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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三个月办了三场庆典,直忙得口歪眼斜,五官不正。好容易把太后千秋对付过去,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是八月初的太子大婚。
资历足够深厚的老人们不免回忆起元佑六年的那次黑暗加班季了。
那一年也是差不多的节奏,六月十六册立东宫,七月初五静贵妃诞辰(幸亏这只是内廷司一家的事儿),七月末太子大婚,八月初皇帝寿诞——好容易大家以为忙完了的时候,轰隆,天上劈下一个大雷,赤焰案昭雪了改葬祭祀又是一大堆典礼!
天啊地啊,保佑这次太子大婚完了大伙儿就能消停吧。
礼部要制定流程、总领一切。禁军要负责大典当日所有的安保和仪仗工作。卫尉寺管理甲仗旗帜车驾羽葆,光禄寺专司庆典一切饮食酒水,鸿胪寺接待外宾导引宾客——京兆尹府和巡防营表示,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我们,国家大庆的时候治安尤其要紧,街上不能发生偷窃抢劫拐卖妇女儿童之类的恶性事件,全靠我们两家配合啦。
这种没日没夜的加班状态当中,林小沐虽然只是一介从九品司仓参军,也难免被当成一块好用的砖头,哪里缺人哪里搬。
八月十二日,吉日良辰,秋高气爽。太子大婚的正日子,林沐提前向上峰请好了假,穿上一身国公朝服,被礼部官员引到勋贵武臣的班列当中站好,随着典仪的唱礼声拜、起、拜、起,然后,看着皇太子服衮冕徐徐历阶而升,至帝前再拜,受命亲迎。太子出门之后,继续随着文武百官向皇帝再拜行礼,而后,依次退出。
——你成亲,我可来过了啊。
☆、第 83 章
清平十六年,六月,户部侍郎言豫津长女及笄。
及笄礼上,霓凰郡主受邀为正宾,为言氏女加笄。
七月,纳征。
次年三月,林府张灯结彩,迎入了新一代的女主人。
亲迎当日,林沐在弘文阁里的同窗能到的全都到了。穿着一水花团锦簇的深绿色袍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刻意模仿千牛备身官服的,骑着一模一样的白色骏马,披红挂彩,组成了浩浩荡荡的傧相队列。
林府二百精锐府兵,盔明甲亮,刀枪烁烁,上面扎着大团的红绸花结,喜气洋洋,前呼后拥。林府和言府离并不远,这迎亲队伍却是吹吹打打,有意绕了大半个金陵城,从言府迎回新娘子的队伍还在路上,路边已经密密匝匝人头攒动,旁观的百姓聚了不知几层了。
萧明岳就是在这一团喧嚣中走进林府的。这赫赫巍巍的百年帅府今天中门大开,门口地上,鲜红纸屑记录着一番热热闹闹的欢喜。正门,边门,角门,一扇扇门口,人来客往川流不息,管家小厮鞠躬导引,精干的仆役奔跑着引导马车前行,鱼贯汇入专供贵客停车的场院。更远处,一辆辆油壁香车沿着夹道,直入中门。
从云南远道而来的穆王爷,和两鬓斑白的蒙大统领亲自在外迎客。内里大约是郡主在接待女眷罢——萧明岳这样想着,冲蒙大统领依然锐利的视线眨了眨眼,手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沿着门边一溜,三转两转,便上了通往左路的夹道。
林小沐跟他说过,今天客人来得多,各位长辈都安置在中路,要找给他当傧相的一干平辈最好往左路去,至于右边儿——嘘,不要去。
他今天是微服来的。好吧,微服也不能阻止他被人认出来,只不过看到他这副做派,来喜宴的客人们多半就不会赶上来行礼了……咳,把林小沐的喜宴变成一次小型朝会的什么的,实在过于不厚道了点儿。
萧明岳这样想着,溜溜达达往左路去。花厅里果然已经闹翻了天,一群上至十七八,下至十二三岁的少年投壶,扔飞镖,抽陀螺,掷升官图,打双陆,弹琴下棋烹茶,那格外好动些的,索性去了外面的比武场上跑马射箭,马蹄声,笑闹声,击鼓鸣锣声隔着堵墙不断传来。
萧明岳第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纪王叔祖家、宁王伯家、淮王伯家的五六个堂兄弟,柳家的三四个表兄弟,还有现在还在弘文阁里陪他弟弟们读书的几个少年。至于其他的公子哥儿们,那更是随便扔个茶盏,砸中的不是三品以上大员家的,就是公府侯府里的。
这还不包括现在跟着林小沐去迎亲,还没回来的那帮同窗哪。
这林府热闹得他都有点不适应了。
萧明岳一边往里走,一边对两旁的少年们点头回礼。刚坐下喝了一盏茶,还没跟凑过来陪他说话的柳知微聊上两句,就有个少年满头大汗地飞跑进来:
“来了来了!”
