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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白把两个小姑娘送到米娜的家,那里的佣人已经和他熟悉到不称呼他为伊芙斯少爷,而是直接喊他沃德。“瓦娜莎,米娜你们又偷跑出去了!幸好沃德把你们送回来,不然大家要急死!”
如此熟稔的口吻,原因在于他们两家世代交好,直到他们这一辈,正好都有一儿一女,四个孩子从小就在一起玩耍。其中言白最大,现在15岁,其次是米娜的哥哥,皮特14岁,而两个小姑娘同龄,都是10岁。尤其是这两个女孩子,关系好的几乎和亲姐妹没有区别。言白的记忆告诉他,开始是他母亲时不时抱着瓦娜莎去米娜家拜访,后来等瓦娜莎大一点自己能走了,就自己通过两家花园中间的小铁门,来找米娜玩,久而久之,言白也和他妹妹一样,有了两个家。而且他们都更喜欢后来者。
言白从成人思维分析,觉得这是因为他和瓦娜莎的父母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比起信仰自由,父亲还是探险家的米娜家,他们自己的家庭更加严肃。对于孩子们来说,到底是喜欢一个开放自由的家庭,还是一个永远要饭前祈祷,睡前祈祷保持礼仪的刻板家庭是个根本不用考虑的选择题。
被妹妹拉着往三层的白色洋房走去,言白回头隔着重重花园中的树木花草看见自家房子的尖顶。从两家的建筑就能看出它们之间的差别。米娜家的房子是白色的洛可可式,到处都是圆润的弧线和贝壳纹样的石膏雕刻,其装饰纹样都是追求自由的、不对称的、富有动感的精巧风格。而他和瓦娜莎的家则是更偏向哥特风格,灰色的墙壁,黑色的高耸尖塔状屋顶,连许多窗户都采用绘有圣经故事的彩色玻璃,这在孩子们眼中就是压抑的代名词。
“沃德!你来了,快来,快看看我新做标本!”皮特·马尔科姆从标本室里走出来,迎接三个人的到来。由于马尔科姆先生是探险家的缘故——他时不时会从全球各地带回各种各样的动物尸体——米娜家不仅有专门的动物标本室,连四个孩子也对制作标本的程序烂熟于心。言白的记忆里,他妹妹也热爱制作标本,她最喜欢做那些凶猛的捕食者,老鹰,山猫,灰狼……她把镜子碎片放在标本的眼睛里,这样让它们看上去亦如活着时的凶狠模样。而米娜和他哥哥则更偏好温顺的食草动物。
言白觉得从这里就能看出他妹妹是多么富有攻击性的一个小女孩,并不是说她有多坏,而是她从本性上来说就更像她手下的那些捕食者。米娜和皮特则性格温顺,少了些棱角。
至于言白自己?他什么都擅长,无论是食草动物还是食肉的,什么动物尸体到他手下,都会恢复成它们生前的样子,甚至更加富有动感。曾经有女仆在打扫时,被言白做的秃鹫标本给吓到。由于这项工作对他毫无困难可言,他从10岁起就不再制作标本。
现在皮特正将自己做出的雪兔标本自豪地展示给言白看:“你瞧!怎么样?”
皮特是个瘦弱的14岁金发少年,他脸上有些雀斑,刘海齐整,衬衫裤子永远整洁如新,领子袖口永远不会乱。一双蓝色的眼睛在睫毛下蒲扇着,那是双姑娘温柔多情的眼睛。
“不错。”言白将手放在雪兔标本的背上,轻轻抚摸过那些柔软的白色皮毛,“真的很棒,皮特。”
淡淡的红晕浮现在皮特的两颊上,他和他妹妹一样容易脸红。就像他们同样容易害羞。血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让相差了四岁的少男少女神态如此想象。
“我觉得我做的更好。”瓦娜莎的声音从标本室尽头传来。
言白沿着长长的工作台——上面布满各种做标本的工具和已经做好的标本——走到桌子尽头,那里一头美洲角雕正张开双翼,双爪前伸,一副正在捕食的样子。这只角雕的翼展足有一米五,头部和颈部是淡灰色,有两个鲜明的羽冠,共同竖起组成光盘装的脸庞,一双灰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毫无疑问,瓦娜莎又在这种美洲最大最凶猛的猛禽眼里加了镜片。
它的创造者正缓缓用白皙的小手抚摸过那些排列整齐,浓密粗壮的羽毛:“看呐,它真美。”
言白注视着角雕的眼睛,觉得有个灵魂正在这只死去动物的体内注视着他。他听见米娜和皮特同时在他身边轻轻倒吸一口冷气——不知道是惊叹还是害怕,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你总喜欢做这种动物。”言白抬头望了眼标本室东方的角落里,那里是专门陈列瓦娜莎作品的地方,清一色都是神态凶狠栩栩如生的捕食者。他心底有隐隐的担忧,为妹妹这种偏好所情不自禁产生的忧虑:“为什么不像米娜和皮特一样做些小动物呢?”
