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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叔宝喘息着点点头:“咬金,你的意思,我都明白。”
“您明白就好,说到归齐,这事儿您要是自己想不开,谁说也没用。二哥,我们都知道,你想老兄弟,这几天你昏迷之中念的都是他的名字。可是咱还得朝前看不是?您就是再想,老兄弟也回不来了,就算您也不活着了,俩眼一闭到那头儿去找他去,找得着找不着先不说,就算老兄弟还没转世投胎,让您给找着了,到时候那小白脸儿一绷,他就得问您,说表哥啊,我的仇你可给我报了没有啊?”
秦琼一听这句话,心里一惊,抬眼看程咬金,心想,老四是怎么知道罗成给我留的话的。
程咬金一看他神色,心里知道说中了,嘿嘿儿一笑,说:“哥哥诶,您还别纳闷儿,就罗成那点儿心眼儿,别人猜不出他给你留什么话,我还能猜不着吗?他一准儿是嘱咐您给他报仇雪恨对不对?”
秦琼紧咬牙关,点了点头,半天才说出来一句:“罗成说了,此仇不报,他死不瞑目……”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又是捂着嘴咳嗽起来。
程咬金叹了口气,一边儿给他捋着后背,一边儿说:“二哥,您想想,人都不在了,瞑目不瞑目的就是那么一说而已,老兄弟为什么非要让你给他报仇啊?他心里真正的意思是什么?二哥您是真不明白吗?”
叔宝低低叹了一声,说:“咬金,罗成的心思,你都明白,我还能不知道吗?我们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为大将的,刀里来枪里去,备不住谁没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罗成都说过不止一次了,瓦罐难离井台破,做大将难免阵前亡,谁要是出了事儿,剩下的还得好好活着。可是,咬金啊,跟你说句实话,我从来也没想过,出事儿的会是罗成。这么些年,纵然是千军万马,也伤不了他一点儿皮肉,没想到最后,落得个乱箭攒身!”
秦琼攥着拳头狠狠地往床头捶了两下,压着声音说:“乱箭攒身啊!这让我怎么能不疼?怎么能不恨!怎么能……”说到这里,气往上撞,一口气走岔了,叔宝往床边儿一扑,只咳得撕心裂肺一般,到最后咳都咳不动了,歪在枕头上就是不停地喘,那脸色是铁青铁青的,浑身都在打着哆嗦。
老程一边儿扶着他,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眼泪也掉下来了,说:“哥哥啊,刚刚说的那些话,您都明白,可您心里这个难过的劲儿,非得自己熬过去才行。您要是能熬得过去,往大里说,匡扶正气,往小里说,报仇雪恨,这都有个盼头儿。可您要是熬不过去,二哥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刚刚咱可说过了,上有老娘,下有孩子,往眼目前儿看,还有咱们一拨儿的这些弟兄。眼下这形势您还看不出来吗?这小秦王战功赫赫,他那哥哥兄弟早就憋着要弄他了,他可还没个防备呢。咱们这些兄弟,就那俩牛鼻子,铁了心是站在秦王那边儿的,剩下的划拉划拉也都跟李世民不错,这要是建成元吉把李世民给扳倒了,回手儿就得收拾这些弟兄。到时候甭说老兄弟的仇,咱们这些哥们儿弟兄恐怕谁也得不了好儿。二哥啊,过不过得去这个坎儿,可不是您一条命啊!”
