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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发兵北上,坚守国门!绝不能让北莽人踏过太平岭,攻进关内来。”
柳子期心里伤感,罗铭于他,即是晚辈,又是知己,要不是自己廉颇老矣,上阵杀敌已经有心无力,哪里用得着让子侄辈的孩子们去以身犯险。
连连点头,柳子期说了几声,“放心!”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也定要守住太平岭这最后一道关口。
也不是因为什么高兴的事,不过一个时辰,酒宴就匆匆而散。
百官四散而去,罗铭则跟着罗平回了康乾宫。
回宫后又是一顿家宴,并未列席,只是一张八仙桌,五个人分主次坐下。罗平坐在上首,罗铭、流烟坐在罗平对面,刘俊兄弟分别坐在左右两侧。
刘俊的身体才刚见起色,这会儿刚刚能下地。刘喜知道哥哥受伤,就想接他出宫去静养。罗平一百个不放心,直接打了回票,说宫里有太医,饮食、汤药都齐全,刘俊受伤太重,行动也不方便,还不宜折腾,以此强留下了他。
刘喜明日就要跟着罗铭去北莽,今日罗平设宴,特意让人叫刘喜入宫,与刘俊相聚。
一个桌上吃饭,也就没那么多规矩。
罗平让了众人一回,就给罗铭搛菜,他手直发抖,最后干脆扔了筷子,把整个盘子都挪到罗铭跟前,“铭儿快吃!”
罗铭心里难受,又不想表露出来让罗平看见,更添了离愁,一面答应着,一面回头和刘喜取笑道:“你也快吃,不是早就惦记着宫里御膳房的吃食。”
刘喜头一次和皇帝坐的这么近,正觉得拘紧,听见罗铭取笑他,也不敢像平时那样随便说笑打闹,偷偷瞪了他一眼,扒了跟前一个盘子里的虾仁进碗里,闷头吃了起来。
罗平一心一意的顾着罗铭,流烟给众人斟酒,刘俊身体才好,不能饮酒,随意吃了两口,看见兄弟低着头只顾吃眼前几样菜,忙从自己这边挑了几样,用细磁碗盛着,递到刘喜面前。
刘喜抱着碗笑,连平日不爱吃的墨鱼、青菜都觉得鲜美无比,饭也多吃了一碗。刘俊心酸,自己平时对待刘喜过于严苛,这会儿想要亲近,他又要去北莽了。
天近子时,众人也就散了,先送罗平回寝殿,安顿好了,刘喜出宫回禁卫营,罗铭和流烟也回了自己屋里。
罗铭喝了不少,流烟怕他醉酒,想去扶他,罗铭摇头笑道:“没事!”
进了屋,回身关上房门,流烟去桌上拿起一个粉彩官窑的小盖碗,倒了一碗茶,递给罗铭,“你晚上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想来也渴了,先喝口茶润润。”
罗铭接过盖碗,抿了一口,将碗递还给流烟。忍不住又交待了一遍,“你在靖王府里,一个人要多加小心,有事出门一定多带几个禁卫营的兄弟跟着。”
他实在不放心,想到要留流烟一个人在东离,心里倒比自己深入虎穴还放心不下,这几天罗铭天天叮嘱,搜肠刮肚的寻思,生怕忘了什么,让流烟受了委屈。
流烟点头答应,让罗铭安心。
罗铭突然又想起来,急道:“父皇要是叫你进宫,你千万别去,随便找个理由推搪过去就好,只是千万别见他。”
流烟失笑,看来罗铭也看出来了,天庆帝那天虽然答应得痛快,可心里压根是不愿意的。这也难怪,谁能高高兴兴的答应儿子和一个男人成亲呢。
流烟故意皱起眉头,学着罗铭的样子,为难道:“那怎么行?万一皇上宣旨叫我入宫,我哪能抗旨呢?”
