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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甚至放眼整个拜占庭帝国的历史,他这个宰相也多少有些有名无实的味道。
“多余的萨波”,这是民间对这位帝国宰相的一个戏称。事实上,宰相大人本人很清楚他的这个外号,也知道,有不少贵族在背后提到自己的时候,也总是喜欢用这个外号来称呼自己。
“多余的”——这个形容词非常准确的描述出了宰相大人的处境。
谁都知道,帝国现任皇帝骑枪大帝康托斯陛下,是一个xìng格强悍并且非常固执的家伙,最重要的是,这位陛下早年戎马生涯,他是一个偏向于尚武的皇帝,对于文官历来不够亲近。所以,在帝国的上层官僚之中,那些年轻的少壮鹰系将军或者是鹰系的军方的官员更容易得到陛下的赏识。
当然……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一个帝国的宰相,往往需要为皇帝拾遗补缺,为陛下贡献智慧,帮助皇帝治理这个帝国……但是很显然,在康托斯大帝的身边,已经有人代替宰相担负起了这些工作。
那个家伙,明明是一个没有官职,没有爵位的白丁,却比历史上任何一个宰相更得皇帝的信任,皇帝的几乎每一个关于帝国的重大决定,其中都有那个人的身影存在。
那个家伙几乎将宰相的权力都抢夺光了,可是,真正的宰相,萨伦波尼利却对此毫无办法。
因为……那个人,是整个dì dū里没有人敢招惹的家伙。
卡维希尔!
正是有了这个皇帝最信任的家伙的存在,萨伦波尼利这个宰相,就显得很多余了。
皇帝虽然不讨厌他,但是也绝对谈不上多信任。皇帝也不会在面对重大问题的时候询问他的看法和意见——人人都知道,几乎所有关乎国家的重大决策,这位萨伦波尼利大人,似乎都没份参与。所有的决定,都在皇宫里的那间小书房里,由陛下和卡维希尔两人商量完就直接决定了。
萨伦波尼利,他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些重大的仪式上出面,挂着宰相的头衔亮个相而已。
至于rì常的工作,皇帝会把和卡维希尔商量好的那些决定,交给他去完成——是的,他没有决策权,甚至没有建议的权力,他只要当好一个听话的应声虫,然后把每件事情乖乖最好就可以了。
可想而知,这么一个宰相,无疑是非常丢人,也是很不体面的。
在帝国的历史上,还没有任何一个宰相当得比萨伦波尼利更窝囊更懦弱。
他是帝国宰相,但实际上,各部的首席大臣其实都不太把这个家伙放在眼里,表面上尊敬,背后却轻视。
萨伦波尼利这么多年来,都是在这种奇怪的处境之下平静的渡过,他从来没有为自己争过什么,也从来不曾试图夺回属于自己的职权,他似乎很满足于挂着“宰相”这个头衔,充当一个帝国最著名的吉祥物。
当然,在所有一切的轻视之中,让人奇怪的是,唯一一个多年来,始终对萨伦波尼利表示出了足够的尊重——是真正的尊重,而不是那种阳奉yīn违式的伪装——唯一在人前和人后都对他表示出了这种敬意的人,恰恰应该是萨伦波尼利的最大的仇敌:卡维希尔!
卡维希尔曾经说过一句话:萨伦波尼利,是整个帝国的官员之中,他所认识的人里,最具有智慧的一个。
我们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式的赞美——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或许有一个细节,是所有人都忽略掉的!
萨伦波尼利今年六十三岁!可是实际上,他已经在宰相的这个位置上,待了整整二十二年!!
当了二十二年的宰相!
这个时间,是索罗姆家族历史上的六个宰相之中,在位时间最长的!
甚至排进整个拜占庭帝国的历史上!担任二十二年的宰相,这个世界在帝国历代所有的宰相在位时间上,也可以排到第二名!!
