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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戴着帷帽的华服公子,身后四个一看就知道武艺非凡的随从,快步走到了徐子陵桌前。
颜景白见状瞬间竖起了耳朵,他的位置离得还是比较近的,而且这具身体以前练过武,虽然现在换成他不会用,只能拿来射射箭,但一些优良底子还在,就比如他的听力绝对比普通人好了不止一筹。只是就算如此,他也只能勉强听个大概。
看身边的人一脸凝重,听的专注,他很是嫉妒啊!
这边颜景白在咬牙切齿,那边厢徐子陵却是看着戴着帷帽的年轻公子道:“二公子真是好胆子,现在你的人头可值一万两黄金哩,你不安安分分的呆在太原,却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晃悠,我该笑你自负哩还是自信哩!”
“自负还是自信有时候并无太大差别。”李世民撩起衣摆一点都不客气的坐在他对面,“至于皇帝眼皮子底下,杨广不是去扬州了吗?他就是千里眼也不可能看见我的!而且我这趟洛阳之行小心谨慎,知道我行踪的没有几个!”
徐子陵目光锐利,“可我现在就知道了,二公子应该不至于老眼昏花,忘了我的身份才是。”
李世民并不紧张,反而笑得异常温和,“可我知道子陵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气氛凝滞,徐子陵难得冷笑道:“我确实不会说出去,但二公子也记住,这次便算我还了你的救命之恩,再有下次我绝不放过!”
说着,他站起来刚要离开,就被李世民拦住了去路。
徐子陵皱眉,“你要如何?”
李世民苦笑,语气黯然道:“我能如何?只是你也说了下次见面便是你死我活,那你我就趁着这最后一次机会好好聊聊好吗?好歹你我也是当过一夜朋友的。”
若是对方以武力强留的话,徐子陵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打出去,但李世民却偏偏吃准了他容易心软的性子,用示弱这一招,他只能郁闷的坐回了原处。
李世民亲自给他倒了杯水,道:“我与子陵一见如故,若不是身份对立的话,本该是很好的朋友的。”
徐子陵皱眉,“已成定局的事莫要再提。”
“好。”李世民顺着他得意,闲聊了几句别的,然后话锋一转又道:“子陵是如何成为杨广的义子的?”
徐子陵顿了顿,还是说道:“四年前认识的,他是我和仲少的大恩人。”
“得人恩果千年记,子陵是个重情之人,难怪对他如此忠心。”
徐子陵从来就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不是他不擅长,而是他实在厌恶,“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
李世民眉目一扬,道:“那我就直接说了。子陵对杨广忠心耿耿,可有想过这对天下百姓却是大害!杨广残暴不仁,修运河、征高丽、大肆修建行宫,弄得天下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之后他更是暴虐嗜杀,宇文一族满门被灭,整个朝堂更是被他清洗一空,家父更是死在他手中,如此残暴之人怎配为君!”
徐子陵怒极反笑,他刷的一下站起身,压低了声音嘲讽道:“他不配为君,二公子便配为君?!”
李世民依旧镇定,并不为他的气势所慑,黑亮的眼睛肿爆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他自信道:“是!若我为君,定会做的比他更好!”
“二公子好气魄!”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大,却仿佛是在他们耳边响起。
徐子陵和李世民大惊,瞬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青色布衣,方巾裹髻,斜背一柄层层包裹的长剑。
整个人简单之极,却又出尘之极!
☆、第58章 秦川
这人绝对不简单;以徐子陵的功力和李世民的谨慎在对方开口之前竟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偏偏又是事实。
李世民心下一紧;不动声色的戒备起来,“阁下何人?”
“名字不过代号;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二公子只管叫我秦川就好。”
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假名。
徐子陵和李世民纷纷皱了皱眉,一直跟在李世民身后没有作声的四个人更是紧紧握住了各自的武器;紧张戒备到了极致。
“二公子无需防我,在下不过区区化外闲人而已;偶然听到你的这番话,就想问二公子一个问题。”那人依旧背对着他们;不急不缓的说道。
李世民略一沉思;道:“阁下请说!”
