于自己经验之外的东西出现的太多次,对他的心志也是一种严重的打击。
“叫蒙古人先上去试试吧。”
两白旗出动,几乎全部是满洲八旗,汉军很少,蒙古人也不多,跟来的只有蒙古两白旗的一千五百人的披甲和跟役。
虽然实力不强,不过遇战是汉军或蒙古先上,这也是传统,就是摆明了拿他们当炮灰,端人饭碗,就要有卖命的觉悟……接到军令之后,两个蒙古的固山额真吆喝着,斥骂着,将部队分成两翼,然后挥动手中的令旗……
一千多骑兵先是小跑着,接着在相隔五百步左右的地方,猛然发力,战马的马蹄上下翻飞,远远看去,马腿似乎是一片片小小的从林,在狂风中急速的摆动着!
大地开始震动,天地为之变色,如果在浮山军这一边,虽然对面冲过来的只是一千五百骑,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千军万马,天地之间,似乎全部是疾驰而来的敌人,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旌旗飘扬!
不得不说,在险山堡这里做为大战的战场,马洪俊是挑对了地方。
在浮山军身后,两侧不到二里地方是几片密林,正中后面沿着官道和平地过来则是险山堡,虽然这堡驿不大,但倚在身后,清军想两翼包抄就很困难……得绕很大的圆圈才能办的到。
在堡前,则是一望无际的黑土地形成的平原,当然,还有蜿蜒曲折,在苍茫大地之中,一路过来的宽阔大道。
这样的地方,遍及落叶和枯草,天地之间,一片肃杀,用来做战场,简直就是梦中所想的理想之地。
眼看蒙古人冲过来,马洪俊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的右手缓缓抬起,却是并没有放下的打算。
第八百一十四章 苦战
蒙古人果然没有直楞楞的撞过来!
他们没有那么蠢,阵而后战是步兵的拿手好戏,骑兵想破步阵,法子很多,但蒙古人最拿手的肯定不是直接破阵。
两翼蒙古人都是冲到不足百步的地方,然后突然又放缓速度,战马很熟练的开始转变,原本是直冲的阵式,一眨眼前,就成了两翼齐飞,互相对面的横列阵势。
与此同时,蒙古人开始神奇的一伸手,弓箭便取在手中,并且迅速搭上箭矢,根本不用瞄准,但听嗡然一声,一团团的箭矢遮天蔽日,向着明军阵列这边飞过来。
“稳住,不准动!”
“都穿的有甲,北虏的这箭不过是一石力都不足的骑弓,没甲都射不死人,不准动!”
“谁闪动一下,四十军棍,惊呼出声,八十军棍,转列逃走,立斩!”
蒙古人一射,浮山这边就是在军阵中响起了军官们的叫喊声。
新兵中确实有不少胆怯的。
平时的训练再严,临阵肯定会有心神上的波动,特别是对方千骑万马的过来,张弓搭箭时,似乎天地间所有的箭矢都是对着自己来的……每个新兵都得过这一关,当人害怕时,那种压力会把一切坏事和最坏的可能都揽到自己身上来……戚继光说过,临阵时能不左顾右盼,不张惶,嘴里还有唾沫的就算是好兵,确实也是如此。
好在浮山的训练确实有独特的一套,军官们的威严也是根本不容触犯,军法官们虎视眈眈的四处巡视,稍有需要,立刻就会将人拖下,打军棍或是斩首,都会立刻执行。
平时浮山执行军法就是十分严格,没有半点可商量的余地。该打就打,该罚就罚,赏你时不会打折扣,打你军棍时也不会有什么情面可讲。
时间久了,大家当然也都是习惯了,在军法官的吆喝声中,一个个都是站立的笔直。
蒙古人的箭矢确实也没有什么威胁,他们的箭也是铁箭,但是弓都是短小乏力的骑弓……没有几个人能在战马上开步弓。
