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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昏君-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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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吃了个大亏,脚步疾换,阵法骤变。持双刀那人补将上来,一刀捅向我的前胸,刀行至半路,被哈丹横刀拦下。
    哈丹与那人斗成一团,另八人也刀剑齐舞,向我们冲来。哈丹怕我再被伤到,一边格挡对方攻势,一边分心替我挡下强敌,已然把我护得如此周全了竟还不放心,狠厉一刀将对方逼退,问道:“十一,你怎么样?”
    “好着呢!”我答。
    哈丹低头与我对视一眼,刀光剑影之中,他的目光坚定而温柔,他是真的相信我能找到阵眼,也压根没想过我们会死在这里。
    我体力不行,打了这么久,挥刀的动作已然比刚刚迟滞不少。可就是这一眼,忽然令我生出无限的气力。我瞪大眼睛,一边在哈丹的护佑下应付对方,一边依太傅当年所教我的,寻找阵眼所在。乾位,坤位,化艮为坎,三爻势平……我心知身陷九转连环阵中对体力消耗极大,若我再不找到阵眼,即便哈丹也有力竭之时,那时便是我们的死期。我不想死,我想跟哈丹过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我可不舍得现在死。
    突然,我看到了阵中一处明显的破绽。
    九转连环阵看似简单,实则严谨,阵中如何能有破绽?那破绽便是阵眼所在了!
    “哈丹!”我大吼一声,同时引刀向前,阵眼所在稍纵即逝,若哈丹赶不及,我来刺这一刀!
    这一刀只有刹那,却成了我这辈子最长的刹那。九人见阵眼被我发现,紧急变换方位。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步法轮换,而我的刀距阵眼尚三尺有余……
    赶不上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就在此刻,我身边疾风一般掠过一个身影。终此一生,我再未见过比这更俊的身法,只见哈丹引刀前纵,我的眼睛甚至跟不上他移动的速度,只觉上一刻他据阵眼还有那么老远,下一刻,他的弯刀已经横着破开了阵眼那人的肚肠。
    鲜血四溅,中刀那人甚至来不及呻吟一声便咽气倒地。他一死,九人只剩八人,阵法破了。
    我轻轻一笑,脚跟踏地,一个旋身,反手割开了身侧那人的喉咙。哈丹亦横出一脚,踹的斜前那人五脏尽碎。剩下的时间,我们砍菜切瓜般,很快便将八人杀得干干净净。
    四下俱寂,我丢开已经卷了刃的长刀,回身望着哈丹,哈丹用衣袖拭去弯刀上的血迹,收入怀中,而后跨过一地横尸,将我揽在怀里,深深吻了下来。
    空气中飘着强烈的血腥气,这个吻带着大战之后的余韵,浓得令我窒息。
    然后他用力揉了下我的头,牵起我的手朝马儿走去。
    我先上马,他扶我坐好才一跃坐到我身后。马儿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哈丹两臂收紧,将我牢牢圈入怀中。
    “坐好了?”
    “嗯!”
    哈丹一抖马缰:“驾!”
    山庄毕竟不比宫里,今晚刺客大举来袭,其中不乏高手,又带了“斩千人”这样的暗器,战至此刻,我已不知庄中还有多少侍卫存活。那些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能进入宫廷的青年才俊,一夜之间损伤至此,我心疼不已。然而眼前的情形已然不容我过多分心,刚刚迎战九转连环阵消耗了我们太多体力,如今胯下只有一匹带伤的骏马,若我们再不快点离开此处,明年今日,我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我跟哈丹一路驱马疾行,路遇零星刺客,马儿似有灵性,未及我们出手,便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及至来到山庄门外,突然空中簌簌作响,我一抬头,竟有一枚漆黑暗器擦着我额前飞了过去。
    “斩千人!”我低吼一声,哈丹回臂将我护入身前,同时怀中弯刀出鞘,只听“铛铛”几声,哈丹竟以弯刀挡下了传说中能取千人性命的暗器!
    我赞叹不已,刚要夸他,喉头突然哽住了。
    原本空旷无人的空地竟凭空出现了十几人,他们手中皆持一枚“斩千人”,不知是谁一声呼哨,十几枚“斩千人”同时出手,黑暗中只听破空夺命之声刹那间由远及近,眨眼便到了眼前!
