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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鲧,瑞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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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未必明白,多少有些话不投机、言语无味的感觉。
  与鲧正暗忖着一些只有一个凶神才会有的怪诞乖张心事,胸口就横来一条胳膊,肚子上也横过来一条腿。有芝睡得正酣,恍然间不知今夕何夕、不觉此处何处,只知道有样东西箍着睡好不舒服。
  与鲧哪能让它箍着,他从不与旁人亲近,都万年多过去了,也没让谁人这么近身过。相当不耐烦地把那条胳膊与那条腿扔到一边,以警戒枕边这人的不安分睡相。小芝睡平了,过了会儿,又不安生,明明睡着了,可还潜在地有股不死心的劲儿,使了出来,又侧过身来,把一手一脚往旁边那“架子”上给架上了。
  与鲧又扔,它又架回,几个回合,与鲧败了。任由它架着,心里想着不如就先别与它计较,它这就“行将就木”了,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也没几夜好觉睡了,爱架它就架去吧。
  哼了一声。

  第 3 章

  至次日晨,这小芝都一直是挂在与鲧身上,而与鲧则一直睁着眼到天明。只是都已晨时过半,这株灵芝也不见醒,还是架着手脚在旁边人身上酣畅地睡着。可它睡得,与鲧却等不得。侧身过来,一顿摇晃。这灵芝渐次转醒,迷蒙着眼看眼前的人与境,忽地,清醒了。
  一脸慌张,簇着布衾坐起,口里念着:“完了完了,要被人煮了,要被人煮了。”正念着,身旁那原本躺着的人也坐直了身,望也不望向它,哼了一声:“既然知道,还睡得跟头母猪一样。”
  小芝听了,心里想:什么母猪?反应不及,只嚷道:“对嘛对嘛,我都说了我是母的,不能吃的,吃了你会死,放我回山里去。”与鲧不看它,问:“你叫什么名字?”它心里想:你都要吃我了,还问我叫什么名字?而且,我也没有名字。这株小芝眼下也只关心这人是放自己不放,根本不想跟他谈些其他的有的没的。它便只管自己拥着布衾,只言片语也吝惜给出。与鲧见它不应答,就回了头来,见它蹙了眉、只管它自己坐着,他耐心本就不多,又问了一遍:“名字?”它答:“没有。”
  与鲧见它这般敷衍,也不知它讲的是真是假,便也不愿多问了。也是,炖汤的一株药材而已,知道它是株灵芝便可,谁还管它叫什么。他便站起身,把它拥着的布衾往榻尾一拽一扔,再把赖坐在榻上的小芝拎下了榻,一手握住它的两只手腕就直接往厢房门走去。这就要带着它去验一验真身。
  想也会被它抵抗,它眼下就拖沓着脚步,它那只看着就没几两肉的庇股正向后拼命赖着。与鲧知道它两手被自己擒在手里,是抽不开去,只得赖了它那只庇股向后,指望着能拖住自己不出门去。想它应该也感知到了此去对它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与鲧哪能由着它赖着,他这还有正经事要办——验了它的真身,是株雄株便要将它炖了。他擒着它的两手往前一拽,跟着将它拦腰兜起,就这么像夹住一根圆木似地往外走去。在楼下,遇上了这家掌柜的竟敢视死如归地问他要住店的钱,他瞪了那掌柜的一眼,不想滋事,便掏出了点碎银给这掌柜的。这掌柜的连脖子都梗直了,准备与恶势力一决雌雄,在一帮账房、小二、打杂的们面前昭显榜样的力量。结果,这恶人竟把账爽快结了,他暗吁了口气,赶忙赔上行当里特有的笑脸,对这客官寒暄了两句,为人送行。
  与鲧只是支给了银两,并没有一句话出口,就径自地胳膊下夹了个人地出了这家大门。那支给的银两倒不是他变幻出来的假物,倒是真金白银,只不过,是他由这家账房里的柜子里就这么凭空移了来自己襟口里,再由他伸手进去似模似样地取出来递到那掌柜的眼前罢了。这刚出了门,又想到一事,转了身,手指了指那掌柜的,要他出来。那掌柜的忙来到他跟着,想着:只要是别把银子再要回去,一切好说。
  他问:“你知道这周围哪儿有采芝人吗?要经验老到的。”那掌柜的想了一转,倒是想到,便讲:“有的,由这儿直走,出西城门,有条刘村,村里有户主人家叫刘福的好像常年采芝。不过就是不晓得他在不在家,他们这些采芝人,有些不同村儿不同邑的都会聚伙儿去往别县别城外的山上寻芝。”
  与鲧刚要简单道声谢便去寻那个刘福,哪知胳膊夹着的那根本是一动不动的“圆木”这会儿扭动了起来,对着门槛那头一堂子的人嚷道:“快救我,这个坏人要杀了我!”哪知,一堂子的人都置若罔闻,根本没人敢管这事儿。也是,大门外那人身形堪比罗刹,是有几条命了敢去惹他?
