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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有个受学校社团邀请要做的讲座,谌默一早就到了学校,买了简便的早点,在办公室看了会儿书,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拿了几本书,起身去教室。
阶梯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连台阶上都坐了不少人。谌默看看教室最后靠墙站着的几个学生,笑着招手叫他们过来讲台上坐,一面弯腰把手里的书一本本垫在讲台上。他其实有个低血糖的毛病,早上吃了早饭也不太管用,因此直起身时他有一瞬间的微微晕眩,不由得凝眉顿了片刻,视线才清晰起来。
然后突兀地,有一对可爱的小酒窝晃进了他的眼。
谌默微讶地看着坐在教室最前排、对他笑得有些羞怯又有些紧张的夏柯小朋友,无框镜片下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夏柯不安地动了动,悄悄把脸埋进书本,看着男人转身开始在黑板上写字,连袖口的每一道褶皱都好看得过分。他默默想,大概总算有了个像样点的开始?
第6章 【六】
“你们的轮休制度似乎不错?休息时间挺自由的。”第四次在自己课堂上“抓”到来旁听的夏柯小朋友时,谌默没来由地有些想笑,趁着课间休息,走到他身边,状似不经意地问。
夏柯条件反射,噔地就坐直了:“呃,还行,因为可以调班……”
谌默好笑地看着他:“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又不扣你工资。再说,爱学习的小朋友值得鼓励。”
夏柯郁闷地捧着脸咕哝:“……我不是小朋友了啊。”每次看到课堂上那些随时都能眼冒红心的小女生都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跟谌老师比起来,的确要算小朋友。”谌默笑笑,看了眼他桌上的课本:“这是打算考研?”
夏柯挠挠头,这下是真的苦恼了:“是这么想来着,但是……感觉好难啊……”这段时间以来他报了个考研班,一边上班一边在Z大学习,有时还能抽空来听谌默的课,但是这样一来,他就像个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而且大概是太久没接触课本了,做起题来总是苦恼得咬笔头。
谌默轻声读出那摞专业课课本的书名:“教育心理学……是准备考教育类学位做老师?本科学的是相关专业吗?”
夏柯默默捂脸:“本科是……幼师……”
谌默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不错啊,感觉蛮适合你的。所以现在的工作不太理想?”
“适合”是个什么意思啊……夏柯一边纠结一边回答:“嗯,多少有点儿……吧,只是碰巧考上了,觉得这份工作会比做老师轻松些,但是慢慢觉得,可能……还是不太喜欢这种枯燥地坐班的日子吧……”
谌默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喜欢你的本科专业吗?”
“……喜欢。”
当初高考失利,在分数所及范围里最好的学校擦着边选了一个这样的专业。虽然夏柯自己觉得蛮有意思,但父母都非常不以为然,在被亲戚朋友问起时甚至会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一个大男生,如果将来真的天天带着群小奶娃玩,能有什么出息?”
“就是啊,又累,又忙,而且可不是什么收入稳定待遇好的职业,以后如果交了女朋友,哪有时间好好谈恋爱?人家家里也不知道怎么看你的工作。”
所以夏柯“我觉得这个专业也还不错”的微弱声音就渐渐埋没在父母的发愁和抱怨里,慢慢地沉默了。收费站的工作,他用心去做了,却还是不喜欢,也不打算在这个系统里消磨一辈子;因为清楚自己的性取向,明白这辈子大概没有下一代的亲缘,所以他特别喜欢小孩子,看到小区里年轻的父母或年迈的老人带着一个个娇憨可爱的小家伙散步或玩耍,总是不知不觉看得出神。
这件事情他认真想了很久,最后决定——
“喜欢什么就去做好了。”谌默笑笑,拍拍他的肩:“年轻的时候,有的是选择的权利和余地,慢慢求索,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那条路;不要拖来拖去,要是拖到为时已晚,后悔也来不及。”
“……嗯。”夏柯低着头,听教室里人声渐渐多起来了,终于鼓起勇气问:“那谌教授……为什么选择做老师呢?”
谌默一愣,思索片刻,谨慎地回答:“大概想通过这个职业来,在某些事情上证明自己吧。”他有点出神,过了会儿才看了眼表:“——解释这个问题要花点时间,而现在,马上要上课了。”
夏柯赶紧摆手:“不不不,是我交浅言深了,现在上课重要,上课重要!”
