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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干,这他娘的吞盐的全给老子吐出来。”
张守仁已经数月不爆粗口,这会子也是忍不住了。
看到有人在盐池里打滚倒是无所谓的事,反正脏不到哪去,这生生有人把大捧的盐往嘴里塞,这个他就感觉遭不住了。
当下一个箭步就窜上去,先是一脚把狂笑的钟显给踢了下去,然后跳下盐池,把那些吃盐的全拉了起来,然后噼里啪啦的一通乱打,直到对方哇哇哇把盐吐出来为止。
“你们这是要作死啊!”
张守仁勃然大怒,骂道:“这盐能这么吃么,想死么?”
众人被他劈头盖脸的骂着,却是没有一个人露出不高兴的神色,一个个的,仍然是在傻笑不止。
“大人,这实在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滚在盐堆里的孙良栋已经全身一片雪白,起来的时候,盐纷纷的往下落,就跟下雪似的,他咧着嘴,对着张守仁笑道:“大人,打从小到大,俺就知道要劈柴,用大锅煮,熬啊,熬啊,一直熬到人两眼发红,全身发黑,不停的咳,要费这么多功夫,受这么大的罪,这才能熬得那么一点盐出来。还粗糙的不成样子,颗粒大,味道也不是很好……大人,我吃过井盐,那个青盐确实是细,还有用海盐熬出来的精盐,也是特别的精细,不过都是要费大功夫的啊。大人,你的这个盐,这个盐……”
孙良栋说到这儿,又是呆住了。
他没说完的话,却是有别人说出来:“大人的这个盐,精细,就跟熬过的精盐一样,不,比精盐更好,是山西和甘肃那边的井盐的样子,这,这实在是太叫人想不通了啊。”
“咱们祖祖辈辈,怎么就没想起来要这样晒盐呢?”
“唉,白吃了多少辈的苦。”
“也不能说是白吃,他们没福遇着咱大人啊。”
“没错,全是大人洪福齐天!”
说到最后,所有人居然都是归结到张守仁的福气大上。说来这些军户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解释这半年多来的变化了。
第一百零六章 大丰收(2)
这半年多来,堡子就突然重修了,干净了,漂亮了,整洁了。
还有不少人家连屋子和院子都重建了,手中有余钱了,不欠债了,要想吃和舍得吃的话,顿顿吃肉或是鱼也可以了,精粮以前过年也未必吃的上,现在也是想吃就有,根本无所谓的事了。
小孩子身上穿的是新衣服,大人们脸上也有笑容,到处是干干净净,人也是和和气气的互相照应。
这些变化,当然都是张守仁一手带来的,所有人都认为,这都是张守仁给本堡和全浮山所带来的福气。
中国的农民就是这样,任何出乎他理解之内的事情,都可以归结到某种神秘主义的结论上去,反正现在张守仁也是某种星君类的人物,出来保佑大家过好日子,并且护持一方平安的。如果不是怕犯忌讳,怕是已经有人想着要给他立生祠了!
“大人,愿你公侯万代,子子孙孙无穷尽啊!”
有个老头大约念过两天书,当即跪下,砰砰嗑头,一边嗑头,一边就是祝福上了。
“大人公侯万代!”
“世代享福!”
“咱们家的子孙,也是世世代代跟着大人的子孙,累世效力!”
“大人,大人!”
这个时候,也是越来越多的人涌进盐池,或是站在高处看。
方圆几里大的盐池,别的地方都没有太大变化,只有结晶池内,白花花的,全部都是盐!
这些盐,雪白精细,握在手中就象一捧细沙,手指一松,盐就簌簌直落下来。
柔软,细腻,白净。
很多人都是如痴如醉,跪在盐池里头,低着头把盐捧起来,松手放下来,再捧,再放下,就是这样一直循环着,再循环着。
张守仁看的也是摇头叹息,其实也怪不得这些人这么丢脸,他们是世代在海边的,虽然不是灶户,但煮海出盐也是祖辈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营生。
靠海不吃海,难道就只种地?几亩薄田,能养活自己吗?