  与鲧不理会这株灵芝的困兽之斗,夹着它就往街上走去。在人群中,这小芝还是一副很有斗志的模样,一路都在大声讲着:“快救我,这个坏人要杀了我,快来救我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却又无一人敢上前来。
  与鲧估计它先前听自己与那家掌柜的交谈,猜得自己现下押了它出城去是要做什么,才这般叫唤。他倒不是怕真有人来救它,只是嫌它吵嚷,不胜烦扰,就将它举直过来,低下头在它耳边讲:“你再吵,我就告诉所有人说你就是一株灵芝化成的精,到时候,怕是这一街的人都想抢着将你切成片,好回家去煮汤的煮汤,泡茶的泡茶,浸酒的浸酒。你说怎么样?”这株小芝被他的话吓着,收住了声音,一言也不再发了。跟着,它口中的恶人还有恶语,说:“有我在,起码还能保你有条全尸。”再接下来,便不再多说,又把它打横过来,拦腰这么夹着。
  到了城外,寻着刘村里那户户主叫刘福的。这家栅栏门敞着,院子里有一人一狗。那狗是看家护院的,见有人来,便猛吠了两声,再吠时,刹时就止住了,闷头呜了两声就趴到地上去了,只得尾巴不时懒懒地扫上两扫。院里头的是个中年妇人,在做活,听到自家的狗吠了两声,抬眼见有人来,不知来人要做什么,也不知他是不是来向她男人买芝的,她起身问:“可是来买芝的?”
  与鲧问她:“你家男人在吗?”那妇人答:“不在,走时说是明日能回的,也不晓得会否拖延上一、两日才回得来。不过他往常是交待了哪日回便会在哪日回来的。”这妇人答话时方才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心里头还一紧,倒不是说这人生得有多难看,样貌是相当好的,就是有股像是化不开的戾气绕着他似的。
  若是这妇人知道栅栏外头站着的这人其实是尊神,且是尊凶神,还是上古时期由天地间混沌之气化成的形体,她定会掩门而去,死守着那门背也是不会开的,更不要说和这人在这儿一问一答了。她一低头,又见这人胳膊肘里夹着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生得乖觉可人,有股仙灵之气,容貌比城中二八年华的姑娘家还要姣好上好几分,只是一直愁苦着一张脸。她就不明白这两人这般架势是什么意思。
  她虽不明白,可她也不敢管哪。正暗里慌张着,就听面前那男人又开口道:“行,明日他回时,让他尽快去城西的百里亭客栈找我,不得拖延。”跟着,他拿出十个铜子给这家妇人当是差她家男人明日跑趟腿去他暂住的地方的定钱,当然,那铜子也是由昨晚上他住过的那间百里亭客栈里“拿”的。他冷着眼由上而下地看着这家妇人,讲:“如若失信,后果自负。”那妇人闻言,整个肩头都抖了抖,手里攥着那些个铜子儿,忘了要讲话。直到这人转身要走开了,她才想到,追到栅栏门边儿上,在那人身后追问道:“我们不会失信,就是万一他明日未按交待好的回来,那我可咋办哪?”见那人转身道:“要是他没回来,就再说。”
  与鲧想着不妨等这人一日,省得他到处去问人,如果验出来这是株雌的,不如到时就地将它放回它山里去。如果架着它缩地成寸地四处去寻采芝人,自己受得了那种乾坤方寸的多次转移变换,它可未必受得了,很有可能到时候蔫了,要真是雄株,那不就可惜了药效?故而与鲧想着缓上一日,明日看那刘福回不回得来,要是回得来,验了便也完事;若是回不来,再架着它去往他方寻采芝人来验定也不迟。
  与鲧又夹着这株小芝返回潜邑这座并不十分大的城中。当他再出现在原先那家百里亭客栈时,那家掌柜的暗抹了把汗,迎到他跟前,问他道:“可是那家刘福不在,您这灵芝也没买上,便想着再歇上几日?”这话问的虽不尽然却亦不远矣,与鲧点了下头,说是他得再住上一晚,便要朝原来他住的那厢房走去。却被掌柜的拦了下来,掌柜的说:“客官,你昨晚上的那间房已被他人住了去,要不你在我们柜台这儿记一下档,我叫小二的再给你安排间房?”
