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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达也没推拒,接过酒葫芦一把就扯下来已经冻住的塞子,换了旁人还得折腾半天,咕咚一口就快半葫芦,心疼得那军士直咧嘴,那军士抢也似的将酒葫芦夺回去,朝怀里狠狠一塞,却将怀里某件珍藏的宝贝给牵扯出来了。
是一个庙里求的小儿驱邪的符,辽人比宋人更信佛,佛寺之多远过宋人十倍,贵人叫什么菩萨奴观音奴之类的比比皆是,鲁达他们那个乡下地方也有颇为气派的佛寺,小沙弥的起居享用都不比他们头下田庄的庄头差。
鲁达儿子出世,便在娘老子的带领下,奉上足足快一百文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宋钱,才请来这么一道驱邪的符,这符需要寄在阳气旺的人身上,可保小儿驱邪破煞,平安长大,那军士看鲁达目光死死的落在这符上面,忙不迭的将其塞回去,也许是想到自家儿子了,原来急切的神色也缓和下来许多,随口道:“俺家那个小讨债鬼的,出兵的时候还不足月,老是夜惊,没奈何俺们这些杀人如麻的汉子也得到佛祖面前走一遭钞不收,得纯铜,一省眼皮都不抬一下,足足将出两贯才换来这宝贝!说是寄养到那个阳气煞气都重的人身上,俺一想,直娘贼,谁有俺们出兵放马的汉子身上煞气重?睡死人堆里面呼噜都一个比一个扯得响,有什么妖邪尽管冲着俺来,别找俺儿子!那小胳膊小腿的,俺都不敢抱,就怕一用力就撅折了!”
一说到自家儿子,这军士就有些厮停不住,鲁达也傻傻的听着,倒是走在前面的一名都头实在忍不住了,回头破口大骂:“何三婆,直娘贼的快拖着这夯货上来!”花名何三婆的这军士应了一声,干脆就扯着鲁达朝上攀爬。
放在平日,鲁达说什么也是他扯不动的,不过今日鲁达却加快了步伐,跟上了他的速度,何三婆浑没觉得这夯货的变化,一边扯着他朝上走一边继续念叨,根本停不下来,作为老军精锐,每次出征就当自家已经死了,远哨尖探向来是伤亡率奇高的活计还要抢着来,不过这儿子却是从始至终,都想得厉害。
“俺是个孤人,和西贼对峙的沿边军寨,谁家里没死过人?像俺这样兄弟死个精光,姐妹远嫁出去的不知道有多少,娘老子又死得早,换了几位将主,谁管你成家没有?能不折不扣将饷钱关下来,够你去个窑子就是有心了……陕西那个地方,直娘贼的还什么都比其他地方贵!说个媳妇儿,俺这粮饷,死也凑不够,而且又如何给媳妇儿安个家?跟着一个个将主卖命厮杀也罢,哪里死了便哪里埋,反正俺们陕西汉子命不值钱,那些什么鸟安抚鸟大帅将上去送死洒血就跟泼水也似!”
“俺跟你说,十几万陕西汉子几年前出兵,从江南打到燕京城下,什么鸟童大帅,随随便便就断送了一半还多,能返乡的有几个?倒是跟了现在这位小杨将主,不,该叫晋王了,倒是念着俺们这些军汉,虽然仗打得更苦,但是晋王可是能顶在第一线,和俺们军汉一起厮杀的!”
“而且你看看,这甲,这兵刃,这坐骑,这吃的用的,那个将主舍得给俺们军汉这般配齐?粮饷下来,自家倒弄上一半,反正还是那句话,俺们陕西穷军汉命不值钱!俺们辛辛苦苦给赵官家打下燕京,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赶到河东来!镇守边地,要安大营,要置家当,直娘贼的硬是一文没有,还得晋王在汴梁经给俺们凑!反正就那句话,除了晋王待俺们,在其他贵人眼中,俺们军汉就是脚底泥!”
“没想到到了河东,还有好事,晋王真是活菩萨,除了辛辛苦苦养军设大营,还给俺们拨了一笔成家钱!比不得从涿州就跟着晋王的厮鸟,论到俺,也有三十贯,加上在蔚州大营内盖的房舍一间!凭着这个,说了个别人家里放出来的婢女,粗手大脚的也不是黄花闺女,不过俺们穷军汉还能图什么?”
“更别说俺媳妇儿自家还带着几十贯的家当!做起活儿来也麻利,俺在雁门大营戍守,将主给假回蔚州成亲,从前到后不过十来天,俺是夜夜深耕勤犁,要说俺真是端的好枪法,媳妇儿就带上了!”
