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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青欲雨-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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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力揭开砸落的材料,竹篾,泥土,木头。
  白皙的衬衣沾上了污渍,平日藏在手套里的双手,扎出了口子,划开了皮肉。
  疯狂似地不停刨挖,瞥到了被子一角,手一滞,喉结划动。
  “龙云沁。”
  声音沙哑,平静。
  “龙云沁!”
  再一声,也不过是有些不稳,尾音颤动。
  被子已露出大部分,平贴在木床上。
  它下面没有人。
  李玙身体不觉有些疲软,他靠着木床坐下。探进口袋,几次想掏烟,手都不听指唤在抖动。
  口袋中的烟和打火机,不知道遗失在哪里,也懒得找了。
  抬起手,血糊着泥土,而血和泥土沾染上衣服。
  手掌上有道口子,像似竹篾划开,皮肉外翻。
  血在滴淌,疼痛感倒不强烈,扯过被子,擦拭手掌,眉头皱起,并非因为疼,而是觉得必然已感染。
  轻嗤,脑子还冷静着。
  永远不要露出慌乱的神情,那於事无补,且毫无意义。
  李玙起身查看四周,从四周树木的木杆上,可见整齐粘贴着杂质,那是洪水水线到达的位置。
  昨晚洪水,目测淹没了一楼。
  龙云沁没在床上,他在大雨滂沱中,必然是选择了离开。
  这村子位于山脚,云南雨季降雨频繁,村子往年,必定遭遇过洪水的袭击。
  村民会有一个躲洪水的地方,位于高地上。
  龙云沁自小在这村子里长大,对于洪流,他不会陌生。他肯定是转移去了哪里。

  ☆、云青欲雨 第八章(上)

  雨飘着,废墟中没有龙云沁,李玙心中深信不疑。
  但他不知道龙云沁在哪里,他失去了他的踪迹。
  就仿佛,那日,他夜晚归家,发现房屋没有灯火,漆黑一片。他打开了大厅的灯,习惯性走进厨房——晚餐。
  晚餐整齐摆放,没有动过,一人份的。
  饭菜早已凉了。
  餐桌上放着一张纸,纸上压着房门钥匙。
  纸张写着:“谢谢一直以来提供食宿。”
  李玙冷静坐下,他咀嚼米饭,喝着清淡的藕汤。桌上摆着山药木耳,红烧肉,芹菜。他一样样夹起,慢条斯理吃下。
  龙云沁喜欢酸辣,李玙喜好清淡,他做菜都依照李玙的口味。对李玙而言,龙云沁手艺还凑合,马马虎虎能吃。
  对面的座位空荡,往常龙云沁会坐在那里,他端正姿势,一丝不苟,像李玙这样。只要和李玙吃饭,他总是显得拘谨,不自然。
  饭桌上总是没有什么话语,尤其在两人关系紧张后,一起吃饭对龙云沁而言或许像在受刑吧。
  抹擦餐桌,收拾碗筷,倒掉菜肴,剩下一大钵莲藕汤,李玙像龙云沁那样用保鲜膜包起,放进冰箱。
  然后,李玙打了龙云沁的手机,手机空号。
  李玙走进寝室,发现龙云沁清掉了个人物品,除去那一口放织物的箱子。拖鞋,牙刷毛巾,梳子,甚至他买的服饰杂志,他的饮水杯,台灯,椅子布垫等等私人物品。
  一部分带走,另一部分,显然被他装进垃圾袋丢弃。
  他抹去了自己在这里的痕迹。
  这人从他身旁离去。
  龙云沁,我想找你很容易。只要我有意去寻找,又有什么人能消失无影踪。
  “往日发大水,村民去哪里躲避?”
  雨珠渐大,李玙站在露天空地里讲着电话。
  “祠堂,那边地高。小散呢?还没找到吗?”龙云沁的姨妈声音哽噎。
  “在什么位置?什么方位?也是木土结构的建筑吗?”
  祠堂?李玙琢磨着。

  ☆、云青欲雨 第八章(中)

