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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吴岑仔细观察着苏铭的表情，眼神中有着隐隐的期待。
“比想象中的好喝。”苏铭的声音里面带着些许惊异，在啤酒入口的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熟悉与怀念。真是奇怪的事情。
“是吗？还不赖吧？”虽然对于苏铭的反应有些失望，但是吴岑马上打起了精神，说起了其他的事情，“说起来，你和，额，周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记得我出国前你们都还是好哥们的来着。”
吴岑的话让苏铭不由地一愣，拿着啤酒的手也不由地紧了几分。
周扬喜欢吴岑，很喜欢很喜欢，苏铭一直知道这一点。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苏铭更能理解周扬不敢告白的原因。
如果被拒绝了，就连陪伴在一旁的资格都没有了。
所以，一直到吴岑毕业出国，他也丝毫不知道周扬对他的感情。
吴岑出国那一天，周扬喝得烂醉，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后悔的神情。
“如果我有告诉他，如果我敢告诉他……”
苏铭在酒吧找到周扬的时候，他抱着酒瓶，嘴里还不停地说着。
苏铭抱着他，在他的耳边一遍一遍不停地说着：“那就等他回来。我陪你。”
再后来，苏铭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一直陪着周扬。
和周扬住在一个房子里，照顾着周扬的生活起居。虽然从来没有明白地说出口，但是苏铭的心意，只要不傻，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周扬从来就是一个聪明人。
那一段时间里，周扬一直都避着苏铭，甚至连两人一起住着的房子都不怎么回去了。到最后，还是苏铭跑到周扬上班的公司，在他下班的路上堵住了他。
“你不需要躲着我的。你不喜欢我，我知道的。”没有人比苏铭自己更清楚这件事。但是，“没有关系。我只是想陪你一起等吴岑回来而已。”仅此而已。
低贱、卑微、渺小到尘埃中的感情。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苏铭努力地想要回想，却发现脑海中只有一大片的空白。
吴岑坐在沙发上，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苏铭，有点犹豫地开口：“怎么了？不能说吗？”
听到吴岑的声音，苏铭好像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般，眼神里透着恍惚。他看着吴岑，沉默了好久，才突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三年前。”愣了一下，吴岑很快地回答。说完之后，好像又怕苏铭不清楚，加上了一句，“三年前五月。”
三年前……？
吴岑的话让苏铭有些发愣。为什么他完全不记得这之间发生的事情？只要一去回想，心里就不可抑制地弥漫出一阵恐慌，仿佛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周……苏铭，你怎么了？”看到苏铭突然变得苍白起来的脸色，吴岑的神色带上了几分担忧。
“我，我没事。”双手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苏铭猛地灌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让他清明了几分，声音也镇定了不少，“只是突然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了。”
苏铭的话让吴岑沉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捏着啤酒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几分劲。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苏铭侧过头去，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不明白吴岑这副模样的原因。
“没什么。”吴岑收回视线，摇了摇头，顿了一会儿又说道，“真的记不到了吗？再想想。”
苏铭看着吴岑黝黑的眸子，有些怔楞。其实从上次打电话给吴岑的时候，他就发现吴岑的态度有些奇怪了。现在那种感觉更加严重了，但是他却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
看了吴岑一会儿，没能看出什么来，苏铭也就按下了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吴岑出国之后，周扬就在之前实习的公司里面一直做了下去。
周扬的能力很强，很快就得到了晋升，坐上了部门经理的位置。
但是苏铭和周扬不一样。苏铭对于这些事情都不怎么感情需，当初实习的时候也是周扬帮忙找的一个小单位。毕业了之后苏铭就不再去那里了。与之相对的，苏铭开始在网上写小说，与一家小说网站签了合同，每个月的收入也不算少。
这样一来，也更方便照顾周扬。苏铭觉得很好。
之后的事情，苏铭却是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很平淡的日子。不过，从心底一丝丝弥漫开来的温暖来看，那段日子，对于他来说，真的是非常美好的呢。
想到这里，苏铭的嘴角不由地扬起了温柔的弧度，带着几分眷恋与缱绻。
吴岑出国之后的第五个年头，周扬收到了他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去接机。吴岑回来的那一天，正好是苏铭的二十五岁生日。周扬本来答应了苏铭，要陪他一整天的。但是，因为是吴岑的电话，因为是吴岑要回国，周扬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不过，至少他没有把苏铭扔在一边。