    几枚暗器哈丹还挡得住,十几枚暗器,哈丹该如何格挡?情急之中,我猛夹马腹,许是触到马儿腹部伤口,马儿嘶鸣一声,猛地蹿出老远。几枚暗器势老,坠入地下,另有几枚,哈丹与我心有灵犀,在马儿掠出的同时,他挥刀格挡,只听金属交击之声不断,那些暗器全被他挡了下来。
    哈丹回刀入鞘,接着一揽马缰,重新将我护入怀中。我的胳膊与他的紧贴着,只觉得他手臂颤抖不已,不由担心道:“你怎么样?”
    “没事。”哈丹呲牙一笑,“斩千人果然厉害,我竟拼尽全力才能挡它们一挡。”
    刺客穷追不舍,我们弃了大路,改走小路。这一路颠簸不堪,马儿几次失足,都靠哈丹精湛的骑术挽了回来。我的后背紧紧贴在哈丹胸前,林中黑暗,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哈丹逐渐粗重的呼吸。隐约间,我觉得背上潮的很,下意识反手一摸,竟摸到了一手腥黏的血!
    “哈……哈丹……”我吓得声音都变了调,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你……你……”
    “别怕,”哈丹道,“别人的血,不是我的。”
    刚刚打斗之时,哈丹身上的确沾了不少血迹。不光是他,我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因此他这么解释,我便信了。又过了许久,我们终于见到前面有一点亮光,随着山路渐平,我知道,我们终于快下山了。
    果然,没多久我们便冲出密林。星星点点的火光近在眼前,逐渐的,我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那是京畿守军,最前方带兵的两位皆一脸着急,一个是统领京畿戍卫的武将吴慎,另一个,竟是卫明。
    看到吴慎,我真是满怀欣喜,看到卫明,我的欣喜骤然消了一半。
    哈丹策马行到阵前,吴慎和卫明一见我双双下马。吴慎连跑几步跪地道:“陛下恕罪,臣一接到山庄飞来的信鸽报信便赶来了,陛下无事吧?”卫明却没有跪,而是走到我面前,看着我,也看着将我紧紧揽在怀中的哈丹。
    哈丹缓缓松开了手臂,我抬腿下马。
    “陛下……”卫明走上来,伸出手臂,似乎想亲自确认我是否安然无恙。我冷着脸躲开他的触碰,低头对跪在地上的吴慎道:“传朕旨意……”
    突然,我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
    我回过头。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血液都冻住了。
    哈丹俯身摔在地上,他的衣服被血浸透,三枚五角形的斩千人暗器深深嵌在他背后,有一枚恍惚正中他后心!
    “哈……哈丹……”
    我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转身向他跑去。不过这么近的距离,我跑得踉踉跄跄,几欲跌倒。这么多士兵看着,我是皇帝,本不该如此失态,可我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几乎是摔在哈丹面前,捧起他的脸,用发着抖的声音唤他:“哈丹……”
    哈丹的脸色苍白无比,嘴唇更是呈一种濒死的灰色。他似乎昏过去了,我连声叫他,他根本没有反应。我轻轻拍他的脸,拂去他脸上的尘土,可是我的手抖得厉害,快要连他的脸都捧不住了。
    我怕极了,就算刚刚险些殒命在斧下也没叫我这么害怕。我想叫他,可是喉咙阵阵痉挛,根本发不出声音,我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摸了一手的血时,那血是热的。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哈丹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浑浊不堪,像是努力想看清我,却怎么都看不清似的。可是他在笑,我猜他必定痛极了,可他还是在对我笑。
    “别怕,十一,”他死死抓着我的手,柔声安慰道,“别怕,我没事,别……”
    戛然而止。
    他的手沉了下去。
    
    第五章
    
    我反手合上寝殿的门,将一室血腥与药味拦在身后,也拦住太医与宫人的低语。天将破晓,北风乍起,我的衣服还是自山庄逃离时穿着的那一件,来不及换,沾了血混了汗,被风一吹,阴冷的湿气往骨子里钻。
    我很冷,手脚冰凉,每走一步,四肢百骸像结了冰,咯吱作响。沿着寝殿漫长的台阶,我走下去,殿前的空地上站着文武大臣。听说我深夜遇刺,朝野震动,许多官员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宫里赶。宫门开钥后不敢都放进来,只放了正二品以上官员,即便如此,也呼啦啦来了一群。
    我知道自己此刻定然十分狼狈——我的衣服是湿的,带着血腥气,味道很难闻;眼睛也熬红了,眼神发着狠,像要吃人;我走路的姿势一定很踉跄,因为我每走一步,就想起哈丹浑身被血浸透,倒在我怀中的样子,走不稳。如今他在殿中,太医从他背后取出了三枚斩千人,最凶险的那枚距离他的心脉不过半寸。他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太医说,狼王是生是死,要看他能不能扛过今天。
    “要是他扛不过去,”我扫视满殿太医,真意外,我的声音竟然会如此平静,“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活了。”
    我缓缓走到文物大臣面前,包括孟士准与卫明在内,所有大臣全部跪地行礼。我点点头,大臣们谢恩起身,唯有一人跪地不起,连声请罪:“陛下恕罪,臣吴慎办事不力,竟叫刺客潜入陛下驻地,臣罪该……”
    我没有容他说下去,身侧的侍卫腰间佩剑,我“铮”的一声拔剑出鞘,锋利的剑刃直抵吴慎咽喉。
    那剑刃再深一寸,吴慎就要横尸当场。
    我是真的想杀了他!
