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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泽沉默片刻后，轻笑着反问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幽深的眼眸里，神色晦暗不明。
林妩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果断地回答没有，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皇帝陛下给她的感觉很怪异，偶尔的熟悉感让她有些怀疑是否原主幼年时曾和他见过面。
她穿越到这具身体后只得到原主的部分记忆，这些年她一直谨小慎微，生怕被旁人察觉到不妥，把她当做妖孽附体什么的给烧死了。
想到这些，她微微稳住心神，深吸了口气后，坦白承认道：“陛下，既然您心中已有主意，不如趁早将我送出宫吧。时间长了……妾，怕自己会舍不得陛下。”
最后一句话是林妩突然想到的，虽然皇帝嫌弃她，可现在她名分上还是皇帝的女人，如果表现得太想离开，似乎有点挑衅，要是惹得皇帝陛下不高兴反悔，那就糟了。
而且，她没有说出来的是，她怕自己被皇帝强迫，既然要出宫，她就不想和皇帝滚床单纠缠不清。
楚泽原本沉下的脸色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不由复杂起来，他抬手按按发疼的额角，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声轻叹。
林妩有些奇怪，可陛下这会儿沉默着是不是在考虑什么送她出宫？她不敢出声打扰，只好默默地坐在他身旁，垂着头，尽量不去看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林妩以为自己都快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被皇帝用力抱了一下又松开。
几乎是瞬间的事情，林妩甚至以为她刚刚产生了错觉，她不解地看向皇帝，皇帝却已经起身。
“陛下，您要走了？”林妩忍不住出声，若不是还有克制力，她差点就要伸手抓皇帝的衣袖。
听到林妩的声音，本想直接离开的楚泽忍不住回头看向她，低沉着声音说：“你先歇息，晚上再来看你。”
林妩连恭送皇帝都忘了，坐在床边直愣愣地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想想皇帝走之前的话，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此刻她完全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会突然温柔起来，甚至临走时还告诉她晚上再来。
她那会儿已经不冷着脸对他了呀。
她没有唤阿圆她们进来伺候，在床上怔了片刻后自己起身走到铜镜前，仔细照了又照，最后不得不诚实地得出结论：镜子里的少女看起来邋遢又狼狈，与往常娇媚动人的美人实在天壤之别。
她精心打扮却被皇帝推开，她不修边幅的模样却被皇帝温柔以待……
难道这位皇帝陛下不仅是受虐属性，而且他还口味颇重，喜欢丑的？
**
林妩在瑶光殿胡思乱想之际，衍庆宫的陈丽妃却坐立不安。
她挥退刚刚过来传消息的宫人，唤了乳娘邢嬷嬷来到内殿，来回踱步，忧心忡忡地说：“嬷嬷，陛下竟然又去了瑶光殿，你说林妩会不会向陛下告状？”
“娘娘且放宽心，一个家里破落，至今还未能侍寝林昭仪不值得娘娘忧心。”邢嬷嬷对于主子的担忧不以为然。
虽然跟了主子，可她家里人的卖身契都在夫人手里。
“嬷嬷，旁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了解吗？虽然陛下已经来衍庆宫三次，经常有赏赐，可陛下每次都没有碰过我。嬷嬷，我至今……至今还是清白之身！”
“也不知道林妩那个小狐狸精怎么入了陛下的眼，昨夜陛下在瑶光殿宿夜，他肯定碰她了！”丽妃声音愤恨，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都要生生掰断。
“娘娘，您多虑了。”邢嬷嬷凑近丽妃，低声劝说道：“老奴打听过，之前得宠的李美人，也未得临幸。老奴斗胆猜测，陛下已经伤了根本，不能行房。”