“正好赶在出兵前不久生,来得及回去厮看一眼,真是俺儿子,这眉眼活脱脱的就是俺!俺倒是松了一口大气,你不知道营中那些厮鸟,对俺羡妒,说得那些夹七夹八的话,倒是让俺好生心慌了一阵,儿子才有,就得出征,还有什么话说?俺一家一当都是晋王给的,这命也卖给晋王又怎的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 北上(五)
“俺们军汉,倒比那些贵人有良心,真回不去也罢,反正媳妇儿怀着俺儿子的时候,蔚州大营管饭管照应,生的时候还用公中钱请稳婆,不用俺媳妇儿操半点心,回去一瞧,胖得跟球也似,虽然才有了娃弄不得,抱着肉肉的也爽利,不过俺有良心,媳妇儿给俺留了后,俺再火大也不去窑子,身上积攒的饷钱,一文不剩,全给媳妇儿留下,还交代了,要是俺回不去了,神策军还在,每月能到军中司马处领两贯文五斗粮,儿子长成了,照补军中吃饷!”
“我那媳妇儿,抱着俺哭得跟什么也似,老爷们儿见不得这个,撒手就走了,要说没个家的时候,俺经历的战事多了,也没觉得什么,将主有令,上去厮杀就是,只关心每月粮饷打几个扣头,见着战乱死人一堆堆的浑没觉得有什么相干,现下托晋王的福,有家有儿子,才想得多些……”
“西贼和俺们陕西汉子打了几十年,家家一代代的死人。将主平日盘剥,战时毫不顾惜俺们性命,更不说那些鸟文臣了,就是做到都头虞侯指挥使也是要打便打要杀便杀,可俺们陕西汉子还不是咬着牙死了几十年的人?不就是怕西贼杀进来毁了俺们的家,抢了俺们媳妇儿,杀了俺们儿子?”
“现下西贼不大折腾得动了,更厉害的女真鞑子又直娘贼的起来了,那次南下才千把人,就把好大一块地方弄成一片白地,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俺能瞧着让女真鞑子就这么冲进来,将俺的家毁了?其他将主没鸟用,打个已经不成了的辽人都败得不可收拾,天幸俺们大宋还有个晋王!又对俺们有恩义,又是有本事的好汉子,只要不死,就跟着晋王打一辈子的仗!”
不长的一段路程,这何三婆说得又急又快,噼里啪啦就是一大堆,何三婆乡音重,鲁达倒有一大半没怎么听懂,不过何三婆话语当中,对才出世的儿子的挂念,对身后那个家的眷顾,却是天性中相通的,鲁达完全感受得到。
作为一个民族,汉人勤劳朴实,念家顾家,敬畏先祖,孝顺长辈,在数千年文明发展的劫难中,多少民族烟消云散,而汉人就凭着这样的民族性,艰难的生存下来,延续下来,由家而国,由国而天下,这就是汉家文明的根本。
危难之际,层出不穷的仁人志士,就是因为这民族性中的根而挺身而出,守护一个个的家,守护又一个个家汇聚而成的国,守护这样一个个家一代代延续下来而形成的文明!
纵然有失败,有崖山日落,十万人蹈海,有南明南京陷落,那跪满一地,向异族征服者乞降的所谓贵人们,但是失败之后,这文明精神仍然薪尽火传,君子报仇,百世犹可,何论三世?
不管百年还是数百年,总再有英雄禀此文明精魂出现,有淮右布衣崛起草莽,有从一八四零以来,所有英魂在那一声站起来了的话语中泪落如雨!
辽人头下人半奴隶出身的鲁达,自然想不到那么多,他只是在何三婆话语中感受到他能感受到的。原来只觉得空荡荡的心,终于一动,俺……俺也曾经有儿子啊……
俺……俺没守住他们……俺要做些什么,俺到底要做些什么?
正在何三婆说得意犹未尽,鲁达终于从槁木死灰一般的心境中稍稍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头顶高处一声暴喝:“女真鞑子!”