一时间,那投壶的扔了箭,抽陀螺的放下了鞭子,掷升官图的打双陆的丢了骰子,弹琴下棋烹茶的全都扔下手里的玩意儿,齐刷刷地盯住了萧明岳。
萧明岳:“……”我知道你们只是为了出于礼貌等我先走,但是你们可以不用这样盯着的……
他起身向外走去。到得正堂,一路排开人群向前,一路微笑着向两边点头示意免礼。走到最前方,霓凰郡主果然已经在了,见到他敛衽为礼,转身请他上座。
萧明岳赶紧回礼,摇摇手示意他站这儿就好。唉,身为储君就是这时候麻烦,不请他上座吧是臣子失礼,请他吧——喂那是拜天地时候父母的位置哎。
他在左边打头的地方站定,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外面吹打声越来越近,片刻,林小沐一身喜袍,穿得前所未有的喜气,也前所未有的一副蠢样,引着团扇障面的新人进来。一眼看到他,只飞快向他眨了眨眼睛,便在唱礼声中与新人双双下拜。
坐床撒帐,结发合卺。看着一干少年欢呼着冲进了青庐,大人们哪怕有心进去,也只得摇摇头,自管自地入席饮酒。萧明岳领着头闹腾了半天,不好意思捉弄新娘子,便把林沐从头到脚取笑了个遍,要不是陛下、太后和皇后的赏赐先后到门,还不至于大发慈悲放他出来。
到了林沐终于可以挨桌敬酒的时候,萧明岳飞快窜到正堂第一席,板着脸和他碰了一杯,跟着就拎起酒壶,好奇满满地跟着他应酬那些老大人——美其名曰“我得看着林小沐免得他喝多了”以及“从我拿的壶里倒出来的哪怕是水也没人敢说”。
他后面,三五个少年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每人手里提了一壶——水。
第二席已经空了。往下连着两席都空在那里,代表父王出席的宁王世子、淮王世子,不是跟在萧明岳后面,就是钻去了少年堆里自己玩耍。再往下,显然是已经喝高了的纪王晃着一头白发,拉着也已经人到中年的穆青频频碰杯。
“纪王爷。”林沐上前一揖。纪王掉过头来冲着他肩膀就是一巴掌:“什么王爷,叫舅公!”
“舅公~~”林沐乖乖叫了一声。纪王满意点头,醉眼朦胧地看了林小沐几眼,大着舌头道:“这就对了嘛……想当年小豫津到我这儿来,那是一向熟不拘礼的……“
不但林沐,连萧明岳也默默甩了把冷汗。纪王叔祖,林小沐好歹是言大人的女婿,您当着他的面一口一个小豫津真的好吗?
然而不知道纪王是没有听到他的腹诽,还是听到了所以变本加厉,总之这位在现今宗室中身份第一贵重的老王爷打了个酒嗝,继续抓住林沐絮絮叨叨:“看见你就好像见了你爹……你说你跟你爹长得那是一模一样的,这性子怎么就不像他呢?一点没有你爹那份张扬劲儿……你说是吧?”
说着拍了坐在他身边的云南王穆青一把。萧明岳就看见穆王爷顶着一张和林沐半点不像的脸,从脖子到耳根都喝得通红,不等林沐行礼敬酒,便抓住了他另一只胳膊:
“小沐啊,你可要好好孝顺你娘啊……你娘养大你不容易……想当初,你生下来才这么点大……”
萧明岳发誓,穆王爷比划出的大小还不到慈宁宫里那只黑白花的小猫。
“这么点大,又老爱生病,你娘一夜一夜的守着你,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萧明岳:“……”穆王爷您果然也喝高了。林小沐的身世对外怎么说的您还记得吗?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看到左近的几位大人或惊异、或探究、或若有所思的眼神,再看看身后萧明坚、齐怀远、许泽瑜他们几个亮闪闪的目光,忽然觉得额角一跳一跳的有些疼。
……算了。
林小沐是那谁谁的儿子,那叫丑闻;林小沐长得和林殊将军一模一样,那叫……反正爱咋咋地吧。
有他——以及他手里的白水压阵,林沐在中路前前后后一圈酒敬下来,虽然当中好几次溜出去更衣,好歹清醒地撑到了最后。萧明岳看着林沐言笑晏晏地应酬完一众高官勋贵名门家主,下得堂来转过一个弯,立刻塌下肩膀往柱子上一靠,也和他一模一样地靠到了柱子上,大大伸了个懒腰。
“嘿,拿去。”
林沐好奇地看萧明岳在袖子里掏啊掏的,半天,摸出一个锦盒。他接过来打开,就着廊下灯笼晃动的光芒凝目看去,红绒的衬里上躺着两个比指头大不了多少的小狐狸,一个蜷卧成团,半张脸埋在身体和尾巴围成的绒球里,另一个站在当地,尾巴高高地翘在身后。林沐拈起一个细看,那小狐狸净洁温润,莹然生光,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
他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一开口却是嫌弃:“这么小啊!”