海洋才是真正的资源富矿,打鱼那是肯定的,在张守仁穿越之前,这些军户打的鱼可是舍不得自己吃,全部是挑到集镇上贩卖的,因为离海太近,打鱼的人多,海鱼卖不出好价钱,就算这样,这些人平时也舍不得吃,实在卖不掉了才会自家留着食用。
说起来是笑话,靠海的人,那些海货自己吃的却是极少,基本上一生一世,也就是很少的那么几回。
至于盐,吃当然是够吃的,但煮盐这种活,祖祖辈辈也是吃了太多苦了。
这些军户,打记事起就帮家里人捡柴火,烧锅,打下手,烟熏火燎的也吃了不少苦。等自己长大,才知道这活计真不是人做的,实在是太辛苦了。
就这样辛苦,一年才赚五六两银子,但如果不做,这几两银子也是没有。
就是最近,张守仁提高了煮盐的价格,一石直接五钱收,这收入比起以前涨了一倍,不少人家仍然是全家老小一起上,赚的钱虽然多了不少,但吃的辛苦可也是加倍了。
第一百零六章 大丰收(3)
现在看到张守仁不声不响建起这个池子,在不远处的赵家堡还有一个在建,下个月还有两个盐池要建,反正浮山这里,只要是海滩地势平坦能建的地方,全部要建成盐池。
这么一个池子,只二三十人负责引水,排水,推晶,反复晾晒,结果就是出来这一大池的盐。这么看过来,这么大的盐池,少说就是几万斤的出产,最少也是两千到三千石。
铲出来,再引蒸发池里的卤水进结晶池,然后就又等着结晶出盐。
这样快捷,方便,省事的法子,试想一下,这盐池一年要出多少盐?而且浮山还不止这一个池子,是好几个,再有灵山也可以建,这一年出来的盐是多少?
有这两大盐场,建这么多盐池,一年的盐的产量到二百万石,哪里是大家笑话的那样痴人说梦,是大人完全在说笑?
这么一想,众人都是神色各异,脸上的神情都是一变再变。
张守仁现在是久坐在上位上,研究人的心理可比以前多的多。换几个月前,他未必能想到这些人先悲再喜,然后再悲,到现在脸上似喜似悲的模样是为了什么。
原因是很简单,盐池这么样的出产,以后大家再煮盐就是笑话,张守仁用盐池出产的盐又快又好,也势必不会再收煮出来的盐了。
那么,就是等于大家要失业了。
原本要五千人做的活计,现在最多三四百人就够了,剩下的人干什么营生是好?又打哪里赚银子去?
大家才刚过半年多的好日子,难道就这样又完了?
不少人心中惴惴不安,原本高兴的心情自然是打了折扣。不过,更多的人是选择用信任的眼光看向张守仁……这位大人,遇事是走一步,想三步,他可不会把大家又重新往绝路上逼!
以前再苦,还能煮盐,大人要是弄的大家没活路了,这还是大人吗?
“父老们放心。”
面对这些信任的眼神,张守仁也是感慨万千,他向着众人,微笑道:“大家的生计,我会考虑到的,不会叫大家再过穷日子,请放心好了!”
“多谢大人!”
“大人实在是……”
“我给大人嗑头便是!”
刚刚慌乱的人,此时也是心中有了底气,张守仁就是本堡的定海神针,有他的话,大家自然就是放心,不需要再发慌了。
“怎么样?老陈,老王,干还是不干?”
“当然干,一辈子的富贵,岂能缩?”
“什么时候动手?”
