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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 of our times-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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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有些得意地邀着功,“借花献佛,明天给你准备了一个你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好。”华朝达没多想,回复了一个字。

  第二日一大早,陈峻把车停在华朝达家门口,和他一起乘公交去国际处办事,笑得非常开心,神秘兮兮地抵赖一张小纸片,“昨天给你弄到一个coupon(优惠券),是个很大的coupon,surprise(给你个惊喜),买福特一手车立减2000刀!”

  “哦?”华朝达还没从心绪不宁里恢复过来,一时不太能接受信息。

  “你在美国工作,就一定要买车,公共交通这么不方便,你也看见了的。”陈峻注意到华朝达心不在焉,“怎么了?不高兴?”

  “没。”华朝达勉力振作,他不是很会隐藏情绪,这一否认,反而更加坐实了。

  “那啥……”陈峻想了想,莫非华朝达知道本校车辆工程学院在福特实习的学生都有这个福利?于是露出稍微尴尬的表情,“你别想多了,这个coupon不是孙正申给我的,我自己也有车辆工程的朋友嘛……”

  “谢谢。”

  “好吧其实也不太好意思……”陈峻还在解释,“这个是吴悦歌给我的,就是CSSA(华人学生会)那个小姑娘。她男朋友用来讨好她的,但她买了个本田,没用上,顺手给了我。”

  “嗯?”华朝达想起了那个声音甜美,身材匀称的女生,“她以前喜欢你来着,有男朋友了?”

  “嗯,才有的,车辆工程的。”陈峻点点头,连忙撇清,略带夸张地斩钉截铁,“我完全拿她当小妹妹看的,拒绝得温柔又不失坚定!你看,我并没有耽误任何人的意思,决不让任何女性因为我而陷入形婚的骗局中。”

  想了想,又补充,“除了你,谁都没打算耽误。”

  “那多谢你了。”华朝达想到未来“被耽误”,莫名其妙的联想到了昨日父母的电话,没来由地心里一紧,烦乱得很。

  “你不舒服吗?”陈峻有点担心。此刻仍是春假,又是早上9点,学校运营的大巴首班车里除了司机,只有他们两人。陈峻想了想,伸手悄悄握住了华朝达的手,“怎么了?”

  “没事。”华朝达脸上有点热。他想这3月天,车上的暖气怎么还不停止,熏得人无端脸红。

  “有事要告诉我啊。”陈峻补充,“明天有个小组group work,零能耗房屋设计那个,你要是不舒服,就不用……”

  “我过去。”华朝达截断陈峻的话。他淡淡从陈峻手里把手抽出来,不动声色。

  四十六

  事实证明该来的总会来,而最后一只靴子的落地往往并不意味着风平浪静。晚上十一点半,华朝达从图书馆收拾书包准备走人——出于一种说不清的忐忑,他并没有约陈峻和他一起自习——而此刻电话刚好响起。

  往常这个点通常是陈峻的电话,而这一次不是——号码无法显示。这通常是越洋长途的标志,而华朝达不会使用网络电话的父母通常不主动给华朝达打电话,这些想法一瞬间在华朝达脑子里淌过,让他无端惊心。

  “喂,Hello……”华朝达深呼吸一口。

  “朝达,是妈。”那头声音很熟悉,“睡了吗?”

  “没。”华朝达把收拾好的书包放下,这间小自习室已经没有人了,他索性坐下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件事告诉你。”那头华妈妈也深吸了一口气。“你爸说是小事儿,不让说,但我觉得心里还是不踏实,所幸你也长大了,可以告诉你。”

  “嗯,我听着。”华朝达心跳很快,整个自习室的LED灯瞬间变冷。

  “我们现在在广州,你爸在酒店,我出来买东西才给你打电话。”华妈妈声音很低,但是掩不住紧张,“前段时间你爸身体不太舒服,我们也给你提过,后来说没事儿了,其实不是的。他最近瘦得很厉害,持续腹胀腹痛,去看了医生,医生说不好说,建议去大城市的三甲医院里看看。我这才陪他来了广州,昨晚到的。”

  “妈。”华朝达手里全是冷汗,手机都要握不稳了,“妈,除了腹胀还有别的症状吗?”

