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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道昨夜烦闷,原来今日要有大雷雨。”
浮山所城里还有一些馆舍住人,张家堡这边这种地方就相形见绌的很了,不过张守仁是把自己的百户官厅让了出来,再加上马铺和军营是现成的,收拾一下,勉强也能住下不少人了。
住在官厅里头的,自是有相当身份,刘景曜刚出门不久,便是看到一样红袍补服的叶曙青踱着步过来。
武官袍服和文官基本相同,只是叶曙青的补服是狮子,而且乌纱帽的帽翅要更方正一些罢了。
刘景曜先笑着说了一句天气,又是向叶曙青问道:“怎么样,叶大人早早起身,是不是张国华也托请了叶大人?”
“可不?”叶曙青这几天心境很好的样子,望六十的人,每天登山看堡,到处走动,把自己的随员累的可是够呛,此时这个都指挥背手而立,虽然须眉皆白,不过仍然是腰背笔直,显示出与文官不一样的武臣风采。
“这个张国华,事情叨登的大了。”
说话间,布政司参议,兵备佥事等随同属员也是都从各处汇集了过来。
大家原本都是打算离开,这两天就是等着张守仁送程仪过来,昨儿张守仁多半拜会到了,程仪是没给,倒是请大家参加什么劳什子葬礼。
在一起这么多天,好歹有三分情面在,张守仁又是游击将军指挥佥事,而且是指日高升的主,得罪他也不大好,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此时天空黑沉一片,狂风大作,这密云不雨的天气,却是叫人心中倍添了几分凄凉。
“还真是一个埋人的好天气……”一个不知姓名的绿袍小官,在人群背后,这么小声的嘀咕着。
第一百五十章 葬礼(1)
第一百五十章葬礼
就在堡中文武官员都是起身,在乌云之下集结,预备出门的时候,在堡门之外,也是有一副人所未见过的奇景,正在进行之中。
这一天是崇祯十一年六月二十四日,自从答应李勇新等人要有一个光彩荣耀的授勋仪式后,张守仁也是派人多方筹备,准备了数日之后,才是有了今天这一场葬礼和授勋的仪式。
此次与海盗的大战,浮山营是立营以来第一次有人战死,原本急着拿勋章的人,一听说要先给死去的弟兄举行葬礼,各人也都是极表赞同。而张守仁的一切提调,自是得到了下头的衷心拥戴。
此时此刻,天空中密云不雨,海风大作,偶尔会有人觉得脸颊上飘落了冰冷的雨点,令人精神紧张……好在到目前为止,天公尚且作美,并没有用一场瓢泼大雨来破坏仪式的起始进程。
所有的浮山营兵都是被召集了回来。
刚过四更,所有将士就是奉命起身,驻扎在堡外的整个临时大营在号角声中次第苏醒。
在刘景曜等人起身的时候,全体将士已经整理集合完毕,在一片肃穆与寂静之中,开始由营地向堡内进发。
等刘景曜等人,还有大批的随员都是从住处出来,每个人都是满脸不耐烦在等候的时候,整个浮山营的官兵,也是从堡外列队进来。
看到他们的身影,所有人都是愕然,然后便是默不作声的盯着眼前这装饰怪异的军队,哪怕是浮山千户所过来的,或是就是本堡和附近堡中的军户们,也是头一回看到这些营兵一样,睁大了眼,只是默然相看。
没有声响,没有喧哗,原本从早晨醒来,正在舒展腰身,展现活力的一座军堡,一瞬之间就陷入了沉寂之中。
当先的,是一片雪白的旗幡,在旗幡之下,则是一个个掌旗的浮山军士。
这些军将,身上仍然是寻常的鸳鸯战袄,这种战袄,在朝廷规定是三年才发一身下来,可往往十几年才能发一次短尺寸的布匹下来,由着军户自做。
张守仁当家后,大家身上的战袄是大半重新做了一次,但每天摸爬滚打的训练,没隔多久这战袄就又破旧不堪,加上前次与海盗的激战,虽然这些战袄都重新洗过,但身上的那种斑斑血迹却是怎么也擦洗不掉,加上箭矢和火铳伤害的痕迹仍然十分清晰,再好的针脚,也是没有办法把曾经加诸于战袄上的伤害给洗掉。
但越是如此,这些营兵们的头颅却越是高高昂起,而四周观看的人们,脸上的敬畏神色,也是越发分明!
