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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列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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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样:一生无甚波折,只要克服得过且过的毛病就可以走很远。初到美国按着她自己的计划奋斗时,她以为自己遇到了命中的艰难。直到钟颖闯入她的生活,她才发现不是这样。她的人生又一次开始了顺利的阶段。直到现在,坐在火车上飞奔向北的易铭已经可以在可预见的时间里成为这个领域一定程度上的王者。她的努力招来她的幸运之神,她得到她命定的眷顾。
  与此同时,她也完成自己预言的事:离开家很多年,没回去过。抛弃了很多在自己前二十几年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东西,犹如抛弃重物方才能高飞。她在大学岁月的尾巴里、特别是和许萱的感情纠葛里充分体验到那种身不由己无能为力的痛感,由此变得冷感,由此变成了可以端着酒杯数伤痕的王。曾经她狠狠抛弃的东西,她都很爱惜。但是为了拿到她想要的新的东西,她必须将它们尽数抛弃。人原来要活得成功,都得作掰玉米的狗熊。她成了自己想做的悲情的王,那是她预计好的剧本。一点差池没有。
  她接受有得必先有失的生命逻辑,并且主动抛弃了很多。一边抛弃一边紧握,若非如此绝难走到如今境地。
  她很爱钟颖。除了两个人极大地相似性,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钟颖的出现填补了她将要因寂寞而崩溃的异国生活,甚至是整个奋力挣扎的生命。她信佛,同时也坚信钟颖就是她的天使。给她力量,给她希望。
  这是某种程度上幸运的人生。
  幸运的人都付出了他们觉得痛苦的代价。
  也不是没想过也许有的分离的那一天,纵使现下一切看来都是好的:事业蒸蒸日上,双方父母家族都很接受她们的相爱相守,连孩子这件事都可以提上日程,随时可以回国,随时可以留美,看上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易铭和钟颖携手达成她们的美好人生,但是她就是害怕。她是悲观主义者,看什么东西,即使表面上乐观的去相信,究其原因,是她对人生无常的拜服。她相信无常,把无常当做宗教,于是底线化作—即使最糟糕的结果,我也可以接受。心里有最坏的打算和准备,向着最高最远去进发。同时相信空,所以努力握住当下。
  想起来自己写什么,毕业时候的个人总结的一句话,“愿我们回首再相见的时候,纵使是百年身,也可以报以微笑。不悔,不怨,不枉少年。”可以说给钟颖听,更像是说给许萱听。
  

  ☆、茉莉……许萱

  许萱的生活,在她从美国回来、正是在E学院教书之后,基本进入了非常非常平静的时代。是非常非常平静。连从家里开车去上班的路线都快要没要变化了。每周的生活也基本固定。作为律师,也绝少再接案子,专心于高薪的相对清闲无压力更无挑战的职业生活。这样也好啊,她想。每天最多五天上班,周五还一般都不去。周末一天在家里闲着一天去父母家里吃饭,一切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就算公公婆婆和父母问了这么多年依旧不知疲倦:你和航宇还不要孩子啊?