    卫明抬手拦我,手掌要搭在我肘间的刹那,他不敢碰,手臂僵在半空。孟士准也“扑通”跪地,失声道:“陛下!”
    我狠狠瞪向孟士准,孟士准微微一怔,再不敢说话,俯身磕了下去。
    我收回目光,冷冷地盯着吴慎的头顶。
    “京畿戍卫是你负责的?”我问。
    森冷剑光近在颈侧,且由帝王执剑,吴慎抖若筛糠,半晌方才答道:“回陛下,是……是罪臣!”
    我压一压剑尖,利刃割破吴慎的皮肉,一丝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
    “朕不杀你,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缓缓道,“你去给朕把刺客都抓出来,城里的,城外的,一个不留。抓到了,押回原籍,在他们的至亲面前,把他们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说罢,我猛地将长剑掷出,用力之大,长剑半身没入地下,剑柄留在地上,兀自颤个不停。
    “还有,”我道,“传朕旨意,镇国公卫明即刻禁足府中,镇国公府自今日起封府,非诏,任何人不得出入!”
    我转身走回寝殿。
    这一夜十分凶险。哈丹高烧不退,嘴唇烧得起皮,宫女拿来烈酒为他擦身,擦了几番仍毫无效果。且他不肯喝药,熬好的药汤到了嘴边,一点都灌不进去。太医们把法子想了个遍,药还是洒的满床都是。我急得眼圈通红,夺过药碗,自己喝到嘴里,再一口一口哺给他,如此哺过几次,才好不容易把药都哺了进去。
    我彻夜未眠,守在哈丹床前,眼睁睁看着天亮,又眼睁睁看着日头西斜。不觉着困,更不觉着累,我就守在床边,有药熬好,我便跪在脚踏上,一口一口地哺给他。我从小养尊处优,是最不能吃苦的性子,可是想着哈丹,我觉得什么都不算苦。他很痛,昏迷中仍紧紧咬着牙,失血过多,让他嘴唇青紫,手脚冰凉。我一次一次吻他,喊他的名字,轮番将他的双手双脚抱在怀里,盼着能暖一暖。如此过了整整一天,到夜里,我的手心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我低下头,眼前一片模糊,过了好久才渐渐看清楚。
    哈丹在看着我。
    他的面色虚弱苍白,眼睛却还是那么亮。他张开嘴,嗓音嘶哑,带一点微弱的笑意,叫我:“十一……”
    我撑着床边,一点一点地跪在脚踏上,冰冷脸庞枕入他滚烫的手心。我轻轻地叫:“阿哥……”
    哈丹尚在昏迷,我便颁下圣旨,令戚长缨七天之内剿灭淮江水匪,除缴械投降者外,无论老幼,格杀勿论。弋阳侯带兵时,曾谎称他大败淮江水匪,以至淮江血流漂橹,如今戚长缨领兵,淮江才真叫血流漂橹。他甚至根本没用七天,在第六天刚过,便一把火烧了淮江水匪最后一块驻地,将两千水匪全部烧死其中。
    捷报传至京城,我当场下令重赏,同时,在一旁的折子上,用朱批添了几个名字。
    那是宋良递上来,汇报淮江贪腐一案的折子。折子最后附有一份名单,上面写着罪当论斩的官员。我知道这份名单必是他与孟士准反复斟酌过的,绝不会错杀,也不会杀得太过。放在以前,我必定朱批准奏,现在,我却偏要添上几个。我就是要把那些罪不至死的杀上几人,告诉那些大臣,别以为贪得少了,你就不会死。
    哈丹受伤之后,我叫他住进了我的寝殿,对外说是因狼王舍命救我,我过意不去,才叫他进宫休养。大臣们自然是反对的,他们认为狼王在自己的住处休养就很好,再不济,宫中总有别的宫室,怎能直接住进帝王寝宫里。那折子照例摞了三尺高,我一封都不理,丢给章枣,叫他拿去烧了。
    我日日夜夜陪着哈丹,看着他的伤口一点点愈合,看他一天比一天精神起来。他重伤初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总是一身一身的出虚汗。我叫宫女给他擦身,他臊得满脸通红,到处躲,不肯给人家碰,叫我来擦。我哪伺候过人,没擦几下便碰到他的伤口,疼得他一个激灵。