谌默在镜片后弯起眼角:“嗯,加油吧,未来的——小夏老师。”
最后四个字带着笑。
说完,谌默转身回到讲台,身后留下一只满脸通红耳朵冒气的夏柯小朋友——啊嗷嗷好苏好苏!感觉耳朵怀孕啦o(*////▽////*)q
第7章 【七】
慢慢地,天气渐暖,衣衫薄了。
而夏小柯的追男神之路嘛,一定要说有什么进展的话,大概就是不会再一看见男神就脸红心跳结结巴巴,而谌默得空时也会过来同他聊上两句。有时交流新上的电影,有时推荐好看的书,有时或许还谈到某家馆子的特色菜。不过,眼下的夏柯小朋友还远远没到能鼓起勇气邀请男神一起吃饭的程度呢。
“哎,听说了吗?谌教授似乎受邀去那个有名的青少年心理健康专题节目做客座嘉宾了。”
“对啊,我听他带的研究生师姐说,上次他去A市就是去参与节目录制的。”
“哎呀,真是的,节目一开播,又要多出一大批情敌跟我们抢默默了。”
“哈哈哈,而且还是全年龄的情敌,肯定会有不少妈妈级奶奶级……”
夏柯转着笔听前排几个小女生嘻嘻哈哈,心里默默补上一句:还有男情敌呢,你们真是图样图森破!
这天谌默是踩着点进的教室,而且罕见地忘记戴眼镜,微微眯起眼扫视教室的样子不免又引来几声低低的抽气声。夏柯才没有做这么丢脸的事,他只不过下巴撑在书脊上却忘记扶着,结果啪的一下把书压倒、自己也差点咬住舌头而已!
这节课谌默讲的是从众心理。他像往常一样列举了不少案例,时而逗得全班哄堂大笑,时而又引人深思。但不知道为什么,夏柯莫名觉得,谌默今天讲课的节奏有些不对——似乎有些太快了,而且在一些明明有文章可做的地方竟然一笔带过、未做深入阐述,一点也不像平时的谌默。这样的反常让夏柯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难道有什么事情打乱了谌默的情绪?
第一节课还有最后两分钟的时候,谌默突兀地抬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跟大家说声抱歉,我有些急事要处理,很抱歉第二节课不能继续讲下去了,同学们自由活动吧。”
教室里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均有些不知所措的形容;谌默又把课代表叫过去嘱咐了些什么,下课铃响起的时候,他又脚步匆匆地出了教室。
夏柯一整天都惴惴不安,而不详的预感在回到收费站岗亭值晚班后加剧了——今晚,谌默的车,一直没有出现。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夏柯打开贴吧,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却被首页置顶加精的一个贴子晃疼了眼——【惊:著名心理学教授曾罹患自闭症?被戳穿后恼羞成怒打伤同事】
第8章 【八】
【惊:著名心理学教授曾罹患自闭症?被戳穿后恼羞成怒打伤同事】
三流小报风格的标题,八卦媒体画风的口吻,还附有陈年病例一张,指名道姓就是说你谌默的。夏柯戳进去看,果不其然,一副救世主般说教口吻的楼主及其拥踅被喷了个狗血淋头,愤怒的学生们列出了自己搜集的证据——谌默带的研究生匆忙间录下了同学院某教授对谌默口出威胁侮辱之言、并伸手将谌默的眼镜打落在地,之后谌默才愤而还手的视频;知情人出来列举某教授种种心胸狭隘之举,和别的教授也曾发生冲突,年前评职称时对于年纪轻轻就评上教授的谌默就多有怨言;粉丝也站出来列举谌默的种种学术成就,发表过的论文,上过的电视节目,还曾在多次国际学术论坛上大放光彩……他的职称,来得名副其实。
——如果谌默是其他学科方面的专家,“自闭症”大概就只会是他个人简历上微不足道的一笔陈年往事,或许还会被拿出来反证他的努力进取;可,他偏偏……攻读心理学。于是,就不免出现这样那样的声音:
“自闭症?是抑郁症吗,小崔得那种?”
