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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扯JB淡!”郝长仁粗着嗓子冲话筒吼。电话那头孟盛只好做作地抽抽噎噎着挂掉了电话。
陈峻是稳重性子,对于自己的朋友搬来家里,影响室友生活这一点考虑比较充分,私底下提出这个月自己付三分之二的房租,让郝长仁只用付剩下三分之一。
“别TM婆婆妈妈跟一些女生宿舍一样。”郝长仁说,“孟盛家小达达还帮着洗碗,我要不要付他钱啊?他还带吃的过来,我要不要付他钱啊?计算这些你烦不烦。”
于是陈峻对房租一事作罢。
华朝达虽然性子不算热情,但比较懂事,并不给人增添额外麻烦。平时虽然说不上幽默多话,却也是一个不错的倾听者。他素来刻苦,这下更是用了十二万分的努力,务求能够顺利通过面试。
除了推荐书籍,讲课和带着华朝达熟悉助教流程之外,陈峻拿出美国大律所选陪审团成员时的严阵以待,把任课教授的年龄、肤色、政治倾向、授课风格、要求等一一告诉华朝达,让他安心准备面试。他知道华朝达已经失望太多次,不能让他再空欢喜一场。如此一来,陈峻感受到的压力比自己去应聘还大。
因为和室友分属两个专业,加上郝长仁也是个社交活跃的人,家中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华朝达性子认生,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后来也摸开了脸该干嘛干嘛。陈峻很注意让家中客人不要停留得太晚,以便住在客厅的华朝达可以按时休息。
另一方面,陈峻不动声色地和郑风凌“分了手”。郑风凌人也豁达,对外就宣称自己选陈峻只是为了拿到赞助商赠送给“配对成功情侣”的绒毛玩具。知道原委的郝长仁连连取笑陈峻,说郑风凌身材容貌皆属上等,工学院的一帮哥们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偏偏有不识相的人把到手的姑娘拱手让人,老天好不开眼。
陈峻听罢一下。他想哦,身材容貌,三分钟的速配里,大概除了身材容貌之外,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虽然刚发现自己性取向的时候,出于惊恐、疑虑、好奇和寻找同类的心情,陈峻曾经注册过大量的同志网站,参加过这个群体的宣传讲座、防艾教育乃至阳光派对,但最后都索然无味以至于渐渐将账号废弃。原因之一就是交流太浮浅。
男人出于寻找长期伴侣的目标寻找女人都大多停留在表面,更不用说同性恋者寻找一段短暂的刺激了。这其中确实很容易有心灵碰撞触及灵魂的瞬间——身为极度敏感的弱势群体使得瞬间的心心相映更加容易——但很快双方就会发现没有更深入的内容可谈,于是快速分散。
陈峻长得不错,经济条件也好,家里看得也不紧,加上开朗大方,很受圈子好评。可是接触了很多人,却觉得无一可以真正交心。
就连来了X大遇到孙正申,也只是短暂的激情——两个人生活方式完全不同,勉强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为什么,陈峻第一次见到华朝达那张被生活和学业压迫得苦大仇深的脸,就觉得充满了言说的欲望。他觉得华朝达会理解他,因为华朝达身上有种赤裸裸的功利味道,而从某种程度上说,陈峻更加直来直往百无禁忌。于是那天在日本餐厅,陈峻说到了理想。
华朝达没有露出任何意思轻蔑的意思。相反,陈峻觉得华朝达明白了他。
他想感染他,用他的方式。
于是陈峻内心欣喜若狂。
他不想掰弯别人——虽然从道德上他认可不同性向完全平等,但毕竟从“被大众接受的异性恋”那种极为平顺的生活切换到“世所不容的少数性向”,要面对太对的指责、孤独、不解和背弃——原则上,陈峻不想拖任何一目了然的直人下水。
但“一目了然”的直人真能被拖下水吗?还是会被拖下水的人,或多或少潜在都不太直呢?
