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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一色,怒潮腾空,洁白的泡沫轰然涌动,往海岸礁石上撞得粉碎。透过飞珠溅玉的水帘,可见无边无际的蓝色在远处变作了靛青,同已看不分明的天色绞在一起,天地似穹庐,将目光中的所有都覆盖其中。
日光惨淡,朦胧的白影在铅灰色云间穿梭,那些云都压得极低,好似铁桶般合围而来,更显得海面辽阔,一望无垠,浑如巨兽的大嘴,行将吞噬万物。就在这莽然无边的水域中,沈夜和谢衣立身一方小小岛礁之上,仍凭风声猎猎,浊浪涛涛,默然盯住了前方空无一物的海面。
“师尊,他的结界便是在此处。”
谢衣站在沈夜右侧,面如寒霜,眉目冷肃,身上已脱了白袍,换作初七昔日一袭黑衣,映着眼下嫣红魔纹,恍若一柄由地狱回归的屠刀。沈夜亦是面色不善,神情凝重,双目中流泻隐隐的怒意。
前日同白云先生一番对谈,几人确定魔域野心勃勃,蠢蠢欲动,而在纪山中杀害小女孩的凶手就是其爪牙,如今,他的目标更落在龙兵屿族人的身上,那边必须铲除。
就在沈夜与白云先生说起那魔人的目标时,谢衣返回馆舍,三人相见,略一对谈,局势走向便越发清晰。白云先生发现谢衣取回神剑昭明,更是大喜。此剑威能磅礴,与沈夜的三皇之力完美应和,有此二人在,仍那魔人再有通天本事,也掀不起风浪来。
“他要来了。”感受到风中越发冷下去的气息,沈夜沉声道。
谢衣点头,右掌中光芒一闪,已是持剑在手。那剑不同于昔年他握过的偃甲刀,亦不是曾由自身心血所铸的忘川,而是另一柄更强大更神奇的上古神物:昭明。
沈夜看向谢衣右手中那一抹盈盈碧光,目光微沉间,剑鞭也已上手,此战无需迟疑,更无需容情,只需将那魔域走狗撕成碎片。
他曾以为今生事毕,以身殉城,却被谢衣拉回世间。既然回来了,便要再为族人尽一次心力,如同来之前他同谢衣所说的那般——
“谢衣,你曾说自己困惑于天道的真意,是么?”
“的确曾如此。”
“那么,师尊今日便再教你一次——即便天意恒久,不可违逆,如同长河东流不复返,无论怎样的努力,也不过是往河中掀起一朵小浪花,瞬间便会消散。但至少,就在那朵浪花起来时,可暂时一阻水流之势。”
“师尊……”
“天道之下,你我即便神力加身,亦不过众生蜉蝣。然而若甘心臣服于天道之下,随波逐流,那便毫无希望可言,连那朵小小浪花也掀不起来。”
“蜉蝣亦可撼树,哪怕只能撼下一片叶子。百余年中,你我朝夕相对,彼此心思早已看得清清楚楚,主人最错、最不得我认可,却同时也最触动我心之处,便是为族人的一线生机逆天而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初七……”
“我们都懂,终有一日,魔君蚩尤将手持始祖剑,率魔域倾巢而出,横扫三界,回到它们的来处。今日这爪牙不过拉开乱局序幕之人,即便我们铲除了他,也无法改变这天道大势,但既然发现他想染指族人,便要尽其所能,至少一阻水流之势,推迟魔祸降临,之后再功成身退不迟。”
“说得很好,你可出师了。”
“弟子舍不得,师尊,且让弟子随你一世,跟你学习一辈子吧。”
……
思绪纷飞间,四下里突然风声大作,水雾飞腾,翻涌的海面变得狂暴,阵阵浊恶之气从天而降,紫黑色烟水缭绕,海中央突来一道雷霆,水面随之撕裂,闪烁轰鸣的法阵光芒内现出了一条身影。
谢衣举起昭明,剑尖发出清啸,如凤凰啼鸣,压住周遭混沌的水响,碧绿光影似草叶上流转的朝露,看似脆弱短暂,实则蕴含无限生生不息之气。这碧光悠悠腾起,往四周回旋缭绕,仍凭再多浊气也难染指两人分毫。
