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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交。何况他为天下文坛之首,又官拜内阁首辅,温香姑娘想好好做生意,也得巴结着他。我虽没有帖子,可跟着孟士准一起来,果然没人拦我。门口的小哥颇有眼力,见孟士准和哈丹这两位主都跟在我后头,猜到我肯定是个比他们还厉害的大人物,嘴里连声奉承。可惜他嘴这么甜,我却不买账,脸上皮笑肉不笑,听得不乐意,还要哼一声。小哥一会儿就不敢说话了,闷头走路,把我们带到了二楼包厢。
包厢名为“素月”,地方不大,却装饰得清致典雅。墙上开着扇雕花红木窗,我捡了窗边的位置坐下,推开窗往外看,整个温柔乡都在我眼前。温柔乡中处处鲜花锦绣灿烂,一层正中搭着个荷花粉色的台子,其上正有六位美人持琵琶竹笛等奏乐,想来待会儿温香姑娘抚琴之处就是台上。台下摆着四横四竖十六张圆桌,已然坐满了人。我看这些人无不绫罗在身面相粗俗,猜测他们该是温香请来的富商巨贾。再往二楼上看,这一溜包厢大多关着窗,应该是要清静,怕吵,那就是达官贵人无疑了。
本朝例法,官员不可狎妓,不过情色一欲乃人之天性,我自己尚且耽溺其中,又何苦苛责别人。因此官员狎妓,只要别闹得太过分,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所在的这间“素月”视野最好,正对着一楼台子。孟士准果然是熟客贵客,否则温香怎么单单把这间包厢留给他?哈丹的包厢就在素月旁边,据说视野次之,不过他不去,偏要到这间里面跟我们挤。他跟孟士准对坐,孟士准悠闲喝茶,他却巴巴地盯着我。从我进了房间,他包揽了小厮的活,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我一概不给面子,趴在窗台上瞧风景,一边瞧,一边跟孟士准闲话。
“孟卿,”我指着斜对面包厢道,“你来看,这是不是崔洋崔大人的小儿子?”
孟士准便探头,只见那间包厢开着窗,窗口站着个年轻公子,手里头抓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大笑着跟人聊天,瓜子皮吐得到处是,很是放浪形骸。孟士准瞥了一眼,道:“正是。”
“崔大人的小儿子不是神童来着吗?朕小时候见过他,他背诗背得可溜了,太傅一直叫朕跟他学,所以朕特别讨厌他,怎么长大,反倒成了个纨绔子弟?”
“这臣可不好说啊。”同僚家事,孟士准说得很有保留。
我远远看着这位崔公子,只觉他行为言行粗俗无比,跟底下坐着的商人之流一比,都衬得商人们清新脱俗起来,不由叹道:“崔大人镇日与朕说些圣贤的大道理,却不想他自己的儿子成了这样。你说,崔大人还天天用大道理来教育朕,是图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崔公子已然没救了,而崔大人觉得,陛下犹可成为一代明君吧。”孟士准长叹,“崔大人对陛下寄予厚望,拳拳之心,臣也深感不如。”
我俩都是摇头叹息,哈丹突然道:“皇帝陛下,你来坐一会儿,喝点水吧。这里的茶是冻顶乌龙,可香呢。”
说完就冷场了。
孟士准眼观鼻鼻观心,不搀和。我则倚在窗边,似笑非笑,斜睨着他。
呵呵,朕宫里的冻顶乌龙是八百里加急用快马运来的,每年不过产出这么一两,你干完了朕口干,茶壶盖子掀开整壶茶往嘴里倒的时候怎么不说香,来了这儿,见了天下第一美人,碎茶渣子也觉得香了,是吗?
嘴上却道:“狼王,朕今日微服出宫,得隐藏身份。‘皇帝陛下’几个字你可别提了,朕是……黄公子。”
哈丹讪讪地低下头,应了一声:“哦,知道了。黄公子你喝点水吧,这里头挺热的,不喝点水,待会儿要口干了。”
我瞪他一眼,转头继续看窗外。
又过了一会儿,丝竹之声停了,品琴大会正式开始。先有舞,再有歌,满座贵宾的胃口吊起来后,一缕藕荷色轻纱拂下,遮住了整片台子。
温香姑娘来了。
宫里南府养着些伶人,有擅乐器的,有擅歌舞的,据说都是各地官员从属地精挑细选上来,送进宫里的。我对那些娘们嗓子嘤嘤嘤嘤不感兴趣,比起听她们软玉温香唱上一曲,我更喜欢找俩大内侍卫持刀比剑打上一场,所以这些南府伶人在本朝很不受宠。我自认在音律一道上十分驽钝,没什么造诣,我曾祖父听完了曲,能洋洋洒洒评点出一篇千字文,而我听完了,就只会说四个字:“厉害,好听”,所以慢慢的,我也就不勉强自己了,温香一曲奏完,孟士准问我如何,我竖起大拇指,赞道:“厉害!好听!”
