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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fe of our times-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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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说,我仍然是幸运的。也许是学历背景,也许是之前认识的校友帮忙,也许仅仅因为我是个男的,很快,我就得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中小型的公募基金公司研究部工作,做研究助理。部门领导安排了一个资深研究员来带我入行,那个人叫王逸,基本不怎么理我,更不用说教我入行——他是一个空头气质很强的人,对事物有一些很悲观的预期,而且基本不听信任何与他自己预期不符合的判断,也基本不屑于告诉别人自己的判断。当然,这些和我关系不大,我只是帮他整理一下数据,做做图表,还有一些非常基础的工作。

  听说聪明人都有种事必躬亲的强迫症,不信任别人做关键部分;又有人说聪明人难免冷漠,或者缺乏同情心,或者对世俗的喜怒哀乐缺乏感知。之前自己埋头学习,不接触外面;后来认识的都是你啊,孟盛啊这样好说话又会读书会生活的聪明人,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我进入社会,终于又重新见到了那些落在正态分布95%区间里的“聪明人”,这才觉得这话可能有一点道理。

  之前的自己真是幸运啊,可惜这样的好运气就这么被我花完了。

  我的毕业论文按时上交了,毕业证也收到了。前天刚去办理了留学归国人员证明,大概一个多月之后,学历就会被正式认可。公司人力资源的女孩对我很好,在证明文件寄到之前,提前帮我入了职,让我从收入极端微薄的实习生,变成了收入微薄的正式员工。尽管合同上工资超出预料的低,但我还是接受了。我太需要一份工作了,而且,以我这样新人的背景,别人舍得耗费一两年培养我,已经很不容易,我没什么讨价还价的空间。

  我也从之前同学的宿舍搬出来了,在网上找了个与我合租的室友,每人每个月2000块钱房租,住在四环,连着走路和倒车,每天花55分钟能到单位,然后再花一个小时回来。

  像大多数没有背景又刚在北京起步的小年轻人一样,我基本不在家里开火,早餐在地铁站附近吃点煎饼油条,到单位喝杯免费的速溶咖啡,午餐在单位食堂,晚餐吃点简单的快餐和外卖,偶尔吃吃泡面肉肠。

  你这么热爱生活,大概会很不赞同吧,可惜你不会再来管我。

  我很努力地在做好自己的工作——不懂的东西太多了,除了在单位工作的那8小时之外,我每天都加班学习到深夜。我没有像你那样从容游刃安排时间的能力,只好像个陀螺一样旋转,期待能够先学到形式,再学到实质;至于灵气和悟性,那是分外之事,我保持期待,但无力承诺。我就像个典型的从中国毕业的经济学打工仔,本末倒置,基本专注于为老板进行数学验证,把“直觉”“灵感”“现象观察”这些高端的东西抛诸脑后。好在我本来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也没什么特别的厌恶。

  失去你之后,眼前的事,再无好坏之分。

  你还好吗,陈峻?前两周孟盛要带他的妹子一起回国,大家在北京吃了个饭,我们还说起你。说实话,我有点害怕见他。倒不是因为自己混不出人样,只是因为触景生情,不愿在心底拿自己的窘境为他的幸福陪衬。

  好笑吗?我这样的混账东西也谈触景生情,好像我还有良知,还有感情似的……

  听研究油气汽车板块的同事说,俄亥俄州的Utica油田附近又爆发了反页岩气居民示…威游…行,还冲撞了警察,有点担心你。你现在还好吗?Devon公司的同事对你怎么样?南部的氛围保守,不像大城市、高校区和加州之类价值观多元,我很担心你……有没有人因为肤色和……性取向问题,刁难过你?你做人一贯低调,本来我不该无谓担心,但我这不是魔障了吗。

  或者你早就离开德州了也说不定。

  祝好。

  三

  这个冬天雪很大,因此开春之后,空气尚算不错。脱下冬衣那个周末,华朝达发现路边的小树抽出了点灰蒙蒙的绿意,把这个基本没有绿化可言的小区装点得面目没那么可憎了一些。

  “帮你一道送下去洗了啊。”华朝达抱起一摞衣服,冲另一个房间说,“焦颂?”

