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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出,众人脸上都露出沉思之色。
“我懂了。”须臾过后,一个青年士子朗声道:“石斋先生的意思,凡事需辩忠佞,行直道,大道之外,方技只是末流,非指本心那般要紧,陈卧子的这皇明经世文编,全是政、军、财制、赋税、农田、水利、学校等时务之事,以本朝律条为依凭,只讲经济时世,却不指本心,不行大道,这就是本末倒置了!”
这一番话说完,姓黄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些许赞赏之色,另外几个士子也是醒悟过来,均道:“石斋先生以与皇上奏对时语开悟我等,实在是当头棒喝,吾等尽服矣。”
到这时,张守仁历史知道虽不强,但眼前这个人也确实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他一下子便是想了起来。
黄道周,字石斋,崇祯年间就是东林名臣,以犯颜敢谏闻名,屡次奏对,屡次不称旨,屡次被崇祯革退。
每革退一次,就是声名暴涨一次,这一次被革斥,似乎已经是第二次,再过一两年,还要被崇祯暴捶一次,结果声名就更大了。
此人现在已经是从四品少詹事,京官四品比外官的巡抚其实不差,而少詹事又是清要官,黄道周还是翰林日讲官,就是每天给皇帝上课读书讲经义的那种,属于皇帝的亲从官,更显身份地位非同要紧。
这人如果是个会做官的,在崇祯年间入阁也不是难事,不过屡次被革退,一直到郑芝龙拥立隆武皇帝,把黄道周拉过来当大旗,那时候此人才大拜,成为内阁大学士,隆武朝的宰相。
张守仁知道他,也是因为郑成功的传记中,郑家拥立的隆武朝与此人有莫大的关系,而此人一生在政务军事上似乎一无所长,就是在学问和声名上,是明朝文官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第一百八十八章 黄道周(1)
第一百八十八章黄道周
这也是张守仁第一次见着一个历史名人,而且是一个学富五车穷究天人的大儒,但就算如此,他心中也是没有丝毫激动的感觉了。
穿越时间越久,张守仁心中的感悟就越来越深。
明朝的地方政治,财制,军制,在他看来,越深入了解,越是觉得是一团糟糕。
而身为明朝统治阶层的□□份子,也就是从秀才到举人进士的这个阶层,却是表现出远不及他们身份地位的能力来。
在先秦到汉唐,“士”就是国家的□□,上下傲王侯,下可临庶民,文能秉持国政,武能邀击匈奴,纯粹的文官或是纯粹的武将,都不算正经的“士”!
象张良,智计百出,而又能搏浪一击,苏秦张仪之流,都是击剑高手,有用兵机会,也能沙场博击。
有名的将相和,其实廉颇并不是纯粹的武将,而蔺相如,也是有领兵统帅的能力。
至唐,士大夫之盛就到达顶点。
士大夫可以为边将节帅,立下大功后,就可以入朝为相。
这样的宰相,懂军务,知政事,文武双全,这才是真正的宰相!
中华的活力,一直到唐宋,其实都是保持着,宋虽然武功看似弱小,但宋军的战斗力并不弱。百万大军,装备精良,而且全部是由中央供养的职业兵,宋之步人甲,神臂弓,岂是明军的装备可以相比?
别的不说,养募集的职业兵超过百万,待遇优厚,光是这个财力明朝就已经无法相比,差的太远了。
农业国家,中央政府对人力物力财力的动员程度,十分重要。为什么四亿人的经济基础和庞大的人力却输给几百万人口的英伦小国?
那是因为鸦片战争时,中国政府从四亿农民身上动员到的物力财力远不及有大量产业工人的工业化国家,那个差距,其实太大了,老是强调四亿人口和经济总量占世界多少,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
明朝的赋税征收和对人力的利用,连南宋都不如,更不要提和北宋相比。
宋的孱弱,弱在文官集团过于强大,皇室过于软弱,它的军队,倒不是一无是处,论起装备和战斗力来,北宋的西军,南宋之初的中兴四将等等,都是十分强大的强军,而蒙古人纵横天下无有敌手,灭南宋却是接近百年才成功,还是在南宋中枢□□不堪的前提下,若是换了明军……只怕十年也顶不住!