  洪水退后的村子,石子路满是泥泞,又湿又滑,李玙绊了一跤,仿佛滚入泥坑。黄泥裹上李玙的裤筒,晕染白色衬衣,一双皮鞋更是体无完肤。
  用手背擦去脸上溅到的泥土,乌黑的发沾着污渍,似乎从未如此狼狈不堪过,而此时李玙也没去想到他的形象多不雅观。
  祠堂在山腰,汉式的木砖建筑,远远已能看到屋顶的飞檐。
  通往祠堂的路曲折,漫长,尤其在年久失修之下,尤其在满路泥泞中。
  龙云沁性情看似温顺柔弱,实则倔强柔韧。
  李玙不喜欢这样的性情,龙云沁坚持了他不该坚持的东西,这也是为何,他会沦落在这样破败的村落里,生死未卜。
  如果,他还乖乖的,待在S市,没有离开。
  如果他肯等李玙回来,在李玙处理完手头的事,从国外回来。
  李玙相信自己会给他一个满意的处理,关于金韫,关于他所受的委屈和冷落。
  在李玙看来,龙云沁的离开很唐突,冲动。
  他并不希望龙云沁吃苦头,他想看到他完好无损。
  龙云沁需要教训,却不是这样的教训。
  尚未接近祠堂,李玙已听到头顶嗡嗡的机械声,抬头,一架直升机在上头盘旋。这不是他开的那辆,也不可能是,因为李玙是驾驶员,且将它停在了龙云沁宅子前的空地上。
  在前往滇南,和龙云沁姨妈通电话时,便知道龙云沁的姨妈在发生洪灾的当晚,就报了警。却未想到,这些救援的部队这么及时,且装备还不差。
  对于这个国家,李玙并没有什么感情,他回来定居,只是因为家族生意中心的转移。此时,心中不觉有一分感激。
  他知道他很可能找到龙云沁了。
  祠堂败落如村中的其他房子,只是依稀能看出昔日的宏大。这不像是偏远村落里该有的建筑,门楣上的雕刻,十分古老精致。
  李玙没留意也不在乎。
  他迈进门槛,看到被两位年轻士兵围绕的龙云沁。在进入祠堂前,李玙已经听到了犬吠声,这让他第一次对犬吠感到愉悦,他记得龙云沁家里养了只狗崽。
  一位士兵单膝跪地,正要背起龙云沁,龙云沁软弱无力的趴在他背上,双眼合闭。
  见到有人过来,另一位士兵急忙迎过去,想搀李玙,李玙抬手做了个拒绝姿势。
  李玙没有理会士兵的困扰,他从士兵身边大步走过,来到龙云沁身边。
  “小龙。”
  李玙摸龙云沁的头,动作温柔。
  龙云沁头发是湿的,手感柔软。
  听到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龙云沁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李玙。
  但又不确定,他在昏迷前产生过幻觉,而此时他的意识仍十分模糊,他浑身疼痛,头晕难受,他无法聚集注意力。
  “李玙。”
  还是唤出了这名字,从发紫的两片嘴唇。
  “是我。”
  李玙曲折双膝,将龙云沁从士兵的背上抱下,他揽住龙云沁。
  他检查龙云沁的身体,那些袒露的部位,脸,脖子,手脚。龙云沁手臂上有处划伤,血液渗透污浊的袖子,湿淋淋一片。
  “他有轻型血友病,急救箱里有药吗?”
  李玙挽起袖子检查伤口,伤口不大,只是皮肉伤,然而血流不止。
  该庆幸,他没有受重伤吗?或者,没有血流而死?
  李玙话语平静,怒火在心中燃起。
  他恼怒龙云沁的倔强,龙云沁的体质,根本不适合到乡下生活,从事农活。
  如果,他们没及时找到他,这么一个小创口,就足以失血致死。
  直升机盘旋在半空,在士兵站起挥手时,又飞走。
  大概之前获得获救者无碍的消息,赶紧往别处去救助。
  两位年轻的士兵面面相觑,他们携带的急救箱,并没有给血友病患者止血的药物。
  李玙抱着龙云沁,抬起他的手臂,让士兵用普通的止血方式包扎。
  龙云沁昏迷着,他知道自己获救了,虽然不清楚是谁救了自己,他虚弱得脑子已无法运转。
  “谢谢!”
  李玙很难得说出这两个字。
  “你怎么进来的?”
  进村路只有一条,被泥石流淹没。
  “直升机,我停在村中。”
  李玙指了指南面,祠堂这边,也没有平坦的地方,看来只能将龙云沁背过去。
  两位士兵半信半疑。
  李玙背着龙云沁,他们跟随在后面。
  “村里还有其他住户吗?”
  “有一对老夫妇,住在那边。”
  李玙记忆力很好,大水过后,村子已面目全非,他还依稀能辨认出那对老夫妻住的房子。
  两位士兵二话不说赶往,他们扛着挖掘工具,其中一人用对讲机喊着:“还有两人!”
  默默背着龙云沁,小心翼翼走在湿滑的石路上,回头一看,才发现身边紧紧跟随着一只瘸脚的小狗。
  那是只污浊肮脏的小狗,一双黑眼睛警觉的盯着李玙。
  李玙没有赶它。他知道这是龙云沁养的狗。
  不过是只畜生,却很有人情味。他跟跟随李玙,只在于龙云沁。
  它疲惫不堪,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倒下,却依依不舍,紧紧相随。
  李玙停下歇脚,将龙云沁抱在怀中,他低头去抵龙云沁的额头,龙云沁在发烧,难怪身子那么烫。
  黄胖喘息着趴在地上,偎依在李玙身边,用舌头舔了舔龙云沁的手背。
  这段时间的分离,龙云沁消瘦许多,比当初相遇时的模样还要憔悴。
  两人同居那会,饮食很好,李玙对吃的十分讲究。
  在这荒山野岭,采集野菜吗?连虫子都不吃的野菜,也只是些苦涩的东西罢了。
  你是有多傻,跑到这样的地方居住。
  不能延误,李玙歇息两分钟,又继续行走。走过陡峭曲折的石路,他加快脚步,一路趔趄。
  龙云沁昏迷不醒,令人担心。
  将龙云沁放进直升机机舱,李玙赶紧脱龙云沁的衣服。
  又湿有脏的衣物,脱下,丢弃在一旁。机舱里有毯子和食物。
  喂了龙云沁几口水,他呢喃几语,眼睛没再睁开。
  黄胖在一旁用力撕咬一包牛肉干,饥肠辘辘的它,根本不介意这是“敌人”丢来的食物。
  李玙本来没打算带它上直升机,但是在他将龙云沁抱进机舱里,黄胖便在地上用力吠叫着。没办法,李玙弯身将它拎起,丢进机舱。
  直升机盘旋起飞,穿越过荒村山林,飞往城市。