黑雾中的身影变得更清晰了,他看上去比昔日谢衣于法阵中所见的虚影更加邪恶奸诈,脸色惨白,神色呆滞,两个眼睛似乎不会转,完全成为了一个空负皮相的傀儡。一股比砺罂身上更精纯、更深沉的魔力在他体内勃然蠢动,操控他的身躯移动起来。
就在这股魔气中心,沈夜感知到,有一道浓绿色的影子微微震颤。
吸收了上百生魂的玉横正停留在那里,它已反客为主,成为这身躯的主宰者。此刻,它就插在这魔人胸中,阵阵魔气鼓动仿佛永不停息的鞭打,驱动着魔人的行为,同时也构建起两个世界间的通路。
沈夜凝神细看,神农灵力迅速铺展,捕捉周遭一切细微的灵力波动。他敏锐感知到,那块玉横仿佛并非凡物,且正横跨两界,内中蕴藏的生魂经过繁复巧妙的排列,以魂能之力搭起了一座桥梁,让它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当中。
来源于陌生世界的一股力量正隐藏在玉横深处,以吸取的生魂为武器操作一切,似乎一只巨手不断挥舞挖掘,经由玉横为跳板,将两界自上古就已构建的屏障寸寸撕开——
“危险。”沈夜对谢衣低声道:“若我们再晚来一阵,由他再杀一些人,那道屏障怕会碎裂了,届时,过来的恐怕就不止一个砺罂,而是十个百个。”
“想都别想。”谢衣神韵间俨然初七的冷酷姿态,纵身而起,手腕翻转,昭明已在他掌中灵巧地腾跃了两圈,稳稳落在掌中,恍如他手臂的延伸。
法阵中的魔人察觉他俩举动,速度极快,如一阵无形无质的罡风,谢衣尚不及靠近,他已闪身后退,身躯浮在海面上,脚下无风起浪,水帘化为异兽,袭向谢衣。
这点雕虫小技,谢衣还不看在眼里,他左手抬起,烈焰从指间发出。
水火相克,按理火焰当位于下风,然而如今谢衣胸中雄踞昭明剑心之力,手握神剑自是内外和鸣,人剑如一,恰似当年沈夜第一次教他握刀时所希望的——
灵为武之母,武为灵之帅,身轻似燕,力量磅礴,如川如海,滔滔不绝!
轰——!
修为远胜往昔的谢衣,即便砺罂再世,也不能挡下他这一击。只见火焰借空中风势暴起,把对方射来的水帘扫荡其中,直如风卷残云,瞬间已将水雾全数蒸腾!热浪滚滚,烈风熏天,怒焰驯服海水,几乎形成一条火龙,朝魔人猛扑而去!
料不到谢衣有这本事,魔人一怔之下,胸中玉横震动,那人不退反进,闪身向前,直插谢衣胸口。谢衣不急不躁,将昭明一竖,挡在身前,魔人如何敢与神器正面相触,立刻糅身后退,再一次踏浪而走,飞跃到数丈开外。
沈夜没有急着加入战局,持剑站在一旁,看似冷眼观战,体内神农灵力已自然流转,白金色的光芒划过掌心,从剑尖流泻而出,如一条银链悄然铺设在海面上,逐渐合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将这片海域拘束在内。
紧接着,沈夜将剑锋朝天一指,圆环上发出阵阵轰鸣,只见无数由灵气构成的链条似藤蔓,似枝叶,纷纷轰然而起,直插天际,仿佛一座光的囚笼,将三人包裹其间。
惊变骤起,魔人霎时呆了,紧接着身子一抖,似想到什么,猛扑向来时的法阵,意图逃走。
沈夜冷笑一声,无需任何举动,那法阵中已爆发出阵阵金光,一株参天巨木的影像从阵中激射而出,刚触到海水,瞬时已化作无数雷光,轰鸣炸响。眼中只见神光凛凛,耳畔听得风声大作,雷霆震魂,无数灵力汇作剑锋,从那魔人胸前穿透!
啊啊啊——!
魔人发出一声难听之极的嘶吼,身躯摇晃,衣衫碎裂,皮肉亦纷纷崩解,露出了插在胸口,震颤不休的玉横。
看那东西现出真形,谢衣就要伸手去捉,沈夜皱眉,叫声“不可”。那玉横似也不甘就此束手就擒,从其上猛地爆出一阵黑光,直扑谢衣头顶!