明的这种弱小,是在被中枢大一统的大国气象下被掩盖住了,但张守仁身为局内人,此时已经是看的十分清楚!
政治混乱,官员贪污□□,军队一无战力,财政上接近破产,地方上流离失所,百姓困苦不堪……
这是标准的亡国之象,最该负责的当然是崇祯,但底下这庞大复杂的文官集团,包括候补的读书人,从举人到秀才这一个庞大的□□群体,也是有着不可开托的责任。
思想僵化,愚昧无知,对答只是从经义中寻章摘句,平时连马也骑不得,坐在人抬的轿子之上,更不要提骑马射箭这些原本士大夫也必须掌握的技能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黄道周(2)
二百多年前,明初时秀才也是要考骑射,北宋时,虽然已经有轿子,但士大夫耻于坐在人的身上,把人当成畜生奴隶,所以宋的士大夫多骑马,或是坐马车牛车,鲜有坐轿子的。
明之士大夫,在张守仁的眼中,无能无耻,根本是一无是处。
就眼前这黄道周和这一群弟子,论起见识来,岂不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崇祯向黄道周这个翰林官员求足兵足饷之道,黄道周的回答就是:却奸邪,亲贤臣。
问得人才之道,黄道周的回答也是如此。
问治天下之道,仍然是如此。
这样的人,崇祯对黄道周的评价是服官十几年,只得一个佞口,天下人汹汹不服,但以张守仁看来,崇祯虽然一生昏庸糊涂,对自己治下文官们的评价,倒是十分精当准确的。
明之文官,除了少数天才之外,“无能”二字,就是他们的鲜明写照!
心中既然有这种成见,张守仁对黄道周这种明末著名的“大儒”也就没有丝毫的尊重之意。倒是对黄道周嘴上否定的那本什么皇明经世文编的书籍,还有这本书的作者,倒是有着十分的兴趣。
“好了,舍下的家仆回来了。”
远远看到那个持拜帖的家中总管扶着帽子跑来回,黄道周站起身来,神色淡然地道:“陈卧子这本书,蒙他厚爱赠送于我,不过,我是要原书奉还,并且写信批评他的。”
“卧子只是诗好,词更佳,于学问这二字,当今文宗,还是要首推念台先生,然后就是石斋和牧斋先生。”
“牧斋先生是东林文宗,吾不及也。”
“石斋先生客气了,牧斋先生也是长于诗词之道,戏文听说也不坏,学问之道,怕是不如石斋先生精纯了。”
“乱说,在外说话,岂能如此狂妄!”
最后说话的大约是黄道周的弟子,所以放言批评,当然,话一出口,就是被黄道周给驳斥了回来。
这群读书人说话,听的林文远一群人都是云山雾罩,根本听不明白,张守仁也是稀里糊涂,不大懂得其中深意。
石斋估计是黄道周的号,牧斋显然又是一个知名的文宗,至于他们首推的念台先生,又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到这时候,张守仁就恨自己有点浅薄了。
这点黑话,换了一个稍知文坛的举人,怕是一听就明白其中的深意了,偏是自己天天看邸报,此时听一群呆鸟书生说话,竟是如闻天书。
怪不得这年头读书人都排斥异已,做官都讲究正途出身,非进士的,哪怕是举人都是异端,更不必提那些不是正经科举出身的人了。
士农工商,只有真正的读书人,才被彼此接纳,被称为“士”,如张守仁这样的武将,还有农人工匠商人,在读书人眼中,不论你成就多高,也都是不值一提的下等人。
“老爷,”赶过来的黄府总管气喘吁吁的道:“回禀老爷,这镇上有个县丞,是举人出身,听说过老爷的大名,知道老爷受贬回乡,说是十分敬佩。贴子他没敢收,只叫小人带话回来,说是拿捕的铁匠,全部放出就是。”
一边说着,一边就是回头看,笑着道:“瞧,这些人过来了。”
刚刚被抓捕痛打的矿工铁匠们确实都过来了,到了酒楼门前,就是一起跪下,在原地嗑头,表示对黄道周的感激之情。
“听说是京师出来的大官儿。”
“说是极有名的一个人,不要说咱们县的佐杂老爷,就是县大老爷,也不够资格和人家攀扯上交情。”
“不要说县里老爷,就是府里太尊,也是和人家差的远。”
“太尊好歹也是四品,这个京师里的官听说也就是四品来着?”