“回去商量,商量,再说。”
“对,这里人多,眼杂,嘴也杂,我们不必多言,看完这场热闹,咱们一起去东山堡。”
“嗯,很好,我买点酒和肉,咱们一醉方休。”
说话的几个,就是附近几个堡的百户官。
他们资格老,对张守仁并不服气,原本是把盐池当笑话看,现在笑话成了抽在脸上**辣的耳光,平时甩的小话,以后会被人当成嘲笑的话柄。
别看他们是百户,是朝廷六品官,但现在的军户没有张守仁这样的强人,其实和民户是一样的,他们也就是一个世袭的村长,敢和他们顶牛说话的人,大有人在。
一想到将来岁月,这几人心里就是不大舒服,既然有现成的大财路在眼前,不妨真的打一下主意,万一事成,下半辈子可以躺着享福了。
第一百零七章 道德(1)
第一百零七章道德
一场热闹瞧完,最先过来的军户们脸上洋溢着笑容。
从此不用煮盐,暂且是少了财路,但有大人的话,众人心里明白,将来发财来钱的营生一定不少,大人会有安排。
而且,以大家对张守仁的了解,只要这位大人有了钱,优先想到的绝不是自己,而是全堡上下。
就凭这位大人到现在没翻修过房舍,没买过一件好衣服,没有添一个丫鬟小厮,家里也没买什么红木桌椅架子床什么的……凭这一切的一切,所有人都是对张守仁有一种本能的信任,无需担心,只需欢喜。
走了一拨人又是来了一拨人,一场场悲喜剧就是在眼前上演着。
毕竟是海边的人,对盐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太浓郁了,所以发生着眼前的一切,一点儿也愿错过,很多人走了又回来,就是站在盐池边上,看着那一堆堆被木铲铲成堆的盐发呆。
“好东西,好盐啊。”
“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以前光是听城里的人说老爷们用精盐,不用咱煮出来的那粗盐,我就心想,这精盐是啥样,咱煮了一辈子,听说能熬成精盐,也没试过……如今开了这一个眼,死了见祖宗都有话说,这一生,也算见识过了,值了。”
“这就值啦?大人手里头的好东西多的是,你值了俺不值,要好好活着,多看点新奇东西,下去见着祖宗,才叫有话说。”
“对对,你说的才是!”
议论声中,有一个穿着蓝色五福绸衫,头顶一顶瓦楞帽的白胖子也是踉踉跄跄的在盐池四周来回奔走着。
这人自然就是利丰行的李掌柜,上午精盐出来,张守仁立刻吩咐人去通知他,然后这李掌柜先是不信,以为人家同他说笑,后来去报信的人着急了,赌咒发誓,神态十分着急和认真,李掌柜才觉得事情果然蹊跷,于是带了几个助手,老李掌柜骑一匹黄膘马,其余几个有骑骡子的,也有骑驴的,从方家集往张家堡这里急赶。
上次他过来,还是一年多前,这半年多来虽然是和浮山这边合作,但平时生意太忙,而且张守仁一直派的有代表在方家集,自己也经常过去,所以这老掌柜就一直没过来。
这一次急赶急,从方家集到浮山的路还是那个样子,崎岖难行,不过到张家堡外就明显感觉到不同了。
堡墙原本是坍塌的,现在已经全部重修过了。厚重条石为基,然后用青砖为墙,看着就厚实,高是三丈左右,和普通的城墙差不多高,每个百户堡是方圆一里半左右,这个重修的堡,根据李掌柜的目测,大约是二里见方,甚至还要多些,再大的话,就是和所城差不多了。
极目向东,那边的东山堡,赵家堡,连山堡几个堡也是全部在重修,听说这些墩堡和烽火台,将要一路连到即墨。
张守仁真是大手笔,浮山所是守御所,防守的范围是大半个卫那么大了,临海的工事,他将要全部重修一次!
第一百零七章 道德(2)
算起来,修到即墨的防区,共是六个百户堡,十九个墩,四十三个烽火台。连成一片,配上大炮,火铳手,没有成千上万的海盗,就别想攻上岸来。
这原本就是大明极盛时的规模制度,现在重修,花费当在四五万两左右,不是张守仁这样的有钱人,断然负担不起这么昂贵的费用。
只是有一点,李掌柜想不大明白。
现在海上当然是群盗极多,但张守仁又不下海,就算捕鱼也只是近海捕捞,不会到远海,他又不做海洋贸易,倒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大修海防?
不过转念一想,这张守仁做事,哪里有白费过的?
虽然现在他看不明白,也不大懂,但从这半年多的时间来看,这位张大人虽然年轻,但行事的缜密已经远超常人……他就没见过比张大人考虑事情更周到,更仔细的人了!
何况,他还是那么的年轻,年轻的叫老掌柜连嫉妒的心气都是没有了!