听了邢嬷嬷的话，丽妃惊住，她抓紧邢嬷嬷的胳膊，追问道：“此话当真？嬷嬷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本宫？”
邢嬷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娘娘，您是老奴奶大的，老奴怎舍得让娘娘伤心。如今，这也是不得已才说出来。娘娘且放宽心，陛下春秋鼎盛，定可以调养过来。娘娘宫寒不易受孕，现在正是调养身子的好时机，到时候争取一举生下皇长子才是。”
“可是……”丽妃皱了皱眉，忍不住哽咽道：“陛下若一直不行，本宫难道要活寡吗？”
“娘娘慎言！”邢嬷嬷提醒道：“娘娘，这种话千万不可再说。”
丽妃冷静了一会儿，即使不甘也别无他法。她就说二妹妹也到了选秀的年龄，为什么单单只送她进宫。她还以为父亲疼她让她奔着后位去，现在看来，定是那个老女人搞得鬼。
邢嬷嬷看到丽妃眼底涌起恨意，继续说道：“娘娘，即使陛下宠爱林昭仪，您也不必担心，陛下只是一时新鲜，再美的人儿，不能行房，男人看久了，自己就会毁掉她。”
“不。”丽妃摇摇头：“也许等不到那个时候，林妩那个小贱人就先出手了，本宫真恨当年没毁了她！”
“既然娘娘担心，那就让她永远都没有出手的机会。”邢嬷唇边笑意阴森，想到夫人的许诺，她暗暗松了口气。
☆、第12章 明宠
楚泽刚回宣政殿不久，就有宫人来传报说萧将军到了。他放下手中的朱批，让周德顺去把人领进来。
萧长钺是林妩表兄，今年已二十有五，因之前一直跟在萧老将军身旁戍守北疆而耽误了婚事。林妩这一世的父母在为她相看亲事时，十分属意萧长钺，将林妩嫁回母家，即使是定北侯也不敢阻拦。
他以为他们年纪相差十岁，并非佳偶，却不知她对他早已经有了情愫。如果没有他横插一杠，下旨选秀，他们大概会定下亲事，甚至已经成婚。
想到这些，楚泽心底不由有些沉重。
不过这样也好，他现在依旧可以放心地把阿妩托付给萧长钺。
等萧长钺进来跪拜行礼后，他直接道了免礼，并没有为难他。
萧长钺有些奇怪，陛下为什么突然召见他。他对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十分钦佩，陛下当初在三王逼宫的危急情势中，力挽狂澜，不费一兵一卒，以病弱之躯顺利登基，绝非常人所能做到。
“子戎，不必拘束。”楚泽为显亲切，直接叫了萧长钺的字，他抬手吩咐侍立一旁的周德顺：“给萧将军赐坐。”
“谢陛下。”萧长钺行礼谢恩，在木凳搬来之后，他脊背挺拔地坐下来。
“不必多礼。”楚泽笑着问他：“子戎这次回来，亲事可定下了？”
萧长钺没想到陛下竟会直接问他婚事，猛然间想到宫中还有一位待嫁的庆阳长公主，他心中顿感不妙，于是恭敬道：“回陛下，婚事虽暂未定下。不过——”他顿了顿，继续道：“微臣暂时并没有成婚的打算。束突近来频繁侵犯我朝边城，微臣愿请命出战，请陛下应允。”
话音刚落，萧长钺已经起身跪地，大有陛下若不答应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楚泽没想到萧长钺竟是块硬石头，还没等他开口就大义凛然地找到拒绝借口。遇到林妩的事情，他本就乱了心神，如今被萧长钺这一转移话锋，楚泽不由有些头疼。
他只知林妩对萧长钺有情愫，却不知道萧长钺对林妩如何。萧长钺如今虽未成婚，但无论是北疆还是将军府中，都已经有通房丫鬟。
看来把林妩托付给他这件事，还须从长计议。
楚泽不知为何，心中竟暗暗松了口气。他抬手按按发疼的额角，撑起精神，顺着萧长钺的话由谈起北疆束突之事。
萧长钺是个得用将才，只是战场之中刀剑无眼，生死难料，并且长年在战场拼杀的人，身上戾气颇重。
楚泽越想越觉得，萧长钺这样的男人，并不适合阿妩。
**
林妩还不知道自己险些就被楚泽送出去了，可惜她的钺表哥对亲事无感，并无娶妻之意。
此刻，林妩歪着小脑袋，正惆怅地对着铜镜照来看去。她心里十分纠结晚上皇帝陛下过来时，自己继续丑着，还是梳洗之后打扮的正常些？
她想了又想，最后决定还是正常些比较好。如果她实在丑得太合皇帝陛下的心意，他舍不得放自己走怎么办？
皇帝昨晚说的话历历在耳，她何必自讨没趣，还是早日离宫为好。
想到这些，林妩在简单地用过午膳后，就去沐浴梳洗，她对着打磨精细的铜镜，捣鼓一下午脸上的妆容。
当楚泽晚上过来时，见到瑶光殿门口一个妆容精致，盛装华裳女人，竟差点没有认出她。
林妩为了配上脸上的妆容，特意让宫人为了她梳了飞天髻，上面插着上次皇帝赏赐的十二颗红宝石，每颗都有鸽子蛋大小。她不担心被宝石遮掩姿容，再华丽的宝石遇上她也只能沦为衬托。