  “嗯嗯嗯,多谢啊。”室友在屋里嚷嚷,留了个缝的房门里传来酸菜泡面的味道,人却不曾出屋。焦颂自理能力很差,优点是对什么要求都不高,人粗神经,很宽容,因此作为IT民工,仍然能够成为金融民工的生活良友。

  “我晚点回来。”华朝达把衣服收好,理了理自己的衬衫和西装,转身出了门。

  这是一个X大毕业生在北京的联谊会,在9公里之外的一家酒吧——相对于北京的大而言,华朝达已经习惯了这种距离。换做一年半以前,华朝达是不可能参加这种聚会的,但是现在,他愿意尽一切机会去social(社交)。

  建立人脉和关系圈只是其中一种考虑;在华朝达内心深处,离开陈峻之后,他自觉人生已面目全非,不如改头换面,用自己都不认识的方式生活,给他一种痛快的新鲜感,既有自暴自弃的过瘾,又有与过去一刀两断的炫耀。

  看哪看,我终于走上你们口中的人生正轨了。

  而他心里不愿意承认的是,只有在X大校友会上,他才觉得研究生生涯不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陈峻存在过,而且依旧存在着——在他们共同生活和奋斗过的地方。所有列席者,都可能是见证。

  联谊会规模不算大,稀稀拉拉来了不到二十个人,其中有一半是在京工作的美国人。校友会方面的组织人员很有经验,把活动办得颇有声色。看球、喝啤酒、聊天,典型的美式社交,华朝达换了一圈名片,和不同人闲聊几句,浅尝辄止,笑容职业又成熟。

  中途气闷,去吸烟室吸烟,刚拉上门,就听到一个女声,“别关门,我要出去。”

  华朝达推开一条门缝,光线照在女孩脸上,和自己一般年纪,看不清脸,只有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她将手中细长的女士烟摁熄,“借光,过一下。”

  香烟和香水味混杂在狭小的吸烟室里。华朝达吸了几口,觉得不太舒服,便熄了烟头。他坐在吧台旁边,正考虑着和哪个校友继续社交一下,熟悉的香水味又飘过来,“不打算请我喝一杯吗?”

  女孩偏头,抬眼,妆容精致。她身上仍然带着烟味,此时双手摊开,侧身坐着,迎向华朝达。

  “好。”华朝达朝酒保要了杯酒。

  “你是……这个……”女孩看了看邻座餐桌上的标示,“X大校友会的?”

  “嗯。”华朝达点点头,倦然笑笑,“华朝达,X大商科硕。你也是?”

  “明显不啊。”女孩摇头,伸手出来自我介绍,“王瑶,酒吧主人的朋友,过来混时间。”

  “这样。”华朝达表示知道,握手之后,又陷入沉默——他仍然不擅长这种搭讪,这是性格,与时间磨砺无关。

  “Hey; Zhaoda; I was looking for u around。。。Who is this beautiful girl? (朝达,刚正找你呢。这个美女是谁?)”凑过来的校友有点喝高了,一见王瑶,兴奋地红了脸。

  “She is。。。 Yao; just met her here。 (她是王瑶,刚在这儿遇见。)”华朝达努力搜索了一下脑子,发现想不起这个金发校友的名字。

  “Great。〃 校友揽着华朝达的肩膀,让他侧过身来,悄悄问道,〃 Is this ur girl; or you could just be my wingman? (这是你中意的姑娘,还是你愿意做我的泡妞拍档?)”

  “I would like to be the latter (后者吧)。〃华朝达站起来,把临近王瑶的座让出来,表示不愿掠美。

  ”Thx。〃校友被哥们儿义气感动了,拍拍华朝达肩膀,坐过去,“Hey; Yao; I guess u may like to know。。。(瑶,我猜你愿意知道一下……)”

  见王瑶被校友缠住,华朝达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开,收到王瑶眼刀一瞥,顺带收到一个“you suck(你混蛋)”的手势。他不想多做逗留,决定提前打退堂鼓,先去给组织人员说一声。

