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到了今天——杂货铺一家子躲在地下室，老板听着窗外隆隆的炮声，搂紧了两个女儿。他凑在刚满十岁的小女儿耳边说：“别害怕，乖女儿，送你金笔的叔叔回来了。等到我们胜利了，我一定免费供应他一盒香烟，不，两盒！”
被调往第1装甲师，担任新晋师长叶修参谋长的吴雪峰可没有想到什么胜利的免费烟。一天的战斗进入了尾声，他盯着渐暗的天色，站在通讯员旁边狠狠抽了口烟，说：“发报。报告集团军，第1装甲师两个炮兵营一个步兵营在谷山镇外大谷岭区域遭遇费恩敌军顽强抵抗，预计有一个完整建制的师团，从火力预计为炮兵师……操，这么小点地方他们摆这么多人干什么，下饺子吗？！请求集团军派战斗机出动侦察，并进行地面轰炸，协助第1装甲师推进，尽快！报告人，参谋长吴雪峰，师长叶秋。”
“叶师长人不在……”通讯员才咕哝了一句，就被吴雪峰狠狠瞪了一眼：“让你这么发就这么发，少废话！叫你盯住叶秋，你盯了吗？我一回神就让他给溜了，熊孩子估计又滚去前线了，我可得抓他回来。”
“……您的粗口我也一并发吗？”通讯员可怜兮兮地问，盯不住叶师长明明就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否则吴参谋长就不用发动指挥部所有人了。而且叶师长怎么说也快二十，就算参谋长年纪不小，说对方熊孩子也过分点儿不是？
“这也要我教，是不是发报也要我教！”吴雪峰又吼了一句。
“不是我说，要您教您也教不了啊……”通讯员的嘀咕虽小，照样被吴雪峰捕捉到了。他这叫一个怒其不幸，看看，看看，什么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自从来了个没正形的师长，连通讯员都学会顶嘴了！和叶秋这位陆军上下大佬一起看重的天才将星合作才仨月，别的不提，吴雪峰只觉自己脾气见长。
正在给防空炮底盘上润滑油的叶修猛地打了个喷嚏，差点没一头撞上炮管，和他一起的年轻少尉机敏地拿手臂挡在炮身，这才避免了脑袋撞铁块的悲剧发生。“谢了，小周，”叶修揉揉鼻子，一拍刚认识的少年表示感谢，“不知道是谁又念我呢。这种204型防空炮的保养就是我刚刚说的这样，你自己操作一下隔壁那座试试。”
16岁就有了成人的身高和老人的沉默的周泽楷点点头，拿起工具走向了隔壁的防空炮。叶修跟在后头注意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发现少年话少得出奇，人倒也聪明得紧，只看过自己详细操作一次就做得像模像样。他来到第2高炮营本来是为了查看己方的防空布置，就像吴雪峰想到空军轰炸一样，叶修知道敌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强大火力也会同样申请空军支援。正好看见战壕掩体里一个脸被硝烟和机油弄得黑糊糊的小少尉，正绕着防空炮和保养工具转圈圈，那烦恼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别的部队调来或者军校出来的吧？那些老兵就喜欢这么整菜鸟。”叶修笑眯眯地蹲在战壕边缘说。小少尉呆呆地看着摘了肩章的陌生人，眼睛干净又清澈。叶修第一次到炮兵旅报道，也是被老兵们踢去做保养。当时可要惨多啦，什么加农炮反坦克炮榴弹炮，还有缴获的敌人火炮，真是五花八门。别说根本没有保养手册或者实际操作过，就算有你也得抓瞎。不过叶修那是什么人，他瞄一眼就心知肚明地折回去了，靠跟老兵们玩了三把牌赢得了手把手受教育的机会。
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叶修也不教他这种邪道，干脆跳下去拿起了工具：“小……咳，少尉，我做一遍，你好好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明明是个小鬼，怎么比自己还高半个头，叶修一边保养，莫名忧郁地想。
少尉名叫周泽楷，去年刚满16就参了军，因为少年军校成绩优异就被分配到了最精锐的第1装甲师。叶修听得直皱眉：“乱弹琴，这谁搞的，有把娃娃兵直接派到前线的吗？”五年的军事生涯让他的心态早早步入了百战之将的苍老，却忘记了自己参军上前线时比周泽楷可小得多。
