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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魁星点斗,独占鳌头,所谓魁星就是刚才那赤发青面的恶鬼,不要看他长相凶恶,他手里那只朱笔可主宰着天下读书人的文运和官运,能被他手中那支朱笔点中的必然是能口吐莲花、笔卷千军的刀笔之吏,陈布雷作为国民党第一支笔,也难怪他屋里会有魁鬼。
梁九凤心想,这位魁星点中的陈先生一定和别人不一样,他肯定会帮着去说服刘湘吧。她重新规规矩矩坐回了沙发上,她一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一边打量着墙上的座钟,心想他们怎么还谈不完呀。
尽管只是临时住处,但陈布雷的书房里堆满了这几日借来的本地地方志等资料,书桌上摊着的笔记本也是记得是密密麻麻,陈布雷坐在书桌前,腰杆挺直的程涛坐在他对面的一把椅子上。程涛将来到四川后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没有丝毫隐瞒的告诉了陈布雷,陈布雷默不作声的听着,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等程涛讲完一切,两个人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了,这个过程中谁也没动过一口。
程涛最后说道:“现在事情已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还请陈先生能说服刘湘放弃令牌,还天下太平。”
陈布雷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他突然一拍桌子喝道:“真是荒唐! ”
“我知道我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多有不妥,先生想怎么处置我我都别无怨言,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说服刘湘放弃令牌,先生饱读诗书不会不知道当年张献忠屠城之祸,而这祸事的起源就是那笔银子,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也不懂其中的厉害,一意孤行的想找出阴差的秘密,但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明白这笔银子不该被找出来,陈先生,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陈布雷豁的一下站起来指着程涛气愤的说道:“程涛,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我辜负了党国,辜负了先生的教诲,我也对不起月如,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一份责任,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再错下去了,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但我不想再这么稀里糊涂的活下去了!”
陈布雷双手背在身后在屋里焦躁的转了两圈后,站定脚步看着程涛说道:“程涛,你想娶谁,你愿意站在谁那边那是你的个人选择,我无权置喙,但找出那笔银子可是委座给你的任务,你有了那笔银子的消息为什么不上报南京?”
程涛一听他的话不由愕然了,他站起身来说道:“陈先生,难道你没听明白我的话么?那笔银子可能带来的灾祸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它的存在不该被当权者知道,我今天来告诉你这一切也不是想把这件事上报给南京政府,而是希望你能以你个人的威望说服刘湘。”
“现在世界白银涨价,那笔银子的意义十分重大,不管最后是不是要把它找出来,这件事必须让委座知道!”陈布雷高声说道。
“陈先生,我亲眼目睹了刘湘被令牌控制后的癫狂状态,人心是贪婪的,没有人能抵御权力和财富的诱惑,更何况是蒋介石那个野心家。 ”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委座!”陈布雷暴喝道。
“我怎么不可以这么说他?现在世界上那么多地方被战火席卷,不就是因为人心的贪婪吗?为了几个人的私欲就毁掉大多数人的幸福,这公平吗?”
“历史的进步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你身为军人,难道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吗!”
“那些独夫为了获取天下使天下人肝脑涂地,他们坐拥天下后又对天下人敲骨吸髓,难道这也能叫历史的进步吗?”
“程涛!你究竟在说什么!圣训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天下不过是君主一人的天下,天下兴亡,匹夫何害?匹夫何利?匹夫何责?不过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你够了!”陈布雷一声断喝把一只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他和程涛怒气冲冲的对峙着。看着一地的茶杯碎片,程涛突然却想笑。他把陈布雷奉为自己的人生楷模,他在他心目中拥有完美无缺的人格,他以为他和那些工于权术的人不同,但到头来原来他也是个被政治游戏同化的人,他考虑任何事情都脱离不了那套荒唐的政治规则。他突然明白了当初叶皮影为何要那么气愤的训斥他,当时他不懂他们的世界,而如今别人也不懂他的世界。
这时梁九凤推开门把头探了进来,她扫了一眼满地的碎瓷片有些怯怯的说道:“陈先生,外面来了一队士兵说要找你。”
“找我?”陈布雷疑惑的说道。
“怕是找我的吧。”程涛说道。
陈布雷有些焦急的说道:“你这下是把刘湘得罪透了,看来他不会轻饶了你,得赶紧想想办法。”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劳先生费心。”程涛冷冷的说道。
“你。。。”陈布雷还打算说些什么,一个军警已经领着一伙荷枪实弹的士兵冲进了书房,他看了一眼程涛阴阳怪气的说道:“程长官果然在这里,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等等,”陈布雷说道,“你们把他带走有什么事?”