心里猛地一阵刺痛，苏铭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一旁一直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的吴岑连忙担心地凑了过来：“怎么了？没事吧？”
“没什么，就是头有点疼。”摇了摇头，苏铭的微微往后仰了一点，靠在了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
吴岑看着苏铭眼底的青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语气也有些不悦：“你这两天都没有睡好？”
“一直都这样，习惯了。”苏铭睁开眼睛，侧过头去，看着吴岑眼中担忧的神色，心下微暖。
因为周扬最近一直都是半夜才回家，所以苏铭总是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一直到自己撑不住睡着了为止。
“你这样可不行。”没想到，听了苏铭的话之后，吴岑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眉头也蹙了起来，“睡眠不好可是大事。什么时候抽空去医院看看吧，实在不行……”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电话铃声给打断了。
掏出手机看了看，吴岑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神色，将手机放到了耳边：“小玲，什么事？……嗯，好……现在吗？”说着，看了苏铭一眼，才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尽量吧……好，就这样。”
“女朋友？”看着吴岑收好手机，苏铭笑着问道。看到吴岑点了点头，苏铭又说道：“是有什么事情吗？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听到苏铭这么说，吴岑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还真是有些事，我今天就先走了。记得好好休息，去医院看看。实在不行配点安眠药。”
苏铭也跟着站起身来，跟在吴岑的身后，对吴岑的叮嘱一一点头应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心里不由地柔软了几分。
吴岑离开之后，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苏铭回到客厅，看着茶几上喝了一半的啤酒，眼里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像吴岑这样的人，果然没有办法讨厌呢。
————
吴岑回来那天，周扬带着苏铭去接机了。至少周扬没有直接把他扔下不管不是吗？
仰头一口气喝掉了剩下的半听啤酒，苏铭瘫坐在沙发上，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吴岑喜欢吃西餐，周扬就带着他去了当地最好的西餐厅，却忘了苏铭从来不吃牛排。
吴岑想去游乐园，周扬就带着他去了当地最大的游乐园，却忘了以前苏铭说想去的时候，他以年龄不合适而拒绝了。
只要是吴岑喜欢的，周扬都会毫不犹豫地送到他的面前。
这些苏铭知道，一直都知道。
但是，知道却并不代表不会痛。
苏铭现在还记得那透彻心扉的疼痛，痛到他的脑中都一片空白。
但是他却只能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不能阻止，也……没有资格阻止。
那天三人一直在外面玩到很晚。等到回家的时候，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吴岑和周扬喝了很多酒，走路都有点摇摇晃晃的了。只剩下苏铭一个人清醒着。最清醒，也最痛苦。
吴岑和周扬喝醉了，而苏铭不会开车。大晚上的又打不到车，所以三人决定走回去。反正他们之前去的那家酒吧离家里不远。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么短短的距离里面，竟然也会发生意外。
看着那把贴在吴岑的脖子上的刀，周扬的酒一下子就醒了，眼中透着无尽的紧张与惶恐。
不远处的警察把几人团团围住，手里举着枪，一点都不敢放松。
“让开！都给我让开！不然我就杀了他！”挟持着吴岑的人大声地喊着，刀子因为手上不稳而割破了吴岑的脖子，鲜红的血液顺着脖颈就流了下来，刺眼的红。
看着那些不停后退着的警察，苏铭不顾周扬慑人的眼光和劫匪凶狠的动作上前一步，笑着开了口：“换我来当人质吧。”
在那一瞬间，苏铭看到周扬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但是，已经够了。
“你手里的人经常锻炼，身体比我好。”苏铭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嘴里不停地说着，“而且他喝醉了，喝醉的人有时候会做出一些难以控制的事情。”
听到苏铭这么说，劫匪显然有些犹豫。手里抓着的人身上那扑鼻的酒味表明了眼前的人并没有说谎。想了一下，终于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
苏铭一走到了劫匪的面前，就被脱了过去把刀架上了脖子。而吴岑，则被苏铭推向周扬。
苏铭还记得那个时候吴岑复杂的眼神：“为什么？”
“因为周扬喜欢你。”苏铭仰着头，笑着回答。
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
苏铭使劲按着额头，脑海里却依旧是一片空白。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胸口也一阵发闷。
在那之后的记忆，就好像被平白抹去了一样，只剩下空洞的白。
“苏铭已经死了！”那天吴岑在电话里的话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苏铭的心猛地一跳，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大大的“吴岑”两个字不停地跳动着。