“我曾听闻二公子麾下设有一个‘天策府’;府中有长史一人,司马一人,从事中郎二人,主簿、记室参军事各二人。诸曹参军事,功、仓、兵、骑、铠、士曹参军事每队各二人,参军事六人,典签四人,录事二人。诸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俨然就是一个小朝廷。”
李世民悚然动容,最终叹了口气道:“秦先生虽称自己是化外闲人,但耳聪目明,连我府中些许小事都一清二楚,在下佩服。”
“这可不是小事哩!”秦川淡淡道:“从这小小的一个天策府中便可看出二公子的谋略手段,所以我想问二公子,你说倘若是你做了皇帝的话,绝对会比杨广做的更好,是真的吗?”
这样等同于谋逆的话从她口中淡淡道出,一点都没有对当今皇帝恭敬的意思。
李世民念头一转,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坚定道:“自然是真,我之所愿唯有济世救民,天下太平,做不做皇帝的只是其次而已!若这些杨广都能做到,若他不是心情残暴杀了我父亲,世民何至于此!”
“济世救民。。。。。。”秦川低低的念了一声,然后道:“若真是如此,世民兄果然是悲天悯人的真君子哩!”言谈间,将陌生的二公子改成世民兄,显示了她的亲近。
然后她又道:“敢问世民兄,何为为君之道?”
李世民道:“我的为君之道很简单,知人善用,待百姓如父母,如此而已!”
“好一个待百姓如父母!”秦川感叹,然后忽然问了一声,“徐兄以为如何?”
徐子陵径直起身,冷淡道:“子陵一介武夫,不懂为君之道,便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李世民赶紧打圆场道:“子陵性子洒脱,不喜这些政事,秦兄别放在心上。”他这次来洛阳,第一是为了避开嫌隙渐深的李建成,二是为了和氏璧,三也不乏有些拉拢徐子陵的意思,虽然对方是杨广的义子,性子却宽厚,与暴戾的杨广截然不同。
只要晓之以理,动摇了他的理念,这人也不是不能拉过来的,而收服一个杨广的义子带来的好处绝对是巨大的。
因此,他愿意在这个神秘的秦川面前为他说些好话。
只可惜,徐子陵似乎是不怎么领他的情的,他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甩着袖子走远了。
李世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子陵就是这么个脾气,秦兄别介意。”
秦川摇了摇头,忽然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世民兄不妨坐下聊。”
。。。。。。
裴矩跟在颜景白身后往楼上住处走去,半路上忽然问道:“不听了?”
颜景白冷笑:“有什么好听的?不过又是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屁话而已,朕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好好睡上一觉。”
屁话?!
裴矩挑了挑眉,刚刚这位向来优雅的皇帝陛下是爆脏话了?墨黑的眼中划过一丝趣味的光芒。
忽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转身盯着他,语气不善的问道:“朕看起来像个死人?”
裴矩愕然,“陛下为何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颜景白冷笑:“代天择主,与一个叛逆大谈为君之道,慈航静斋不是将我当死人又是什么?!!”
裴矩沉思了一下,轻笑道:“或许是陛下太低调了。”
“哦?”
“如果陛下多杀几个人的话,这天下还有谁敢将陛下当死人?就算是死人,也是一个可以要了他们命的死人!”
颜景白摸着下巴,忽然笑了起来,“有道理。”
真的有道理吗?
转过去继续往前走的人唇角弯起一个冰冷的笑,不过是想让朝廷对付慈航静斋,好叫魔门从中得利而已,不愧是邪王啊!
他若听了他的话,便是傻子!