谢衣反应快如闪电,闪身避过这一击,将昭明交到左手,右手同时捻个法决,电光火石间已完成偃术布局,肩头光芒堪堪闪过,已听得海上长声啼鸣,偃甲鸟腾空而起,振翅的动作比声音更快,比激流更汹涌,鸟橼张开,狠狠咬住那嵌在魔人胸前的玉横,用力撕扯,意图将它拖出来!
呜——
玉横剧烈震动,发出连声吼叫,似乎正有无数冤魂在当中悲泣嚎哭!这声音直上九天,直插地底,震得人心口发颤,耳中嗡嗡乱响,眼前白光阵阵,几欲昏厥!受这声音影响,偃甲鸟力度似有减弱,谢衣皱眉,将昭明往空中一扔,神剑顿时化作一道寒光,飞临天宇。剑锋腾跃间,其上碧光炸裂,化作无数光点急坠而下,似一场暴雨降临,将浊浪滔天的海面压得竟不起一丝波纹。
方一弃剑,谢衣又竖起两指,再次驱动偃术,偃甲鸟眼中精光大盛,羽翼鼓动间,腾起阵阵雷霆之声,撕扯那玉横的力道也大了数倍!只听轰然一响,魔人身躯炸裂,皮肉粉碎,骨头寸寸断开,如无数砂石飞上半空,那些浊恶黑气顿如群龙无首,崩溃四散。
与此同时,昭明恰好从天落下,落到谢衣高举的掌心里,胸中的剑心与剑中的剑心两相呼应,威力倍增,引动一波波灵力聚散。浩然圣气排开水浪,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竟以谢衣为核心分作了两边,波涛叠叠高起,在沈夜以灵力围起来的区域内震荡不休,甚至隐约可见那极深处海底的轮廓。
偃甲鸟叼着玉横,在几乎颠倒天地的浪涛中翻飞,很快,那股藏在玉横深处,牵引此世和魔域的黑气终于耐不住了,挣扎着就要突破玉横的表层。玉横上随之出现道道裂纹,被束缚其中的生魂嘶吼颤动着纷纷溢出,化作隐隐可见的黑影,在空中盘旋嚎哭,和着浪涛狂风,直似地狱光景!
“好脏的东西,让本座来处置吧。”
第105章
终于等到这一刻,沈夜将手一抬,偃甲鸟便丢开玉横,飞到谢衣背后,化作一道白光消失。谢衣也收起昭明,海水随之逐渐平静。
玉横在空中打了两个转,内中那股魔气似乎还不甘心,意图逃走,但在神农灵力笼罩之下,又如何逃得出去?
沈夜审视浮在空中,微微颤动的玉横,慢慢将手掌覆上去,体内神血涌动,灵力如怒海倾泻而出,似飞瀑冲击石壁,似熔浆淬炼生铁,逼得那玉横褪去所有伪装,身躯涨大数倍,直露出真容来——此刻,那玉横已化为半人高的一块浊物,黑沉沉,绿幽幽,内中映出种种扭曲乖张的图像,恍惚正有人躲在其后,发出阵阵不甘的诅咒怒吼。
果然非凡间俗玉。
看这般情形,谢衣皱眉,握紧手中昭明。若是普通的玉,断然不会在吸收上百生魂后变得那样艳丽妖异,这块玉横真正的来处,恐怕正是诡异难测的魔域。
沈夜盯着颤动的玉横,冷笑一声,剑鞭瞬间解开,散作数段,将之紧紧缠绕,每一段上都仿佛同时闪现着日月之光,方才布下的结界亦与之唱和。只见海面上灵光流转,圣气沛然,磅礴灵能直冲九霄,甚至逼退了层层的云雾,令阴暗浓郁的天色瞬间清明。
层云散尽,明月光耀天顶!
银光照耀下,沈夜剑鞭逐渐收紧,勒得玉横上发出“格格”响声,颤动得更加剧烈,那惨烈的嘶吼也越发刺人双耳,若是心神孱弱之人,至此就会神魂沮丧,当场身亡。
沈夜运转灵力,海域上的结界再度发出轰鸣,金光大作,直上九天,将那轮明月柔柔包裹,恍如海面上升起了一轮照耀四海的太阳,天地间日月同辉,圣光辐照万里,无穷的灵力似乎正从天顶降下,从海底升起,从此处向无限的远方延伸,它们共同汇聚于神血牵引的三皇神力当中,令不可一世的魔气节节败退,最终粉身碎骨!