“四品和四品能一样吗?人家这四品,天天能见着朝廷,能和朝廷说话,咱们太尊,可见过朝廷一回?”
“倒是!”
民间百姓,称呼皇帝直接就是说“朝廷”,用以代之。
话虽粗鄙,不过倒也十分有道理,府县官员任职和出京,都有一定之规。比如陛辞召见,三年一朝等等。
但全天下数百府,数千县,皇帝要是人人都见,个个说话,光这一件事也活活累死了。
所以府县官员,陛辞和朝见,多是在宫门之外嗑头就算了,要紧的是在各部里活动,或是转迁上府,或是升职,功夫是在吏部和地方巡抚布政使司手里,想见皇帝,七品的给事中机会可比四品黄堂要大的多了。
这黄道周,就是一个天天见皇帝的主,所以这些百姓的议论倒也是对的,四品对四品,也是有优劣强弱之分。
“众位请起,些许小事,不足如此相谢。”
黄道周的脸上满是矜持的笑容,长身而起,漫步而出,手持一卷皇明经世文编,向着数千围观的百姓团团一揖,然后又对着挡着道路的百姓们笑道:“众父老请散了吧,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学生尚要赶路南行,尚乞诸位让开道路。”
这样的大人物,做了好事也不求回报,如此身份,待人还客气,众百姓也是十分敬服,不过大家笨嘴拙舌,也不知道嗫嚅着说了什么客气话,不过动作都是一致……所有人都是让开了道路出来。
“多谢,多谢!”
黄道周做了这么一件好事,解决了虎狼口中百姓之忧,心中自是十分高兴。
天下动荡,他不是瞎子,当然看的到。不过他认为越是如此,读书人就越要秉直道而行,自己以君子待人,则人人皆能感化为君子也。
“你们瞧?”黄道周在出了镇子,回首看了一看,极为兴奋的向身边的弟子们道:“皇上总是求治太急,问对之时,我一提人心仁德,皇上就是不以为然。今日此事,不就是最好的印证吗?”
“老师说的是。”
一个弟子毕恭毕敬的答说道:“以仁心待人,以诚待人,则鸟兽也受沐化也!”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赠书(1)
第一百八十九章赠书
“哈哈,笑死人了……”
“嗯,一群不知世务的老爷哟。”
“这些老爷说的话文绉绉的俺是不大懂,不过今天的这事,这黄老爷肯定是被人骗了,坑的不轻啊。”
黄道周正在得意,其下弟子们也是正在奉承,不提防先是一个粗豪大气的声音接口,哈哈大笑声中,其余的人声调各异,都是操着鲁人口音,说话也是直率爽直,把黄道周等人刚刚的行为,贬的一钱不值。
“你们是何人,竟敢如此胡言乱语!”
黄道周一回头,先是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长的身躯长大,面相还算英俊,但不是后生气质,却是有十足的上位威严。
腮下还没有留长须,只有一溜短须,根根如似钢针,手长脚长,身上似乎是有无穷无尽的力气一般,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孔武有力,十分厉害的一个习武的高手。
看衣着打扮,青布箭衣,却没有佩弓箭,只在腰间有一柄腰刀,马身上还挂着一支长火铳,另一边则是火药包和一个个小瓶子,还有装弹丸的弹囊。
这副打扮,要是在数十年前,沿途巡检一见到就会擒拿下来,火铳是国之利器,民间仿制一些鸟枪打鸟,也是守在本乡本土,不敢拿着外出,这青年汉子,却是堂而皇之的带在马上,丝毫没有顾忌的样子。
不过最叫黄道周等人瞩目的,还是那股子自信从容的味道。
“一个行商,最多是行商商会的头目,怎么举止之间,有如此的尊严味道?”