瓦娜莎对言白这种担忧毫无所觉,她不过是个刚过了10岁生日的小姑娘,整天考虑的事情不过是梳妆打扮和看书刺绣,一点也没考虑过其他什么,在她看来这不过是每个人的嗜好不同,她就是不喜欢那些看上去一捏就死的弱小动物,她就是为这些猛兽着迷:“不嘛,哥哥,我就喜欢它们。”
瓦娜莎牵着言白的衬衫衣角轻晃着身子向他撒娇,这让后者只好将自己的担忧按捺下去,轻叹一口气揉了揉妹妹的头:“好吧,随你。”
“呀!”瓦娜莎惊呼一声,打开言白的手不满地抱怨着,“头发都要被你弄散了!回去妈妈又要说我。”
第6章 血族(二)
标本室里原本有些凝固的气氛被瓦娜莎略带撒娇的抱怨打破。言白听见皮特偷偷舒了口气——他比两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一阵嘈杂声传来,女仆拎着裙子从走廊跑进标本室,对屋子里的四个孩子喊:“马尔科姆爵士回来了!”
两个女孩子欢呼一声,立刻冲了出去。言白无奈地摇头,手插在裤兜里脚步悠闲地跟上她们,却发现皮特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他的雪兔标本,脸上除了惊讶没有任何喜悦。言白摇摇头,提醒他:“皮特?我们该去迎接你父亲了。”
皮特犹豫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标本慢吞吞地拖着脚步走出标本室。
当他们到的时候,马尔科姆爵士已经进了门。这次他去的是非洲,回来整个人都黑了一倍。他是个英俊的中年人,目光锐利,满脸如钢筋铁刺般修的整齐的短髯,但笑起来很爽朗。他一把搂住向他扑过来的两个女孩子,一手抱住一个,带着她们原地转了个圈。男人的大笑声和女孩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回荡在这栋漂亮的白色房子里,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女孩子们蓝色和粉色的裙袂在空中旋转成花朵。
马尔科姆爵士放下两个“女儿”,一眼看到了刚刚走到门厅的言白和跟在他身后的皮特。他笑着上前一把抱住言白拍了拍他的背:“好久不见,沃德!”
“好久不见,马尔科姆爵士。”言白微微笑了笑,感觉到男人用力的大手正捏着自己的肩膀:“你又长高了!”
言白微翘着嘴角没有回答,眼角扫到一边孤零零站着的皮特,心下一软:“皮特也十分想念您,对吗,皮特?”
“啊……”站在门厅中的所有人,两个女孩子,女佣,管家,言白和皮特,只有最后一个人像是游离在欢乐大家之外,一脸梦游天际的表情。见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脸上,他才尴尬地涨红了脸,小声地向自己的父亲打招呼:“日安,父亲。”
马尔科姆爵士笑着轻轻抱了一下自己的儿子,很快分开。搂住两个拽着他衣角的小女孩,马尔科姆开始向好奇的孩子们描述他这次旅行过程中所看见的新奇事物,同时还不忘招呼言白:“快来,等会让我看看你的击剑术有没有提高。”
“父亲。”再次被遗忘的皮特不得不紧跟过去,喊道:“父亲,您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马尔科姆这才想起来,让女佣将一头死去的山猫尸体塞进皮特怀中,像是没注意到儿子瞬间惨白的脸孔:“给,这可是个好东西!我用五个金币才从一个土著酋长那里换来的。”
瓦娜莎立马惊呼起来:“土著酋长?先生,您真的亲眼见过他们?还和他们一起生活过?”