听见他的话，周泽楷的眉头孩子气地皱了起来。叶修一看他的表情就笑了：“哟，生气了。”
周泽楷能猜到不请自来的陌生人军衔不低，却依然不顾上下级身份，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我是军人！”
少年特有的倔强语气让叶修的眼神刹那变得很温柔，他严肃了表情，对周泽楷道了个歉：“对不起，是我说错。你是对的，穿上了军装就都是军人，保家卫国不分前线后方。”
“没……没关系。”周泽楷被他一看，不知怎得脸涨得通红，又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只好一个劲儿地摇头。好在他现在脸上花得一塌糊涂，叶修也看不出来，不然免不了被打趣一番。
周泽楷的保养动作开始还有些生涩，渐渐就熟练有信心起来。听叶修讲解着各种防空火炮的发射要点，周泽楷脑子紧张地打结。他很想问一下这位军事素养过硬，为人又随和亲切的长官名字，却无论如何没法找到对应的语言表达出来。结果直到不远处吴雪峰参谋长着急上火地跑过来，周泽楷始终没能问出一个字。
“叶、师、长——”吴雪峰肯定不知道，这种咬牙切齿的口气几乎是以后叶修每一任参谋长的必备功课。
“老吴你来啦，”叶修一点也没有愧疚感地打了个招呼，“带烟了没，给我根抽抽，出门忘带烟真是难受死我了。”
吴雪峰也跳进战壕，恨恨地递了根烟过去顺便帮他点上，直接骂上了：“身为一军之首你一天到晚往前线溜什么，连战斗机增援的命令都不发你当的什么师长！”
接过烟美美地抽了一大口，叶修像只懒洋洋的猫似地靠在炮座旁：“不是有你吗？我对参谋长你的判断百分之百信任。”
哼了一声，吴雪峰也懒得骂了，他知道这人是喜欢自作主张，但不会无缘无故闹失踪，“说吧，特地跑到103高地这儿来为什么？”
“今天白天的战斗，注意到了没？103高地遭遇的炮击特别激烈。”叶修说。
吴雪峰一愣，白天炮阵对射非常激烈，把好几个山头都犁成了筛子，他倒真没注意到这个。忽然听见一旁沉默了好久的小少尉肯定地说：“是。”
叶修和吴雪峰一起看向周泽楷，他眨了下眼，笑嘻嘻地说：“小周你比老吴强。你有没有看出来，还有哪个高地和103一样遭遇到了敌人的加强炮火打击？”
乍然听说对方是叶秋时一直激烈跳个不停的心脏终于慢慢变得安静，周泽楷想了下，肯定地回答：“105、106。”
“敌人的炮火击中在哪几个方位？”叶修继续追问。
“D53、D57、D66……D49。”周泽楷这次回答得更快，也更加坚决。
给了吴雪峰一个赞叹的眼光，叶修说：“除了D49都说对了，敌人用的是210mm榴弹炮，费恩人的这种火炮距离比我们的更近，应该是D50才对。眼光不错，是个做炮兵指挥官的料。”
他的赞美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在这个侦察手段还较为原始的年代，指挥官需要在高频率的密集战斗中正确判断敌人主力的位置，避开敌方重火力，对敌弱点施以精准打击。敌方是一个营还是半个，有几门重型炮，有多少坦克，自己要投入多少兵力，怎样正确配置才能进行火力压制，这都是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由指挥官在极短时间内判断完成的。对战局的把握和机会捕捉能力，正是区分一个指挥官才能重要的一点。区区初战就具备如此观察力，周泽楷完全当得起这个评价。
吴雪峰在脑海里重建了一下敌军地图，豁然开朗：“那一片是这里山地少有的平原，你是说敌人的主力就在那后面？”
“十有八九了，不过不是主力，而是主力防线，虽然我完全不清楚为什么咱们会迎头撞上一整个费恩的炮兵师。”叶修无奈地说，“这儿布了纵深如此之广，火力如此密集的防线，结果根本没有人知道，国防安全局的人都在做什么？”
“去军部看看吧，对安全局的投诉早就能堆满一个飞机场了。他们就是蠢了点，起码还在做事，总比咱们的政府好。发动战争，输了战争，割地赔款，他们拍拍屁股换个位置当官……你要问我，我可绝对不会投诉他们，我会开枪毙了这帮杂种。”吴雪峰也给自己点了根烟，顺便也想塞给周泽楷一根。后者还在发呆不知道怎么拒绝，吴雪峰已经被叶修瞪了一眼，顺便接了过来。
“第4步兵师撤离谷山镇的时候，你在吧。”