  与鲧闻言,颔首,跟着这家掌柜的又移步到了柜台前头。掌柜的摊开记档的薄子,跟这人讲:“客官,请报上姓名,和……和这位小公子的姓名。”与鲧答:“与鲧。”掌柜的复述道:“于衮?是哪个‘于’,哪个‘衮’?”与鲧答:“‘与’是与世隔绝的‘与’,‘鲧’一边是吃的那‘鱼’,一边是干系的‘系’字。”掌柜的心里想着:这什么名儿啊,哪曾有听闻‘与’字作姓的。可他毕竟也当掌柜数载了,这客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吧,也不见得人家连自己的姓与名都能弄错。只是,掌柜的心里还是觉得奇,就觉得这名儿在什么地方听过。还好,他这是没想起这个名字就是民间口耳相传的四凶神中的一个的名。不过就算他将这名字与那神的名联系了起来,也不一定会往那上头想,毕竟那也只是流传的故事罢了,一听便可,谁还真信这个信到十足?
  这掌柜的按这人讲的记下了他的姓名,再抬头,一指他胳膊肘下边夹着的那个,讲:“他也要入住,那也得记下姓名的。”与鲧想了想,就答:“他叫瑞草,与瑞草,跟我一个姓的。”掌柜的一边写一边寒暄道:“瑞草?灵芝的意思么?你家小弟的这名儿好。只是你这成天夹着他,不放他下地走走也怪难为他的。”这掌柜的见这两人一个姓,便忽略了之前这个被夹着的吵嚷着说这个凶狠的要把他给杀了的话,只当是要么这个小的玩劣,被长兄教训了、压制住了。掌柜的以为这是一家兄弟,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却被与鲧瞪了一眼,他即刻禁声,目送这个叫与鲧的夹着他家小弟由小二带着上二楼去了。

  第 4 章

  这株小芝先前在街上被与鲧一通好吓,之后就一直由他夹着,到了这会儿,还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静默得很。
  它这会儿就连心底都已放弃了挣扎,比起被切片,它情愿被整株炖了。只是心里头仍有两桩事情缠着它,其一,它不甘心,人类的世界它都还不曾见识过。到眼下为止,它也只见过这间客栈、外面那条街,还有西城门外那条刘村。在山中时,听小参讲过人类的世界很好玩,当然那也是小参听其他下过山的灵物讲的。本来它还想等自己修够了五、六百年时就要下山好好地逛一转的,可现前的状况就是——它就要被人煮了,经历人世繁华这事怕也是此生无望了。唉,想它只得一百五十一岁的这般幼龄就要……夭折?不对。香消玉殒?也不对。反正,总之就是要死啦。它为自己百般地不值当,却也没有其他法子。枉它前几日还在美滋滋地计划着它的第一个千年大计呢。
  其二,它怕痛啊,这恶形恶状的人不会就这么把自己煮了吧。那哪是在炖汤喝呢?那叫烹杀。唉,想想就痛得紧。不行,得求他先等自己气绝了再煮。可是要自己“气绝”,不就是要叫他先“弄死”自己吗?死法有千余种,将它们由极疼至不疼排个序,那排在它们中最不疼那个位置上的也是会很疼的,到底是会要它命的方法。就不晓得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缓和一下那个痛。它想到自己已经相当可怜了,繁华人间一眼没看着,那现在还要叫它痛死,它心中就更是不情愿。
  正想着这些烦心事的时候,它也正被这个叫与鲧的夹着在登上到二楼去的楼梯上,忽闻身旁有人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酒,给我酒。”它听这人的声音虽然迷糊,可是很沉重,语调虽拖沓,可是每个掷出口的字都很钝、很大声。这小芝抬头看了一眼正嚷着要酒的那个人,那人脸上红红的,脚步也没轻没重,正由一个小二扶着往二楼去。
  他们也由小二领着上到了二楼东侧的一间厢房内,这厢房较昨晚上的那间要宽敞上不少。这小二照例问了住店的这二位可要酒水茶汤、膳食点心的,与鲧说了不用,就让他退出房去了,在那小二合了房门前,与鲧还关照说他们两人的午膳会自理,不劳他们再差人来问。小二明白那意思,就是说别再来敲门打搅了,他点点头,合了门去了。
  与鲧对这小芝施的术力还在,小芝由来都动弹不得多少,且根本不必肖想化雾而去。与鲧把这小芝放在榻上,关照:“瑞草,我要出去一会儿,你除了这间房,哪儿也去不得,也不用费劲想逃了,等我回来便是。”小芝晓得他走开也不会有好事,定会对这间房也施些什么他的邪术,它晓得自己逃不出去,那哪还会白费气力去尝试。它斜了他一眼,又问:“与鲧,酒是什么?”