“那块鱼符就这么大啦。——给你弄成两截,就更小了。”
林沐当场就垮下了脸。当年他远行游历,萧明岳将随身鱼符交他护身,他一直挂在脖子上随身携带,须臾不离——直到甘州一战,被一支冷箭正中胸口,那玉符替他挡了一箭,就此碎成一大一小的两截。
“哪,”他吞吞吐吐地道:“不好意思啦,把你的玉符弄坏了……”
“没事儿!”这时少年们看他们要私下聊天,纷纷散了开去,这段廊道上就他们两人。萧明岳便得以做出一副豪爽的模样:“你还不知道么!这东西别人看着贵重,对我也就是跟父皇说一声再刻一块的事儿……倒是便宜我拿来当贺礼了啊哈哈哈哈哈!”
“说起狐狸——”林沐斜睨他一眼,“啪”地关上手里的锦盒,在萧明岳面前晃了晃,故意高高扬起下巴:“这是你欠我的!”
“是,我欠你的~~~~”
这难得的好声好气让林沐也没法继续抬杠下去。他沉默了片刻,再次打开锦盒细看,挨个拿起来翻转把玩了一遍,忽而叹道:”你还记着啊。“
“是啊,一直记着。”
☆、第 84 章
两个少年相对默然。一会儿,林沐把锦盒往怀里一塞,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走了!还有师父那边要敬酒呢!”
“哎等等我——”
林沐事先跟他说“不要去”的右路,也是一片热闹滚滚。萧明岳才踏进月洞门就听见“嗖”的一声,赶紧扭头,眼前却已经是一片空空荡荡。就听林沐仰头大喊:“飞流叔叔——”
“这里!”
“飞流叔叔,师父在哪儿?”
“那边!”
“知道啦!”
檐下倒挂出来的脑袋嗖地消失。再走一段,里面鼓掌声,喝彩声,兵刃破风声,响成一片。萧明岳随着林沐曲曲折折绕过抄手游廊,一抬头,园中亭子顶上,一个白衣人影衣袂飘飘,正把手中长剑舞成一团迷离的光影。
“师父……”
林沐半是亲热半是无奈地喊。白衣人闻声飞下,随手拿剑柄往林沐脑门上一敲,敲得他抱着头满地乱窜。一师一徒鸡飞狗跳地闹了好些时候,那白衣人才从林沐手里拿了杯酒一饮而尽,半转过身子,斜斜地睨了萧明岳一眼。
”哟,这是谁啊?”
”师父,这是我表哥啦……“
“哦,表哥啊。“
萧明岳含笑点头。蔺晨又瞟了他一眼,微一点头,白影一闪,刷地消失不见。留下林沐在地下仰望半天,这才转过脸来,对萧明岳无奈地摊了摊手。
萧明岳:“……”好吧,你师父还真是十年都不带变的……
比起中路老大人们的肃穆雍容,左路少年们的沸反盈天,这右路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萧明岳一眼扫过去,就看见正中首席上坐了一个老者,须发皆白,然而腰杆挺直,精神矍铄。林沐笑嘻嘻地凑过去给他敬酒,口气也是恭敬里透着亲热:
“素爷爷,您亲自过来啦!”
萧明岳好奇地想要过去,刚踏出一步,就看到那老者背后有什么东西一闪,光芒直射入他眼里。他反射性地眨了下眼,凝目去看,却并无所见,反倒是老者后面的一个中年人肩上探出条毒蛇,三角形的蛇头一伸一缩,向他吐了吐信子。
“王叔叔……”
看林沐毫不避讳地过去敬酒交谈,萧明岳犹豫了下,还是没有立刻举步跟上,而是仔细打量。以那白发老者为首,一群人皆是辫发裼裘,革带缠头,并非中原打扮。再仔细看,不止一个人或肩头、或袖口,都探出各式各样的蛇虫来。
姓素,如此打扮……那么,是西境药王谷了?