李掌柜毕竟是一家大商行的区域主事人,算是后世的大区经理,所以一听说他来,张守仁便也是闻讯而出,见这老掌柜站在堡门前发呆,便是上前笑道:“怎么样,老李头,这张家堡如今模样,可还看的过眼?”
他和李掌柜也算是熟不拘礼了,彼此称呼起来,都很随意率性。
“大人说笑了,岂止是看的过眼,简直是叫草民大开眼界。”
以前李掌柜和张守仁打交道,虽是敬重佩服,但基本上还是一个平等的姿态。
因为卫所的从五品官,其实也就是个镇子的甲总,以李掌柜供职的商行规模,实在不必太放在心上的。
但现在老掌柜的语气,明显就带有一种百姓对官员的那种由衷的敬佩感觉,甚至是,有那么一点畏惧和拘谨的感觉。
不仅是老掌柜,连他身后的利丰行的大伙计们,一个个脸上也是带着敬畏的表情。
这感觉不是因为张守仁要升官或是部下增多才带来的,是因为张守仁的大手笔修的这堡子,这寨子,还要计划要修的路,造的桥!
这些东西,才是统治意志的直接体现,象是捞银子争权位的事,做的再多,人也未必当你是一个官!
张守仁听着这老掌柜的话,也是一楞,因笑道:“老李,怎么这么生份了?你还是管我国华,我叫你老李头,要不然,我叫秦东主换人来。”
他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把老掌柜挤兑的没有办法,老人感觉无奈的同时,心里自然也是觉得十分的温馨。
这张守仁,看样子是还要往上升的,但为人一点不骄纵狂妄,是个能长期打交道下去的人!
进了寨子,感觉到不同之处就更加强烈了!
以前的张家堡,堡里除了到官厅的一条主路上铺设着一些青石板外,别的路全部是土路。又没有排水沟,所有的垃圾,粪便,污水,全部就直接倒在屋门前。
泥地上,到处都是脏东西,走在堡中,闻的味道就不必提了。
第一百零七章 道德(3)
现在看过去,往百户官厅的那条主路当然拓宽了,又加了两排青石板,在主路边上,是修的一条可以看出来的暗沟,用来排水,上面也是盖的石板,不至于把味道泄露出来。
沿途的土地庙,马铺、小型兵营、关帝庙、城隍庙、戏台,都是重新修葺过了,焕然一新,看着十分气派。
就是百户官厅除了把庭院扩大了一些之外,别的东西,一看就是一点没动。
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国华!”老掌柜看到这里,不觉感慨,只道:“你何必如此自苦?我老头子自问俭朴,比起你来,还是享乐太过。你还年轻,其实不必如此的。”
“要说钱,老头儿你是知道的,我现在手头是有几个了。”张守仁微笑着答道:“不过,我是这样想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这个时候,不瞒你说,是要做事业的时候。我得给下头人做好榜样。不然,大捧银子进来,人人都想着要享福,谁去受罪?没办法,只能是我带头吃苦,下头的人发了两个钱的小财,总不好意思过的比我还舒服?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了,李老掌柜,懂了没?”
“懂了,懂了!”
当掌柜的,不敢说是七窍玲珑心,好歹也是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不是一等的机灵人,断然到不了李掌柜现在的位置。
所以张守仁一说,老掌柜便是懂了,当下眼神中也就只有敬服二字了。
张守仁说的这些,为将者其实都该懂。上行下效,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当然,你可以用兵法部勒,但凡事要有相对的公平,你在那边大帐里养着几十个小妾,喝酒听戏唱曲子玩女人,却要求部下清心简欲,一心只想着打仗,还要打胜仗,天底下哪里有这种道理?
人心是最难掌握的东西,凡事你只有往坏的方面想,把自己立在一个道德上的不败之地,然后才能无往而不利。
身为一个现代人,张守仁心里才是十分清楚,什么是道德绑架和对自己低标准,对别人严要求,一味要求别人在道德上毫无瑕疵,要成为所谓的完人,这是中国人,或是某些中国人的传统,千百年下,一直未曾改变过。
他的苦心,其实自己心里才真正明白,最后的这一层意思,就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