浮山营兵,就是用这种庄严和肃穆的神情,用很多人根本没有看过,也没有见识过的后世近代军队的标准队形和行进步伐,跨入了这座属于他们的军堡之中。
他们的腰背笔直,双腿行进有力,臂展都是几乎一致。
数百人行进在青石板路铺设而成的道路上,数百双军靴整齐的踩踏着,回声响及整个军堡,越来越多的人赶来,眼神中的敬畏之色,也是越来越浓。
第一百五十章 葬礼(2)
此时此刻,不论是男女老幼,不论是驻在浮山的商行中的商人和学徒,又或是方家集过来的民人百姓,还是在这里学习的吏员学校的学员们,又或是刘景曜等官员和他们的随从,还是浮山和灵山本地的普遍军户,此时此刻,都是震慑于眼前这整齐的军阵,还有摄人心魂的回响声!
这是跨越千年的声响,在千年之后,中国人被人用坚船利炮打开国门,强迫中国人学会了这些近代军队才有的特殊技能。
这是用步伐,阵列,勋章,加上严酷的军纪和训练,用这一切的一切,用这军学的集大成者才能组织出来的真正意义上的强军!
这一次,中国将提前补上古典军国主义复兴这一课,然后用自己的方法,重新屹立东方,并且教训一下傲慢的西方人,好士兵和将领并不是西方独有的,东方的这一片土地绝不容他人染指,当然,还包括海洋和天空!
在灵幡之后,则是由几位队官合捧的几块灵位。
每一块灵位,都是有一位忠魂追随。
仿佛他们也睁大眼睛,望向他们以生命守护的这一片热土。
整个军堡之中,在鸦雀无声之时,又是多了一点格外的庄严和发自内心的一点敬畏。有很多人,下意识的就摸自己的手脸,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襟,然后对着灵位俯首为礼。这种场面,这种发自骨子里的庄严,还有浮山营数百官兵那整齐划一的动作,那种现代军学发展出来的整齐的压迫感和阳刚之美,那种暴力美学被发挥到极至的对人潜意识的影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使得眼前最傲慢的文官和他们的随从都是低下了头,心心念念,唯有感佩这两个字而已。
也就是眨眼之间,整个堡中就被眼前的一切给重新切割了一样,顿时就成了两个世界。
“张国华真人杰也!”
今日的葬礼仪式,刘景曜事前也是完全不知道张守仁要怎么个搞法。
老实说,大明的文官来钱的地方很多,这其中就包括给人写墓志铭和挽联。
当时人逝世,最普通的百姓能有一块地方安葬,能有一具柏木棺材就算是侥幸,别的事就不敢想了。
稍有身份的,请和尚来家里做场法事,然后体体面面下葬,还有钱请风水先生寻一块万年好地,那就是前生修来的福份。
再上一层,就是有身份的士绅,前者所需要的他们都是有了,再想锦上添花,那就得有好的墓志铭和挽幛一类的东西,用来鄣显自己的身份。
要是能入国史,那是一等一的身份,寻常官绅也不敢想,墓志铭外,再能有一生的行状被记录笔记,或是与人合著一本诗集之类的书籍,留下大名,也就不枉一生。
象刘景曜以前也是多次给人写过挽幛,墓志铭这种只吹捧不恶言的差事也是干过几回。这种银子是正大光明的赚,干这营生,哪怕是阁老也不能免俗。
第一百五十章 葬礼(3)
严嵩当年,写的联和铭就不少,毕竟严阁老是一笔有名的好字,价格再贵,也是有人花重金相求。
在刘景曜等文官眼中,能做到上面的一半,就算这一生混的没溜檐儿,算是一个成功人士。
就算他们自己,死的时候,有上等寿材,上好的干燥山场坟地,能鼓捣一队道士加和尚做法事,然后有阁老级的大人物写个墓志铭行状挽幛……这一生这样就算足矣,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但眼前这一切,却是把以前的认知砸的粉碎!