“开什么玩笑,自闭症能考上心理学博士?这难道不是应试教育的一大笑话吗?学校能不能出来解释解释?”
“谌默,沉默,那么真是人如其名咯?”
“也是醉人,自闭症根本无法治愈,也就是说,一个自闭症患者被冠以‘心理学家’这样的头衔咯?你国的专家真好当。”
“什么时候自闭症也能出来教书育人了?真的不会教出另一群自闭症来?到时候再来个集体跳楼,啧啧,从此学校就要‘名垂青史’了……”
种种怀疑的、抨击的、偏激的声音沸沸扬扬,第二日甚至闹上了媒体头条。夏柯难受得简直要哭出来——他真想这时候能见到谌默,或者能站在他身边,为他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可他不能。
他连谌默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种种不安一直持续到上午九点钟,一个名为“谌言一默”的id在Z大贴吧发了一个贴子——【答疑:谌默耶?自闭症患者耶?】
“首先,这里我要说明一下,自闭症完全不同于抑郁症。如果用通俗的语言来解释,自闭症是先天性的,是一种先天性的、精神和心理上的残缺,就目前学界的经验来说,想使一个自闭症患者完全康复、同大多数人一样开朗自然地谈笑风生,几乎是不可能的;抑郁症则多见于后天偶发,通过正确得当的治疗方法,可以得到缓解甚至完全痊愈。”
“在六岁那年,我的确曾被诊断为自闭症患者;然而随着年纪渐长,父母和医生发现我的情况和普通自闭儿有所不同,我的社交能力虽然很差,但我愿意主动尝试和人交流,智力方面也并没有出现明显障碍。在多方求医之后,我被确诊为as症候群——亚斯伯格症候群患者。”随后附上了一些清晰的病历照片,从医生的评价来看,谌默的病情一直持续好转。
“有人把亚斯伯格症叫做‘天才病’,但并不是这种病可以提高智商或者别的什么——只是,as患者——ASPIE们的主要症状表现,就包括有【固执或狭隘的兴趣】。当同龄人都在外面玩闹打球、而我却在自己房间里看书的时候,你不难理解为什么我的成绩要比他们好那么一点点;但是,尽管如此,我也依然是个患有神经发展障碍的病人。随着年龄渐长,真正意识到自己与身边同龄人的不同之处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是一个沉默而自卑的人。”
“我曾经对自己的病情感到困惑迷茫,也一直想要改变现状。曾经的我常常忽视别人的情绪,更不擅长察言观色,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流露出什么样的情绪才算得体,为此经常破坏气氛。我曾经难以理解社交活动的存在意义;虽然我努力学着理解别人的眼神和动作,也试图用我的动作和表情传达我的真实感受,我想要让自己变得像个普通人一样,但却让自己显得更加怪异和不合群。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我感到这个世界并不能理解我,而我也不能理解他们。”
“所以在知道有一门学科叫做心理学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定下了未来的人生规划——我要深入地学习这门学科,想方设法让自己痊愈。我敢肯定地说,为了我现在所取得的荣誉、学位等等,我付出的努力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我先天缺乏通过直觉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虽然几十年来我一直通过后天学习和理性处理试图改善情况,但这种缺憾也许终身难以弥补。从我的个人经历上讲,在青春期的年纪,我总是独来独往,和同龄人几乎完全隔绝,除了父母与老师就没有交往过密的人;过了二十岁后,虽然有时也会短暂地空白、不知所措,但已经大有进步,这里要感谢某几位认为我只是反射弧太长、还总为我的迟钝发呆笑得前仰后合的女性朋友,看到她们的孩子无不活泼健康,我由衷地感到高兴;到了现在,我已经能站上讲台从容地面对众多人的目光和问题,不会一意孤行、滔滔不绝于自己的观点,也能适时地开个小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在病友里我的症状已经算是相当轻的了,不深入交往的同事和朋友,根本难以发现我是个ASPIE。”
“我不能否认,我依然是个病人;但这不是什么生理的残疾。也不是癌症等威胁生命的绝症,因此我珍惜自己的生命,并且努力从容地应对它带给我的一切,一切挑战和际遇。我现在已经不会再为自己的病情感到羞耻或者自卑:人生总是难以十全十美,我不过分苛求它。虽然偶尔还是会陷入情绪低谷、感到社交带来的巨大疲惫,但是我早已不再恐惧社交。至于我的病情会不会对工作造成影响,我只想说,我喜欢看到年轻的学生们的笑脸,每一张都那么可爱,总能让一个孤单的ASPIE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亚斯伯格综合症一般被认为没有智能障碍的自闭症。它是否明确地属于自闭症,目前学界尚没有统一的定论。不过,ASPIE与通常所称的自闭症患者病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说到这里,如果你身边有自闭症患者的话,那么请尽量温柔友善地对待他们,即使不愿接近,也请不要太过明显地排斥或表露恶意,要知道他们其实并不可怕。违反校规的事情自然要按校规处理,我理应承担我应负的责任。最后的最后,‘谌’字用作姓氏时音同‘甚’,读shen四声,而不是‘沉’。我是‘甚默’,不是‘沉默’。谢谢大家。”
此贴一出,短短几分钟就被热情高涨的学生们翻了十来页:
“你们要解释,解释来了!看贴子就能看出我们默默的职业道德和专业素养是不是比某些人强了哼!”