“在啊，”吴雪峰叹口气，三个男人一个挨一个坐在窄窄的战壕底，“不然为什么一听说第1装甲师要打谷山，我就连打几个报告调过来了？撤离谷山的那天，那是我一辈子最觉得羞耻的一天，妈的你们都想不到，镇上居民望着你的那个眼光……只要看过一次那种眼光，你就会觉得战死疆场算个屁！一支连死都不怕的军队，却憋屈得求死不能，妈的我……妈的！”
参谋长想要爆点更难听的粗口，一看旁边两个小年轻还是忍住了，只能郁闷地拼命大口抽烟。叶修叹了口气：“老吴，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活着，你才有机会。我有个一起从新兵培训里熬出来的战友，人特别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帮了我很多忙。他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就一天到晚地说自己妹妹有多可爱多漂亮，大伙儿都不相信。所以后来我们约好了，将来有机会去他家，看看他妹妹和他养的猫。再之后我去了西线，他去了南线，434年初战争都快结束了，他为了掩护战友，被炸死在东河边。送遗物的时候，我见到了他妹妹，他原来真没骗人，小姑娘是长得挺好看的。他妹妹捏着他的军帽，坐在那儿一句话不说，就是静静地掉眼泪。我看了气都不敢喘，丢下东西就逃了。我真害怕啊，我怕她问起却没法回答——为什么她的哥哥付出了生命，我们的军队却失败了。”
叶修掐灭烟屁股，淡淡地说：“我觉得世界上还有比战死疆场或憋屈投降更可耻的事，就是作为指挥官，士兵听了你的指示拼了命，你却不能给他们带来胜利与和平。”
把脸转向一直安静听着的周泽楷，叶修突然笑了笑：“小周，如果有一天你成了一名指挥官，千万别变成那样。”
周泽楷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都要爆炸了，被污垢糊满的脸看不出激动的表情，他只好先拼命点了点头，又觉得还不够，咬准字重重地答了一声：“好！”
很多年以后，周泽楷才懂得那一天承诺的同时自己交出了什么——少年第一次懵懂的邂逅，就遇见了这世间最好最强的。
『新联盟历 446年 7月』
开了客厅的灯，叶修毫不意外地看见茶几上放了一排军用饭盒：“又被老冯拉去参加宴会了？小江全程陪同帮你说场面话吧，真够辛苦的，喻文州能找到这么个人配合你也不容易。”
周泽楷对着他眨巴了一下眼，俊美的脸上透出几分委屈，似乎在抱怨我也不轻松啊。叶修一看，就忍不住笑了。不知为什么，和周泽楷在一起，他会比平时更加爱笑，心情也特别愉快，至于为什么和别人就没这样……也许是就算从少尉变成了元帅，小周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单纯直接一点也没有变吧。叶修心里想着，没注意周泽楷已经打开了饭盒推到他面前，再用满含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呃……这个…小周啊，我其实……”两人对视了几秒钟，终于没能把“吃过”说出来，叶修屈服了。
谁让小周带来的都是我爱吃的菜，何况老冯的厨子手艺确实好啊！叶修边吃边在心里为自个儿意志的不坚定辩白，黄少天还说他胖了，这么经常地被强迫投喂宵夜，哥能不胖吗！
边吃他也没忘记正事，周泽楷会晚上过来，代表冯宪君的宴会上一定有些重要的情报。果然还不等他说，周泽楷已经递过张纸，手写了密密麻麻的内容。叶修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擦了根火柴把纸烧掉，咬着肉丸子就陷入了沉思。
周泽楷带来的消息补足了下午会议的最后一块缺口，冯宪君想要修宪，而且是认真的——但不是现在。
目前冯宪君的声望和社会各阶层、尤其是国防军的疑虑，还不足以让其成为新的联盟独裁者。所以，积极准备试探各方口风的同时，他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更预备好了以此作为交换，让国防军在特别委员会的事上让步。既然知道了冯宪君的打算，接下来的思路就清楚了。特别委员会的事可以妥协，多出的“军事”二字，叶修并不在意，他和冯宪君都清楚，那其实什么都不是，反倒不如革命军加入国防军序列冲击力更大。老冯想要给国民革命军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身，这比较棘手。叶修思考着，是否要以什么名义成立一个新军队糊弄下总统阁下，宁可让对方在名义上和国防军平起平坐，也不能让这帮人渣变成国防军的毒瘤。