孟士准与哈丹相视一笑,又问我:“人呢?”
我低头看着下面,轻纱遮着台子,只能看清楚后面坐着个模模糊糊,正在抚琴的佳人。什么都没看到,你叫我如何点评?
美人么,就是要犹抱琵琶半遮面,一点点把你心里那点欲念勾出来才最动人。这点把戏,宫里的女人最是擅长,我从小就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有多稀罕。然而温香的筝弹得真是好,她连弹三曲,第一曲激越,第二曲柔情,第三曲缠绵悱恻,将情调手段玩了个十成十,一曲奏完,尾音余韵悠长,绕梁不绝,我探着头往下看,整个场子的男人都高潮了。
这时便见一桃红裙的妙龄少女上台,敛裙为礼,嫣然道:“今日品琴大会到此为止,感谢诸位高朋莅临。请诸位以温香姑娘为题,或画或诗,半个时辰后,温香姑娘将请最打动她的一位客人入幕一叙。”
说罢,敛裙再礼,嫣然下场。
接着便有小厮送上全套文房四宝,我瞧着斜对面包厢那下笔如有神的,已然开始挥毫泼墨了。
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听说在场诸位,不乏有千里迢迢赶来的,更别提兴许有些人为这张帖子花费百金。如此大费周章,却只听温香弹了三曲,连个面都没见着,他们不觉得亏吗?
我往下看,心想文人墨客自恃身份,该不会闹腾,不过这些商人们可说不好。要是他们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诓了,说不定要大闹……
噫,竟真没人觉得亏。
二楼包厢大多关了窗,里头如何,我看不到,一楼十六张桌旁却是一张张“此生无憾”的脸。听说要靠作诗画画才能一亲温香姑娘芳泽,有点诗画底子的商人们开始凝思苦想,那些只认得字,做不得诗的简直抓耳挠腮,有几个混不吝的,已然起身试图砸钱了。
我趴在窗台上瞧了半晌,觉得自己真像井底之蛙,竟不知宫外是如此有趣,以后一定要常常出宫玩玩。又瞧了半晌,瞧腻了,我转过头,关上窗,看着自己人。
孟士准为当代文坛领袖,吟诗作赋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一首诗早就做好,用他那千金难求的书法写在纸上。一旁的哈丹却急得团团转,瞪着两只大眼睛想半天,往纸上写一个字,想想不对劲,把纸团了,扔了,再想半天,又写一个字,想想不对劲,又给扔了。
没多久他脚下就满是纸团,跟前的宣纸都快祸祸没了。
他窘极了,尤其是对面坐着孟士准,孟士准又写得那么快,愈发显得他文化水平不高。其实哈丹身为异族,汉话说得如此流利已经很不错了,谁又会要求他会作诗呢?可他偏偏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为了见温香姑娘一面,折腾出满头大汗,一会儿看看孟士准,一会儿偷眼瞥瞥我,五指死死攥住笔杆,我都不忍心告诉他,毛笔不是这么握的。
当然啦,就算忍心,我也不会告诉他的。我冷眼望着他,心想,使这么大劲,你还真想见温香吗?
人家总共给了半个时辰,哈丹这一犹豫,半个时辰的一半都要过了。大约他也知道自己写不出来了,只好苦着脸求孟士准:“首辅大人,您文采好,可否帮我写一首?”
孟士准欣然点头,刚要说话,我狠狠瞪他一眼,孟士准立即肃容正色,婉拒道:“狼王殿下,本官倒是可以帮您作诗,只是诗风相同,容易被温香姑娘认出来,只怕到时候,你我一个都入不了姑娘的眼啊。”
哈丹想想,作罢:“首辅大人说得对。可是,那怎么办呢?”
孟老狐狸劝道:“狼王不如求陛下代笔。陛下三岁开蒙,延请之师皆为当世大儒,后又师从百年不遇之才,本官恩师殷阁老之子殷燕宁,于诗词上的造诣,只怕早就能在文坛扬名。何况陛下书画皆通,一笔簪花小楷写得极是风流倜傥,若是陛下肯代笔,那是臣都要自叹不如的。”
哈丹听得十分惊奇,不由大张着嘴,看着我道:“你竟这么厉害?”
