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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头一看，是满月。天空上仿佛点着一盏巨大的银灯。
他把信投进邮箱，正要往回走，突然听到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呼唤他：
“司机！司机！”
听上去，像是乡下大婶那种亲切、慢悠悠的声音。
“司机，下面哟，在你的脚边上哟！”
松井吃了一惊，朝下一看，一只肩上系着蓝方巾的老鼠正仰头望着他。
圆圆的黑眼睛，闪闪发光。
“对不起，请把这个也投进邮箱。”
方巾老鼠把一个小小的东西举了起来。
“我一路跑来，是想赶上明天早上的第一班邮车。可不想，我的脚扭了……这下我爬不上邮箱了。”
“这个太简单了。”
说完，松井就弯下身子，把那个小小的东西接了过来。是一捆邮票大小的明信片。借着月光，他看见明信片上还都端端正正地写着地址和名字，贴着小小的邮票。
松井正要把这捆明信片扔进邮箱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
“这些明信片太小了吧？明信片的尺寸可是有一定大小的啊。”
“没事。”
方巾老鼠微微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有老鼠的魔法呢。”
“老鼠的魔法！是这样啊。”
松井点点头。当这捆明信片掉到了邮箱里时，竟然“砰”地发出了和一捆普通的明信片掉下去时一样的声音。
“是这样啊。”
松井佩服地又嘟哝了一遍。
“谢谢您了。”
方巾老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那些明信片，其实都是婚礼喜宴的请柬。”
“那可要恭喜您了。”
松井笑嘻嘻地哈了哈腰。
“是您的婚礼吧？”
“哎哟，司机，您说什么哪！”
方巾老鼠用小小的前爪捂住了嘴，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是女儿，是我女儿的婚礼哟。”
“哟，那可太失礼了。一点也看不出您的年龄啊。”
（确实，老鼠是看不出年龄的。）
松井低着头，摸着后脖梗子。
“司机，还要拜托您一件事，行吗？”
方巾老鼠说完，闪闪发亮的眼睛又仰了起来。
“什么事啊？”
“我父亲一个多月前，病倒了，现在还卧床不起。大概是再也起不来了吧……连一直盼着的长孙的婚礼，也不能出席了。
“于是，……我女儿女婿就说想穿着新郎和新娘的衣裳，先去拜见一下‘爷爷’，然后再去婚礼会场。”
“可真孝顺啊。”
“是啊。”
方巾老鼠完全变成了一张母亲的脸，眯起了眼睛。
“您能送新娘新郎去婚礼会场吗？”
“用我的车？”
松井瞪圆了眼睛。
“是，我们老鼠的世界里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婚礼的时候，如果能坐上人的车就会幸福。啊，当然不会白坐啦。这算是我订的车。不过……您也可能讨厌老鼠吧……”
“怎、怎么会呢！我一点也不讨厌老鼠。不管乘客是谁，都一视同仁。我当然高兴地接受这项工作了。”
“哇，那我太高兴了。”
老鼠妈妈像孩子一样兴奋地叫了起来，然后马上又说了一声“您看我”，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老鼠妈妈又仰起头，拜托道：“下一个星期天，下午三点，请沿着林道桥西边的一条小路，顺着水流的方向慢慢地朝前开。”
“那样，您就可以找到我的家了。”
和方巾老鼠分手之后，松井在回家的路上，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哧哧哧”地笑了十八回。
一想到小老鼠新郎和小老鼠新娘并排坐在后面的座位上，他能不笑吗？
下一个星期天。
天空晴朗得像一块蓝玻璃，没有一朵云。
（太好了，太好了。）
松井从早上就开始工作了，到了下午两点半，他在车前竖起了一块“预约”的牌子，朝林道桥的方向驶去。
过了市政府，再经过大井公园，就开上了那天月夜经过的道路。沿着那个大弯道向前开，过了林道桥，往右一拐，他先把车停了下来。