只是，宝石虽然把她衬得更美了，但现在她整个脑袋都沉得昏昏欲坠。
看到皇帝过来了，她不由眼前一亮。总算是等到了，皇帝陛下要是再不来，她真就坚持不下去了。
皇帝既然讨厌她邀宠，她就偏要邀宠。
为了早日被皇帝陛下送出宫，她冒着被皇帝咔嚓的危险与他唱反调，林妩觉得自己也是蛮拼的。
“你这是做什么？”楚泽诧异地看着连步伐都迈不开的林妩，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腰，生怕她一不小心再跌倒了。
林妩僵硬着脖子看向皇帝陛下，这剧本有点不对劲儿啊，上次她主动迎出去，他不但晾她半天才道免礼，还直接略过她就跑了，这回怎么没等她行礼就……
在她出神儿间，楚泽已经伸手开始拔她脑袋上的红宝石，“下次别带这么多，也不怕脑袋坠坏了。”
“……”
林妩惊愕地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暗暗地想：难道皇帝陛下真是人格分裂？不同时间，会有不同的人格出现，而最近出现的都是他温柔的人格？
等十二枚鸽子蛋大小的宝石只剩一颗，林妩不自觉地舒了口气。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整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柔弱无骨地靠在皇帝身上。
她一边抬手揉着脖颈，一边故意感慨道：“总算舒服了，陛下，您有没有轻巧些的首饰？上次您赏赐的这十二枚鸽子蛋，美是美，但是也真沉得脑袋都快掉下来了。”
林妩边说边余光偷瞄皇帝，她想要试探一下，温柔的皇帝陛下会纵容她到什么程度。
楚泽自己怎么会记得私库里都有什么首饰，于是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周德顺，吩咐道：“你明天去库房找找，把适合昭仪的首饰都送过来。”
“……陛下？”林妩有些傻眼地唤了一声。她从皇帝身上起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被皇帝一把抓住。她尴尬地低下头。
刚刚，她只想看看皇帝陛下是不是被*儿了，他竟然让周德顺把私库里所有的首饰都送过来……这也太夸张了点。
想到这林妩不由开口道：“陛下，我说笑的，只要几件就足够了，全部的首饰，我这瑶光殿的小库房也放不下，是不是？”
楚泽听了却不以为意，反而眉眼含笑地看着她，“要不，换个宫殿？阿妩觉得未央宫如何？”
未央宫可是皇后的寝宫！皇帝轻而易举地提了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妩不由有些腿软，愣了好一会儿才笑了两声，“陛下，您真会开玩笑，我觉得……我现在住的瑶光殿，挺好的。这里春天能看桃花，夏天能摘桃子吃……”
“先进殿吧。”楚泽发现起风了，见林妩鼻尖上还有汗珠担心她受凉，他不由打断林妩的话，半揽着她的腰，抬步向里走去。
“吃过晚膳了？”楚泽随意问道。
听到晚饭，林妩不由眼前一亮，想到皇帝陛下昨晚丰盛的夜宵，她此刻真是无比想念那两颗还没吃进肚子里酒酿团子。
想到这儿，林妩果断摇头，她娇憨地笑着，伸手扒在皇帝手臂上，眨着眼睛十分渴望地说道：“陛下，我还没吃，想等您一起，您……用过晚膳了吗？”
“没有。你想吃什么？”楚泽早就察觉到林妩的小心思，嘴角含笑地看着她。
听到还可以自己点菜，林妩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她暗暗搓了搓手，眼底难掩激动地说：“我想吃昨晚的酒酿团子，唔……还有，我想吃包子。是那种皮薄陷大，用油煎熟，最后再在上面撒着芝麻香葱的那种。”
听到林妩的描述，楚泽不由想起她上辈子爱吃的生煎包，来到这里没有这种吃法，倒难为她还一直记着，偏偏她连生煎包的做法都记得，却不记着他了。
楚泽说不定心底什么滋味，他吩咐周德顺，道：“就照昭仪说的，去御膳房传膳。”
周德顺心中诧异，陛下最初是暗中照顾着昭仪，这回竟是明宠了？想到今天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被召到瑶光殿，最后昭仪娘娘见都不见就让他们都回去。
周德顺觉得，已经不用等明天了，现在整个后宫的人都该知道，这位昭仪娘娘才是真正入了陛下的眼……
想起那几位想要收买他的娘娘，周德顺不由为昭仪娘娘捏了把冷汗，也不知道这位娇娇弱弱的昭仪娘娘能否立得起来。先帝时期，那后宫几个宠妃之间的争斗，真叫不死不休啊。