相比眼前这一切,以往过去感觉最荣耀,最值得,最有脸面的做法,不过就是无聊无味的举动,只有眼前这样的葬礼仪式,才是使得人觉得,男人生于世间,如果能有这样的一场仪式,能使得眼前这些豪杰壮士如此缅怀,那才是叫不枉此生!
“我儿值得过了,值得过了。”
“咱们百户大人这样做法,我儿纵战死了,九泉下也必是高兴的。”
人群之中,当然也是有三个战死将士的家人,看到眼前的情形,虽然是忍不住的泪流满面,但脸上仍然是遮不住的高兴和骄傲。
死者已矣,在初闻死讯的头几天,这几家肯定是哀惨至深,任何外在的东西,也是弥补不了死去亲人的伤痛。
而随后数日,停灵,安顿尸身,清洗,换衣服等诸多繁琐的规矩上来,人的哀痛就减轻了很多。
再下来就是张世福代表堡中慰问,每家战死的,一次性就给百两白银,这些银子,在以前要一家人辛苦赚上十年,就算现在,没有几年功夫,也是绝无可能攒下这么多。
而且这只是初步的抚恤而已!
战死者的家属,称为烈属,每家门户前的墙上,都是挂着烈属的标识。
有这个标识,不论是谁,路过时都要低头静声,否则,就是挑战张守仁的权威!换句话说,这几户人家,日后在堡中除非是去欺负别人,若是有人想欺负他们,那可真是厕所里打灯笼,自己找死了。
这还只是荣耀的一种!
标门立户,从此不同于寻常人家,接下来就是具体的了。
各阵亡将士的遗族将会在工作,读书,医疗等诸多具体的生活琐事上,都是享受优待。比如医药全免,就算将来全堡和整个浮山都全免,但烈属可以享受不排队直接看病,或是随意挑选工作等最具体的优惠。
在规定这些时,不是没有人提出意见,张守仁只是一句话就堵了回去:不服气?你也拿命去换便是了。
在人的生命面前,这一些照顾优待,又算得什么?
此外就是每年的年节,规定也是要送数额不等的银子和蔬菜肉食,柴炭等物品,规定了有人送到家中,夏天西瓜,冬天取暖的炭火,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这些规定,直接就是叫不少人眼红,当然,愿意拿命去换的人,暂且还没有。
但看到这些,替张守仁效力的这些人,对自己的身后之事,却是再也没有一丁点的担忧!
这,便是张守仁花费重金的目的所在!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祠堂(1)
第一百五十一章祠堂
人群之中,哪怕是这数百虎贲的落力表现之下,最耀眼显眼的,当然还是张守仁。
说起来,张守仁是刚刚二十一岁的年纪,当然,这是在今世,若是后世和今世相加,那可是年过天命快近花甲了。
正因为如此,很多人在张守仁身上感觉到的是远异于年纪的成熟和老练,哪怕是对着刘景曜和叶曙青这样的大官,或是周炳林这样的直属上司,他都是落落大方,从来没有一点窘□□怕的感觉。
这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是十分难能可贵的特质了。
他的年纪,在这个时代还真不算大,和后人的想象不同,明朝人固然有十五六岁就成亲生子的,但大多数还是二十左右,甚至读书考秀才年近三十不婚的,也并不是没有。
倒是以张守仁现在的年纪,不仅未婚,还做到了四品武官的高位,并且还有升级的空间,这一点,就是十分难得了。
张守仁并不是出身勋戚之家,他的父亲也不是什么侯爵和伯爵。
这些勋戚的家中子弟一出生就是卫指挥使,长大后稍微做一点事,就可以加功直至武职一品的都督。他只是出身百户世家,到现在凭自己的一已之力,能做到如此地步,哪怕是在场自视甚高的文官,在能力上,也是对张守仁推崇备至。
此时的张守仁还没有蓄须,他也没有到蓄须的年纪,强而为之,反而为人所笑。在军阵之中,他并没有走在最前,也不是最中,但仍然是最显眼,最受瞩目的一个。
公平的说,张守仁还算是一个眉目英挺的青年,眉毛黝黑,眼大而有神,脸上的轮廓如刀削一般的分明。
这些日子,他分明是瘦下来不少,以前的脸上肉是过多了一些,使得他的相貌没有棱角,太过平庸。此时的他,却是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光是从精气神来说,就是远远超过了他的同龄人了。
以他的身高来说,现在的张守仁是比以前瘦削了很多,他没有骑马,也是在军伍之中甩开膀子和众人一起行走,但那高大瘦削的身形,还有那身武官的袍服,腰间杀的紧紧的犀角腰带,显示出了这大半年来的辛苦与付出。
在人群中,他如同一杆标枪那般挺直,今天的这种场面,原本一直对人和善有礼,显的温和友善的脸庞也是板的紧紧的,甚至是有一点苍白,抿着嘴唇,并不左顾右盼,甚至在经过刘景曜等人的身边时,也是没有扭一下头。
但今天这种场合,却是没有人会怪他失礼!