罗铭也正愁这事,他真怕罗平趁他不在东离,做什么伤害流烟的事。
“这个……你……”
罗铭左右为难,他的心计也只限于对待敌人,罗平和流烟,一个是父辈至亲,一个是心头至爱,哪个他都放不下。思量半晌,倒真是难住了自己。
罗铭觉得头疼,暗自思量:都说婆媳关系难相处,看来果然不假,以后自己夹在中间,少不了要受夹板气。
愁了半天,最后决定,留下追风保护流烟,罗铭又把自己的腰牌给他,“禁卫营里人人都认得这牌子,实在不行,你就躲进禁卫营里,投奔徐潜徐将军,他自然会护着你的。”
流烟看罗铭郑重其事,还真的把腰牌给了自己,心里感激他想得周到,又忍不住笑道:“我哪会那么没用,要是连这点难关都迈不过去,我还哪有资格跟你站在一起。”
罗铭想想也是,流烟都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我不稀罕”,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说,不敢做的。
这一晚真有说不完的千言万语,躺在床榻上,两个人谁也睡不着。从穿越至今,罗铭就没与流烟分开过,乍一分离,二人心中都觉得说不出的苦涩难捱,偏偏这两个人的脾气都是倔的,谁也肯不提什么离愁别绪之类软弱的话,说来说去,倒都让对方不要记挂自己。
幔帐外燃起无数红烛,柔和、明亮的光线透过撩起的帷幔照进床榻里,罗铭望着流烟,执起他的手,“等着我!”
流烟倚在罗铭胸前,侧头应了一声,“嗯!”又续道:“生死都等!”
流烟话语很轻,却说得决绝,话里已经带出了生死相许的意思。
罗铭紧紧搂抱住他,吻了吻流烟的发顶,笑道:“我要死了,你就好好活着,替咱们俩!”
流烟双手拽着罗铭胸前的衣襟,将脸埋进罗铭怀里,用力摇头。他什么都说不出,也不想说什么“你死了我也去死”的话,只是狠狠地摇着头磨蹭着罗铭的胸口,狠狠地呼吸着属于罗铭的味道。
罗铭觉得他的心肠很硬,硬到长了这么大,活了两辈子了,却连一次眼泪都没流过。
前世父母去世时,他忙着张罗父母的后事,忙着为自己的生计发愁,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流泪的资格。等他混了黑道,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知道了什么是乱花迷人眼的繁华,有数不清的男人女人围绕在他身边,他可以用金钱买来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可他惟一不能买来的,恐怕就是一个人的心。然而现在他拥有了,流烟把他的心给了自己。这颗温暖跳动的心温暖了罗铭坚硬的心灵,让他心里有了牵挂,让他的生命变得无比珍贵,因为他的命已经不再只属于他自己。
罗铭望着烛光下流烟柔和清秀的面容,他的眼眶通红,脸上还有刚刚压出的一片红色印迹。流烟垂着眼眸,目光流连在罗铭身上,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罗铭胸前紧实的肌理,像要把他的身体牢牢记在心里一样,仔细而小心的描画着。
罗铭伏□子吻他,找寻到流烟细致柔软的嘴唇,轻轻地吮进口里。
“我一定回来!”
罗铭坚定许诺,为了眼前这个人,他也一定要从北莽活着回来。
无数话语全都涌到嘴边,可任何一句话都显得苍白,不足表述自己此刻不舍的心情,罗铭干脆什么也不说了,他只是收紧了手臂,亲吻着流烟,让这个温暖自己的人能在自己的怀抱里多倚偎一会儿。
第62章 行程
一夜无眠;转眼天明。
罗铭没让任何人送行;一个人驾马车出了皇城;到十里亭与蒋念白等人会合。
三千精兵列队整齐;远远的就听见骏马嘶鸣;马蹄踏地的声音。
罗铭跳下马车,先见过随行的几位大人,也无多话,挥手喝道:“出发!”
文官们都上了马车;七八个武将各自上马;罗铭也换了一匹浑身毛色黝黑的高头大马;策马扬鞭,上了官道。
罗铭等人走了才一日;丞相刘裴火速派人传书信去北莽,信上写明几点:一、罗铭出使北莽,万一他能逃过路上的埋伏,到达北莽都城新渝,请北莽务必设法杀掉罗铭,万不可再让他回东离来;二、速速南攻,东离军队羸弱,不足为惧。北莽攻入东离皇城之时,他与大皇子罗钧一定倒履相迎,开城门接北莽大军入城;三、七皇子失踪。
书信是以大皇子罗钧的名义写的,刘裴拿着书信,交给罗钧署名时,罗钧双手颤抖,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被他写得歪七扭八,难看到了极点。
罗钧盯着自己的名字,心头像长了一把野草,慌慌的。事已至此,他是上了刘裴的贼船了,这封信一旦发出去,再说自己被刘裴逼迫,也是不会有人信的。
罗钧犹豫,几次拿起火漆,几次又再放下,刘裴瞧不起他这样不干不脆、瞻前顾后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扭头出了屋子。
张桥走上前,劝道:“主子,做大事不拘小节。您是东离的皇长子,登基是名正言顺的事,都怪皇上太偏心,不然以您的才智学识,哪一点比靖王差呢!”