排名第一的是古代的一位宰相,那位大人在位二十五年。
不过我们可以相信,以萨伦波尼利大人的年纪和他现在身体的健康程度,加上他继续这么无yù无求的状态……他或许在未来很有机会打破这个记录。
更让人惊奇的是,二十二年的时间里,他居然从来没有一次和卡维希尔发生矛盾!对于这个抢夺了他所有职权的家伙,萨伦波尼利却从来不曾表示过任何明显的敌意。
不,他当然和卡维希尔不是朋友。
卡维希尔这种家伙,也没有朋友。
但是,宰相大人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对卡维希尔的各种举动表示出了毫无抵抗的姿势。
事实上,在二十二年前,上一任宰相病故之后,皇帝陛下挑选了当时只有四十一岁的萨伦波尼利担任新的宰相,原因有三个。
第一个么,他出身索罗姆家族,本身的背景和资历足够担任这个职位。
第二个原因,索罗姆家族历来和帝**阀党羽水火不容,在忠诚度上,萨伦波尼利毫无挑剔。
至于第三个原因,则更简单,也更明显了。
因为……他足够听话!
皇帝是一个强硬的人,而他的谦虚只会在卡维希尔的面前展示,所以皇帝不需要一个宰相……不需要一个“真正的宰相”。
那么,听话的萨伦波尼利,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事实上,二十二年来,他把这个吉祥物的角sè扮演得非常不错,任何重大的国事会议上,他一般都不会发表什么建议,也不会去争夺什么关注。
他生平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收藏各种文物古董。
因为他的“听话”和配合,皇帝对他虽然不够依赖和信任,却给了他足够的纵容和宽容。所以,萨伦波尼利偶尔利用自己的身份,捞取一些油水,或者收受一些贿赂,皇帝几乎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指责。
一方面,皇帝不倚重他,只需要他扮演一个宰相的角sè。另外一方面,除了重大国事决议之外,在其他的一些小的事务上,皇帝几乎对他有求必应,尽显纵容……而收藏古董和文物,这种爱好,可是很花钱的。
※※※送走了那位上门求助的大珠宝商,萨伦波尼利在仆人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舒服的宽松袍子,随后他的管家,一个跟随了他四十年的老仆人送来了一份礼单。
这是宰相大人昨天欢庆生rì的时候,收到了所有的礼物。
“真是讽刺,我亲爱的管家,不是么?”萨伦波尼利拿着那份礼单看了一下,随附的还有一封一封的祝贺信,每一封信上都洋溢着热情的言辞——天知道,写这些信的家伙,这些贵族,背后都称呼自己为“多余的”宰相。
管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将一封一封的信递上去请宰相过目:根据礼仪,宰相要在这些祝贺信之中,挑选出一些他认为身份重要,值得自己重视的人,并且亲笔写上一封感谢的回信——这是高等贵族之间重要的礼仪。
“不,我的管家,我说的讽刺,可并不是这些家伙背后怎么说我。”萨伦波尼利撇了撇嘴,尽管已经六十三岁了,但是他的牙齿却依然完好,他古怪一笑:“我很清楚这些家伙背后怎么谈论我的,我都知道的。哼……‘哦,那个多余的家伙’‘哦,那个不会说话的宰相’‘啊,那个只会捞钱,只会坐在家里给珠宝商人和小贵族调解纠纷的宰相’哼,他们以为我会不知道么。可是,我并不在乎这些,我亲爱的管家,一点都不在乎。”
宰相大人说到这里,却拿出了其中的一封信,他的眼神有些变化,看见了信封上的署名,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来:“我说的讽刺的意思是:像我这样年纪的老人,过生rì实在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难道不是么?我已经六十三岁了,过生rì,过上一次,就更老了一岁,就距离死亡更近了一步——天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庆贺什么?庆贺自己距离死又近了一步了么?还是庆贺自己的生命又少了一年?”
不过说到这里,宰相大人还是笑了:“看看,还是有人明白我的意思的,看看这封信上怎么写的,不是无聊的祝贺,也不是故作尊重的嘲弄,啊,看看着上面的话‘在这让人沮丧的rì子里,我感到很难过。我知道看见生命时间的流逝是一件沮丧的事情,但是我希望您在后面的rì子里能过得愉快。’哈哈!多妙的祝贺词。看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聪明人。”
宰相大人拿着信件,他脸上的笑意渐渐的变得深刻起来:“下面的署名是……哦,尊敬的卡维希尔先生。哈!”