  “反正整个人精神状态不太好。如果是消化道疾病,那倒是没事儿……”

  “什么时候看病?”华朝达很着急,他虽然对医学一窍不通,但好歹是有常识的。一个消化道疾病,就算再严重,二三线城市的医院也不会随便建议去大城市检查。

  “排了今天下午的专家号,”华妈妈安慰儿子,“你别往坏处想,我们人老了,多少有点不中用了,但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事儿。你爸不让我告诉你,我心里还是不踏实,觉得你也长大了,应该知道。估计很快就知道结果了,我们找了特别有名的专家……”

  “妈,我现在人在国外,很多事情帮不上忙。”华朝达吞了口唾液,清清嗓子,“家里有什么事情,及时和我大伯商量,让他们帮帮手。爸的身体肯定会吉人天相,你也要随时告诉我医生的说法,必要的时候,我马上回国。”

  “孩子,这不还没检查吗?”华妈妈声音紧张起来,“都没准儿的事儿,你该干嘛干嘛,千万别太挂在心上。”

  “妈,有事儿别瞒我。”华朝达顿了顿,尽量镇定地说,“我的学业也好、工作也好,肯定都比不上你和爸的身体健康重要。我自己会好好努力,但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也能做出决断。”

  “好,好儿子……”华妈妈长叹口气,“儿子懂事了。”

  “你先别告诉我爸我知道这事儿,陪他去吧,有什么记得及时告诉我,我24小时开机,QQ上留言也行。”

  “嗯,好,不耽误你睡觉了,早点休息吧。”

  华朝达放下电话,心情沉重。他关掉自习室的灯,一个人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偶尔有一两个学生结束自习,从他的自习室门前说笑着走过。华朝达靠着椅背,安静地数着心跳。

  出图书馆时已经过了12点,学校的大巴停止运营。往常华朝达会叫一个学校专门运送晚自习学生的出租车,而此刻,他只想一个人走走。

  中校的图书馆离华朝达家并不远。街上很冷清,华朝达背着书包,一个人走着,有些失神。一会儿手机又忽闪一下,是陈峻发来的短信,“睡了吗?明天下午两点北校图书馆302室,group work(组会)。”

  华朝达拿起手机,站在路灯下,看自己呼出的气在冷空气中变成一团水雾。他很想用所有的力气抓住陈峻这根稻草,他想拿起电话打给陈峻,想抱他在怀里亲吻,然而最终,他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有一瞬间华朝达甚至觉得自己并不悲观,只是很茫然。

  他确实开了一夜手机。每隔一个小时,华朝达便神经质地醒来一次,检查手机有没有遗漏的信息。所幸都没有,他再满怀着心事睡下去。那晚上他梦到自己的父亲,梦到很多很多次,多到华朝达分辨不出那到底是梦境,还是自己的思虑。但如果是自己的思虑,为何醒来又记不清楚。

  华朝达一直生活在一个很普通很温暖的家庭里。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但似乎当时全国也没多少人条件好,童年一蹦一跳,也过得很快活。记忆中父亲以前在一家大型国有工厂工作,搞点质检,加上母亲教书,一家人其乐融融。后来国有工厂效益不好,华朝达的父亲干了几年,熬不过行情,便下了海。在下海的人里,华朝达的父亲不算脑子活络的,也不算人情练达的,赚了些钱,又赔进去,来来去去也没能成了富豪,但养家糊口总不成问题。

  华爸爸很有传统父亲的威严——华朝达从小成绩很好,除了不算很擅长交际之外,德智体美劳都发展得不错,加上模样俊秀,很受小区里各位叔叔阿姨的夸赞,但华朝达从没有听过父亲表扬他——至少当面没有。比起母亲将他泡在蜜罐里养,华朝达和父亲的关系要平淡得多。但这并不意味着家人感情不睦。大四毕业旅行那年,父亲让他将女朋友带到家中见见,又隐晦地说,“你们小年轻的事情我不管,但我们家的男人,要负起责任来。感情差不多了,结婚我也不反对。”虽然带女友回家见父母这件事最终没有成行,但华朝达心里是感激父母的开明的。和陈峻的事,华朝达从头到尾没有透露给任何家人,只因为他实在太了解自己的父母——开明是建立在“没有超出他们的底线”的基础上,在规则之内,父母不会横加干涉,但规则之外的禁区,却是绝对触摸不得的。