罗钧苦笑一声,哀声长叹,“通敌卖国,我是把祖宗给卖了!这样换来的江山,真的值得吗?”
罗钧叹息一回,终于还是拿过火漆,将书信密封好了,盖上自己的私印,交给张桥,掩面无语。
张桥又劝了几句,才出来把书信交给刘裴,刘裴自去找人给北莽送信。
书信送出去后,刘裴又安排下几拨人马,埋伏在罗铭去北莽的官道上,一路伏击。交待给领头人,一定要斩下罗铭的脑袋,将去北莽的使臣杀个干净,否则就提头来见。
那领头人长像清奇,头尖额窄,像个锥子的模样,江湖人称“钻天鼠”。钻天鼠时常帮刘裴处理他看不顺眼的朝中官员,两人常来常往,你杀人我给钱,合作愉快。
只听刘裴的口气,钻天鼠就知道这回是宗大买卖,拿了千两黄金的定钱,回去招集了江湖上近千名亡命徒,准备截杀罗铭。
这些暂且不提,且说罗铭等人。
队伍自从出了京城,一路向北,风餐露宿。
走了十几日,穿省过县,越往北走,路上越是荒凉,渐渐的黄土连天,草木稀少,连人烟也不常见了。
天气已是深秋,满目萧瑟,路边野草衰败,枯黄的草梗扒在地皮上,根本抓不住泥土,大风一起,风卷黄沙,刮得遮天蔽日,士兵们无处躲无处藏,只能生生受着,顶着大黄风走了一天,武将们几乎被土埋了,文官们在马车里也灌了一肚子冷风,实在受不住了。
罗铭派人去打探,看看前面有没有村庄、客店,其他人各自找背风的地方躲避,原地休息,等打探的人回来。
四野一望,满目苍凉,山丘起伏,竟是漫无遮拦,连高大树木都没有几棵。几个武将跳上马车,士兵们十几人凑成一堆,各自背靠背,替后面的人挡着风沙。
赵猛站在车辕边,几次回头向后看,急得抓耳挠腮。罗铭叫他上马车,赵猛也只是含混答应,人却立着不动,眼睛直直瞪着他们来时的路上,越发着急起来。
罗铭一看就知道有事。跳下马车,问他怎么了。
赵猛嘿嘿笑了两声,“没……没事……”
罗铭笑道:“哦,没事?那算了。”
撩开车帘,罗铭翻身上车。赵猛急忙拉住他,跺脚道:“我的哥哥,你,你这不是活活挤兑我嘛?”
赵猛又往来时路上看,风声猎猎,满天黄土,连天日都看不见了。此时明明刚过申时,可天气已是昏黄一片,对面的人都被掩在土沫子里瞧不清楚,更何况是后面了。
“嘿”了一声,赵猛懊恼叹气:“他本来就不待见我,这下更不搭理我了!”
罗铭看他吞吞吐吐,又说了刚才的话,心思一转,立刻猜到,“是英哥儿?”
赵猛点头,小心地瞧了瞧罗铭的脸色,咧了咧嘴,笑道:“英哥儿他也是好心!才,才一直偷偷跟着咱们的……”
罗铭面色不郁,赵猛也吓得不敢再说话,心里擂鼓,只盼一会儿米英杰能不怪他。
罗铭指着赵猛,怒道:“简直胡闹!英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他糊涂?明知他跟着,怎么不撵他回去?”
赵猛挠头,他也想撵人,可米英杰一冲他笑,赵猛就晕乎了,还撵人呢,自己都恨不得卖给人家。这会儿要不是刮起了黄风,赵猛怕米英杰被大风吹坏了,这事还指不定啥时候才露陷儿呢。
“还不去带他来!”
有了罗铭的话,赵猛喜得蹦高儿,连声答应着,拉过他的黄骠马,纵马而去。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果然带着米英杰回来了。
米英杰是偷偷跑出来的。
罗铭请旨去北莽和谈,米英杰就找过罗铭几次,要跟着他一起去。罗铭严辞拒绝,直接说了,“不许!”