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苏铭好不容易才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苏铭，我好像把钥匙扔在你家了。能帮我送一下过来吗？我在去你家的路上。只要送到楼下就好。”吴岑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了过来，带着些许焦急。
苏铭睁着眼睛看着前方，许久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轻轻地“嗯”了一声。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吴岑没有马上挂断电话，反而带了些许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铭拿着电话，半天之后，才沙哑着嗓音，艰难地开了口：“你回国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铭的问题问出来之后，那边的吴岑反常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冗长的沉寂让苏铭心里的不安更加明显起来。
“那天……”就在苏铭以为吴岑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吴岑却缓缓地诉说了起来。
“你说什……”吴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周扬扯到了怀里。
周扬紧张地看着吴岑脖子上的伤口，眼里是满满的心疼。
吴岑看着周扬手足无措的样子，有些震惊地看着他：“苏铭说的，是真的？”
听到吴岑的话，周扬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接下来，他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点了点头：“是真的。”
一下子，吴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转过头去，看着还被劫匪挟持着的苏铭。
苏铭的表情很是镇定，就好像他的脖子上，根本就不存在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子一样。
但是吴岑却看到了那低垂的眼眸中，不停涌动的痛苦与绝望。
苏铭爱着周扬。
吴岑第一次这么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
说实话，吴岑虽然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苏铭，而且也见过几面，但是对他的观感并不好。因为每次见面的时候，苏铭的目光总是落在周扬的身上，对其他人都是爱理不理的。
即使周扬解释过这是因为苏铭的经历和性格的问题，可吴岑还是无法对他产生太多的好感。也许，除此之外，还因为他或多或少感觉到了苏铭对于周扬的感情。
这样的感情，毕竟不是大部分人能够接受的。
但是，在这一刻，吴岑却觉得，那些世俗的东西，根本就不需要过多的在意。
吴岑看了身边的周扬一眼，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连他都能感受到苏铭的感情，那么，周扬呢？这么多年来，苏铭一直陪着周扬，没道理他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吧？
不过眼前的形势并适合思考这些事情，眼前的对峙更加险峻起来。
劫匪架着苏铭的脖子，一点一点地离开了包围圈，警察之间也躁动起来。
就在劫匪走到一辆车的旁边，并压着苏铭试图坐进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一个警察猛地冲了上去，扯着苏铭就往外跑。那个劫匪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等到苏铭被扯出了车子，才回过神来，一刀就朝着苏铭捅了过去。
苏铭当时就倒下了，血不停地从肚子里流出来，很快就染红了衣服。在昏暗的路灯底下，显得格外的诡异。
虽然苏铭的肚子上被捅了一刀，但是那个警察还是拖着他朝前跑着。但那个劫匪的动作也不是一般的快，一下子就扑上去拔出刀来，捅了那个警察一刀，接着又捅了苏铭一刀。也许不止一刀，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
那个劫匪最后还是被剩下的警察给击毙了，但是苏铭也没能活下来。
在那些警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周扬疯了一般地冲了上去，对着那些警察就是一拳揍了过去。吴岑则站在苏铭的旁边，低下头沉默不语。
苏铭白色的衬衫已经被血浸透了，但是脸上却没有沾到丝毫的血迹。一双眼睛紧闭着，面容平静，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周扬被其他人给拉住了，走到了苏铭的旁边跪下来，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吴岑看着周扬，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周扬。其实你喜欢的，是苏铭吧。”
周扬抬起头来，眼神呆滞空洞，仿佛不明白吴岑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的，是苏铭吧。”吴岑看着周扬，又重复了一遍。看着周扬空洞的眼神，就连他都觉得他自己很残忍。但是，苏铭呢？
周扬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怀中的尸体冰冷僵硬，仿佛有着千斤的重量。
苏铭的葬礼是在一个星期以后举办的，所有的事情都由周扬安排。这个时候周扬才知道苏铭的交际圈有多么的狭窄。换句话说，苏铭的世界，只有周扬。
但是这一点，周扬却在他死后才明白。
甚至于，对他的感情，也是一样。
多么讽刺。
黑白的照片被框在相框里，指尖触上去只有冰凉的触感。
周扬突然笑了，笑容温柔而缱绻：“你说过在我离开你之前，你不会离开我的。那么，你回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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