陈峻内心举棋不定,但行为却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
(十五)
华朝达面试很顺利。或者说,那个任课教授对陈峻实在太过信任,甚至没有把这个消息当成群邮件在环资学院和环工学院广而告之,总而言之,大半个小时的面试里大多是轻松的交流,又问了问华朝达会不会操作一些简单的统计和建模软件,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教授愉快的和华朝达握手,说下学期合作愉快。
华朝达几乎是飞奔着从教授三楼的办公室一路跑到隔壁图书馆。陈峻第二天有个GIS(地理信息系统)的作业要交,正在极为苦逼的做数字化。这是个十分细致的体力活,需要十二万分的耐心,由于心上人正在面试,陈峻焦虑得手心出汗,不断做错又不断重来。华朝达闯进图书馆的小组研讨室,告诉他,“I get it !(我得到了这个工作)”
陈峻从凳子上蹦起来,顾不上多想,给了华朝达一个大大的拥抱。华朝达很有力地回抱了他,用手匝紧陈峻肩膀,欢喜得舌头打结,只是不停重复谢谢你,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生活里扮演的角色。
而彼时华朝达不知道,他们还将更深的进入对方的生命。
回程时华朝达心情很轻快。他要先去北区陈峻家里邀请郝长仁一起出来吃饭,拿自己的换洗衣物,然后搬回自己中校的家。陈峻却略有些失落,毕竟华朝达就要搬离开了,自己却因为连续二十天忙得脚不着地而鲜有和华朝达单独相处的时光。他不知道下次要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创造下次的机会。
“哦对了,陈峻。”华朝达突然想起来,左转对驾驶座上的陈峻说,“你下午用的那个软件,能不能有空给我讲讲?Dr。Moore 说这门课要涉及一点点这个软件的概念,不上机操作,但是……入门级的。”
“随时。”陈峻手扶着方向盘,偏头笑笑。“你肯定能干好的。”
这个好消息让郝长仁也颇为高兴,连连提出要去蹭华朝达一顿,让他放放血。华朝达点头答应,又掏出手机,说要叫上孟盛一起。
“小达达你终于想起我了……”孟盛凄凉地哼了一声。
“王宝钏,我们这不是想起你了吗?”郝长仁对着话筒道。
“唉,什么时候你和小达达混成一片来排挤我了……”孟盛感叹,“华朝达,邮箱里有你一个写着‘紧急通知’的邮件,要不要我一起带过来?”
“嗯,好,谢谢。”华朝达接过电话,“6:30,北校见吧,二月花。”
二月花是北校一家比较高端的中餐馆。当然这句话本来就是悖论,因为除了洛城等少数几个大都市有一些上档次的中餐馆之外,美国整体中餐馆都是廉价而略显低档的。美国人无法想象中国的中餐馆家家都有厚厚一本菜单;在他们眼里,中餐菜单往往只有一张泛黄的过塑的A4纸,正面是“中式中餐”,背面是专门为美国人量胃定做的“美式中餐”。
郝长仁没开车,他坐在陈峻的后座上拿着“二月花”的外卖菜单指点江山,“二月花,嗯,二月花,我居然把这种澡堂子里的名字都看顺眼了,可见美国的‘中式文化’多么乏善可陈。”
“你是说和那些中国城里的‘盛唐’‘华夏’‘华韵’之类比起来吗?”陈峻边开车边接话。
“是啊……中国城都让人太失望了,纽约的,芝加哥的,LA的……”郝长仁懒懒提不起劲,“一个个都像90年代中国的城乡结合部,假地摊货,QQ充值的广告牌,90年代就消失了的破旧包装商品,移民律所,国民党支部,不超过三层楼的房子,和美国生活也太脱轨了……总之除了吃饭之外,也没啥好逛的。”
“那你也每次都会去吃饭。”陈峻脸上挂着笑,“老移民们过来的时候中国是什么样子,他们就把中国想象成那个样子来建设了。”
“所以他们看不到中国今天的进步嘛。”郝长仁霸占了大半个后座,“不过粤式早茶和涮羊肉还是挺好吃的,值得去。”
华朝达认真听了,问郝长仁,“中国城不好,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华人扎堆?”