  拜托,连同事们都没有好奇心了,几乎每周都会见到自己的四位老人依旧不依不饶。说来,赵航宇也不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既然不指望传香火什么什么的,丁克怎么了?反正公婆的立场她不明白,不过他们干涉也不多,撑死逢年过节问一嘴。倒是自己的父母,许是担心自己到老膝下孤寒,一直在问,随着自己年岁渐长催的是越来越勤。想想也是,三十几岁了,就快成为高龄产妇了。
  但是比起这些,许萱更在乎的,是脸颊的肉有没有松弛、皮肤的某处有没有多出细纹,以及纤体啊美甲啊Parada当季的新衣啊,之类之类的事情。她在乎的是自己的美貌,自己的青春永驻、延缓衰老。丁克这件事,既然航宇没有异议,那就继续。
  她觉得婚姻是互相的承诺和责任,责任尽到,那就一切都好。不需要再加上什么去束缚对方,孩子不是,自己的美貌也不是。她认为这样就是为自己活着,这样够独立够完整。她有学历,有美好的满意的工作,车子房子什么都不少,以及太多同龄女性羡慕的衣服香水护肤品,她除了名,她什么都有。名,她不想要。她觉得足够,这样平淡简单一切顺心的发展下去,一切都好。肯定会好。
  直到那年秋天,在课堂上遇见那个头发天然是栗色、眼珠像琥珀一样深邃透亮的几乎要射出火焰来的孩子,这一切都还没有被打破。那个孩子向自己步步紧逼的时候,许萱并没有主动地去拒绝或者开放,她放任自流。现在想想也许蛮后悔的,放任自流到了一定程度,却一着不慎,大家一起烧了起来。她在错的时候做了所有看上去错其实也许是对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易铭不算很高,不算瘦当然也不胖,声音也好听,有她自己不易发觉的软和甜在里面。会办事,会做人,勤奋上进,聪明非常,低调沉稳,讨所有老师的喜欢,就是那种接触起来会让你觉得整个人都展现着“合适”二字的一个人。直到接触的久了,她也放你走进心里更深之处,才能接触她的那些黑暗面和可怖心理。说是可怖,是因为和外表的不符。人们只意识她的内涵丰富,却没想到她的奇异喜好;只发现她的博学,没看到她的复杂。
  许萱后来看了易铭的私人博客之后,一度觉得易铭的脑子是一台复杂的驱使自己走向死亡的机器。也许她现在乖乖和钟颖在一起也是好事,有人占据了她心里那个位置,她就不再觉得孤独。不那么孤独,或者说不沉浸在里面,应该就没有那么想死了吧?
  有时候很多偏僻的冷知识都是易铭告诉她的。比如她曾说有那么一种人,平时看上去乐观上进,朝气蓬勃,什么都好,但是就是会不时生病啊,受伤啊。这种人其实内心不断的想着死,他们不抑郁,也不是生命没有希望,但他们穷尽一切手段变向自残,他们就是单纯想死而已。
  她说,她觉得自己就是这种人。
  那个时候,正是她爱自己爱的很纠缠很痛苦的时候吧。是自己一没有接受二也没有拒绝的时候。那段日子,易铭的文章都写的纠缠复杂,就如同自己编织了无尽的网把自己包裹纠缠起来,直至呼吸不畅。被勒住的人是她易铭,一边操纵的人也是她易铭。不过操纵线的意愿,要全部来自于那段时间里易铭因为自己的一颦一笑或者冷淡以对而变化出的心情。
  多愁善感,自作多情。有的时候是一样的,是加诸在一个人身上同质的标签。
  在老师中,没有人会否认易铭是个好孩子。假以时日也会是一个优秀的成功的商人,为人处世和机变权谋都没有问题,年纪轻轻就能显露出让人喜欢和满意—那是一种超越其当时年龄的成熟而带来的满意—所以每个老师都喜欢她,觉得她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应对挑战并且获得胜利。
  只有自己见过她可怕的那一面,不断把自身引向自我毁灭的那一面。她说她每次站在高楼上,第一个念头永远都是,这里可以用来跳楼,此刻我跳下去,以后的糟糕事就不会有了。
  这些观点,这些事实,在许萱听来都太可怕了。她的人生里是不会出现这些东西的。黑色的,粘稠的,冰冷的狂热。她有生以来唯一一次非常接近这些东西就是遇见易铭之后。二人分开之后,她感觉自己离这些丧心病狂的东西已经如前世今生一样遥远了。但是她却面对着另外一样东西,类似于后悔,类似于愧疚,类似于如鲠在喉。
  或者说那也不是鲠,是肿瘤。即使被切除,也有复发可能。那种疼痛感永不散去,犹如幻肢。
  曾经有人打趣的形容E学院的各位老师,谁谁谁是什么风格,谁谁谁又是什么风格。许萱的评价,除了穿衣打扮之外,就是说她上课一般不看学生。看天花板,看地板,看门口或窗外,就是不看学生。除非有问题要问。后来,也有人说,现在是,看天看地看易铭啊。
  许萱不记得和易铭第一次对视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了。只有易铭记得。只是她那种不论什么情绪都如火焰一般的目光,自己无论如何无法忘记。夜深人静想起来,觉得她就在看着自己,梦中那漂亮眸子里或悲伤或怨怼或温暖。这些她都实打实的见过,唯有憎恨的目光,她不曾见过。
  因为和易铭的事,开罪了一些人。有的她在乎,所以去修复。有的她不在乎,所以放任之。等易铭走后,她才了解到一些事,感叹自己的确,爱她没有她爱自己深。易铭可以为了她的委屈去报复别人,只差把那人气到要去跳河自杀;但她却并不在乎那份委屈,也不会因为有人狠狠伤害了易铭的自尊而去报复那个人。
  想的这里,住在Chicago Marriott Suites O'Hare酒店23层、正发呆看着电视新闻的许萱自嘲的笑了笑,伤害她自尊最深的大概是自己吧?或者说是易铭,为了爱自己而放弃自尊。
  易铭啊易铭,你傻不傻?你就不能选择一个难度系数低的人去爱?就不能选择一个会珍惜你的人去爱?就不能选择一个可以去爱你的人去爱?我是对的人吗?我可能珍惜你吗?我有那个能力去珍惜你吗?