所有人都是被张守仁的这些安排所震惊,所打动,所感染了。
在这种时候,是不会有人计较什么礼节,哪怕是最普通的葬礼,人都知道是死者为大,况且是今天这样的场合与情景!
“举哀!”
在张守仁的命令声中,所有人停住脚步,把肩膀上的长枪放下,举平,再抬高,用这种方式,表达他们对战死弟兄的哀思。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祠堂(2)
一时间,枪矛如林,整个军阵,就犹如一座移动着的由钢铁组成的山峦。
所有人都是低垂下头,只有举着牌位的队官们,神色肃穆,将神牌一直送到他们该在的地方,在那里,一切都是准备停当了。
到了堡正中,正是百户官厅和马铺军营的斜对角,原本是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在张守仁的重修计划中,城隍庙是要被迁往堡的西北角,正中这里,要被统一让给新修的医馆来使用。
但听了李勇新的话后,他显然是改变了计划。
这座城隍庙,这几天也是紧急重新修整打扫过,一切是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原本是衰败不堪的庙宇,现在却是整修一新,换掉了破瓦碎石,拔掉杂草,这些只是外在的整修,内里也是与以往截然不同。
原本的城隍被请到了别处,神像什么的,都是搬走一空,庙门前的那些旧有的摆设,也是全部都没有了。
看起来是空荡荡的,但进院落之后,庙宇大门洞开,上面挂着的匾额也是十分清楚,叫人一看之下,就是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忠烈祠……”
有人看着匾额,若有所思的念着。
这里,显然就是供奉阵亡将士神主牌位的地方了。家族葬礼仍然一如前例,但这一次公葬,却只是将神位送到这个祠堂就可以了。
为浮山战殁而死的,在死后都是鬼神雄杰,可以在这庙宇正中的供桌上摆上牌位,然后只要浮山所在一天,张家堡在一天,浮山营在一天,他们的牌位就可以摆在这里,永受香火!
“好厉害的安排!”
在刚刚的时候,叶曙青都指挥和一群老军头都是被震慑住了,都是呆头呆脑,如同一群刚进城开眼的种田的农人。
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是回过神来,当看到张守仁带队,所有浮山营兵肃立,将三个神主牌位送到庙宇正中,毕恭毕敬的安顿好了,然后再燃香祭祀之时,叶曙青的老脸也是涨的通红,使劲拍着自己的大腿,对着左右大声道:“怎么咱们就想不到?嗯,为什么这些好法子妙招,全是叫张国华想了出来?”
在场的老军头都是白发苍苍,固然卫所不成,他们都多年不曾带兵,但当年可也都是沙场厮杀的汉子。
军伍中死伤只是寻常事,所谓马革裹尸,连将领也不曾想过死后有什么好下场。
老实说,能落一个囫囵尸首,不要尸首相隔,就是很多将领所知道的士兵们最大的乞望了。
至于什么照料遗族,万般优待,甚至如眼神这般,建立祠堂,永远祭祀……这样的事,放眼整个大明,有哪一个卫所,或是哪一个将领如此做过了?
眼前这个英武的不成话的青年将军,真的是敢想敢为,实在也是叫人敬服。
“可惜我老了,”叶曙青赞叹过后,才又颇为失落的道:“不然的话,我还真的很想给国华将军效力呢……”
“大人说笑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祠堂(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