  华朝达想过,如果一直和陈峻在一起,应该怎么和父母交代。想来想去也不过一个“拖”字诀。好在他人在国外,父母也不真的了解他的生活;男孩子晚婚嘛,社会没有那么多天经地义的指责,年轻的时候专注事业,想来父母也不会反对。

  而如今父亲患病,却让这些想法的优先级统统往后排了。华朝达迷迷糊糊自问,如果把“亲情”放到学业、工作的对立面上,他应该会选择“亲情”而没有疑惑。但如果放在“陈峻”的对立面上呢。

  他没法再想下去。那种隐隐的悲观预期被长夜放大、拉长,直至天明。

  四十七

  次日小组组员见面,华朝达尽量平稳了心绪参与。陈峻看出他的反常,趁中途休息时问他,华朝达不说,陈峻也没多纠缠,只让他“take it easy(放轻松)”。

  半决赛将至,组内文字和模型都已经健全得差不多了,大家商量一下,决定让一男一女两个组员去参加presentation(演示解说)。组里只有一个女生Sarah,长得漂亮又落落大方,是美国人很喜欢的那类姑娘;Sarah主动问陈峻有没有空来和她搭档,陈峻推辞不过,便占了剩下一个名额。一男一女、一个美国人一个国际学生、不同族裔、不同学科背景,确实是美国人擅长搞的那种“政治正确”。

  Presentation环节被安排在上课后第二天晚上,租用了中校学生礼堂,由环工、环资、商学院和能源工程几个学院的教授,搭档当地EPA(美国环保署)官员组成评审团,占整个项目45%的成绩。散会时组员一一过来,给Sarah和陈峻打气。组里数据已经基本调试完,模型运行得比较顺畅;没有人有多余的担心,Sarah的活泼可人本来就有极好的观众缘,陈峻又是面相讨喜、基本功扎实、表达流畅又不花俏的实干派,两人搭档,一定可以把这个展示环节做好。华朝达心里对此也有一丝羡慕,但更多是骄傲。他想果然人们爱的都是那种自己向往却难以拥有的品质,恰如他看待陈峻。

  “想去哪儿吃饭?”陈峻见大家都散了,转过头问华朝达。

  “都行。”华朝达依旧情致不高,“抱歉……我今天,有点走神。”

  “什么话。”陈峻过来安慰,他将手搭上华朝达手腕,“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昨天熬了夜,有点缓不过来。”华朝达淡淡说了谎。

  “哈,欢迎你来到‘熬了夜会缓不过来’的年纪。”陈峻随口玩笑,他比华朝达大一届,加上转学补修学分和一年gap做志愿者,比华朝达大上两三岁,“说实话,现在熬夜调一晚上模型或者写一晚上程序还能坚持,多几晚真不行了。”

  精力的衰竭是人衰老的重要象征。两人都正是年少,最为精力旺盛的时候,虽然能感到某些身体机能和指标较之十七八岁确有下降,但总体而言,并不是问题。陈峻没放心上,领着华朝达往停车场走,“什么时候想买车,我陪你去找dealer(汽车中介),我砍价很有经验。”

  “没定呢,再说吧。”华朝达不想多想这些事情。

  “嗯。”陈峻邀功不成,想想又问,“presentation那天晚上你有空吗?”

  “我那天白天考两场期中,晚上应该有空。”华朝达点点头,“我会去的。”

  “我是说……”,陈峻打开车门,站在门口,和华朝达隔着车身,眼神有些期待,带上了热度,“那天晚上,你……我,去Super Tower?”