  这是她们本就不同、也不可能相同的地方:在这段关系里面,易铭是主动出击的人,许萱是被动接受的人,几乎从一开始就注定易铭应该是承担后果和责任的人,可以被指责的人,以及带头犯错的人。引诱夏娃吃下禁果的蛇和夏娃接受的是不一样的惩罚。与此同时,她们因此也诞生不同的思维模式。易铭不愿意去指责和怪罪许萱,因为她爱她,做不到让她不开心。一旦她不开心,自己会感觉有一千万倍的不开心加诸己身。而许萱不是,她的人生观是彻彻底底的成人世界的观点,是你挑事,便是你的错。即使后来,即使如今,她被易铭改变了一些,仍然无法停止她有时候自然而然会冒出来的对这个“孩子”的责难。
  在许萱的眼里,哪怕带着对她的万分愧疚,易铭还是一个惹祸的孩子。
  所以一开始就不平等,一开始就不是对的路径。
  

  ☆、岸边—易铭

  进入大三的时候,对于E学院的学生就是一个新的分水岭。这一道过去,意味着他们将开始接受正式的美式教育,说的再白话一点,就是要开始经历比别人痛苦十倍的大学生活。易铭和她的那些朋友们一样,刚刚进入大三的最开始几周,脑子完全处在劈了的状态中:你和她讨论生活事宜,不过十分钟她又会忘记,常常一起顶着一张呆滞的表情说一句“啊,我真的不记得了。”但是相对的,关于学习的事,什么时候mid…term什么时候presentation什么项目占总成绩多少分,多少分可以拿A。。。她们记得一清二楚,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掉以轻心。她们的大学生活在经历了大二的托福鬼门关之后彻底进入了战战兢兢的时代—她们知道每位Professor说的都不是骗你玩,她们知道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执行,她们害怕。
  她们毫不犹豫的沾染了中英夹杂的恶习,成为她们旧日同学眼中极端装逼的一类人。她们的生物钟和schedule和之前的同学都不再一样,连聊天话题都开始无法统一。只是她们还不知道,这只是开始。
  易铭之所以选了许萱的课,全乎是阴差阳错。选课的那天,美国东部时间的凌晨一点,北京时间中午一点。开闸放水一样的整个年级一起挤进去。当大家正在疯狂的玩坏了远在美国的学校服务器时,她还在回家的路上。着急的要死,还堵车。回到家的时候都晚了一个小时,虽然顺利的挤进了系统,之前看好的课基本上都被别人抢走了。她对着家里的三星显示器扁扁嘴,一边腹诽老妈的拖延造成的迟到一边重新算计起自己这个学期的五门课要怎么安排。
  所以她淡淡的选了许萱的课,完全是用来填补空隙的。那个时候她怎么会想得到,以后她会因为想要许萱的课而不惜一切代价。“啪”的按下左键,几秒之后系统告诉她想选的课都选上了。她微微偏篇头,眉毛上翘,那就这样吧。上人人网吐槽了几句之后,无他。
  那个时候她对许萱的认识仅仅是某个满脸痘坑的学长写的帖子,分析了各位老师不同的教学倾向。那个学长似乎非常喜欢许萱,后来她也渐渐了解到许萱应该是很多学长心中的女神,小龙女啊王语嫣啊一样的存在。
  所以这加重了她的好奇心。好死不死,第一天上课的时候,早上那节课不幸被拖堂了,中间本来就间隔一个小时的午饭时间生生被压缩到半小时。易铭吃的像个饿死鬼一样、带着因消化食物而变得迟钝的脑子出现在教室,看着自己的俩同班同学占的座儿实在不靠谱。
  “靠咧,这门边的座就叫你们占的好位置?”这仰着脖子看PPT累不累啊?两个家伙微微 一笑,易铭冷哼一声,脑袋昏昏在最靠近门口的座位坐下。得这下何止仰着脖子,还得扭着脖子看。看看表,快到点了。易铭闭着眼张着嘴伸了个懒腰,活像大型猫科动物。
  快来啊。当选了这门课的人基本上来齐了,许萱都还没到,易铭不禁在心里这么碎碎念叨着,快来啊,让我见识见识。几乎等得有些心焦,手里玩着笔,颇不耐烦。正准备和坐在身边的前室友聊聊天,张口的嘴未及吐出音符,一个身穿黑色雪纺紧身连衣裙的短发女子走了进来。