  与鲧刚要出门去找处郊野地方缩地成寸,将千里之地变成方寸之间,快速回一趟长白山,探视一下鹤翁的伤势如何了,就听到这小芝问了自己这话。他也是觉得奇了,好端端这小芝问什么酒。果然是株没心没肺、只知享乐玩耍、半点用处也没有的灵芝,下山来未及半日,便晓得要酒来喝。他问:“你问酒来做什么?”
  它望了他一眼,问:“你就告诉我吧,酒是用来干什么的?”他答:“酒是用来喝的,喝了后会叫人晕乎乎的,不胜酒力的,喝上一杯就会睡死过去,半晌都不会醒过来。”它点点头,说知道了,想着到了那日他要炖自己之前,得先求他给自己杯酒,让他等自己喝完后,确定自己睡死过去了,再把自己弄气绝了,可一定得确定自己气绝了,再煮。
  它心里想好了,多少就安心了点,还好有酒这样东西,不然它也不晓得要怎么办。它自顾地低头想着,也没觉察到与鲧还在一直看着自己。与鲧见这株小芝问完了酒,也只是点点头,讲它知道了,便没有再多的话,他觉得怪异,本以为它跟着是要求他让小二送壶酒上来给它,不曾想它竟什么话也不再讲了。他问:“就这样?”它这才觉察到这人还没走呢,抬了眼看他,讲:“啊?嗯。你去吧,我不跑。”
  与鲧出门去了,不消一刻钟,他便出现在了鹤翁给他自己搭的一间茅庐中。本以为是会见着人形模样的鹤翁卧在他那张榻上歇息着,哪知进了茅庐中不见有人在榻上。他还当是鹤翁出了什么事,心急四顾,却见鹤翁已是原形,在庐中一角的墙根儿里站着,单足着地支着身子,另一足蜷起,连长长的颈子也蜷起收在翼侧,看这姿态,想是睡着了。
  亏得这鹤翁想得出,或许是怕他自己人形时卧在榻上,万一一个不小心翻了身、压着伤足,故而就化成原形,反正他们鹤睡着时自然是蜷起一条腿的。
  与鲧怕鹤翁这些日子以来并没有好眠,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他也不便叨扰,只得由着鹤翁睡着。他走近鹤翁,凑近了仔细查看了一下他的伤足,见外面收口已收得不错了,只是怕里头筋骨已伤,光外头看着收口也不抵事,不及时医治至痊愈,日后还是会行走不便。与鹤翁交好有年,常日里来,见他都是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若是日后化成人形后得拄着根拐棍儿,之于与鲧,是实在不愿意见到。
  与鲧坐在庐中的长凳上等,想着最好是能等鹤翁醒来,好问一问他具体的养伤状况。可他等了近三刻钟,还是不见鹤翁醒,别说醒了,就是动也不曾见他动一下,定得很。与鲧便不再等下去了,出了鹤翁庐中,用了法力,转瞬就到了潜邑外头的一处郊野荒地,跟着就入城去,走回百里亭客栈。
  与鲧一入他们暂住的那间厢房,就闻到一股清馨的味道。其实这味道由昨儿晚上他就一直在闻,是这株小芝发出来的。芝的香味不似参香,参香是矛盾的,香中带苦。而灵芝散发出的香味就完全不矛盾,不带苦,且柔和得很,一脉幽逸的带着微暖的甘甜味道。
  昨儿晚上,与鲧就闻了大半夜,由后半夜一直闻到天明,那时这小芝就挂在他身上,于近身处,甜香气就更浓淳。就那么闻了大半夜过后,今早起身后,不觉还神清气爽的,也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
  这会儿,见这小芝正身朝里侧卧在榻上,也不见声响动静,怕是又睡着了。凑近了去,轻摇了一下它的肩头,发现它仍不动弹,想也是,这样程度的轻晃是无法让它醒过来的。与鲧将它翻了过来,躺平,就见它眼角还是湿的,再一看,枕的里侧也是湿滋滋的,连带着它那侧肩头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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