接下来的好几天,任凭外面如何风风雨雨,颜景白二人都没有出去,闲暇之时看看书,品品茶,偶尔执棋对弈几局,倒也不是很无聊。
这些日子,几乎可以算是颜景白穿越以来过得最闲适的一段日子。
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很惬意,几乎让他沉溺其中。
只是这样的悠闲时光注定无法长久的,当一个黑衣裳双手捧着一张邀请函恭敬的送到他手上时,颜景白知道自己短暂的假期结束了。
清雅楼是洛阳有名的风雅之地,说妓院太庸俗,虽然它也做些皮肉买卖,但那都是楼里的姑娘自愿的,清雅楼绝不强逼她们。
而且除了那些皮肉买卖,这里最有名的还是曼妙的歌舞和卖艺不卖身的绝色舞姬。
就连名震天下的第一才女尚秀芳在洛阳停驻时也经常歇在此处,演出一场。
因此,每当秀芳大家来洛阳时,清雅楼的座位几乎是千金难求。
当然,这对身份是皇帝的颜景白来说自然是不算什么的。
此刻,他就拿着邀请帖同裴矩一道,被楼里的美貌婢子迎进一间雅室。
清雅居的格局不错,装饰的更是富丽堂皇。
它分上中下三层前后左右围成一个四方形,中间是一方面积足够大的高台,从雅间的窗户可以清楚的看清台面上的一切动静。
裴矩看似闲散的趴在窗户上,微闭的眼睛让人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忽然,他双目一睁,撞了撞身边的颜景白,道:“那里。”
颜景白放下酒杯,循声看去,华服帷帽,身后四个随从,不是李世民又是谁?!
他皱了皱眉,道:“看来朝廷上的那帮人还要再调、教调、教,这么多天了,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还任由一个谋逆反贼在自己的老巢随意进出,实在不像话。”
裴矩笑道:“这不也是陛下想要的?若李世民现在就被抓住,这戏也唱不下去了吧!”
颜景白冷声道:“如不如我的意是一回事,那群人的效率太差是另一回事!”
他一直看着李世民进了自己对面的一间厢房,然后眼角余光一瞟,竟然又看到一个熟人。
“那是刑部的曲大人?”
曲怀义,二十九岁,是这两年来颜景白提拔上来的寒门弟子之一,为人嫉恶如仇,洒脱不羁,生平最大的嗜好便是极爱歌舞。
秀芳大家的歌舞堪称天下第一,他会在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天色渐晚,整个清雅楼几乎已经坐满,所有人都在异常期待接下来的表演。
但就在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那是一个让人不容忽视的男人。
他眉目深刻,眼神锐利,一身彪悍凛冽的杀气让他刚刚走进来的瞬间,原本温暖如春的清雅楼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窖。
这是一头狼,一头刚刚从荒野归来的狼。
颜景白微微有些恍惚,从这人身上,他似乎瞧见了另一个少年的影子,虽然两人的相貌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感觉却是一样的。
“怎么?”耳边响起的声音让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颜景白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只是以为见到了一个故人。”
漆黑的眼睛微微眯起,裴矩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眼底划过一道幽暗的光芒。
男人闪身避开清雅楼的管事,轻轻纵身,立于高台之上。
他手握剑柄,锐利的目光微微一扫,然后提起真气朗声道:“出来!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有本事出来和我一决生死!”
清雅楼的打手已经聚拢了过来,管事的说道:“这位少侠,请下台,这里是我清雅楼的地方,还请不要坏了规矩!”
男人极是高傲,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只是提高了声音再次说道:“连打都不敢打,亏你们还自称双龙,我看是双虫还差不多!”
最后双虫二字陡然拔高,滚滚的音浪夹杂着真气远远传开,震得人耳膜发痛。
这人绝对是个绝顶高手!
“跋锋寒你莫要猖狂!”
随着一声轻斥,一个身影迅速扑向高台,一拳一掌撞在一起轰然作响。
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显然没有跋锋寒武功高,虽然仗着灵巧的轻功卸去大半力道,但依旧被震得退后好几步。
一个修长的身影纵身跃到他身边,扶住了他不稳的身子。
“你啊!”沙哑的声音响起,“还是太冲动。”
灯光明亮,这时候众人才瞧见那两个突然出现的人的面容。
先出来的那个身量不高,身材消瘦,显然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另一个背影挺拔修长,双鬓斑白,却是个老者。
只是这两个人无论是老是少,都长得歪瓜裂枣,专门用来刺伤别人的眼睛的。
颜景白默默捂脸,别人认不出来,但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何况年纪小的那个声音一点都没变。
这两个人分明就是他养了四年的小崽子嘛。
徐子陵在,杨侗也在,就是不知寇仲在哪里!