马尔科姆哈哈大笑,面对她好奇的目光弯下腰神秘地眨眨眼:“哦,这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我恐怕得留到晚宴的时候和大家分享。”
一大群人闹哄哄地走进走廊里,留下门厅里捧着山猫尸体不知所措的皮特。言白本想陪他留下来,却被自己的妹妹拽了过去,一起听马尔科姆爵士的冒险故事。
晚上的时候,这些故事成功地引起在座所有人的兴趣。不光是孩子们,连大人时不时被恐怖的食人族吓得一阵阵惊呼。
言白配合着其他人装出惊讶的表情,实际上却一直用一种非常冷漠的目光暗自注意他母亲和马尔科姆爵士之间的眼神交流。
像一般的宴会一样,他们围一条长桌而坐。身为主人的马尔科姆和他夫人坐在长桌两头,两个小姑娘缠着马尔科姆坐在他两边。米娜下方是他哥哥皮特和言白。而他们的对面,瓦娜莎下方则是伊芙斯夫妇。言白也忘记自己是怎么注意到的,但是当他留心时,他便发现,马尔科姆爵士和自己母亲在宴席上的眼神交流也过于频繁了些。
每次,当马尔科姆说的冒险故事引起大家的欢笑和尖叫时,他第一时间看向的不是长桌对面的妻子,而是言白的母亲。当然,后者也同样看向马尔科姆,而留下自己的丈夫坐在一边埋头吃肉。
言白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发现,四个大人脸上都是相同的喜悦,不,应该说桌上所有人都是这样。除了他这个过于冷静的怪胎,发现了这个秘密:他的母亲和马尔科姆爵士肯定有私情。
垂下眼,将一块切好的牛排放进嘴里。被烛火阴影和刘海所遮挡的眼睛里一片冷凝,既然他们两瞒得还不错,他也就没必要揭穿。就让这种表面上的其乐融融一直维持下去好了。
然而,当天晚上,马尔科姆爵士和言白母亲偷情的情景就被瓦娜莎看见了。
言白已经洗漱完毕,脱下衬衣准备换衣服睡觉,结果他妹妹尖叫一声冲进他的房间,在看到他的裸背时又是一阵尖叫。
“哦,瓦娜莎,闭眼!”被小萝莉看到自己赤裸着上身,尤其这个小萝莉还是目前的妹妹,就算是言白也有些尴尬,赶紧朝还在尖叫的瓦娜莎怒吼,同时匆匆将睡衣套上系好。他现在只能庆幸,妹妹跑进来的时候他没有在换裤子。
想象一下那个场景,言白觉得自己都要脸红。
这时候听到动静的女仆敲门询问:“少爷,小姐是在您那儿吗?”
见瓦娜莎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赤脚站在地板上瑟瑟发抖,言白先让她去床上盖上被子,一边去开门。让开身子,让女仆看见裹着被子发抖的妹妹:“她被噩梦吓着了,在我这里先待会。睡觉时,我会把她送回去。”
女仆的表情有点怪异,毕竟一个10岁的女孩在睡觉时间跑过来找她15岁的哥哥总觉得让人很别扭。但既然少爷都这样说了,她只能点头答应,满脸狐疑地端着烛台离开。
见那抹红光沿着楼梯旋转而下,融入一楼的黑暗中,言白发下心来将门关上,转身问:“怎么回事?”
瓦娜莎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从头到脚都盖住,只留下一张发白的小脸。她蜷缩着坐在床上,眼神呆滞,直到言白走过去坐在旁边,将她搂在怀里难得温柔地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她才哇的哭了出来。
在妹妹哭的上接不接下气的叙述中,言白从这些断断续续的话里知道了就在刚才,瓦娜莎发现了马尔科姆和母亲的偷情。
她大概是兴奋地睡不着,想去找米娜一起睡。在穿过花园时,听到迷宫里有些动静,就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在悄悄转过几个弯后——那个时候她依旧以为是仆人们在做些什么,直到她看到了衣衫不整的两个大人。
言白忍不住在心里大骂马尔科姆和他的母亲,就算偷情就不能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吗?非要打野战?这下好了,还给当事人之一的女儿看见!
他赶紧安抚想到那个场景又开始哭泣起来的瓦娜莎。在唾弃一番不靠谱又精虫上脑的两个大人后,言白抱着冷静下来的瓦娜莎问:“母亲和马尔科姆爵士有看到你吗?”
乖乖趴在他怀里的萝莉擦着眼泪摇头,一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紧紧抱着自己的哥哥,完全一副遭受巨大精神创伤的萎靡模样。
“那你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吗?”
瓦娜莎继续摇头。
言白想了想,对她轻轻说:“那我们就把这件事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好不好?”
瓦娜莎惊讶地抬起头,呆呆望着言白:“不告诉父亲吗?”