  ☆、云青欲雨 第八章(中2

  金韫抚摸画中的男子,瘦削却英俊的脸庞,长满胡渣好看的下巴,有着密黑睫毛略显忧郁的眼睛,令他着迷。
  这是副自画像。只有孤独自负的人,才特别喜欢画自画像。
  秦启明有很多自画像。这不是画最好的一副,但却是被最高的价格买走。
  他开始注意秦启明,不是在这厮于众人面前把他恶狠狠摁地上一顿揍。而在更早些时候,那时金韫还不是当红小鲜肉,在一次私人聚会,秦启明就对众星拱月的他表现得很不屑。
  多荒谬,那时秦启明还不认识龙云沁,还没从龙云沁那儿听到关于他的诋毁。
  金韫是秦启明厌恶的类型:势利尖刻,极端自私,自我中心,缺乏正常人应有感情。
  偏偏这人背景深厚,还靠张脸就混得风生水起,常人需要多少努力才能获得的财富,他抬抬高傲的下巴,便滚滚而来。
  这世间的不公平无外乎如此。
  这世间的畸恋,往往在极特殊的情景下产生。
  被秦启明揍倒在地的金韫,躺在地上仰望着这位暴怒的男子,他捂住流血的嘴角,恐惧震惊,从没人敢这么对他。
  从小到大,从没有。
  毫不夸张的说,他从小颐指气使,惹是生非,谁敢有句指责,更别谈挨一顿训,挨下打。
  起初,他是想让秦启明这只底层蟑螂去把牢狱坐穿,去用一辈子做牛做马工作,偿还伤害他的赔偿。然而即使被一涌而入的保镖狠揍,被警员扣走,他也不过甩了下头,转身看着金韫,并做了一个不羁,挑衅地亲吻动作,无名指放在唇边,嘴角勾起,眼神冷傲如冰,手腕上的银色手铐锵锵作响。
  乌黑密浓的发,流血的眉宇,那血滴沿着眼角低落,黑色的瞳孔,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金韫看傻了,他当时不知道自己内心起了什么变化。
  在后来,日日夜夜里,他也没明白。
  他没有起诉秦启明,没有要赔偿,甚至他压下了这条爆炸性的新闻,因为他疯狂的歌迷们,绝对会人肉秦启明,让他生不如死。
  风声仍旧走漏,秦启明关闭了画室,离开了S室。
  金韫并不知道,不是他的疯狂粉丝,让秦启明决定告别这个城市,在更早前,秦启明便有永远离去的念头。
  他在这座城市遭受到的挫败,不亚于龙云沁。
  清晨的鸟叫声,将秦启明唤醒,他的行囊已打包好,动车票放在床头桌上——一个原木墩。
  他曾答应要去探望龙云沁,却因为来自东南亚的一个艺术展邀请会耽误了。前日的新闻,让他打了龙云沁一通电话。电话接听者竟是李玙。简直日狗。
  李玙告诉他龙云沁已经从灾地转移,在医院,受的是皮肉伤。还很反常,告诉了秦启明龙云沁所在医院的地址。
  简直都想给他发张好人卡。
  秦启明不喜欢李玙,认为李玙是个假模假式的人。李玙对任何人都讲礼貌,表面看像绅士一样,教养很好,然而轻蔑和漠然深入骨子。
  曾不只一次,秦启明劝龙云沁离开李玙。
  说龙云沁在李玙身边待久,会失去人格。以后,将再无法自立。
  秦启明无疑说地很对。
  在不长不短的同居时间里。龙云沁麻木呆滞,无知无觉,仿佛是□□控了思想的人。
  李玙接听秦启明电话时,龙云沁在昏睡。
  对于龙云沁这位感天动地的挚友——毕竟曾为了帮龙云沁出头,揍伤金韫,差点去坐牢。李玙有诸多不满。
  不过他还是告诉了秦启明医院的地点,还有龙云沁的伤情。
  自己在这里留不了几时,他有自己的工作,而且他也不想留。
  龙云沁很快会康复,出院,而他没有带走龙云沁的念头。
  这段时间的离别,让李玙意识到,以往自己有错觉,认为龙云沁对他有感情,比较深的感情。
  然而并非如此,龙云沁走得毅然,坚定,剪断任何联系。
  李玙挂掉电话回到寝室,龙云沁睁眼看着李玙,他醒了。
  坐在一旁的姨妈激动得抱住龙云沁又哭又叫,她才知道龙云沁有血友病,而她一个半文盲妇女并不懂这是什么病,只知道会流血不止,那还得了。
  “散啊,你妈是造什么孽啊,没长眼睛找了个混账,让他把这骨子里带来的病传给你!”
  龙云沁一愣一愣地,揽着姨妈的脖子轻声安慰。
  李玙没心情去吐槽这位小镇大妈的无知,他盯着龙云沁看,龙云沁也在看李玙,眼里有感激。
  姨妈擦擦眼泪,目标转向李玙,讲起李玙怎么联系她的,怎么前去搭救。李玙礼貌地微笑着,哪怕这位大妈口音严重到几乎要听不懂的,叙事又毫无重点,逻辑性。
  “李总,谢谢你。”
  龙云沁还是听明白了,李玙主动联系他姨妈,然后开直升机前往灾地救他。
  李玙挑了下眉头,龙云沁有时会喊他:“李总”,“李先生”,更多时候并不称呼他。
  “散,这是你们裁缝店的老板?”姨妈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派头,能召唤架直升飞机,她心存怀疑。
  龙云沁一阵迟疑,他不知道怎么像亲人介绍李玙。
  “我和云沁,是在S市认识的朋友。”李玙笑容不改,这次他觉得有点好笑,不是那假模假式的笑容。