他确认了一下水流的方向，就按照说好的，顺着水流的方向慢慢地开了起来。
这是河堤边上的一条小路。
没开多一会儿，路的一边就变成了狗尾草的原野。狗尾草的穗，像白色的波浪一样闪着亮光，起伏翻滚。
慢慢地向前开了一会儿，就看到了竖着的牌子，上面写着“野中家”几个字，下面还有表示方向的箭头。
（对了，忘了问姓名了。是姓野中啊。那位老鼠妈妈，嗯，是有那么一点原野的味道呢。）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开多久，又出现了写着“野中家”和画着箭头的牌子。
很快，就出现了一条隧道，隧道的入口也挂着一块写着“野中家”和画着箭头的牌子。
（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条壮观的隧道哪。）
穿过长长的隧道，松井“啊”的一声叫起来，慌忙把车停住了。
路两旁是一排排红屋顶和蓝屋顶的房子。其中一座的前面特别热闹。可是不是人，全都是老鼠。而且是和人一样大小的老鼠，吵吵嚷嚷地站在那里。
（我好像被施了老鼠的魔法一样。）
松井眨巴着眼睛想。
（是老鼠变大了呢？还是我和车变小了呢？）
这时，从吵吵嚷嚷的老鼠群里，那只蓝方巾老鼠挤了出来，冲着这边招起了手。看上去好像高兴极了。
（扭伤的脚好像已经好了。）
松井也挥了挥手，把车慢慢地开到了一辆先前停在那里的黑色出租车的后面。
“好找吗？”
老鼠妈妈跑过来问。
“啊，好找，好找。”
“女儿女婿马上就要出来了，拜托您了。我和丈夫坐停在前面的那辆出租车。女儿的弟弟妹妹们，坐后面那辆刚到的出租车。”
松井一看，前后两辆黑色出租车上握着方向盘的，都是戴着帽子的老鼠。
（老鼠，还真是了不起哪！）
松井正这样佩服地想着的时候，响起了欢呼声，穿着白色礼服的新郎和头上插着白色的花、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从里头走了出来。
“恭喜！”
“恭喜！”
“好漂亮啊！”
“祝你们幸福！”
“恭喜！”
在一片欢呼声中，新郎新娘上了松井的天空颜色的出租车。
好，出发！
三辆出租车开了起来。
跟着前面的那辆出租车开进树林里的时候，松井觉得林子的上空白得异常。
（今天的天空本来是那样的蓝，怎么会……）
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这里不是树的林子……怎么看都是草，对，是狗尾草的梗。
是狗尾草的穗在头顶上摇晃，所以整个林子就闪着白色的光了……没错，这里是狗尾草的原野。）
“你没事吧？”
“没事。”
从后面的座位上传来了说话声。
“别太紧张了。”
“我知道。”
一个轻轻的、轻轻的声音。
松井咬着下嘴唇，憋住了笑声。
很快，就出现了一座旧的大房子，三辆出租车停在了它的门口。
下车时，新郎回头说：
“谢谢您了。”
新娘就那么低着头，用像蚊子一样轻的声音说：
“谢谢您了。”
“啊，不客气。”
松井正眯缝着眼睛目送着新郎和新娘，老鼠妈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付给他2850元车费。
“这是今天的谢礼，请您一定收下。”
说完，就把一个白纸包放到了助手席上。
“前面的那辆车会带你回去，请还是从隧道出去。朝着箭头相反的方向走，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天空颜色的出租车，又跟在老鼠出租车的后面跑了起来，在隧道前，他和老鼠司机挥手告别。
出了长长的隧道，就是一个明晃晃的世界了——左边是河堤，右边是狗尾草的原野。
松井停下车，走到了外边。
蓝色的天空下，狗尾草像白色的波浪一样起伏着。
（我是从这片狗尾草里开过来的吗？整个林子都闪着白光呢！）
回头一看，隧道也好，野中家的牌子也好，都像被秋风吹走了似的，不见了。
（这也是老鼠的魔法吧！）
松井深深地点了一下头，回到座位上，突然想起助手席上还有一个小东西。
是老鼠妈妈给的那个作为谢礼的白纸包。
他连忙打开一看，是两个戒指大小的天空颜色的咖啡杯。
好可爱的杯子啊。
“哈哈。”
松井把它们放在手上，端详起来。
“就像新郎新娘一样……愿你们永远幸福。”
很快，天空颜色的出租车，就又朝着林道桥的方向开去了。
第六章 狸猫牙科诊所
（用不着那么使劲儿地挥手啊，看见啦！）