军警冷笑了一声说:“现在刘主席怀疑他有投共的嫌疑,要把他带回去好好盘问盘问。”
程涛一听这话不由眼神一暗:刘湘果然够狠,看来这下他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我没有叛变。”他冷冷的说,“随你们怎么问。”
“投共可是大罪,你们可有证据?”陈布雷说道。
“证据自然是有的,陈主任,程涛现在是刘军长的副官,要怎么处置,你这南京来的人还是少管闲事吧。”
陈布雷知道刘湘是下定决心要整死程涛,自己作为南京来的,这时候多嘴反而徒增是非,他挥了挥手说:“那你们请便吧。”
“把他给我带走!”那军警一声暴喝程涛立刻被扭住,梁九凤着急的喊道:“你们凭什么带走他!”
领头的军警瞥了一眼梁九凤阴笑着说道:“这个小妹儿看着很眼熟啊,你跟他什么关系?看来也要一并带走!”
“她是我这里帮忙的,和程涛没有关系,你们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麻烦你们马上离开。”陈布雷上前一步冷冷的说道。
程涛看向陈布雷的目光里混杂了几分感激和愧疚,陈布雷叹了口气别过了头去,程涛立刻被扭送了出去。
“程涛!”梁九凤哭着就要追出去,陈布雷赶紧一把拉住了她:“小姑娘,你这么追出去只会给他徒增麻烦,你懂事一点,不要再参与这件事。”
梁九凤拽着陈布雷的袖子哭着说道:“陈先生,你救救他,救救他!程涛跟我说你跟那些人不一样,你深明大义,人品高尚,你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对不对?陈先生,你是魁星点中的状元,你想想办法救救他吧!”
陈布雷叹了口气说:“小姑娘,政治的事你不懂,现在刘湘要处理程涛,我代表的是南京政府,这个时候我站出来说话只会让事情更复杂,程涛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梁九凤听了他的话哭的泣不成声,陈布雷看她也实在是可怜,他掏出手帕递给她说:“你先别哭了,擦擦泪,镇定些。”
梁九凤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一扭头风一样的冲了出去。“你上哪儿去?”陈布雷追到院子里,梁九凤已经不见了人影,他有些疲惫的靠在了墙上,心头涌上了一股难言的滋味。那些年轻人那么信任他,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如果他还是十几年前那个热血沸腾的报人,此事他肯定要管,可如今他只是蒋介石的幕僚,他有他的政治立场,无论蒋介石的命令是对是错,既然他已经决定追随他,他只能不折不扣的执行,可问题是,这真是他想要的人生吗?