  出酒吧时已经是晚上10点,华朝达觉得空气微凉,便披上外衣。京城雾霾频发,很少有这样月明星稀的晚上。华朝达望望天,呼出一口热气,决定多走一段再上地铁。

  他两手插在兜里,走得十分随意。他知道纯以外貌而论,摆脱纯理工男女极度失调的环境之后,自己对女性是有杀伤力的;但此刻的他自问一无所有,对感情也毫无尝试的冲动,因此兴趣缺缺。反倒是路上经过一所中学的球场,见几个高中生在路灯底下挥汗如雨,便停下脚步。

  他想起高中时候,在上完竞赛辅导之后,他也喜欢在操场上和三五好友打打球,放空脑子,不想任何和数学、物理有关的问题。华朝达觉得自己启蒙得很晚,虽然那个时候,青春期性躁动已经十分严重,但他从没有付诸实践、勾搭女孩的做法。也许是不敢,也许是不愿。华朝达一直是父母的好孩子,高中绝不早恋,大学绝不拖沓,每一步都踩在节奏上,不让父母为他担心。

  除了陈峻……陈峻是华朝达的一场意外。

  而此时此刻,华朝达靠在路灯灯柱上,摸了摸裤兜里的烟,又松开手。他想,难道这场意外,要变成一辈子都不能过去的梦魇?

  可我在地狱中得到永生,我在长夜中梦到过醒。

  四

  陈峻:

  见信好!

  今天数着日子,惊觉已有近一年没有见过你。我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已经构想不出你的生活,尽管我不曾忘记和你在一起时的任何细节。

  你怎么样,已经毕业了吧?卢词芳拿到了应用数学phd的offer,孟盛和她结婚了,你听说了吗?婚礼在教堂里办的,牧师主持,有红酒、鲜花和纸杯蛋糕,听说简单庄严,非常感人;老孟在隔壁小镇里买了房子,开始过phd两口子的生活了。

  大概,这是世俗爱情最好的结局了,神仙眷侣,人人羡慕,也包括我。

  我的工作越来越上正轨了。在王逸离职之后——对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这个空头气质之王的导师离职了?总之,在他离职之后,他看的行业被拆为几个部分,由现在的员工接替。张总问我愿意看哪个部分,我选了节能环保。半是因为节能和机械挂钩比较多,我上手会顺利一些,半是因为你。

  不不不,其实全都是后一半。“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意思,不就是“修道也是因为你”吗?

  原谅我拙劣的比方和词不达意,工科生,你懂的,始终没有学会那些风花雪月的技能,尽管我已经早就不是你认识的我。

  陈峻——如果你能听见——我希望你回国。命运弄人,如今你我立身之处和我们的预期截然相反,而我反而要说,我希望你回国。自从在二级资本市场上开始接触节能环保、资源化行业里的弄潮儿之后,我无数次地感慨,中国真是一片热土。真的,尽管北京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尽管水污染和土壤污染的严重程度还远远胜过大气污染,但,看到那些做环保实业的人,看到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看到他们在理想和极度庸俗的现实环境中挣扎,我觉得非常热血。

  捡垃圾,BOT,下游企业欠款,政府回款差,翻红的现金流,居高不下的坏账率和资本负债率,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求一边养活和养大公司,一边为了最初的梦想而努力。

  我猜你会喜欢,陈峻。尽管你看起来成熟稳重,还略有些你自嘲的那种“圣母心”,但是,我知道你会喜欢这种挽狂澜于将倾的感觉,身体力行,力挽狂澜,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是不是还停留在小学生写作水平?)。

  上次去一个环保工程类公司调研,见到董事会秘书——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个高背直,五官挺括,穿着一般,但非常风度。他说话诚恳、耐心、高度理想,又透着淡得捉摸不到的疲倦——我突然就想到了你。陈峻,十几年后,你会不会也这样,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着,轻轻蹙眉,带着肢体语言,真诚而无悔地,为往来的人,介绍你为之奋斗过的理想?