宰相大人似乎心情甚好,他立刻拿起了一支笔来,唰唰唰的写下了一封感谢的回信,这封信的内容也同样的简短,而且……也同样的古怪,并且不合时宜。
“尊敬的卡维希尔先生,感谢你的来信祝贺,我要说的是:我依然不喜欢你这个家伙!”
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宰相大人将信交给了管家:“派人送过去,现在,立刻,马上。”
管家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事实上,他的xìng格也和这位宰相大人一样:似乎从来不争论什么。
府上的仆人送出了信件,不到一个小时,居然就带回来了卡维希尔的回信。
那位卡维希尔的回信内容更加简单,简单到了只有一句话:
“尊敬的宰相大人,我也是。”
第两百零六章 【哦!见鬼!干!】
第两百零六章【哦!见鬼!干!】
明明是chūn季,可是温暖的阳光却仿佛照shè不进这座宫殿。似乎在这个地方总有一股yīn森的力量,将外面那些温暖的金sè的阳光打成了碎片,排除在了这个区域之外。
仅仅是一扇窗户之隔,窗外之外,阳光明媚,微风都带着chūn天的味道——而窗内,那窗台上,一只纯银的花瓶里,一株鲜艳的玫瑰正在缓缓凋零死去。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地方。”
卡维希尔站在窗台前凝视着那只凋谢的花,就这么看了好久,才终于低声叹息说了这么一句。
“我不明白……老师……”
站在卡维希尔身边的,是他的那位女弟子,那个脸上有着浅浅雀斑的女孩儿。她的头发是亚麻sè的,就和她袍子的颜sè一样,此刻站在卡维希尔的身边,这个姑娘明显有些紧张,手足无措。
事实上,她这是第一次来到皇宫里这座神秘的传奇的房间:这是康托斯大帝的书房,也是皇宫里的一个著名的禁地。事实上,一直以来,只有骑枪大帝本人和卡维希尔是这个房间的常客,至于其他人,很少能进入这里。
几乎所有的帝国重大的决议都在这里由皇帝陛下和卡维希尔两个人商议决定出来。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里,才是帝国真正的心脏。
这个女孩明显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她看上去非常拘束,甚至有些短暂的出神,老师的那句话她也没有听得太清楚。
“你当然不明显——至少现在不会明白。”卡维希尔仿佛笑了笑,他伸出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的从瓶子下夹起片枯萎凋落的花瓣,夹在指尖,送到鼻子前嗅了嗅……“看看这个地方……金sè的墙壁,墙壁上那些金sè的壁画,彩sè的玻璃,还有那些浮雕……纯金的灯柱,最好的香料……”卡维希尔轻轻丢掉了那片花瓣:“可惜,表面上再奢华,却掩盖不住这里的那股衰老和腐朽的味道。是的……衰老和腐朽,仅仅是每次站在这里,我都仿佛感觉到这空气将我的肌肤和血肉一点一点的腐烂……一点一点的衰老。”卡维希尔说到这里,微笑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弟子:“亲爱的,你觉得这里像什么?”
“……”女孩茫然的看着自己这位睿智的老师。
“坟墓,一个巨大的,装点得富丽堂皇的坟墓。”卡维希尔此刻的笑容有些yīn沉的味道:“再富丽堂皇,可坟墓,终究只是坟墓。”
在书房里等候的时间似乎有些太久了,这个地方显得越来越yīn冷——尽管外面是chūn天,但是在这个书房里,仿佛寒冬的气味还没有散去,女孩感觉到一股cháo湿yīn冷的味道。
终于,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那是坚硬的靴子践踏在更为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这声音,就如同这个宫殿一样,衰老,陈旧,而且……带着腐朽的气味!