俗话说得好,话是开心的钥匙,程咬金最懂秦琼这个人,知道这时候光安慰没用,你得把他肩膀儿上那副担子还给他压上,这人反而就垮不了了。老程陪着叔宝唠唠叨叨半天,把这些话可就都说开了。秦琼歇了歇,觉得心里略微好过点儿,这才让程咬金又把李世民和魏徐二人给请进来。
仨人进来一看,见秦琼虽然还是满脸病容,不过精神看得出强了那么点儿,不由得心里暗暗赞叹,看来这程咬金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甭管什么歪门邪道儿的主意,只要能把二哥给劝过来,这就是大功一件。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书不啰嗦,从这回一过去,秦叔宝的病还真就慢慢儿有了点儿起色,虽然说还是卧床不起,可是吐血吐得不那么凶了,整个儿人在慢慢儿地恢复当中。又过了俩月,武德天子当初降旨让工匠雕刻的罗成的尸身已经完工,由李渊亲自下旨,挑选合适的日子,给越国公罗成大办丧事,满朝文武都来祭奠。
大家伙儿心里谁不明白啊,这人都没了,丧事办得再风光,纯粹是办给活人看的。可是也只有用这种方式寄托哀思而已。
秦琼强撑着自己起来,亲自挑选了罗成平日里喜欢的衣物,都给那棺材里雕的那尸身穿上,又把淤泥河中打捞起来的那一包箭头,都给放到棺材里边儿,那上面都沾染过罗成的血肉。秦琼暗暗留了一枚在自己身边儿,跟罗成留给他的那块袍襟裹在一起,贴身儿密密地揣着。
等这场丧事办完了,秦琼伤心加上劳累,这病又是一场反复,又卧床将养了几个月,这才能下地。就给武德天子李渊上了一份告病的本章,要告假回山东原籍养病。
李渊收到这封奏章,二话都没说,御笔一挥,就给准了,又赏赐下许多的珍品良药,说现在天下安定,让叔宝回原籍安心养病,不必牵挂军务。
程咬金在旁边儿一听,往出一蹦,说:“万岁爷,这个……我老程是个粗人,不会写什么奏章什么的,我就直接跟您在这儿说了吧。我二哥自个儿回山东养病,我可不放心,既然眼目前儿也不打仗,这朝里也没我什么事儿,我老程也跟您这儿请个假,陪我哥哥一块儿回山东,也有个照应不是?您看我这事儿,您是准啊,是准啊,还是准啊?”
李渊一听,得,我还没说话呢,你这儿先给自个儿准了。不过心想这也正好,一来是这程咬金和叔宝兄弟情深,陪他回去有个照应,二来呢,这个人不在朝上,我也清静省心。当下带笑开言,说既然鲁国公这么说了,朕焉有不准之理啊。完了御笔一挥,也准了程咬金告假回乡。
等秦琼跟程咬金离开长安那天,以李世民为首,加上和秦程二人交好的一众文武,都来相送,大家是彼此一通嘱托,最后是洒泪分别。
先不表秦程二人,咱们先说长安这边儿,自打把建成元吉贬为庶民,李渊心里也不舒坦,再加上年事已高,干脆把一切日常国事交给秦王李世民处理,自己图个清静。这李世民可也是有经天纬地之才,把个大唐朝治理得井井有条。
但是消停了不到一年的工夫,这朝中里里外外又不太平了。从里边儿,有建成元吉私通了后宫的两位奸妃,在李渊耳朵边儿没少进谗言,又折腾出宫门挂玉带,陷害小秦王的事情来。多亏文有魏征徐懋功、房玄龄杜如晦褚遂良等一干臣子,武有尉迟恭为首一众武将,这才保着秦王度过了这场风波。可是建成元吉借着这场风波又恢复了英王齐王的爵位,只不过怕文武百官弹劾,没再让李建成一下子回到太子之位。这不是咱们这部书的主线,咱们就不详细交代了。
再说外边儿,这一日北方突厥发来战表,却原来这苏烈苏定方投奔了突厥,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说动了突厥狼主保康王,发来国书战表,说你李家乃是窃国之贼,你李渊登基名不正言不顺,我限你在要三个月之内,写来降书纳来顺表,给我突厥年年纳贡岁岁称臣,否则我突厥就要起大兵和你大唐刀兵相见。
这封战表一收到,在朝上这么一商量,满朝文武主战的居多,都知道突厥人贪得无厌,你要是满足了他,他只会更加得寸进尺。大唐目前国力强盛,也不能惧怕了他突厥。
虽说是定下来要战,可是李世民心里可有点儿嘀咕,一下朝就找徐懋功来了,说咱们既然要与突厥开兵见仗,这要兵有兵,要将有将,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可是军中唯独缺少一人。
徐懋功心里明白李世民要说什么,可是假装不知道,问他:“殿下,咱们军中还缺什么人啊?”
“徐三哥,你怎么明知故问,咱们军中可没有元帅啊?”
徐懋功用手一捻三缕短墨髯:“军中这么多的将领,在千岁看来,就没有能领兵挂帅之人吗?”
李世民叹口气:“国公啊,我的军师,您就别跟小王这里打哑谜了,您是知道的,自始至终,轮本领,讲威望,咱们这唐营元帅除了二哥叔宝,还有何人能够胜任啊?”
徐懋功微微一笑:“千岁,那您就请一道旨意,派人到山东宣二哥进京不就得了?”
李世民眉头紧锁:“军师啊,此事我尚有两桩顾虑之处。”
“哦,哪两桩顾虑之处呢?”