“我也不知道……”,郝长仁坐起来,“早年第一代移民教育程度普遍不太高,和外界交流不畅,移民二代、三代就没那么扎堆了。”
“扎堆对哪国人都不是新闻。”陈峻接道,“除了中国城之外,大城市一样有德国城、韩国城、小意大利、墨西哥城,都一样。就算是语言不是问题了,要想完全成为融入美国社会,也需要很多努力,所以美国亚裔是很忌讳别人问‘你从哪里来’的。”
华朝达默默回想起自己之前问学院里的亚裔“你从哪里来”,被回复“我是美国人”时的情景,不禁好笑,当时他还要穷追不舍地问,“我是说,你父母是哪国人,你还会讲XX语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嗯,你要恭维ABC(美国出生的中国人),就要说You Americans(你们美国人),效果最好。”郝长仁补充,“切。”
“那你们……毕业打算回国吗?”华朝达又把这个话题挑起来。
“嗯,我爸给我安排了实习,我毕业就回去。”郝长仁似乎对留美兴趣不大。
“你知道的。”陈峻笑笑,“我说过自己一定会回国。”
并且希望你也在我身边,一起实现我们的理想。陈峻在心里默默补充。
彼时美帝深秋,五大湖区的风吹得割脸,一路上枫叶红得兼天卷地不死不休。华朝达坐在陈峻的后座上,半年来第一次觉得生活并不总是艰难。
(十六)孟盛带来了华朝达的医院单据。时隔一月之后寄来的单据最后一栏总价是以9开头的四位数,跟在美元符号后面分外显眼。
华朝达看完咋舌,他将信封合起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觉得这顿饭请得更值了。”
四人都笑,孟盛拍拍他肩膀,“难得你都幽默起来了,再也不是那张苦逼脸,看你顿时顺眼了很多,不容易。”
华朝达略有点尴尬地笑笑,他想过去那苦逼的几周……几个月,他情绪沮丧崩溃的时候虽然极力克制,但必然被孟盛瞅在眼里,于是也略觉得不好意思。
“朝达只是不爱和你笑而已……朝达在我这边就很和善,是吧。”陈峻笑着,看向华朝达,目光有些狡黠地闪烁着,肢体语言却朝向郝长仁,似是向他取证。
“那是。”郝长仁接话,“在我们那边表现可模范了,说明华朝达心里拎得清,只对好人友善。”
“……”孟盛气结,拿起菜单一阵瞎点,又放下,“我什么时候和EE的人这么熟了,可以讲话这么随便。”
说完又和大家笑。华朝达也乐得被大家取笑一番,弥补一下过去几个月带给众人的苦逼印象。
二月花的主厨做了一手说不出风格看不出菜系但味道确实不错的菜,椒盐排骨咸鲜适宜,水煮牛肉弹牙爽口,藤椒鸡丁嚼劲地道,白灼青江菜清甜解腻。唯一失败的是京酱肉丝,让孟盛大失所望,找来餐厅服务员,连连表示在北京待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吃过这么奇怪的做法。风情熟稔的老板娘及时出来解围,又送上据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八宝甜粥,终于平息了孟盛的嚷嚷。
孟盛总结性地发言,说华朝达是个很有决心和毅力,因此也很有前途的人;众人附和。孟盛接着发言,说北美的中餐馆虽然大多很bitch,但是菜的分量还是不错的,适合男生聚餐;众人更大力地附和。
席间几人天南海北,上至中南海的安保工作,下至家门口的垃圾处理,无所不谈。
华朝达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陈峻的能侃。他一直以为,来自帝都的孟盛这种被特殊地区加持了的口头表达能力已然上天入地,结果在饭桌上几次发现孟盛被陈峻忽悠得一愣,虽然没有明显败北,但显著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不禁咋舌。
郝长仁平时也算是牙尖嘴利的,但孟盛和陈峻的对话知识含量比较密集,旁人不是很容易参与,因此他谈话不多,一直在喝啤酒,不时给大家满上。见到同样不太插得进嘴的华朝达,产生同病相怜的心情,拍拍他肩膀,“你没见过这家伙最能侃的时候。”他猜到华朝达心中所想,“有一次研讨会,一个平时嘴很贱的美国教授一直借苹果工厂外迁的题发挥,牢骚中国抢走了美国人的工作机会,这小子站起来从最低工资制度说到富士康跳楼,从联想的电子垃圾回收说到美国superfund法案,从苹果海外逃税说到谷歌投资风电,旁征博引滔滔不绝,把全场都震了。”
“听他瞎说。”陈峻听见,停下来转向华朝达,“尽夸张。”
“可以想象。”华朝达把杯中啤酒喝干,他想到陈峻一身利落的衬衫,略带肢体语言地向满屋子的人陈述的样子,“一定……”
“别听他夸大其词。”陈峻不好意思,连忙截断华朝达,“只是美国有些教师对中国小有偏见,不和他说清楚,他还以为中国学生都没有自己的意见。”
华朝达点点头,他想幸好陈峻截断了他的话,因为他差点说“一定很好看。”
华朝达有点吃惊,因为他以为自己会说“一定很风光/拉风/有说服力”之类,但话到嘴边,却是“好看”两个字带着浮潜的喉音滚上舌尖。
他觉得自己脸轻微有些红,于是只能责怪酒精作用。
回程时华朝达坐了孟盛的车,先去北校陈峻家里拿自己的物品。孟盛把车停在停车场,自己从车里下来抽烟。纵然酒精烧着肠胃,深秋的五大湖区的风已经非常割人。孟盛把领子拉高,路灯下缭绕的烟雾里,他眼里的神色异常清醒。
华朝达折腾了快二十分钟才出来。孟盛帮着他将行李挪到车后箱里,转身问他,“你怎么谢陈峻?”