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踮起脚尖，正冲着这边使劲儿地挥手。
司机松井笑着停了车。
是小兄弟俩吧？两张小圆脸长得像极了，戴着一样的深棕色的绒帽，穿着一样的深棕色的夹克衫。
车门打开了，可两个孩子还手拉手，扭扭捏捏地站在那里。
“快坐上来吧！”
听松井这么一说，两个孩子才鼓起勇气坐了上来。然后，小哥哥连珠炮似的说道：
“请马上去南消防局后面的li mao牙科诊所！”
“知道了，是南消防局的后面呢！”
天空颜色的出租车，在银杏公园边上的大道奔驰起来。
落光了树叶的林子里，明晃晃的。
这是十二月的头一个星期天。
（“li mao牙科诊所”，不会是“狸猫”两个字吧？不管怎么说，到了南消防局的后面就知道了。）
松井一边转方向盘，一边想。
车子开上了国道。
“正志，还疼吗？”
是小哥哥的声音。
“嗯，疼。”
弟弟无精打采地答应道。
“你自己揉揉脸蛋看。”
“是这样吗？”
“对对，好一点吗？马上就要到了，马上就要到牙医那里了。”
（啊，弟弟牙疼啊……牙疼可太痛苦了。）
这时，松井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
“我说小朋友，你们是去看牙齿吗？可是，今天是星期天，牙医休息吧？”
“不休息！”
小哥哥干脆地否定道。
“妈妈已经打电话预约过了。”
“那就不要紧了。”
松井松了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怎么样，快吧？马上就到了呀。”
小哥哥高兴地对弟弟说。
很快，就看到消防局的了望塔了。
“在那个邮筒左转民，然后，向右转。”
开进一条窄路，就看见了“梨茂牙科诊所”的牌子。
“到了，那就是！”
车一停下，小哥哥又连珠炮似的说：
“我们还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去，请在这里等一下。”
然后两个孩子就下了车，手拉手地走上了牙科诊所的台阶。
（哥哥比弟弟要紧张多了。）
两个孩子消失在了门里。瞅着那扇门，松井笑了。
门上写着“梨茂牙科诊所”几个字。
（啊，原来不是“狸猫牙科诊所”，是“梨茂牙科诊所”啊！哈哈，狸猫，梨茂，听上去差不多，说不定里头的医生真的是一只大狸猫呢！）
松井倒好车，等着小哥俩的时候，臼齿突然疼了起来。
（蛀牙！我也要去看牙医了。）
他想起了刚才小哥哥的话，就用一只手揉起脸蛋来了。这时，那小哥俩满面笑容地出来了。
松井踩下油门，忍不住问道：
“不疼了吗？”
“不疼了。”
弟弟回答道。
“这里的医生手腕很高明呢！”
小哥哥得意地说。
“是，又亲切，又高明。”
弟弟也说。
“是吗，手腕那么高明，叔叔也请狸猫医生看看牙齿吧！”
“您说什么，狸猫医生？”
“狸猫医生？”
车里回响起了一片笑声。
“今天爸爸妈妈都去上班了，来不了，是哥哥和我一起来的。”
可能是牙不疼了，弟弟的话多了起来。
“哥哥和你一起来，多好啊。”
“嗯。坐车好快啊。”
“当然快了。”
“车子里面好暖和。”
“当然暖和了。”
“我还是头一次坐汽车呢，虽然爸爸妈妈有点担心……可是哥哥能说清楚要去的地方呢。”
“我当然能说清楚了。”
小哥哥在边上说。
当车子开回到国道上时，松井听到了一连串的哈欠声。
（小哥哥带弟弟去看牙医，累坏了吧？弟弟的牙齿不疼了，就困了吧？）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铅灰色，白白的东西飘落下来。
（是今年的头一场雪啊！）
路上的行人，全都竖起了衣领，缩着身子匆匆赶路。
从后面的座位上，传来了轻轻的鼾声。
（真不忍心叫醒他们呢，可是已经到了，没有办法。）
车在刚才他们上车的那个地方停下了，松井回头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戴着深棕色绒帽的小狸猫，靠在一起，呼呼地睡着了。
（哎呀！）
松井连忙回过身来。面朝前，他故意咳嗽了两声，说：
“小朋友们，到了呀。快醒醒！”
两个孩子坐了起来。
从后视镜里往后一看，啊，太好了，刚才那两个小兄弟正在东张西望呢。
“哇，雪！”
“下雪啦！”
要下车的时候，小哥哥从挂在脖子上的钱包里掏出钱，递了过来。