我噙着笑:“你才知道?”
“那你帮我代笔,好吗?”哈丹倒真不客气。
我却嗤笑:“朕是天子,哪怕写个‘滚’字都是御笔亲题,可以挂在正厅光宗耀祖三代的,你叫朕帮你代笔,写给一个青楼女子?!”
“她不是青楼女子,她……”
“哼!”我狠狠哼了一声,口干,喝茶。
哈丹见我不肯帮忙,只好回头硬憋,一边憋,一边狂躁地抓头。可他就是写不出来,把头发都薅完了都写不出来,好不容易生挤出一句,在纸上写了,我悄悄探头去看,那笔字写得跟虾爬子似的,你要不说那是句诗,我还以为是道士驱鬼送神的符咒呢。
眼瞅着半个时辰快过去,隔壁包厢陆续有人交出诗画,我轻咳一声,问哈丹:“你果真这么想见温香吗?”
哈丹攥着笔,摇头:“我不是想见她,只是我答应了……”
他骤然收声,静静望着我的眼睛,望了许久,突然丢开笔,叹道:“你不要生气了吧。”
“我对你的心,已经你说过多回。便是温香倾国倾城,在我眼里也不及你万分之一。说了喜欢你,我就一生一世认定了你,要是你不信,我就发个毒誓。”哈丹竖起三指,指天誓日,“我哈丹,今生今日只爱朱毓一人,天崩地裂,矢志不渝,如违此誓,五雷轰……”
“住口!”我起身喝道,“乱发什么毒誓!”
我转头看着孟士准,这老东西紧捂双耳,紧闭双眼:“微臣什么都没听到!”
算他识相,我拾起哈丹的笔,在宣纸上挥笔疾书,不消片刻,一首夸赞温香美若天仙的七绝小诗便写成了。
“拿去吧。”我说,“诗不会写,甜言蜜语倒是张口就来。”
哈丹凑过来看,仔仔细细地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我知道他看不懂,可他还是看完了,转过脸,看着我笑。
“谢谢你。”他说。
我低下头轻咳,老脸略红。
哈丹把我的诗递上去,余下的时间,我们在包厢中边喝茶边等。其实我心情挺复杂的,既不愿入选,帮哈丹做美人的入幕之宾,又不想落选,否则岂不是证明我诗做得不好。如此纠结好一会儿,便听到门外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有人走到门外,抬手敲门。
孟士准朗声叫道“进来”,一开门,先进来的竟是个娇俏的姑娘。
“孟大人,狼王,还有……这位公子,有礼了。”姑娘微微一福,“我乃温香姑娘的贴身侍女,晴雨。恭喜狼王文采出众拔得头筹,我家姑娘仰慕狼王才华,请狼王入幕一叙,请跟我来。”
哈丹喜出望外,我瞧着他不是站起来的,竟是跳起来的。晴雨抿着唇笑,身子侧开一点,要为他引路,他却回过头,问我:“你要一起去看看吗?”
我愣了一下。
“好啊。”我道,接着便与他一起出门了。
晴雨在前面走,我跟哈丹在后面跟。温柔乡看似只有门面上一座小楼,其实内有玄机。往里面走,许多院落参差其间,据说那些叫男人神魂颠倒的姑娘们就住在里面。温香姑娘是头牌花魁,可独占一间院落,晴雨把我们带到院门前,身子一福,笑道:“温香姑娘正在里面,请二位进去吧。”
我本来以为她会拦我,毕竟温香就请了哈丹一个,没想到她竟坦然放我进去,那我便进去好了。我与哈丹迈过门槛,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沁人的女人香,再往里走,是一处四合小院,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走了过来。
“怎么才来?”她的声音柔而不媚,隐隐有英气,像是跟哈丹很熟了,说话毫不客气,话里带着笑,“我都等了你半天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我们跟前走,两手背到颈后,把长长的头发理顺,拿簪子从发尾开始挽,一直挽到头顶,挽一个道姑髻。这挽发的动作,一个人做来有一个人的神韵,眼前这位姑娘只把头发稍稍一挽,女中豪杰的意思便出来了。再看她面容,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美,可是柳叶细眉杏核眼,配上眉宇间朗朗的洒脱气息,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她走到我们面前站定,像是不意我们竟会来两个人似的,霎时住了口,看看我,再看看我,问哈丹:“这位是?”