射完一轮后,两边一交错,蒙古人再一次在阵前来回的奔驰着,激起的烟柱冒起半天高,无数的枯草,带着草茎的泥土,半腐的落叶,这些东西被马蹄带起,因为上次的箭矢取效有限,只有少量射中了明军,而被射中的明军连拔去箭矢的动作都没有……破甲的少,有伤害的少,多半毫无用处,软飘飘的箭矢落在地上,明军连去观看的兴趣也没有。
只有极少的箭矢射中了明军的胳膊,大腿都防护稍弱的地方,有一些医官模样的跑进了阵列之中,将伤者抬下去处理……这样的场面极少,可能不到十个人撤到阵后,这给蒙古人的士气带来了严重的打击。
自从听说明军在险山布阵,他们就知道自己必定是前锋,而身为前锋一战破阵的事情也很多,此次战事在大清的后方开打,自然是各方都看重的战事,这些蒙古人原想一阵破敌,明军的表现,叫他们感觉脸上无光,十分丢脸。
两个固山额真开始责骂起来,骑队中不乏科尔沁部落的台吉和敖汉部落的小台吉们,他们也跟着一起责骂起来。
在责骂声中,骑队又往前了一点,现在他们突进到五十步之内。
在这个距离,骑弓也能发挥一点作用,运气好的话也能射死人了。
不过蒙古人的前进道路就在这里被终结了,从明军阵中出来不少持火铳的火铳手,每一百五十人为一队,三里多长的战场上,很快被这些一队一队的火铳手填满了。
“放!”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遍了整个战场,接着就是一阵炒爆豆般的响声不停的响起,火铳依次开火,烟雾腾起,火光之中一颗颗弹丸急速飞向目标,在蒙古人还没有试图用骑弓干出点什么来的时候,最少有超过三成的骑手被一瞬间打翻下马。
蒙古人能编入旗的肯定都是意志和战术水平都较高的一群,不然的话,只能留在原本的部落里头,在清军入关时一起进来,干一些趁火打劫的勾当……他们独立干是不敢的,不论是当年的科尔沁,还是乃蛮部,插汉部,或是喀尔喀诸部,在和大明对着干的二百年里他们被打疼了,叫他们去和大明做战是肯定不敢的,这些小部落,还有不少称汗的,论起胆子来,芥子大一点,能编入旗的,已经算优异了。
但就算最优异的蒙古人也经不住这样的打击,火铳才响了一轮,第二轮还没打响时,蒙古人的阵列就已经乱了。
中军响起锣声,鸣金的速度这么快,说明多尔衮的临阵指挥十分果决。
听到锣声之后,蒙古人如蒙大赦,他们急忙纵骑往后,刚刚来回穿插时的那些嚣张气焰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第二轮,放!”
客人虽然要走,但浮山军显然不是好说话的主人,第二轮的队列已经向前,前排后退,火铳手们已经举枪就位,在指挥官们的命令下,再次打响。
这一次又是有超过三百人掉落下马,蒙古人损失之惨,另清军大阵一方瞠目结舌,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没有接触,不过是短短两轮齐射,这就折损了最少六百,接近前锋数字的一半。
听着震耳欲聋的惨嚎声,看到满地的尸体和沽沽流淌的鲜血,不论是蒙古人还是满洲八旗,所有人的脸色都变的十分难看。
十几个受了轻伤的蒙古人在战场上爬着,伤重的在他们身后嚎叫,前者手脚并用,企图在这混乱时刻,爬回自己阵营的一边。就在他们吃力的向前爬行的时候,几十个火铳手在尖利的哨声中在火铳头上插上亮闪闪的刺刀,跑步向前,抡起火铳向下戳刺着。在刺耳的惨叫声中,将那些轻伤的蒙古人都戳死了。
“野蛮,真是野蛮啊……”
英国人事不关已的感慨着,多尔衮却是一脸阴沉的看着那些死伤的前锋将士。第一轮试探没有看出明军的虚实,自己这一方损失之大,简直是难以接受。
“睿王爷,叫我们的人上吧。”
“就是,明狗敢这样狂妄,叫我们给他们一个扎扎实实的教训。”