罗铭一直拿米英杰当亲兄弟似的对待,平素说话温柔和蔼,从没有高声的时候。罗铭就是怕米英杰犯少爷脾气,会不顾父母反对,闹着要跟他去,才这样斩钉截铁的断然拒绝,还颇为严厉的告诉他:不许胡闹。
米英杰也确实被罗铭吓住了,一个人蔫蔫的回家,一进家门就把自己关进屋里,也不理人,也不说话。
这回米家全家都铁了心,米老大人早就放了话,不管米英杰怎么闹腾,这回也不能随他的意思。安排家里所有的家仆,换三班盯牢他,绝不能让米英杰踏出米家的大门。米德元还吩咐老伴儿、女儿,时不时就进米英杰屋里,劝劝他。这样一来可以看看他是不是乖乖呆在屋里,二来也是怕他想不开,再憋闷坏了。
就是这样严防死守,也没有拦住米英杰。
他在屋里闷头睡了三天,醒来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打晕了两个家仆,偷了一匹马,悄悄骑上,溜出皇城,一路北上。
米英杰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带多少银子,他又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真是受了不少的罪。有一回住了黑店,险些让店主用迷药放倒,宰了做成人肉包子。幸亏他看见墙边一滩血迹和人的毛发,起了疑心,没有喝桌上的酒,不然就真成了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了。
踹翻了桌子,与人大打出手,谁料那店主武艺高强,手下几个喽罗也都不是善茬儿,米英杰吃了不小的亏,才狼狈逃出来。身上的包袱也丢了,所幸马还在,就这样一路跟人要着吃,一路追着罗铭而来。
几天前,要不是赵猛四处巡视时发现了他,米英杰几乎要饿死了。他追的路线不对,已经偏离了官道,赵猛也是一时兴起,想去土坡上登高远眺,不然两个人也就错过了。
车帘一挑,赵猛先上了马车,米英杰在车外磨蹭了一会儿,才掀起车帘进去。
找了个角落坐下,米英杰低着脑袋,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闷声无语。
赵猛拽了拽罗铭的衣角,让他好歹说句话。罗铭看了看角落里的米英杰,恶声恶气道:“他还有理了?”
罗铭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米英杰立刻委屈起来,眼窝发胀,鼻子发酸,眼泪顿时冒了出来。
他一张小脸黑乎乎的,也不知几天没洗过了,眼泪划过脸颊,冲出几条污黑的泥印子,花猫似的。
赵猛急了,忙过去安慰,又瞪罗铭,“你不能好好说话,再吓着他!”
罗铭也心软了。米英杰不只脸上污黑,身上的衣裳也脏得要命,袖口领口全都油腻腻的,换了平时,这样的衣裳别说给他穿,就是穿在别人的身上,米英杰怕是也要嫌弃的。
他瞪着一双大眼无声而泣,泪珠滚出眼眶,滑下脸颊,露出里面白玉似的肌肤。黑白相衬,更显得可怜。
从车里翻出一条布巾,蘸湿了水,给米英杰擦了擦脸上的泥灰,罗铭柔声劝道:“是我不好。快别哭了。”
米英杰甩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罗铭手腕上,打掉他手里的布巾,呜呜哭道:“你就是瞧不起我!我偏要来,偏要……偏要到北莽去!小爷就是要让那些北莽鞑子知道,东离的好男儿,不是随意让人欺辱的!”
他边哭边说,声音断断续续,后面说得激动,更是呜咽地连话都说不清了。
罗铭暗骂自己莽撞,明知米英杰少年心性,又有一腔报国杀敌的热血,还那么简单粗暴的把孩子挡了回去,也难怪他委屈了。
忙与赵猛好言安慰,哄了好一气,米英杰才止住哭声。
抹了眼泪,米英杰才害臊起来,想起刚才哭得那个熊样儿,不由得红了脸,头也不敢抬,抱着膝盖更加不好意思言语了。
第63章 荒村
“然后我就踹翻了桌子;拿刀就剁;吓得那个小喽罗‘哎哟’一声;大叫着跑去了后院……”米英杰一手抓着一个玉米面饼子;连吃带比划;说得眉飞色舞。
众人都挤在车里,听米英杰把自己说得英明神武、大杀四方,也不好意思拆穿他一身是伤,连身上仅有的家当都顾不上了;一看就知道是吃了亏;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全都笑呵呵地听着;给他递水、递咸菜,劝他吃完了再说。
米英杰哪肯停下;他一路千辛万苦,活了十七年都没受过的罪,这回算是受了个齐全,这会儿可算见着亲人了,再不让他说叨说叨,他心里嘴上都觉得憋屈。
前去打探的人已经回来,下马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