他抬起头望着天上那轮孤寒的月亮,替清政府忍辱负重去签订《马关条约》的李鸿章那在风中孤寂的背影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忍不住沉重的叹了口气,临事方知一死难啊。
☆、五通和司命
天上的乌云黑压压的压在成都郊外的一片乱坟岗上,野风卷过,枯黄的荒草沙沙作响,食腐的乌鸦收敛双翅停在枯树的枝头,不时发出不详的叫声。一座已被野兽刨开的荒冢里伸出了一只沾满血污的手,那只手颤抖着扒住荒冢的边缘,满身血污衣不蔽体的泉镜花从里面爬了出来。现在全四川都在通缉他,他只能躲在乱坟岗的墓穴里。墓穴里爬满了蛆虫,泉镜花的身上也散发着一股尸体腐臭的味道,但他不在乎,他根本就闻不见。五通身上的邪性越来越重,可泉镜花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出去找人来带给五通发泄,他只能把自己献给他。在这个爬满蛆虫的墓穴里,他就这样没日没夜的被那恶鬼殴打蹂躏着。夜风吹乱了泉镜花丝缎一样的长发,他仰起头看着乌云翻滚的天空,风中鬼怒川中恶鬼咆哮嘶吼的声音,他们强烈的渴望着被放出来。但五通的原神还被压着,地府的大门无法被打开,而放出五通原神的令牌已经不在他手里了。
泉镜花环视了一圈眼前灰蒙蒙的世界,吃力的从墓穴里爬了出来,他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一处水坑旁,脱下自己身上粘满血污的破衣服赤身走进了水坑中,他捧起清水清洗着自己满身的血污,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在他的抚摸下渐渐愈合了。他把自己洗干净后浑身挂满水珠从水坑里走了出来,他洗濯后的身体如一颗珍珠一样美丽无暇。冷风吹过他湿漉漉的皮肤,水淋淋的发丝也随风飘舞着,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在他眼前只有黑白两色的世界无边的伸展着,但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了,沈阳他回不去了,土肥原已经不要他了,他没有故乡也没有亲人,他没有一定要回去的地方,他想,他就待在这里完成自己最后的心愿吧。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鸟鸣般的声音,泉镜花抬起头来,只见人身鸟面的大天狗从天而降。他落在泉镜花面前,把一身和服递给了他,那件和服上绘着数不清的花朵,泉镜花接过和服眯起点缀着泪痣的眼睛笑了:“真是太谢谢了,这就是我要的那身衣服。”他抬起头对大天狗说:“你走吧,我已经走不了了。”
大天狗立在原地没有动,四下里只有荒草的沙沙声,泉镜花已经被风吹干的头发拂过他的面颊,他微微笑了下说:“走吧,回你的故乡去。”大天狗突然仰起头发出一声长鸣,便展开双翼向东方飞去了。
泉镜花目送着他离去直到那扇翅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他展开手中的和服穿在了身上,在满身繁花的簇拥下他的脸愈发美的惊人。他来到藏身的墓穴旁向下张望着,五通血红的眼睛从里面盯着他,口中还发出一阵阵骇人的低吟。
泉镜花微笑着对他招了招手:“来,出来吧。”
墓穴里的五通更大声的吟叫,泉镜花招呼着他:“来吧,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墓穴中的五通一跃而起,他拽起泉镜花的头发就把他撞到了一旁的树干上,鲜血沿着他的额角淌了下来。泉镜花平静的拭去额角的血微笑着对五通说道:“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很痛苦,我们一起去我们想去的地方吧。”
五通发出骇人的嚎叫,泉镜花张开双臂拥抱住了这淫邪的恶鬼,他看着翻卷的乌云喃喃的说道:“虽然很抱歉把令牌弄丢了,但我一定会把你放出来的,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原神对不对?既然没办法把你的原神解放出来,那么,我为你做一个吧。”
大地再度震颤了起来,成都南郊那间养着大黑猪的破房子的梁上立刻扑簌簌的落下灰来,满屋的大黑猪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蹲坐在石碑上的江海侯爷看着不断落灰的屋顶说道:“又开始了,看来是五通马上要被放出来了。”
“是。”他一旁的红长老闭着眼睛应道。
“可是我觉得不是镇着五通的冥银被借出来了,好像是有什么别的东西要把他放出来。”
“是。”红长老依旧闭着眼睛说道。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难道这世上存在比五通还要邪恶的东西?”
“不清楚啊。”红长老闭着眼摇了摇头说道。
江海侯爷看了眼躺在烂泥中的阴长生说:“五通都要醒了,怎么司命还不醒?”
红长老闭目说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他的魂魄正在生死之间徘徊,只有过了这一劫他才能醒。”
“可是他真的靠得住么?”