说话的是一群须眉皆白的老者,他们的辫子都又短又小,跟孩童的模样差不多了……这些都是些老人,年纪都在五十以上了,说起来勉强也算是和努儿哈赤一代人,能效力到现在,还披甲上阵,连多尔衮也不好直接驳回他们的建议。
再说他也不打算驳回,现在的场面不拿出点决心来只能灰溜溜的退走,原本他是打算做一些盾车,用来吸引明军的火枪弹药,不过……多尔衮点了点头,手也用力一挥。
很快就有人吹响号角,在呜咽的号角声中,所有的没有披甲的清国余丁全部下马,在各牛录额真和甲喇额真的督促下,数百人一群,开始大步向前。
每个人都从自己的马上取下步弓,同时在身上挂好箭插,正常来说是一袋轻箭,一袋重箭,也有人携带着三四袋箭矢,这是对自己的臂力恢复极有信心的家伙,不过很叫人怀疑,这么多的箭矢,他们是不是能全部射光。
每个人都在弓箭之外,还携带着长刀和顺刀铁枪等兵器,也有人将盾牌绑在后背,还有人小心翼翼的套上一副皮甲和棉甲,甚至是锁甲。
尽管刚刚看到的火铳威力来说,穿甲的意义不大,但不将甲胃穿上,也是无法放下心来。
最少有超过五千的射手往两翼集中,在号角声中,超过三千人的骑兵纷纷列阵,挥动手中的刀枪,将投掷兵器放在趁手的地方,他们排成的阵列是方便快速突击的,一旦冲起来,就是一浪叠一浪!
在正中,更多的穿着甲胃的步兵下马了,他们不准备步射,站立在骑兵之前,在骑兵们准备的时候,他们已经列阵完毕,所有人都穿着厚实的铁甲,每个人都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他们左手持着盾牌,右手拿着腰刀或顺刀,或是不拿盾牌,手中持着长铁枪和虎枪,长刀,虎刀,长铁矛,各式的长兵器被竖在半空,成为一道厚实的铁墙。
号角声又响起来了,所有人又一次大喝,接着步弓手快步向前,这么多人的脚步声一起响起来,犹如一阵春蚕食叶时发出的沙沙响声,只是这种声响听在人的耳中,却是感觉到恐怖与力量。
“嗡……”
在百五十步的时候,清军的步弓手们就开始急射了。
他们的弓箭势大力沉,虽然隔的远,但高高抛射,发出一阵阵急促的响声,每个人手上都戴着各色扳指,能拉开沉重的弓弦,射中一根根破甲重箭。
“小心,小心……”
阵列中的浮山军发出警告声,同时马洪俊也下达了命令。
在他身后,是一百五十门火炮,两个炮兵营和旅直属炮兵,全部集中在一起,在他的命令之下,炮长们开始点火,刚刚已经校正过炮口,第一轮的火炮急速,在清军抛射箭矢时,亦是开始。
大地震动,火舌喷溅!
在这样地动山摇的巨震之中,清军的步弓队列被打的七零八落,犹如在大海中飘泊的一叶孤舟。
虽是如此,他们仍然继续向前,尽管不少人面色惨白,而炮弹飞来时,每颗炮弹都会带来大量的死伤,每一颗炮弹滚过的时候,都会将它触及的人打的粉身碎骨!
“这就是明军的利器?”
炮火响起之后,多尔衮第一次失去了镇定的神情,他明白,今日这一场战事,将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战之中了!
第八百一十五章 算盘
“小心些,弟兄。”
“谢谢了,弟兄。”
大战过后,到处是破损的军旗,到处是哀嚎的重伤员,到处是死状各异的战死者,不少战马被打中了,肚破肠涌,但一时不死,漂亮的大眼中满是泪水,见状不忍的浮山军人们便扭过脸去,在战马的头颅上补上一枪,使这畜生可以早点摆脱痛苦。
也有一些浮山兵在追回逃走的战马,这一次所获不少,最少会得到几百上千匹跑丢的战马,相信浮山马政上的人,要笑的合不拢嘴了。
将士们抬回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