叶修想得很入神，直到周泽楷用手帕帮他擦了擦被菜汤溅到的手指，才猛然惊觉自己再度忘了现场还有一个人。
特地道歉好像有点没必要，算了，反正是小周嘛。这么一想，叶修就决定愉快地无视这件事，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在周泽楷面前彻底没有了前辈的矜持这回事，越来越变得怎么任性随便怎么来。
“小周，据你观察，冯宪君对国民革命军转正这件事热衷的主要目的在哪里？”
周泽楷思考了一下，一如既往地简要回答：“……对抗。”
“果然……是因为国防军已经不可信赖，看来我们的非暴力不合作，成功地把老冯的耐心消耗光了。”这判断和叶修自己的差不太多，“想成为独裁者，不是实行恐怖政治，就是发动一场胜利的战争。他没蠢到去做前一件事，也不该相信国民革命军能做到后者吧。”
“除非他的目的是……”在张新杰那里受到的反刑讯训练，终于有用到的一天吗？目光闪动了几下，叶修突然地停止了自语，朝露出担忧神色的周泽楷笑了笑：“没什么，我明天会把你带来的消息交给文州，让他跟张新杰去伤脑筋好了。时间不早，你还是先回去吧。”
周泽楷点点头，两个人一起在黑暗中熟门熟路地走到一楼书房，叶修在壁炉的烛台上搬动了几下，推开了靠墙的一座棕色书架。
散发冷气的黑色地道入口出现在眼前。
叶修住的屋子是他授衔少将时，总帅亲自挑选的。住进来的头一个晚上，他被当时的安全局长带领着了解这栋房子的辛秘。屋内书房有一条秘道连通军区最豪华的元帅府，是当时的元帅为了防备多疑的皇帝准备的逃生之路。因为后来没用到，也就一直没暴露，成为了极少数国防军高层才知道的辛秘。此后能够住进这里，一定是历任总帅认为最可能进驻元帅府的后继者。叶修一直嫌元帅府太大懒得搬，发现冯宪君力捧周泽楷和自己打对台后灵机一动，让后者顺水推舟住进了秘道的另一边。为了取信冯宪君，他们不能在别人面前有明显的交往，倒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把建造了快一个世纪的秘道利用了起来。
从地道口捡起来时的手电筒点亮，周泽楷回头看了叶修一眼，好像想说什么，又终于没能说出来。
淡淡的光晕开在他英俊的脸庞，叶修一下子就回想起来多年前的有个夜晚，他和周泽楷走在军校一条僻静的路上，月光垂降，漫天星辉。
心头情不自禁一跳，也许是被刚刚的推测影响，也许是被星和夜迷惑。神差鬼使地，他嘴边蹦出了一个问句：“小周，你有什么最幸福的事吗？或者值得纪念的事，特别难忘的事……什么都好，只要是能让你面对巨大的痛苦也不动摇的事物就可以。”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如果不是手电的光芒，叶修都怀疑眼前的一切是个幻觉了，才听到对方短短的回答。
“现在。”周泽楷说。
『新联盟历 447年 10月』
“邱非中尉，找到你要的资料了吗？”别动队资料室管理员第二次催促，又不敢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邱非可是陶轩和崔立几位大佬眼中的红人，人家要查资料也不能不让啊。问题这位一搞个把小时都快中午吃饭点了，倒把他饿得够呛。
“找到了，”邱非亮了一下手里的几个厚资料袋，“我抄一下这几组名字和地址。”
资料员一听急了：“中尉你不如带回去抄？”
年轻的军官皱起眉，肃容看他，“这是标明不能外借只能查阅的资料，私自带出是违反规定的，我只能在这里抄。”
真是风水轮流转，往常都是别人求通融，今天倒是反过来了，谁也没你这么多讲究啊。资料员哭笑不得，面上倒不敢表现，只好诺诺地说：“邱非中尉真是认真严谨，哈哈，我本来是觉得这里光线不大好，带出去你比较方便。”
邱非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要是平常我也就带了，今天陶副主席来了，崔副司令也在，被抓住可不是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