☆、第59章 艳福
“轰!”
巨大的声响传来;却不是从高台上;而是由一间不起眼的厢房中。
窗户木片爆裂开来;一道耀眼的光华璀璨夺目;几乎要灼痛人的眼球。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窗户中飞出,落向高台。
锵——轻微的碰撞声响起,真气爆发,坚硬的高台边缘竟生生的裂开一道口子。
一招过后;那两人并未再交手,等光芒散去后;楼中众人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样子。
清雅楼中死一般的寂静。
青色的粗布儒衫,简单的文士发髻;男女莫辩的装束却丝毫没有折损她的一丝美丽,反而平添意趣。
温暖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更加凸显出那张清雅绝伦的容颜,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方高高的平台就仿佛变成了人间仙境,氤氲着飘渺仙气。
而她手中执着的那柄造型古雅的长剑,却显示着她绝非空有其表的弱女子。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生怕亵渎了她。
“哈哈哈哈哈!”苍老沙哑的笑声响起,却是刚刚一刀将她从厢房逼出的老人,本来他长得还算好,至少比徐子陵易容的那个老者强多了,可人也是要看对比的,在一个青衣飘飘,绝世无双的美人面前,他这副尊容简直就是伤害在座所有人的眼睛。
几百道视线几乎要把他瞪成飞灰了,可他却丝毫没有自觉,笑嘻嘻的说道:“慈航静斋的师妃暄仙子,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怎么也要出来让吾等见识见识的,老夫鲁莽,仙子莫怪!”
众人震惊,几乎比刚刚师妃暄出现时还要震撼。
今日能进清雅楼的都是些位高权重的人物,或是武林高手,或是如李世民这般偷偷潜入洛阳的谋逆之人,他们当然知道师妃暄,更知道她手中的和氏璧和慈航静斋的代天择主。
甚至这里不少人都是冲着和氏璧来的洛阳。
这样绝世无双的女子,不愧是慈航静斋的下一代传人!
意志力好的纷纷收起眼中的惊艳,增添了几分警惕。
师妃暄妙目轻扫,清越的嗓音比任何仙乐都要悦耳动听,她淡淡道:“阁下何人?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何不也让妃。。。。。。”
她只能说道这里,因为她的话被一个突然插进来的怒喝打断了。
“师妃暄?你就是慈航静斋的师妃暄?!”
真是太扫兴了,这是那个怒喝响起时众人一致的反应,美人的声音也是不可多得的的好不好,你至少也等她把话说完啊!
心中虽然腹诽,但所有人都是不敢直接说出来的。
因为说话的人是隋朝高官,杨广的亲信,刑部曲怀义。
倒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里毕竟是隋朝地盘,杨广的眼皮子底下,所有人都是有些顾虑的。
但是师妃暄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她相信自己的武功,只要她想走,区区一个洛阳还关不住她。
此刻被人这么毫不客气的质问,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淡淡道:“在下正是,曲大人有何见教?”
她身上的气息宁静祥和,就连曲怀义都有片刻的怔愣,但很快就被满腔的愤怒淹没。
他指着高台上的师妃暄道:“你们慈航静斋的这帮尼姑,不好好的在庙里吃斋念佛,却偏偏要搞什么代天择主,你们想做什么?!想公然谋反吗?我大隋还在,我大隋皇帝陛下正值壮年,你们有何资格这么做?!你们这是蔑视天威!其罪当诛!”
这番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几乎就是指着师妃暄的鼻子痛骂了。
就算是师妃暄涵养再好,也不禁皱起了眉头,面色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