康托斯大帝走进来的时候,他看上去满脸的焦躁,犹如一头愤怒的雄狮,砰的推开了门之后,带着一阵狂风大步走了进来。他看上去似乎很有jīng神,之前那幅病容早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脸sè也红润了许多,只是那双眼睛……那双原本还偶尔流露出锋芒的眼睛,却反而越发的黯淡了,就如同狂风之中的两点小火苗,极力的挣扎着,散发着幻灭之前的最后的光辉。
“我需要时间!卡维希尔!时间!”骑枪大帝的声音不仅仅有焦躁,更似乎有些紧张和充满了神经质一样,他冲进书房之后就绕到了一张巨大的书桌后坐下,顺手用放在桌上的一柄匕首重重敲打桌面:“时间!卡维希尔!时间!我需要时间!这是我现在唯一需要的东西!!”
卡维希尔的表情,自从康托斯大帝走进书房的那一刻,就重新变得宠辱不惊和一如既往那样的平淡冷静高深莫测,他甚至连眉毛都完全垂了下去,听了这位帝国皇帝的话,卡维希尔拢着袖子,将双手缩进了袖子里,浅浅的一躬身。
“不,除了时间,您还需要一点点耐心,当然,如果您信仰坚定的话,您还需要神的保佑,因为那样会带来一点运气。”
“可我最需要的是时间!”康托斯大帝用力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卡维希尔,我的身体很疼!每天晚上那剧烈的疼痛都要折磨我两个小时!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我甚至怀疑,我能不能坚持到我们计划的那个时间!你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再争取一些时间吗?!”
“神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卡维希尔依然用那样慢吞吞的腔调缓缓道:“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注定好了的,神不会少给你一刻钟,也同样不会多给你一刻钟,陛下。”
“见鬼。”骑枪大帝骂了一句:“我第一千次发誓,我讨厌你这种说话的方式。”
“哦,那么我说说好消息。”卡维希尔淡淡一笑:“好消息是,陛下,皇储殿下已经到达了鲁尔将军的军营之中,相信在罗德里亚骑兵兵团的军营里,是整个帝国最安全的地点了。而且鲁尔的忠心也值得您去信赖,相信以鲁尔将军的智慧和能力,他可以保护好皇储殿下的安危——哪怕出现最坏的情况下。”
“阿德里克呢,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阿德里克先生已经控制了dì dū西南部三个郡的地方守备军,一旦出现任何问题,他控制的三个地方守备军的旗团可以在十天内到达奥斯吉利亚。当然……前提是,亚美尼亚总督大人不做什么小动作。”
骑枪大帝的脸sè有些难看:“亚美尼亚……那个该死的混蛋,他控制了矿区,就在dì dū的西边,如同一把横在我脖子上的利刃。”
“很遗憾,陛下,我们暂时没有办法把那把刀怎么样。”卡维希尔笑了笑:“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将我们的脖子从刀刃下躲开——或者,让那柄刀在关键的时刻,动不起来。”
“你有了安排了么?”
卡维希尔这次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久,他才点头:“如果亚美尼亚总督,在某个特殊的时刻忽然生了重病,或许能满足您的要求吧。”
康托斯安静了下来,他凝视着卡维希尔良久,才终于点了一下头,他的眼神多少有些古怪,不过这种眼神也就是瞬间的事情,随即老皇帝深吸了口气:“那么,让容克进来吧。”
容克走进书房的时候,这位暗夜羽林的死士首领,穿着一套软甲,全副武装,佩戴着长剑,走路的时候,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上紧了的发条,充满了力量和jǐng惕。
唯一有些讽刺的是……这位容克先生,暗夜羽林的首领,皇帝最忠心的死士,实际上他并不能算是帝国的真正的军人,但是他的打扮和穿戴,却好像是一个真正的帝国将军。
当他站在书桌前的时候,容克的腰板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种死亡的沉寂味道,那双眼睛就如同黑夜里的猫头鹰一样。
“容克,告诉我,你愿意为我去死么?”皇帝直接冷冷的提出这么一个问题。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容克的回答仿佛毫无迟疑:“每一个暗夜羽林,都随时准备为您去死,陛下。”
皇帝深呼吸了一下,这次呼吸,仿佛将他全身的力气都呼出了身体外,他的脸sè渐渐苍白起来,紧紧盯着容克。
“那么……就请你和你的人,为我去死一次吧!”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