言白拧起眉,想起自己父亲一贯精明的表现和今天晚宴上只顾埋头吃饭的样子,不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妻子和好友的私情。如果他早就知道而不说的话,他和瓦娜莎揭穿这件事岂不是对谁也没有好处?况且……
“把这件事说出来之后,你和米娜以后就不能见面了。”
瓦娜莎还是很茫然,不理解他的意思。
“母亲和马尔科姆爵士……在一起。那马尔科姆夫人和皮特他们当然会很讨厌母亲,同样也会讨厌我们一家人。你觉得他们还会让你和米娜继续来往吗?”言白难得耐心地将一切事铺开给瓦娜莎讲清楚,因为他觉得这件事自己也有一些责任,看出母亲和爵士的私情还不看好妹妹。当然,谁也不想到瓦娜莎晚上还会跑出去。
或许是被言白的描述给吓到了,瓦娜莎情不自禁地又向言白怀里缩了缩,她小声地说:“我不想离开米娜。”
“所以,”言白用脸蹭了蹭妹妹的头发,轻声道,“我们要守住这个秘密。”
瓦娜莎盯着言白,褪去惊吓后眼神干净得吓人,她看了半天才说:“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言白微微眯起眼,没有回答,反而拍了拍她头,松开手起身:“你该回去睡觉了。”
瓦娜莎不满地撅起嘴,还想撒娇耍赖。但一看她哥哥真的板起脸了,只能磨磨蹭蹭地爬下床。
护送着妹妹回到她的卧室,将被角掖好,言白准备离开,却被瓦娜莎拉住。小姑娘白嫩的下巴搁在暗色背面上,眼睛在摇晃的蜡烛光中发亮:“晚安吻。”
言白无奈地弯下腰,将嘴唇落在妹妹额头。低头望着她蒲扇般的睫毛,轻声道:“晚安。”
瓦娜莎昂起头,吻了吻他的眼睛:“晚安,哥哥。”
第7章 血族(三)
言白本以为这次他就是个普通人,从少年变成青年,再从青年变成老人。一路正常的学习,工作,娶妻生子,有个妹妹,还有个看上去还算美满的家庭。可惜,事实证明他天真了。他以为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一样科学,然而在他二十岁生日那天出现的吸血鬼彻底打破了他的认知。
“不不不,亲爱的,您应该称我们为血族。”黑发青年靠在沙发上,笑眯眯地望着他,右手正抚摸着趴在他膝盖上的少女。
言白没说话。任谁被强行转化为非人类,以后还只能在黑夜中生活以鲜血为食都不会开心。
“除了这些世人羡慕的我们应有尽有。”玛格纳斯露出尖锐的虎牙,低下头埋进少女的肩窝。
言白清楚地听见尖牙刺破皮肤的声音,还有他吸食血液时吞咽的咕嘟声。一股香甜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满眼迷蒙的少女发出高潮般的呻吟。
玛格纳斯微微抬起头,从少女的金发和自己的黑发相交中露出一双狼一样灰色的眼睛:“来尝尝?”
言白抿嘴,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抵不过本能,走了过去。从玛格纳斯手中接过少女,他有些颤抖地将手指在那两个洞口处摩挲,迟迟不肯下口。
玛格纳斯满嘴鲜血,他见言白还在犹豫,便直接伸手按在他的后脑上,强硬地按下去:“吃。不想死的话就赶紧吃。”
言白闭上眼,吞了口口水,因失血而青筋毕露的苍白俊脸在深夜中格外显眼。他和玛格纳斯的力道对抗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屈服地低下头,用舌头试探般地舔了舔少女脖子上流出的鲜血。
液体铺一入口,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一口咬在少女脖子上大口吮吸起来。
见这个小子终于肯吸人血了,玛格纳斯忍不住畅快地笑了。他本来是只想找个金发的后裔,但路上见到的这个青年实在对自己胃口——和他一样的黑发灰眼,容貌俊美,气质冷淡,玛格纳斯觉得就这样放走一个优秀后裔,会连上帝也责怪他。
沃德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倔强过头。在不顾他的反对强行转化了他后,他就没给自己过好脸色。玛格纳斯抽出手帕,边擦自己唇边的血迹边想。一开始甚至不愿吸食人血,情愿去吸那些恶心的动物血。这像什么样子!他们可是高贵的血族!竟然堕落到去喝动物血,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其他吸血鬼嘲笑他玛格纳斯虐待幼子。
他才不是这样的“人”,他可是个好爸爸。
见少女气息断绝,玛格纳斯握着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