……
韩世忠在皱眉仔细听完了军情之后,旋身就到了中军大帐中最为醒目的木图前,凝神细思,一张对于他此刻身份而言显得过分年轻的面庞绷得紧紧的,周遭亲卫按着佩剑站得笔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一些应召而来指挥使虞侯使都指挥使级别的军将,也如那些亲卫一般,不言不动。
如此气氛,压得卢俊义等人也不敢吭声,全都等着韩世忠做出决断。
军帐中木图也是精心打制的,杨凌借着职位之便,很是送了一些职方司打造木图的好手到神策军中,这副木图方圆约四尺许,云内之地的山川地势,在这木图上纤毫毕现。
应州位于群山之中。卡住西京大同府南下的主要通路,过应州而南,地势渐缓,可通行的山间道路分歧繁多,几乎处处可以进兵。由此可见应州一地的重要性,把住此处要地,一支不大的兵马就可以卡住南下之路。而应州陷落想堵住南下之途,十倍以上的军马都不见得能处处防堵,还要担心被敌人集中主力各个击破!
卢俊义揣测着韩世忠心思,是集中主力一路向南,遇敌便击,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直扑应州城塞之下,还是分兵多路,扯动敌军,然后寻找缝隙,穿插而入?
不管选哪一个,都有连场血战要打,兵力更不占上风————可神策军成军以来,又怕过谁来?更不必说在应州城中还有自家袍泽。
神策军还没有不救自家弟兄的事情发生!
帐中安安静静,只听见一众军将亲卫细微的呼吸声,“女真鞑子主力,都猬集在应州城塞左近么?没有分散?”
卢俊义吃力的咽了一口口水——累得很了。口里干干的,这个吞咽的动作让喉咙一阵磨得疼,说一句话似乎都要呛出血来。
“正是,俺们在那里观察了两天,女真鞑子三部猬集在一处,每日只派出远哨一两百骑。四下抄掠四五百骑,其他都在休整。”
韩世忠嗯了一声,低头又看木图,神色显得越发严肃。
所谓应州城塞,就是应州的治所,前辽一个节度使军城,还有几个县治,大乱之后居民散去城池残破,完全无足轻重,关键就在于就在西京大同府南下通路之旁的这座军城!
女真鞑子似乎很知道这处关键,如乌龟一般紧缩,死死遮护住这处要隘。兵力占优,地势占优,如果北上,这一仗简直没法打。
在得知应州虚实之后,韩世忠就很快明白以他的实力,已经是抢不回应州这处要隘了,就是韩世忠率领的主力前来,女真西路军主力也早就到了,要将女真鞑子打回去,只能是一场会战形式,而会战的战场,决不能在应州左近,必须一路向南退,找到一个自家可以依托的有利会战所在,和女真鞑子打一场可以决定大局的会战!
这个会战的所在,连武州都不是合适的地方,只有一路退向河东之地,利用险关雄塞消磨女真鞑子的优势,做这最后的决战!
现在能做的就是先在此地扎住,虚张声势,减缓女真鞑子南下的步伐,然后掩护主力展开,与韩世忠会合打一场边打边退,坚壁清野的后卫战,然后等待更多的力量集结起来。
只靠河东神策军,不够!
也许是天赋所在,更有现在统领一军的地位,韩世忠在兵学的造诣上一日千里,早不是往日那个土头土脑只有一身好本事的河兵痞了,一眼就准确的判断出战场形势,并且也有了决断。
他轻轻一拍木图,声音几乎轻的听不见的自语:“不能北上了。”
声音虽轻,但是却如炸雷一般在昏昏沉沉的卢俊义耳边炸响。
什么?不能北上了?韩世忠带着大家苦盼而来的援军,居然不能北上了?若是说在等待援军,那么女真鞑子的援军更多,来得更快!有了生力军,有了足够器械,有了足够的人命去填,第一时间就要拔除应州城这个钉子!不用说应州城塞就是女真后路上一个重要的转运所在,任何一个合格的统帅都不会放着应州城这么一个隐患在旁边。、
那应州城苦守的弟兄们怎么办?韩世忠如何能做出这样的决断?
军帐当中,知道些内情的军将也各个失色,杨凌以前拉出这么一支神策军,并从燕地到河东的竭力维持,军中大部分人还是普通的感恩听令,并且和杨凌一起抱团取暖,但是随着汴梁消息传来,杨凌在一场大宋未所听闻的谋逆宫变之中,一跃而为晋王,操持太上退位,赵恒为新君,且都门禁军百年世家都被杨凌连根拔起,此刻薰灼如日中天,权势一时莫可谁何,而且将来更说不准会走到如何地步,反正至少河东之地已经稳稳是杨凌的藩属之地了,加上燕地云内的经营,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至少为一封疆裂土的诸侯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杨凌权势前程如此,如日方中,麾下诸将的忠诚度自然而然的就截然不同,这个时候真是不少人为了杨凌喜怒去拼命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更想在杨凌心目中博取更加重要的地位。韩世忠此言一出,当下人人都是神色大变!