  “啊?”华朝达一愣,心中烦乱,又不愿意一口回绝,便低下头,“再……再议吧。”

  整个晚餐,华朝达话都不多。鉴于他一向寡言,加上开学后便是接踵而来的期中考,压力不可谓不大。陈峻没太意外,间或给他布菜,聊聊项目,不涉及私情,吃完了又送他回家。

  别过陈峻,关上门,华朝达背靠着房门,心里堵得很慌,犹如呼吸不畅。父母一天没有联系他,他也不好主动打电话,让父亲知道自己已经得知此事。每时每刻,手机略微一颤动,他都希望电话响起,告诉他是“消化道问题”“年纪大了,身体不适”之类不涉及性命安全的亚健康话题,又害怕电话真的响起时,给他一个他不愿接受的答案。

  医生和法官带给人的震慑往往很相似,等待判决结果的时候分外漫长。华朝达拿出书本复习,心里重得不太好受。

  直至春假结束,父母都没再和他通过电话。他主动打过去,也就得到母亲一句含糊其辞的“我们在广州再待上两天,吃吃玩玩,也就回去了。”华朝达放下心来,虽然最后也没得到结论,但听起来总不是一个“更坏的消息”。他基本功扎实,看两天书,虽然极其不在状态,应付考试总也够了。

  美国的课程设置将各阶段分值都拉得比较低,一般课程,期中占比不超过25%。复课后两天内,华朝达连考了三门考试,剩下两门中一门没有期中,另一门是小组项目作业,不再形成压力,于是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想到晚上是“零能耗房屋设计”的演示环节,华朝达刻意回了一趟家,梳梳头,换了身体面的衣服,打算晚上去看陈峻演说。

  “朝达,你回来了?”孟盛在家里打扫卫生,他这周打算请卢词芳回来吃饭,因此分外家庭妇男,“快给你妈回个电话,她找你一天了,打不通你电话,还联系了我。”

  “什么?”华朝达换好衣服,听说这件事,不由停住脚步。他白天一直考试,都关着手机。

  “快个你妈回电话啊。”孟盛看看表,“今天早上打给我的。现在都下午五点了,她那边凌晨,也不知道你妈急不急。”

  “多谢,”华朝达抓起外套跑出屋子,站在公交车站拨打手机号码,一阵“嘟嘟”声之后,并没有人接。连续三次,都是这种情况。

  没有关机,但也无人应答。

  华朝达皱紧眉头,他眯起眼,公交站的路灯在眼缝里变得斑驳。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陈峻的号码。

  “喂,陈峻……”

  “朝达吗?你在哪儿?这边在彩排,买了披萨,组员都在,快过来……”陈峻说得很快,听得出背景嘈杂。

  “好。”那一瞬间,华朝达犹豫了千百次,终究挂掉了电话。

  四十八

  礼堂后台异常热闹。八个小组,平均都有6、7个组员,加上亲友、导师和一些观众,本来人就不少,各自又摆着外卖热食和饮料,就更加杂乱。

  “Zhaoda is here。”Sarah最先看见华朝达,老远一招手,“e here and have what you want; Jun may need to rehearse with you again。(过来吃点东西,陈峻可能要再和你对一遍词)”

  “朝达,你来了。”陈峻正拨弄着领花。他头发定过型,显得很是水亮;还没穿上西装,玫红的衬衫裁剪合身,陪着精巧的法式扣,不说话时满是正经;一笑起来,又颇有点雅痞味道,人群中很是打眼。

  华朝达随便吃了点东西充饥,便拿起打印的ppt,随陈峻一起对对台词。这模型虽然挂了华朝达的名字,但初期全是陈峻做的,他对数据和运行结构都十分熟悉,解释起来并不费力气。组里那个曾经在EPA任职的印度裔男人也过来听了一会儿,然后笑着和陈峻说了几句必胜的调侃。华朝达心不在焉,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根据赛程设置,前面55%的成绩由初赛稿、数据拟合程度、模型写实程度和预算花费等部分,分别赋予不同权重算出,成绩已经公布,华朝达所在小组在八个组里总分并列第二。加上Presentation的45%,前三名进入决赛。能否进入决赛,就看陈峻和Sarah今晚的发挥了。

  陈峻组排在第五个出场。作为参赛组员,华朝达坐在第二排位置。他手里捏着手机,将陈峻的笔记本放在膝上,仍然在熟悉着数据,以便在提问环节给陈峻帮助。礼堂里温度很高,华朝达手心全是汗水。

  每一个小组都发挥得不错。美国人是否务实,华朝达不知道,但务虚的能力绝对是世界一流。平日在别的课上,华朝达就发现,哪怕同组的美国人开会迟到、将最复杂的数学内容全都扔给他做,对核心假设一窍不通,在汇报演说时仍然会是最侃侃而谈、天下我有的样子。通过从小对公众表达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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