“这是我媳妇,跟你提过的,今天带他来见见你。”哈丹转头向我介绍道,“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师姐,名叫温柔,艺名温香。”
我有点懵。
我猜到这是温香姑娘,却没想到温香竟是哈丹的师姐。
温香,或者说温柔的反应倒比我快多了。她只一眨眼便笑起来,把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几遍,含笑道:“原来是哈丹的媳妇。你好,我是这傻子的师姐,不知他可曾对你提过。我这傻师弟倒是经常提起你,一天要把你挂在嘴边说上个三百遍,动不动就夸你好。我本来将信将疑,今儿可算见着了,也放心了,果然是个俊俏人。”
我有点脸红,不知道怎么接话,心想师姐你可别这么说,刚刚我还吃你的醋来着呢。
温柔见我不语,与哈丹对视一眼,笑得更加温柔。她不知道要做什么,身上穿着一码黑的短打,手腕脚踝都束紧了,瞧着像夜行衣。这衣服最显身材,把她挺翘的胸脯和腰臀勾勒得淋漓尽致。她就在我面前从上到下自己把自己摸了个遍,最后摸出一块玉璜,郑重其事地放在我手中。
“头回见面,没什么好给你的,这块玉璜很是宝贵,我本想拿它上路做盘缠,饿的时候换几个馒头吃,既如此,送你做见面礼了。”温柔道,“我这师弟虽傻,心眼却实诚,劳你今后多多担待他,他也必定会待你好的。”
我点头,手里拿着玉璜,耳朵里听着馒头,这玉璜犹带着师姐的体温,要是我没看错,好像是从师姐胸口掏出来的。
我狠狠吞了口口水——师姐的思路太快了,我有点跟不上。
哈丹明显是跟上了:“我替他谢过师姐。只是这样一来,师姐盘缠够吗?我这里还有银两,师姐拿去用吧。”
“不要,我还能缺钱花么?”温柔嗔他一句,“哈丹,多谢你帮师姐这个忙。待会儿你们仍从小门出去,避着人,千万别叫其他客人看见。”
她紧了紧腕带,望望我,又望望哈丹,笑叹道:“好了,我要走了。一入江湖岁月催,再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你们都要好好保重。”她略一抱拳,朗声笑道,“今天起,风月之地再没有温香,江湖上,却要多一个温柔了。”
说罢,师姐身子一轻,就此跃上屋顶,几个起跃之后,身影消失在浓浓夜幕中。
直到此时,我才稍稍反应过来,转头问道:“你今儿不是为了一亲温香芳泽来的,而是答应了帮你师姐一个忙?你师姐要退出温柔乡,去混江湖么?”
哈丹点点头,揽着我的肩膀道:“正是。当年我被师父逐出师门后一年,师姐也被逐了出来。她样子美貌,又冷淡高傲,打她主意的人不少,她不小心就着了道。好在为温柔乡的老板所救,就此在温柔乡落脚。可师姐心中仍有个江湖梦,便跟老板说好,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品琴大会,帮老板赚最后一笔钱后,便功成身退,再入江湖。你也知道,品琴大会要选一名恩客出来,做师姐的入幕之宾,她谁都看不上,恰巧我们重逢,她便叫我帮她个忙。”
“可你们是怎么重逢的?”我问,“你一进京城就到处打听温香,莫非早就知道她是你师姐?”
“我……总有些不方便对你说的办法。”这位掌控狄族,未来还想称霸草原的狼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反正从那些消息里,我判断,这位温香八成就是我师姐。我想方设法入温柔乡与她见面,果然,温香就是我的师姐。这几日我们常常往来,一来,若我平白无故便成了师姐的恩客,难免惹人起疑;二来,师父仙逝,正安葬于城外五里处,当年是师姐为他老人家敛葬,我竟没尽半分孝道,深感自责,所以这几日,师姐常与我一同去师父坟前,为他老人家洒扫尽孝。”
提起师父仙逝,哈丹眉头微皱,难掩悲色。我真想拍拍他的脊背,或是拉拉他的手,叫他别这么难受,可还没等我这么做,他就好了。
他抿了抿唇,问道:“我都对你说明白了,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不生气了。”我说,“不过下回你早点告诉朕。”
“这回是因为咱们身边坐着孟士准,实在不方便。更何况……”哈丹突然坏笑,“老是我吃你的醋,偶尔你也要吃些我的,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