“头一件,二哥去年离京之时,身体实在不好,今年开春儿的时候又有信来,说是秦二哥和程四哥的两位高堂老母先后离世。屈指算来,二哥只不过休养了一年的工夫,不知他的身体恢复如何,能不能再重披战甲,领兵上阵啊!”
徐懋功暗暗点头,心想就冲秦王你这番话,也算个有情有义之人,不亏了二哥和我们弟兄追随你一场。
“千岁有心了,那么第二桩顾虑是什么呢?”
“这第二桩嘛……唉!”李世民重重地又叹了口气,“徐三哥,就算二哥身体康复,可是我怕罗成那件事儿,已经把二哥的心给冷了啊。这万一要是二哥不愿意再次入朝,不愿挂帅出征,这可怎么办呢?”
徐懋功心中暗想,这可是最好的机会,秦王站在眼前这个位置上,一直就缺乏再往前走一步的心思,看来大唐今后的气运,就要靠这次二哥你推他这一把了。想到此处跟李世民说:“千岁,您真想请二哥回朝挂帅吗?”
李世民一绷脸儿,有点儿不乐意了:“哦,军师,我跟您这儿说这么半天,横是您一直以为我开玩笑呢?这还能有假的不成?”
徐懋功一乐:“千岁,您别生气,既然您是真的想请二哥回朝挂帅,那么还得麻烦您一趟,跟万岁爷请下一道圣旨,您得自己到山东济南府历城县跑一趟,到二哥的家里,亲自请二哥出山,领兵去征突厥。”
“那二哥要是不愿意呢?”
“不能。”徐懋功摇摇头,“二哥是心怀大义之人,突厥如若来犯,必定天下不宁,黎民涂炭,二哥绝不能袖手旁观。何况那苏烈苏定方投奔了突厥,二哥也不能放过他。不过唯有一条,为臣怕的是,二哥心里那口气儿要是不顺,就算他二次入朝,挂帅出征,可是郁结在心,对他自己可是大大的有损啊。”
说到这儿,徐懋功一边儿捻着胡子,一边儿摇头叹气,满脸是忧虑之色。李世民那心里就揪起来了,想想叔宝临别之时那种病怏怏的样子,心里直疼得慌,赶紧就问:“军师啊,那怎么才能把叔宝这口气儿给顺过来呢?”
徐懋功迈着四方步,溜达来溜达去,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俩手一拍:“有了!”
李世民眼睛一亮:“军师,您有什么主意了?”
徐懋功微微一笑:“千岁啊,人活一口气,你不就是想把二哥这口气儿给顺过来吗?那也好办,您这次亲自下山东,相请二哥出山,为臣陪您一块儿前往。二哥一开始不一定能马上乐意,可是殿下您只要记住一条儿,无论二哥有什么要求,跟您提什么条件,您只要都答应下来,才能把二哥这口气儿给顺过来,让他安心入朝挂帅。可您要是不答应,那我可就帮不了您了。”
李世民一听,行啊,只要能让叔宝的气儿顺了,小王什么都答应。如此一来,秦王进宫找武德天子李渊,请下了一道旨意,就带着徐懋功和尉迟恭,另外又带了不少的封赏,三人赶奔山东而去。
非止一日,三人来到山东济南府历城县,当地的大小官员远接高迎,一路陪同就来到了历城县专诸巷外。李世民徐懋功尉迟恭仨人抬头一看,这专诸巷可不是当年的小胡同了,自从罗松罗永年带着两位老太太回到秦家,早就把这专诸巷从头到尾都给买下来了,重新翻修翻建。现在建的这叫个漂亮,整个一条胡同,从头到尾就三家人。头一家是程咬金他们家,中间是秦家,这胡同最里边儿一家是罗家。
等送到这专诸巷门口,李世民说行了,吩咐当地的官员,说你们都回去,本王和两位国公自己进去就行了。这些官员都按着吩咐走了,李世民就跟徐懋功商量,说军师啊,咱们进去吧,赶紧找二哥去。
徐懋功把李世民袖子一薅:“千岁您等等,您先去哪家啊?”