此刻北上,杨再兴的那上司统制官作为宿将,就是这支先锋人马的副将角色,他霍的一声就站了起来:“将主,至少选调数百精锐,趁隙而入,去救一下应州城罢!”
韩世忠冷电一般的目光扫向统制官:“四五千女真精骑猬集。这数百人马穿隙而入,是等着送死么?少了数百人马,如何能将女真鞑子尽可能长远的限制在应州左近?而且现在女真鞑子摸不清我们的虚实,正是我们最大的优势,难道派数百骑送上门,自己将这最大优势断送么?”
统制官一拍胸甲:“俺自去送死!将主不必担这个责任!而且俺在这里放一句话,挑的自然都是好儿郎。就算不利,也不会有生口留给女真鞑子!”
统制官这句话一出,顿时各都指挥使各指挥使都纷纷起身请命。
“将主,俺去。俺麾下儿郎,个个都不惧死!”
“将主,俺在燕地杀过女真鞑子,女真鞑子不值什么,这条命就豁出去和他们再碰碰!”
“将主……”
帐中一时群情奋勇,吵嚷嘈杂成一片,一个个把胸甲拍得蓬蓬作响。
卢俊义也想开口插言,虽然他地位低微。可是有本事熟悉地形,而且已经走了一遭,忠诚勇猛无需怀疑。自家还有气力。可以冒死撞一下应州城塞!
喧嚣之中,韩世忠目光缓缓扫过这些群情激愤的军将,突然重重一拍放着木图的几案。气力之大,整块树根拼出的几案都咯吱作响,沉重的木图居然一下跳起再重重落下!
“够了!谁是军中主将?几百性命如何能轻掷?这场战事你们如何能不知轻重如何?”韩世忠语声如铁,锋锐如剑。
“这一场战事,关系大宋国运!汴梁惊乱才休,人心正乱,女真鞑子主力又汹涌而来,若是俺们不能在此次将他们击败,女真鞑子就将直入河东,过黄河而直逼汴梁城下!燕地之前,还当着女真大军,要是他们也跟着南下,拿什么去抵挡?在陕西的西军么?不足万人的胜捷军么?现在燕王在练的新军么?你们想让辽国惨祸,也在俺们河山之上再来一次么?”
“既然俺在这个位置,就身负军国之重。不向谁表忠,不向谁卖好,只是做好俺这大宋军将,汉家儿郎的本分!”
“一步错,步步错,女真鞑子已经得了先手,这个时候,只能是等待时机,若是我手中除了保证河东防线的大军,还有五千以上来去如风的铁骑,和鞑子在应州,打一仗又有何妨!”
凛然的话语,一下子就镇住了嘈杂请战的军将,一个个在韩世忠逼人的目光中低下头来。
他们如何不知道韩世忠的选择是正确的,不过谁在韩世忠位置上,也不能如他一般干脆利落的做出这般决断来啊……
也许韩世忠这般决断,是最正确的应对,诸将无声,帐中又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将主,应州城上可有我们的弟兄啊,将主,让俺们去吧!”
说话的正是地位低微的卢俊义,他重重拜倒在地,摘下兜鍪,垂首下去。
韩世忠脸色一下就青了下来,咬着牙齿道:“今日军议已定,未有变故,不容更易!诸将退下,各自勤加哨探,休整战备!散!”
第六百一十六章 北上(六)
诸将再无什么说得,朝着韩世忠行礼之后,都退出了军帐,韩世忠再一摆手,几名亲卫无声而前,将卢俊义拉扯出去照应,卢俊义好似已经耗尽了全身气力,就这样被扯了下去,还在帐中的几名亲卫,头忍不住都深深的低了下去,不敢多看脸色铁青的韩世忠一眼。
韩世忠摩挲着腰间佩剑剑柄,目光落向远处,晋王,晋王……
群山之间,一处山峰之上,神策军远哨从南面攀爬而上,而女真巡哨从北面攀爬而上,此处山峰正临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站在此处,就可将此通路十余里范围都一览无遗,所以两支巡哨都将坐骑留在山下攀援而上侦查,结果就正正撞在一处!
何三婆和鲁达抬头,正看见十几名女真鞑子从山棱线上冒出来,和宋军士卒面对面,两方军士都是喘着粗气,脸上给寒风扯出一道道血口,都是结实矫健精锐敢战之士,双方目瞪口呆了一瞬,结果同时怒吼,互相挥舞兵刃狠狠迎上!
厮杀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