等膳的过程中，林妩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会把她直接带到净房，他拿起软巾浸了温水之后开始给她擦拭脸上的妆容。
“浓妆艳抹，像什么样子，嗯？”
林妩气弱地缩了缩脖子，本想反驳，但想到今晚又能沾皇帝陛下的光吃大餐，不由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她咧咧嘴，露出一个娇憨的笑。
楚泽觉得自己真是拿林妩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近着他，他心里不自在，她远着他，他心里更不舒服。
见过萧长钺之后，他彻底放下心里的荒唐念头。他的阿妩，他怎么舍得放开她？她忘了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她记得他，也许他连亲近的机会都没有。
他还记得她提出离婚时的决绝，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小姑娘，有朝一日，要和他彻底一刀两断。
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软巾，温声劝诫道：“下次别画那么浓了，胭脂抹多了不好，你这样很漂亮。”
林妩不知道温柔人格的皇帝陛下到底抽哪门子风了，竟然连抹胭脂都管……
她心里被温柔的皇帝陛下吓得直颤抖，她有点不敢和他独处。
她觉得自己再和他相处下去，她出宫简直遥遥无期啊。
☆、第13章 羡慕
楚泽把林妩脸上的胭脂水粉都擦干净后，目光落在她的衣着上，她穿的那一身裙子，花纹繁复层层叠叠，看起来十分厚重。
她竟然宁可自己难受，也要盛装打扮去讨好皇帝……
虽然皇帝是他，可是见到她现在这样，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抽痛。
林妩发现上一秒还脸色柔和声音温柔的皇帝陛下，在这一刻，他深邃的眸光阴晴不定。她实有点害怕，不自觉地瑟缩了身体，掩在广袖里的纤手紧握成拳。
她心里暗道不好，该不是皇帝陛下的另一人格出现了？
楚泽哪里知道林妩已经把他当成人格分裂患者看待，察觉到林妩的胆怯，他心里更加别扭了，他深吸了口气，声音淡淡地说道：“去把衣服换了！”
林妩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她看了眼自己的打扮，月白色短袖上襦，下身穿着的桃红色绣百蝶高腰裙，无论是颜色还是规格款式，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呀……
她长得娇艳明媚，穿红色最漂亮。只是后宫之中，她不是皇后，穿不得正红，这才退而求其次，把以往喜欢的款式都换了桃红色、绯红色甚至是绛红色的布料替代。
林妩觉得自己这一身打扮挺漂亮的，不过转而想到皇帝陛下的审美有问题，她恍然大悟。也许是皇帝陛下觉得她这样丑爆了，考虑到一会儿对着她可能吃不下饭，这才让她又卸妆又换衫的各种折腾吧？
想到一会儿吃晚膳，林妩所有的脾气都没有了，她生怕惹恼了皇帝，快到到嘴的美味都飞了，她乖巧地点点头，声音柔软地说道：“阿妩这就去换，陛下您且稍后片刻。”
楚泽看到林妩对他这般奴颜媚骨，心口一堵，觉得格外刺眼，他不再看她，转身直接离开净房，大步往外间走去。
楚泽来到外间后，他无意无意走到书案前，素白的云州宣纸下隐有墨迹，他拿开压在上面的玉狮子纸镇，把最上的一张掀开。
入目的是一只又胖又圆的小猫，小猫露出肚皮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它眯着眼，前爪抬起做扑蝶状，蝴蝶只画了一半，还差半只翅膀。
他记得林妩从小跟国画大师习水墨画，这只小猫被她画得活灵活现，十分可爱。
这只猫，他记得是隔壁邻居给六岁的小闺女养的，林妩第一次看到就喜欢极了，又亲又抱……
如今，她连一只猫都记得这样清晰，却把他给忘了！
楚泽不由双眸微眯，心底竟有点羡慕那只猫。
林妩知道皇帝在外间，离开的时候更是沉着一张脸，她不敢让皇帝久候，在宫人的伺候下，急匆匆地把这身繁复的衣服脱掉。她这一次没敢穿颜色明丽的，直接换了往日里的常服，素色绣碎花的低胸襦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