李世民往里一指:“刚刚不是都说了吗,秦家在第二个门儿,咱们直接去找叔宝去。”
徐军师是连连摇头:“千岁啊,这要是头一个门儿是罗府,咱们今天可以跨过去,直接去找秦二哥,可是您看看,这头一家可是程府。我四弟程咬金这个人我最了解他,无事还生非呢,最是矫情不过那么个人,咱们今天要是跨过他的门儿去,他一定得挑眼。回头再在里边儿搅合搅合,这事儿就麻烦了。殿下您听为臣的,咱们还得先进程府。”
李世民一听,再想想程咬金那个脾气,无奈何叹了口气:“那好吧,那敬德你上前叫门。”
尉迟恭把马栓到程府门前的拴马桩上,上前用手叩打门环,啪啪啪三声过后,等了一会儿,就听里边程咬金的声音传出来:“门外何人击户?”(此处略COPY王玥波评书的梗)
尉迟恭一听一愣,回头看李世民和徐懋功,就见李世民也是俩眼瞪得老大,问徐懋功:“军师,这里边儿是谁啊?”
徐懋功眉头紧锁,他也嘀咕上了,这听声音是程老四的声音没错啊,可程咬金怎么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还何人击户?徐军师迈步上前,应了一声:“里面可是程四弟吗?”
就见大门儿一开,里边儿走出一个人来,头戴文生公子巾,身穿团花员外氅,腰系丝绦,足下一双文生公子履,往脸上看,蓝洼洼一张大脸,颌下一部红胡须扎里扎煞,正是四爷混世魔王程咬金。
仨人可都愣了,为什么呢,一看这程咬金穿着打扮可跟过去不一样了,鬓边的压耳毫毛也都塞到里边儿,不像当年那种粗鲁的样子。而且程咬金这一开门,不像过去那么腆胸迭肚往外迈大步,人家迈着四方步不慌不忙往外走,一边儿走一边儿嘴里说着:“原来是秦王千岁驾临寒舍,请恕微臣接驾来迟,千岁恕罪啊恕罪!”说着走到近前就要跪倒施礼。
李世民赶紧伸手相搀:“哎呀鲁国公不必多礼!”一边儿搀着程咬金,一边儿看旁边儿徐懋功和尉迟恭,心说我认错没认错,这是程咬金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几个人心里疑惑,跟着程咬金进了门儿,一路往里,让进大堂。等落了座,程咬金这张嘴,天南海北云山雾罩,东拉拉西扯扯说了半天闲白儿,可就是不问李世民他们来干什么的。
李世民心里这个着急啊,拿眼睛直劲儿找徐懋功,徐懋功心里明白,咳嗽了一声吧程咬金的话头儿给拦住了,说:“四弟啊,你就不想问问,我们今天是为什么来的吗?”
程咬金揣着明白装糊涂,跟徐懋功装傻:“啊,三哥啊,未敢动问,你们陪着殿下来到寒舍,是有何贵干啊?”
徐懋功直嘬牙花子:“我说老四,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咱哥儿俩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谁啊?你跟我这儿拽什么文啊?”
程咬金嘿嘿儿一笑:“三哥诶,不是兄弟跟您拽文,我们自从回到山东,这一年来您是不知道啊,我老程已经是弃武从文了,天天在家是读书写字,那功夫早就搁下了。”
李世民一听,心里发凉,回头看徐懋功,徐懋功冲他一使眼色,那意思您别说话,听我的。徐军师点了点头:“哦,老四啊,你这功夫是搁下了是吧?”
“是啊,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我连那斧子招儿都忘得差不多了。”
“就三招半还忘了?那你那斧子……”
“一年没拿,都生锈了,我给扔到后院儿柴房里劈柴禾去了。”
“那你的战马……”
“我弃武从文,也不骑它了,搁后院儿拉磨去了。”
徐懋功心里暗笑,心说程咬金啊,你糊弄别人可糊弄不了我,别的不说,你那八卦宣花斧,那匹斑点铁骅骝,可都是当年七弟尤俊达送给你的,你都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今天这么一说,你可漏了馅儿了。”
徐军师也不急着挑破,接茬儿往下问:“唉,四弟啊,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是突厥人发来战表,要与我大唐开兵见仗,如今朝中要兵有兵,要将有将,唯独缺这统兵的元帅和带队的先锋。我们这回来本来是想请你和二哥出山的,可你既然是弃武从文,那么我们也不好勉强,我们这就起身去二哥那。”
说着就要起身,老程一把手就把他给拽住了,说:“哎呦喂,我的三哥,你们来晚了,你们要是早来两天就好了,现在,二哥他……他……”
李世民心里咯噔一下子,打椅子上噌地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赶紧问:“秦二哥他怎么了?”
就见程咬金把眉头一皱,打了个唉声,说:“唉!二哥他得了暴病,眼见着就快咽气了。”说着低下头去,拿手往眼犄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