黄道周也是觉得十分希奇,只是以他的身份,绝不会和一群商人搭话,刚刚就算是张守仁出声大笑,别人嘲讽,黄道周也是忍着没有出声。
和一群商人辩论,就算吵赢了,传扬开来,也会是他清白名声的耻辱。
这种信念,是他束发读书就有了,商人奸狡无信义,四民之中,唯商最恶。而且商人所行最无用处,囤积居奇,从□□利……在这种固定思维下,他当然是对商人有无限的鄙夷,绝不会与一个商人有什么交接。
“我们是何人不要紧。”黄道周自恃身份,不肯出声,张守仁当然也不会自落身份,和一群白衣秀才辩论吵嘴。在他示意之下,林文远接口,答道:“我们只是觉着,列位都是好心,黄老爷还是大官,被小人欺蒙,太不值当。”
这说法是比刚刚的那种嘲笑讥讽中听的多,黄道周微微颔首,对自己的弟子道:“问问他们,这其中有什么鬼花样?”
他的神色也是变的冷峻,此人读书大成,于世道人心其实一无所知,此时知道自己可能被人欺蒙,大损形象,也是变的无比愤恨起来。
按原本的轨迹,他出手管了此事,然后对方回报了结,就此上路,心胸中自是快意无比,此时却是被张守仁等人赶了上来,当面先嘲笑一通,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再一想自己可能被一群商人都瞧不起,黄道周的心火,自是怎么也按不住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赠书(2)
也不等那弟子发问,林文远便又道:“这县丞在方下镇,所为之事就是征调铁课,现下各处缺铁,铁课收铁不收银,而且一日数变,这其中能是下头一伙衙役所为?要是真如此,怕是板子早就打下来,直接仗毙的可能都不小。黄老爷的帖子过去,这镇上的狗官们害怕出事,所以直接应承下来,把人也放了。但现在过了正午,他们最多等两个时辰,算算黄老爷走远了,就又会大举出动,再次抓人。这一次抓人,恐怕这些狗腿子心里有气,动手还要更狠几分哩。”
林文远的话,在情入理,连黄道周在内,众人都是被他说的面面相觑,半响答不出话来。
“这话只是揣测,如何能证明?”
半天过后,才有一个黄门弟子惴惴不安的发问。
“这很简单,”张守仁笑道:“留下来,静观其变。”
“我等有要事在身……”
“黄先生不过就是遭贬斥,不过受贬官员,不宜在京留居,应急速出城,不过出城之后,或快或慢,不打紧的。”
这话说的十分内行,黄道周深深看了张守仁一眼,终于点头道:“我也动了好奇之心,想看看地方上如何行事,吏治败坏,我也是知道的,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会回返莱芜,着县令穷治此辈。”
“呵呵,老先生,离此不远我看到有座茶亭,我们不妨下来,闲谈喝茶,以待其变,如何?”
“想不到一个商人,居然也有如此雅兴。”黄道周神色间仍是十分傲然,不过终于也是首肯,点了点头,便是当先而行,相隔不到二里地方,也是有一座很象样子的茶亭,里头几个大桶,煮着茶水,茶博士见有客来,便是上来殷勤招呼,把茶水和点心小食全端了上来。
“适才听诸位批评一本书,听说里头有经济之道,在下是经商的人,很想知道书名,还有作者姓名,得闲买上一套,也来研习一下。”
坐定闲聊了几句,张守仁便是笑呵呵的套黄道周几人的话。
“噗嗤!”
黄道周忍不住将一口茶喷了出来,其余的黄门弟子,也是都笑的打跌。
“你这个人,真是好玩。”
一个青年士子忍不住,对张守仁道:“这个经济,不是你想的经营发财的那个经济,是经世济用的经济……瞎,说白话吧,就是治国秉政的学识。”
张守仁出了这个乌龙,好在他脸皮极厚,常年在海边,肤色也谈不上白,是有点红黑的肤色,所以就算是脸红了,人家也瞧不出。
当下就有点讪讪的,不过还是接着道:“就是这样,也有财制,赋税制度,运转学问什么的,在下还是想读一读。”
“唔,不错。”黄道周敛了脸上笑容,点头道:“想不到你一个商人子弟,居然也知道读书上讲,好奇心倒是蛮强。既然如此……”
他只沉吟了一小会儿,就是叫人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