“今天进药王谷啦……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多亏素爷爷帮忙调理呢……药王谷的迷阵可难可难了转得我头昏眼花的……”林小沐给他的信里,曾经这样写过。
药王谷,琅琊富豪榜上排名第三,以诸般珍稀药材出名。这些年,云南穆王府,每年都从那里采购大宗药材供给军队。
镇守东海的卫峥将军,是药王谷素谷主的义子……
一条条消息飞速闪过心头,萧明岳趋前几步,对那白发老者点头微笑:“原来是素谷主亲临。久仰。”
“不敢当。”那老者微微欠身还礼:“小沐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说着一扭头,对身旁众人喝道:”王远,把你们身上的东西都收一收,别在贵客面前失礼!“
这老人家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然而萧明岳总觉得,素谷主的意思其实是“把蛇啊虫子啥的都收起来,别吓到小孩子……”
一老一少随意寒暄了两句,林沐已经在药王谷这里敬了一圈酒回来。萧明岳随他走向另一边,林家看守祠堂的老仆赫然高坐席上,两个头发花白却仍然神采奕奕的男子左右相陪,看到他随着林沐过来,先后站起。
“十三爷爷!“林沐亲昵地叫了一声,顿了顿,微微侧头。萧明岳赶紧道:“老人家坐吧。您是有年纪的人,不必多礼。”自己随意找个地儿坐了,林沐这才赶上前去,半扶半按地搀着那老仆坐下,紧接着就“黎伯伯”、“甄伯伯”一口一个喊得亲热:“你们都过来啦!”
“你成亲,我们能不来吗?”
“黎伯伯我好想你——甄伯伯,你怎么不把弟弟妹妹带上来啊——”
以这场婚礼为标志,赤焰林府,再次向京城贵胄打开了交际的大门。京城各王府,公侯伯府,十停里倒有五六停是家主亲身到场,三品以上大员更是来了七八成。就连深居简出多年的莅阳长公主,也打发了儿媳上门贺喜。
林沐为这场婚礼一共请了十天的假。次日叩过祠堂,遍拜亲长,便由霓凰领着一同进宫谢恩。第三天陪媳妇回门,再往后的几天,小夫妻两个便时时粘在一起。经常是手拉着手儿到霓凰面前,没说几句话就被打发回去,让他们自去烹茶读书,焚香弹琴,或者林沐在校场练习骑射,静姝就在旁边摆开条案,画他跃马弯弓,满头大汗的样子。
这一日霓凰午后小睡方起,正取了一卷书倚在窗下看着,就听到外面低低的请安声连绵响起。她侧耳倾听外间足音,片刻,轻轻一笑——这皮小子到她这儿向来都是连跑带跳,两三级台阶并作一级,如今娶了媳妇,倒会陪着媳妇慢慢走了。
“娘!娘!”侍儿打起帘栊,十七岁少年的声音迫不及待地窜了进来:“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又找到了什么稀罕物事来献宝么?霓凰从榻上坐起身子,拂了拂裙摆,将手中书卷放到一边。林沐当先跳了进来,跟着环佩叮咚,静姝莲步轻移,款款入内,对着她行云流水般轻轻一福:“母亲。”
“坐。”霓凰微笑,伸手拉她在身边坐下,嗔儿子道:“怎么又是毛毛糙糙的?这是什么好东西,要你一路嚷嚷进来?“
“娘,你看啊!”林沐笑嘻嘻地不以为意,先向对面飞了个眼色,才刷的一声把手中卷轴展开。与此同时,静姝也盈盈站起,和他并肩而立,轻轻展开了手里的纸卷。
两幅一尺宽、三尺高的画卷上,少年将军红袍金甲,跃马横枪。一模一样的打扮,一模一样的脸庞,乍一看去,恍若镜中相对。
“娘,你猜猜看!”林沐半是得意、半是促狭地从画卷上方伸出头来,冲着母亲嬉笑着挤了挤眼:“哪一幅是我画的?”
霓凰慢慢伸出手去。
她轻轻抚着画中人的面庞,用指尖沿着线条轮廓,一寸一寸细细描摹。那秀挺的眉头,那烁亮的双眼,还有,那永远挑着满不在乎笑意的,微微扬起的唇角。
“这有何难。小沐拿的是你画的,静姝拿的,也是静姝自己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