  ☆、云青欲雨 第八章(下)

  对于小龙的朋友,姨妈很殷勤,她提起袋苹果,说要洗洗,将李玙和龙云沁两人留在病房。
  姨妈在的时候,两人并不觉沉寂,姨妈一走,四周便静得仿佛能听到输液滴落的声音。
  “你手怎么了?”
  龙云沁一开始便注意到李玙手上的绷带,终于还是忍不住去问。
  “擦伤。”
  李玙看也没看自己的伤手,他坐在龙云沁病床一侧的椅子,两人并不靠近。
  又是一阵沉默。
  “能帮我倒杯水吗?”
  这大概是第一次,龙云沁使唤李玙。他靠在床上,脸色虚弱的泛红,双唇干裂。
  李玙没有拒绝,他朝龙云沁走去,床头桌上有一个颜色奇丑的热水瓶,李玙拿起它,端起一个塑料杯子,倒上半杯水。
  他执杯子递给龙云沁,龙云沁从他手中接过,“谢谢。”两人手指碰触时,李玙感受到龙云沁指尖的热意。
  有些反应,会不经大脑。
  李玙捏了一把龙云沁的手,他在测量温度,龙云沁还在发烧。
  这是一个亲昵的动作,以致龙云沁一时尴尬的不知道做何反应。李玙放开龙云沁的手,看着龙云沁将半杯水喝下。
  医院茶水间里烧出的水,总有股异味,因为烧水器长年未清洗。
  “还要吗?”
  李玙拿走水杯,问着龙云沁。
  “不了,谢谢。”龙云沁难得脸上有笑容,他心情不错,但很疲倦,挨着枕头,迷迷糊糊想睡去。
  还是会不时睁眼看看坐在对面像尊木雕的李玙。
  李玙身上穿着一身干净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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