  人群中散开低低的感叹声,原来这个就是许萱啊,果然是女神啊。易铭笑了笑,无声,意味不明。她心里想的是,这人的确是男人们会倾慕的类型。身材窈窕,气质优雅,来不及看清五官但是应该不差,走路姿态都曼妙,的确是到哪里都会招人喜欢的类型。
  那个时候真的完全没有一丝杂念。单纯是觉得这个人不错罢了。完全承袭易铭在之前短暂的暑假中干的事情和保持的心态:四处寻找艳遇的机会,满大街的看美女,差点没勾搭上几个,但是怕这怕那的就是一个都没勾搭上。似乎有什么在阻止她,也许是心里死活想要追求一个瞬间心动感的别扭本性,也许就是冥冥中时机未到。
  许萱款款走上讲台,开始讲课。第一堂课永远不会有变化:扯一下课程要求、设计、评分,自我介绍,就完了。75分钟快得很。易铭坐的角落太偏僻,许萱又不时在黑板上写着什么,易铭更加是看不到她的眼睛了。这个时候她开始恨起她的两位战友了,娘咧,我幽怨的眼神,你们俩这是占的太好太好的座位了!我回去要是脖子痛全怪你们。
  这么着,易铭就向左扭着头一直盯着许萱看。其实想起来,易铭会觉得那个座位实在非常好。她能轻而易举的几乎平行的看见许萱的侧颜,看得她如痴如醉,特别是当她精巧挺拔的鼻梁骨在bobo头的发丝间若隐若现的时候。
  许萱留在易铭脑海里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这个画面。她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在她离开的时候,她已经能感受到许萱正在不可遏止的老去。任何人都无力抵抗时间。许萱也是一样。任由她用再好再多的护肤品,减少所有不必要的户外活动,也是一样。她想记住许萱最美的时候的样子,这样多年后再见她的时候,会很有意思。
  刚开学的生活不很纷乱,一大波僵尸从来都是后面来。易铭尚且有时间过她的每天去游泳,没事去找同学玩一次的生活。她很喜欢7…11,不为里面的饭团寿司关东煮,而是那里可以买到她喜欢的Jack Danies的田纳西威士忌,她觉得掺了玉米酿造的威士忌有分外的好喝和温柔。那天一个人在寝室,看着城市的晚霞,灯火将亮起,该回家的人回家,该打猎的人打猎。她想起一直在喜欢的一个人,和一个爱了很多年的人。其实以她的外表内涵,去追现在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事情糟心就糟心在那女孩现在有男友,异地恋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吧,她别扭,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一个去撬人家墙角的人。所以对那个女孩的所有好感都只停留在好感层面了,一切关系都停留在了美好的朋友关系层面。
  至于非常非常爱的那个人,似乎在一意孤行的强迫自己退出她的生命。她觉得也应该了。快七年了,大学生活已经把她打磨成了一个和之前非常不一样的人,不再能够像之前那么仰慕对方;而对方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年初的冬天见了她一次,见过之后觉得之前的一切都化成了灰。不需要再继续了,因为她给自己留下的伤口已经不再疼了,该结束了。
  那么,易铭呷一口威士忌,就算这里结束了,到此为止,往下我又要往哪里走呢?苦思无果之余,坐回位子上,点开火狐,无聊之中,决定去百度一下许萱。也许呢,可以搜得到点什么。
  就这么意外的,易铭居然搞到了许萱的电话。网络成为连接我们的一道门,一打开就是一道刺眼的白光。易铭没想过要是那个时候没拿到电话号码,以后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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