“啊?”华朝达一愣。
“妈的,冷死我了。”孟盛反身,“上车说。”
被孟盛这么一提,华朝达这才觉得这是个问题。孟盛说,毛主席说了,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陈峻这么出力帮你,就算不图你什么,你至少应该有所表示。提供你一个工作,你不仅有了收入,还有了社保号和新的I20,对于在美国社会生活的人来说,关系极为重大。
华朝达觉得孟盛说得很有道理,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是陈峻图的。退一步说,他甚至想不出送什么样的礼物陈峻会觉得稀罕。
“他平时喜欢什么?”孟盛开着车,“不一定贵重,用心就行。”
“嗯……”华朝达想起陈峻客厅里面那张客床下的各种包装盒,“那我送他个车模吧。”
“车模?”孟盛猛踩一脚刹车,“车模???”
“你太龌龊了。”华朝达理解过来,失笑,“车子的……模型。”
(十七)
Ebay和亚马逊上都有不少车模出售,而一个正版的车模却是价格不菲。华朝达想起住在陈峻家时,他客床底下放的似乎都是很不错的汽车模型,于是痛下决心在ebay上买了一辆自己能承受的最贵的车模。点付款的时候,华朝达灵机一动,想起陈峻开着一辆混合动力车,于是又加了五十刀换了一辆刚上市的混合动力车车模。
外形并没有什么差别,实际上也不会有区别,仅仅是价格歧视的手段而已。然而这次,华朝达忍着心疼为这种纯粹的价格歧视付费了。
孟盛让他打个电话给陈峻,说想当面给陈峻道谢。华朝达觉得大老爷们这么做未免矫情,于是说要等自然的遇见。
孟盛忍不住在旁边补充说,“自然的遇见是不是就指‘宿命的邂逅’?”然后在华朝达的无语中笑到气结。
就算华朝达自知情商不高,他仍然觉得,超出规格地谢一下陈峻是十分必要的。毫不夸张的说,陈峻几乎改变了他整个留学生涯。量化分析一下,陈峻给了他一份漂亮的简历,一个体面的身份,一段可以教学相长的经历,和一份自给自足的薪水。
无法量化的是,陈峻给了他温暖和信心。这至关重要。
华朝达想,陈峻是他的贵人。
而华朝达没有想到,他和贵人的下一次非正式见面,却是超出意料的尴尬。
彼时已经快期末了,像华朝达这样18个学分的同学和陈峻那样双学位+助教助研的学生都忙得像个陀螺。华朝达下午下课发现自己有书没带,于是决定回中校一趟,把复习资料取回来上晚自习。同一个车站上远远看着陈峻疾行过来,于是殷情打招呼,“陈峻!”
陈峻稍微眯了下眼睛,似乎在寻找声源。华朝达这才发现陈峻没戴眼镜。
“陈峻!我有东西给你!”
陈峻看到华朝达,稍微踟蹰,“……要不……”
“别别别,我自己回去。”华朝达以为陈峻要开车送他,觉得太不好意思实在不可取;见刚好来了一辆校车,忙不迭地上车,“我一会儿去你家找你。”
“朝达!”陈峻看不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