“谌老师威武!哈哈哈最后我真的没笑~”
“甚默,甚墨,觉得谌老师人如其名,果然肚子黑黑的,我是一个人吗??”
“哎我知道这种病啊!我有个小表弟就是患者,现在正是青春期,孤僻的不行,家里人为他都操碎了心了,谌老师我们能不能私下交流一下你的心得体会啊???”
“我好像在书上看到过,说什么爱因斯坦啊、牛顿啊、贝多芬啊,还有好几个伟人都被认为是亚斯伯格综合症患者,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根本不算啥了嘛~”
夏柯一页页翻着贴子,直到手指触到屏幕上湿润的水珠,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虽然谌默的语气并不沉重,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字里行间那种无以言表的孤独。而且,明明患有这种病,却还被迫把自己的病情公开抖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这种被侵犯隐私的感觉,就算是普通人也会觉得难受的吧?
……他心疼。
第9章 【九】
虽然校方的处理意见还未下达,但是两天后的早晨,谌默一如既往地戴着眼镜、夹着课本走进了教室。教室里依旧坐得满满当当,所不同的是,今天的教室安静得出奇;连谌默自己也十分意外,愣了好一会儿才好笑地把书本放下:“大家不用这么小心,和平常一样就好,我希望你们能开心满足地享受交头接耳给你们带来的一些我遗憾地不能体会的乐趣——原谅我用了个这么冗长的句子,就是对我的小小毛病最大的宽容了。”
教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不好意思的笑声,谌默低头打开了ppt:“那么,又到了我要开始啰嗦地发表演说的时候了。今天我们要讲的内容是……”
在谌默沉浸于课堂内容的时候,讲台下却有一双眼睛在悄悄地观察他。这一刻夏柯胸中忽然有一种澎湃汹涌的奇怪感情——他想,谌默的一举一动,很多时候,也许连他自己都来不及理解他所表达的意思;但是,我却能看得出来啊。
比如现在,他发现谌默讲课时喜欢面向黑板、和ppt显示屏站成三角位,那大概就是他潜意识的一种自我保护吧?他的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右手始终拿着粉笔,有时无意识地比划,有时轻轻点着桌子或黑板,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动作;他会有意识地在课堂内容中插入一些俏皮话儿或者互动,但是夏柯终于明白,这不仅仅是为了增强上课内容的趣味性,更是刻意地防止谌默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里天马行空下去、忘掉课堂和学生。
其实,挺累的吧……?
课间休息的时候,谌默撑着额头坐在讲台上,摘下眼镜来,终于不再掩饰疲惫似的揉着太阳穴,看得夏柯心头一跳,来不及思考要做什么,腿就自发自觉地迈过去了。他喊:“谌老师……”
谌默睁开眼睛看着他,那双眸子漂亮清澈,十分生动,任谁也难以想象这双脉脉含情的眼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总在无意中放电。夏柯定了定神,说:“上次您说非常想试试的那家烤肉店,今晚您有空去吃吃看吗?”
谌默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地弯起唇角:“要请我吃饭吗?当然有空。”
竟然竟然竟然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