轰隆——!
玉横中黑气翻涌,哀嚎阵阵,却都被金光一一撕裂、吞噬,它在光的笼罩下渐渐萎缩,解体,最终消散无形……
谢衣目睹沈夜粉碎玉横,仿佛看到他身后正站着另一个身形,那样高大,威仪不凡,与天顶朗月辉映,好似烈日与皎月遥遥相应。
他忽然想到一个古老的说法,传闻月亮原本是没有亮光的,只因从太阳处承接而来的光辉,方才拥有了亮色,为夜色传递光明。
此刻,谢衣凝视沈夜身后那若有若无的影子,忽然发现那就是他们崇拜赞颂了千万年之久的神农神上,神上的影像在磅礴灵光中显现,如同太阳在明月之后辉耀,助冷月照亮孤寂黑夜,为暗无天日的世界送来光明和希望。
层云散尽,海阔天青。
不远处的龙兵屿上,烈山部一位长老猛然丢下手中书卷,面向那灵力翻涌的所在,震惊地瞪大双眼——
稍远一些的明珠海深处,海巫告知族人,今后可随意跟龙兵屿的人往来交通;繁华安定的长安城里,两位青年修行者看着发呆的师叔祖,不明白他为何盯着东边出神,面上露出欣慰的喜色;细雪飞扬的太华山巅,掌门传令解除禁制,太华禁地无需再刻意戒备;重重深宫中,圣元帝手握密诏,长松口气,欲召三皇子觐见,想一想又放下了;南方山林下,拥有一双明亮双眼的旅人朝西北回望,口中喃喃,似乎在向已不存在的人报告:我又替您见识了一处崭新的河山。
北地湖畔,女子怔怔盯着水中映出的绝丽容貌,眼角那第一道皱纹,让她初次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然而,寻觅的脚步还得继续往前。
西域丝路上驼铃悠悠,乐无异正跋涉其间,对东面海上的异动一无所知;……
之后,我们往哪里去呢?
你想去哪里?
自然是要将昭明放回巫山。
那便回巫山,长居那里也很好。
真的?我早有此打算了,仙灵们设有结界,如今的巫山已自然形成一处洞天,与外界隔绝,你我可自由出入,既远离红尘喧嚣,又不至闭塞无知。
很好,如今你我俗事已了,确实该退隐江湖,安然度日了。
哈,怎么我们每件事都想得一样。
嗯……这样不好么?
好,好得很。
……
声音渐渐远去,终至消散无踪,海上已恢复了平静,唯见东方发白,一轮火红的旭日冉冉升起。
十二玉楼今何在,几度尘飞沧海竭。
上古女战神曾洗净血迹,整理衣冠的深潭,如今早已荒废,不为人知;曾身怀异能,显赫不凡的古老部族,纷纷在时间中化作尘埃;那些雄踞山海,呼风唤雨的仙尊与神灵们如今又去了哪里,无人知晓,也无人再问;神州的帝皇换过无数位,长安城几经损毁,又几经修整。
天道之下,一切都在默默发生着改变,亘古不变的,似乎唯有这川流不息的时间。
没有人能永远干涉世间的轮转,更无法逆转天道大势,这两只撼树的蜉蝣此番摇落的树叶究竟能够令乱世推迟多久?三十年,五十年?谁也不知道,亦无需去探知。他们只需在烈山部位于命运十字路口的时刻再推族人一把,助其安然度过这一劫,便已足够。若终有一日祸乱降临,经数十年休养生息、蓬勃发展后,新生的烈山部必定能妥善抉择自己的未来。
天道轮转,大势有数,身在浊世中,便尽此身所能后,退安天命吧。
终有一日,三界或许将烽烟再起,魔火焚天,神、魔、妖、仙、人一并卷入乱离之中。而属于流月城时代的沈夜和谢衣,早已通过此役完成了他们能做的所有,成全自身对于此世的职责:粉碎玉横,封闭魔界入侵的通途,令乱世来得迟一些。然后,他们选择了隐居巫山,守护神剑,也坦然面对生命中的一切因果。
风声猎猎,日光渐明,天边飞云纵横,海涛的起伏一如过去千万年。
巫山渺渺,暮雨朝云,岁月悠然而过。
……
“你还记得故事最后的那句话么?”
“记得。”
——他们终将去往同一个地方,再不分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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