破屋再次摇晃起来,更多的灰落了下来,红长老睁开双眸看着昏迷不醒的阴长生缓缓的说道:“只能看他自己了。”
房顶上的灰扑簌簌的落在满身血污的阴长生身上,他眼睛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了,脓血顺着他的面颊淌了下来,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一阵阵的颤抖着,他气若游丝,看上去马上就要断气了。
阴长生身体的痛苦已经无以复加,但他迷迷糊糊的却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服,他全身都洋溢着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
这是哪里,如此的快乐?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见眼前飘着一丝丝的烟雾,他想起来了,这里是大烟馆,也只有在这个地方他才会这么快乐。他别过头就着烟灯美美的吸了一口,一股说不上来的惬意立刻传遍了全身。
这里并不是高级的鸦片馆,而是那种最下等的鸦片馆,屋子里肮脏破旧不堪,半人半鬼的吸鸦片的人贪婪的嘬着手里的烟枪。阴长生靠在肮脏的被褥上看着眼前海市蜃楼一样的房间,这间破房子在他眼中如皇宫一样金碧辉煌,他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快乐过。他摘下了脸上的墨镜,旁边一个骨瘦如柴的烟鬼咬着烟枪指着他的眼睛说:“你的眼睛,巴适的很。”阴长生用自己猫一样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和那个人相视而笑起来,他们莫名其妙的笑的浑身乱颤,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是像两个疯子一样笑个不停。
阴长生二十岁那年开始抽大烟,并且很快就上瘾了。因为这件事六爷也不再和他往来了,但他依旧不愿意戒烟,不是戒不掉,是除了鸦片馆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一年前帮他照顾家产的老管家死了,他的亲戚们说他是个野种,没有资格继承阴家的财产,更要命的是这个时候跑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告诉他,他才是他亲爹,阴长生这才知道他真的是野种。家产都被亲戚们瓜分光了,留给他的只有棉花街上那个破旧的小院。棉花街是成都最脏的一条街,整条街上住的都是最不入流的暗娼,为了生计他也在那里利用当起了皮条客。因为这件事六爷狠狠的训斥了他,但他想不出别的谋生方法,他不敢出门,不敢让别人看见他的眼睛,他只想躲起来。这座小院并不大,每次嫖客和花煞欢爱的喘息声他捂着耳朵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他不想听,他不想做这种事,可是他需要钱,他只能想出这个挣钱的方式。他浑浑噩噩的活着,也在浑浑噩噩的逃着,大烟馆是他唯一的避难所。
身上的钱花光后,阴长生被老板赶出了门。他一边摇摇晃晃的走在南河边,一边伸手拨开眼前飘拂的柳丝,凉风送来初秋的味道,他突然想到现在是芙蓉花开的季节了。他一边迷迷糊糊的在柳丝间走着,一边吟起了他最喜欢的那首《木芙蓉》:“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
“阴长生,你给我站住!”
他正梦游般的走着,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喝住了他,他迷迷怔怔的四处环顾着,发现原来是梁九凤双手叉腰怒气冲冲的站在那里。她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时光把她从一块顽石渐渐雕琢成了莹润的美玉,她一双大眼睛比童年时还要明亮。她走过来生气的问道:“你是不是又去抽大烟了?”
阴长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你管不到我,你怎么比小时候还讨厌。”
“看看你都成啥子样子了!走,跟我回去见我爹去。”梁九凤说着就要来拉他。
“你走开!不要碰我!”阴长生胡乱的挥着手想把梁九凤的手拍开,但他刚抽过大烟,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他一个没站稳踉跄了几步就跌倒在了河边,他的墨镜掉进了河里,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他用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流血了,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这时他瞥见了清亮的河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张消瘦的脸看上去如同鬼魅一般,他惊恐的想,这是他自己吗?
梁九凤看见阴长生流血了赶紧过来要搀他起来:“阴长生,你快起来。”
“你滚!”阴长生怒吼着胡乱挥舞着胳膊,“我不起来!”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失声痛哭起来,但哭着哭着又像个疯子一样笑了起来,他对着河里自己的倒影又哭又笑,口中不停的喃喃着:“我不起来,我不起来。”
周围的景色暗了下去,他重新陷入了一片茫茫的黑暗中,他在不见底的黑暗中上下沉浮,他的心中不停的喃喃着——
我不起来,我不起来。
☆、前世的记忆
黄昏的薄暮降临在了阴沉沉的成都上空,梁九凤躺在自己破旧的小屋里昏昏沉沉的睡着,从程涛被捕起她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