    “没事没事,”他疼得直吸气,还安慰我,“一点都不疼。”
    他还不肯喝药,嫌苦,要吃他带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药丸。药丸的奇效我是见过的,我俩第一次见面时,他便送了一颗药给我,当夜就治好了我连绵许久的风寒。可到底是不放心,我去征求太医的意见。太医们把头摇成拨浪鼓,说什么都不肯叫哈丹吃,把话说得惊险极了。我仔细想想,决定相信有文化有知识的太医们,可是赶回寝宫才发现,哈丹早就把药丸嚼吧嚼吧吃了。
    “别担心,”哈丹说,“草原上那些被野兽挠破了肚子的人,吃一颗药丸都能活过来。我不过中三颗小暗器,没几天就会好的。”
    不知他是真的心大,还是从小摸爬滚打,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伤。我的胆子都要被他吓破了,他却没事人似的,好在伤势终究一天天好转,我才放心下来。哈丹一边感念我如此关心他,一边又觉得自己因祸得福,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哈丹几乎全好了。中午跟侍卫打了一套拳后,他打了个哈欠,要回去睡个午觉。
    我躺在他身边,不知怎么心乱的很,根本睡不着。听着他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走出了寝殿。
    刚出门,章枣躬身道:“陛下,孟士准大人求见。”
    我点点头,一径往外走,出了寝宫,过了长廊,再上宫墙。我站在巍峨的宫墙之上向外看,皇城外面是皇亲国戚、朝野权贵富丽堂皇的府邸,再外面,是一圈一圈低矮的民居。猎猎北风将我的袍袖灌满了,我转过头,孟士准不知何时已来到我的眼前。
    他跪地行礼,起身后道:“陛下,臣与听风处刘大人通力协作,已将镇国公卫明细细查过,他虽有包庇贪腐之嫌,却从未与淮江水匪有过接触,行刺之事更与他无关。”
    “呵,”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一来就跟我说这个,不由冷笑,“孟卿的意思是朕冤枉了好人么?”
    “臣不敢。”孟士准道。
    我冷冷瞥他一眼,转头望着远处黑墙褐瓦的民居,良久,一声长叹:“孟卿,那些刺客来行刺的时候说,如今天下已经饿殍千里,民不聊生。”
    “这天下,父皇传给朕的时候就是一副烂摊子。朕没有先祖的文治武功,不能力挽狂澜,建万世不朽之功业,只求能把祖宗基业好好地维持下去,百姓不至于太苦,就不会惦记着造反。何况朕总觉得,水至清则无鱼,凡事物极必反,所以朕不是不叫他们贪,只是不许他们太贪。”我看着孟士准,“朕错了吗?”
    “陛下没有错。”孟士准道,“只是世间万事,总没有那么尽如人意。”
    “是吗?”我笑了笑,“朕没有错,那是谁错了呢?”
    这个问题我本就没奢望会有答案,孟士准沉默不语,我亦不再追问。我转头望着远方,北风中,孟士准忽然撩起下摆,屈膝跪地。
    “陛下,臣此番是来辞行的。”
    我看着他。
    “淮江贪腐案已近尾声,是臣亲自走一趟的时候了。臣已定于三日后启程,今日特来向陛下辞行。”
    “嗯。”我道,“这案子你有分寸,亲自走一趟再合适不过。去吧,朕相信你。”
    “臣谢陛下厚爱。”孟士准叩头道,“只是临行之前,身为臣子,有件事臣一定要规劝吾皇。”
    “你说。”
    “半月前,陛下曾有旨意给礼部,要礼部拟文,留狼王一行在京多住半年。旨意礼部收到了,文也拟好了,交到臣这里,臣把它扣了下来。”孟士准道,“陛下,狼王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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