  走的时候,他和每一个调研的研究员握手,甚至和赶来参会的散户握手,然后送每一个人出门。公司门口有一块巨大的门匾,写着“世界无疆界,环境无止境”,在夕阳下金光闪闪。

  我好希望你回来,和我一起看看这片热土,看资本是怎样投入到这片土地的开发和治理上。你所学的一切,对于美国而言,意义可能不大,但对中国,对这个方兴未艾的市场,将举足轻重。我毫不怀疑,你是一个注定杰出的人,这是我对你的了解,也是我为数不多的自信。

  想到这个时,我甚至连自己的工作都觉得有了意义——虽然我没有那种financial guilty (从事金融行业的罪恶感),但我确实认为,比起本科时所学的工程技术,金融是个不事生产,只关心分配的行业。我从没有身在这个行业的自豪感(当然,我在这个行业里,渺小得根本看不见),也很难想象我有一天可能会因为在这个行业而涌起什么特别的优越感。比起我过去那些成了工程师的同事,我甚至感到惭愧。

  而现在都不一样了。我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也许可以起到那么一点作用,引导资金流向这片热土,引导市场自己完成配置,引导资源倾斜向这个你为之奋斗的行业,我觉得很激动。今天的我还远不能够,但总有一天我可以,我向你承诺。

  如果你能听见。如果你还愿意听。

  这种信念,让我眼前的困境都不值一提。也许金融街上有很多穿梭来往的人,因为金钱和他们对金钱的信仰而每日朝气蓬勃,充满斗志,那么,我因为这种想法,因为你而无惧于现实的窘迫。我不比他们高尚,只是我和他们信仰着不同的人和事而已。

  与君论心握君手;荣辱于余亦何有。这是爱情的意义,真的,那些先哲都没有欺骗我们。我因为爱而愿意成为更好的人,爱诚然是我向上的阶梯。

  唯一的遗憾,我终于对你说出爱,但你却不在我身边了。

  PS:今天因为一些小事,有些激动,调子慷慨激昂了些,让你见笑了。

  祝好。

  五

  华朝达今日有点心绪上的波动。可能因为经济上面比之过去有了较大的提高,从而不再是现阶段主要矛盾,因此一些马斯洛需求金字塔上层的矛盾,就逐渐暴露出来。

  经济上的好转是因为奖金——尽管基本工资仍然是地上刨坑的水平,但因为华朝达一直勤学苦练,埋头钻研,很是推了两三个猛票,即算投资经理仍然不是很信任这个新人,少少的买入也让公司颇有斩获,因此发给华朝达一笔奖金。华朝达自己没什么物质需求,想也没想就转给了母亲;后来和华妈妈一番电话长谈,突然醒悟了过来——以北京的生活水平而言,就这样零敲碎打,靠存钱,他恐怕十年八年也难以过出人样。于是华朝达拿回这笔钱,加上母亲的一些积蓄,开始投资理财。

  从业人员当然不炒股,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别的投资渠道。这一年多以来,华朝达也算是把门路摸熟了些,找个理财途径并不困难。他并没有成家打算,心中存着的那点和陈峻破镜重圆的念想连自己都不敢面对,此时理财,主要是为了让母亲晚年安稳,也让自己的生活质量能够有所提升。作为社会人,能够自食其力,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但其他方面倒是未必尽然。

  酒吧邂逅的那个女孩王瑶,先通过X大的美国校友Rob弄到了华朝达的手机号,接着又通过手机号加了他微信,时不时和他说几句。华朝达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闲到这种地步,在擦肩而过的人身上费这种心思,转念又想到陈峻也几乎是擦肩而过就莫名看中了他,不禁气结。

  毛老人家说了,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但毛老人家可没说世界上没有莫名其妙的爱,没有不可名状的爱,没有潜滋暗长的爱。

  王瑶又参加过一次X大校友会,以Rob女伴的身份。她是个学哲学的女孩,但爱好是玩音乐,非常能出众,抱着原声吉他坐在吧台上弹着六十年代的小民谣,然后笑着谢幕,跳下来,牛仔裤把臀部的线条包得浑圆紧实。华朝达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感性浪漫、不带一点理工科学生气质的女生,颇有新鲜感;虽然自己这边完全没有交往的想法,双方也算是谈笑甚欢,不像在微信上这么尴尬。

  “So u r a real Miss Sixty(你才真是”六十年代复古小姐“啊)。。。〃 Rob连忙谄媚。

  ”Don't flatter。(别拍马屁了)“王瑶笑,她自知弹得很不错,在一群美国人或是接受美式文化的人里很有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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