松井找完钱，说：
“谢谢了，路上小心。”
“谢谢，再见。”
小哥哥挥了挥手。
“再见。”
弟弟也笑着挥了挥手。
当后视镜里的两个孩子渐渐地走远了的时候，松井的臼齿又隐隐地疼了起来。
（明天，去找那个牙医看看吧。）
松井的面前，浮现出一张狸猫医生的笑脸。
啊，对面有一个胖胖的男人在招手了。
第七章 一下雪，就是猫的集市了
天空颜色的出租车，行驶在白雪皑皑的道路上。
“虽然现在停了，待会儿还会下的吧！”
司机松井顺着一个弯道，一边心情舒畅地转动着方向盘，一边想。
这时，一只大黑猫从车前“嗖”地蹿了过去。
“啊——”
松井一个急刹车。
绑在轮胎上的防滑链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车停住了。
（好危险啊！）
松井刚松了一口气，可马上又生气了。
“太奇怪了，这位寒冷的日子，猫怎么会在外面瞎溜达呢。猫这种动物，下雪天都应该待在屋子里的呀。不是有一首名叫《下雪了》的歌吗，里头有一句歌词就是：‘小猫呀，在暖炉前缩成了一团。’”
松井一边这样说，一边去踩油门。
“啊呀！”
他大声地叫了起来。
（这里是十字路口吗？）
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一辆天空颜色的出租车，从右边开了过来。当它从停着的松井的车前面横穿而过，朝左开去的时候，坐在里面的司机朝松井看了一眼，点头致意。
（唔？猫？）
松井瞪圆了眼睛。
坐在驾驶席上握着方向盘的，确实是一只茶色的猫。
（不会吧？）
松井晃了晃脑袋。
（不，我看到的确实是一只猫！要不就是戴着一副猫的假面具？）
松井眨巴着眼睛。
（不过，那张猫脸……）
怎么这么熟呢？
是三年前失踪的茶色（百度）猫茶太郎的脸！
（怎么回事？）
松井禁不住猛转方向盘，跟在茶色（和谐）猫驾驶的出租车的后面，追了上去。
又开始下雪了。
（有这样一条路吗？）
呀，他看到了一块写着“出租车站”的大牌子，竖在那里，有十来只猫在排队。
跟着茶色（百度）猫，松井的出租车也在它前面停了下来。
两辆车的车门，几乎是同时打开了。猫们分成前后两组，吵吵嚷嚷地钻了进来。
“全都要上车呀！”
“这可是最后一辆车了。”
“往里挤挤，往里挤挤。”
“对，再往里挤一点。”
后面的座位上，满满当当地塞进来四只猫。
坐在助手席上的，是一只黑猫，松井死死地盯着他那张脸。黑猫“嗤嗤”地抽了抽鼻子，低下头说：
“刚才实在是太失礼了。因为我是最后一只猫，要是赶不上最后一辆出租车的话……所以我就没命地跑了起来……”
“好危险啊。不是有一句话叫‘宁等一生，不抢一秒’吗，可不要再那样没命地跑了。”
后面的座位上好热闹。
“全都坐上来了。”
“咱们这车上全都是身材苗条的猫，太好了。”
“前面的车上，净是肥猫。”
“哈哈哈，好了，出发！”
松井笑嘻嘻地问：
“去哪里啊？”
“嘿，你可真会装糊涂呀。”
身后的猫们，咧着三角形的嘴巴笑开了。
“这里不是去猫集市的出租车站吗？”
“啊，啊，是。”
（是吗，原来还有猫的集市啊……管他呢，只要跟在前面那辆车的后头，就不会错了。）
车子在茫茫白雪中开了起来。
（是车变小了，还是猫变大了呢？）
猫们又笑又闹，还不时地互相说着笑话，“嗬嗬”地尖叫。不过没多久，大家就唱起了歌：
“嗨哟，嗨哟，嗨哟，
一下雪，
就是猫的集市了。
在天空广场，
相会吧。
嗨哟，嗨哟，嗨哟，
一下雪，
就是猫的集市了。
在天空广场，
玩乐吧。
嗨哟，嗨哟，嗨哟，
一下雪，
就是猫的集市了。
在天空广场，
欢笑吧。
……”
旋律轻松又快乐，连松井都想跟着一起“嗨哟，嗨哟，嗨哟”地唱起来了。
“啊！”
来到了一个光明灿烂的世界。
太刺眼了，就仿佛刚从一条雪的隧道里钻出来一样。
两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到啦，到啦。”
“好暖和啊。”
“真开心。”
“谢谢您送我们来。”
“回去的时候，还要麻烦您啊。”
黑猫付了车钱，猫们跳下车。
“谢谢您了。”
看见前面那辆车的茶色（百度）猫下了车，松井也急忙下了车。
“五郎！松井五郎！”
（果然是茶太郎！）
松井的心中涌起一股思念的暖流。
茶太郎奔了过来，白色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