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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双生花开如荼·上-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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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历尽了凡世凡人所有的,但凡有几分看头的世事沧桑。
  本仙君的高师,仙庭地位崇高的湮愔上神,此刻正被本仙君八爪鱼似的缠着的美人师父,轻轻揉了揉我的头,以呵气如兰的销魂语调在我耳边说:“去休息一下吧,准备历劫。”
  “什么!又要历劫?师父你就放过我吧我才刚回来!”我只觉得一块巨石当头砸下,砸得我眼冒金星。还来?虽然每次历劫都会让我的修为大为精进,但作为凡人在凡世挣扎沉浮一生,每一次对我的小心肝来说都是极大的摧残啊!特别是每次情劫过后我都心力交瘁急需修养啊!
  于是本仙君还是死死地扒着本仙君敬爱的师父大人,打定主意不松手,可怜兮兮地冲他眨眼睛。
  他亦低头望着我,狭长的美目中流淌微光。然后他伸手按住我的额头,笑道:“在想什么呢六儿,为师就是再怎么无情也舍不得我们六儿又去历情劫啊,六儿每次去历情劫为师都心疼啊。”我实在受不了他这副为老不尊的模样,被他提着领子从他身上下来,又听他缓缓道,“这次是天劫。为师推演你的命数,看出那九天雷劫就在这两天。你也不必担心,凭你的修为,这种雷劫也真是走走过场罢了。”
  师父每隔五十年就会为我占一次大命数,三年就会为我算一次小境遇,这个习惯是从我五千岁那天开始的。因的那天本仙君差点化成一堆渣渣,师父说那时真是让他分外心惊。
  神族一生下来便是一身神骨岁月长流,几乎都是长寿不老的。可要神仙都是这般不老不死,那仙庭还不得人满为患了不是。于是在神仙漫长的生命里总会历下多番劫数,挨过则飞升高位,挨不过则化为飞灰。
  就一般神族来说,常是出生一万年时,五万年时,十万年时和二十万年时会迎来九天雷劫,也称天劫,能从二十万年的天劫中蜕变的神族寥寥无几,如今剩下的都是各族尊神,比如我的师父湮愔,那早已是不伤不灭寿与天齐的身躯。
  天劫,是所有神族都逃不过的宿命,但是仙庭还有另外的劫数,譬如我历过多次的情劫、乱世劫、盛世劫什么的,大大小小数百种劫数。这些劫数有的是必须历经,比如飞升上仙时至少需得历过七道情劫,承战神神位时又必须历过七道乱世劫且有所功绩。这等可以自主选择的劫数称作红尘劫。
  虽历红尘劫对神仙的修为是一剂大补药,但大多仙家对红尘劫都是避如蛇蝎,得过且过。究其原因,大约是无论身份何等尊贵,化作凡人之后皆是记忆全失毫无根基,红尘牵绊备受折磨,与凡人扎做一堆,还要任凭司命其人捏扁搓圆,着实大大地失了神仙的身份。有时还可能因失了记忆而受蛊堕入魔道。
  像本仙君高师湮愔上神这等为提升修为不择手段的受虐狂毕竟还是少数……问题是受虐的不是他自己,是本仙君啊……更不幸的是,师父掌握的上古神器偏偏还是玲珑塔,进入塔中可以随性随时随地下界历劫,劫数完全随机,连给司命的礼钱都省了……
  本仙君时常佩服自己,历了这么百十来道红尘劫,侥幸还没有一次走火入魔。
  顺带一提,有不少仙家舍不得爱子爱女历红尘劫受红尘苦,便只得向司命求求那一杆鹤翎毫稍加留情,最好得添下几笔锦绣歌舞苦尽甘来,不,甘尽甘来的好命数,于是那仙格确实不高的司命却成了个确实很富贵的仙。
  “天劫?这么快?”我不确定地问。我本来还以为可以再潇洒两万年呢。
  师父点头。
  于是,托着那百来道红尘劫累下来的修为的福,本仙君在本仙君两万三千零七十二岁这个年头,便要历了那本该在五万岁时来临的九天雷劫。
  

☆、红尘怨

  为了应那雷劫,师父这两天都没有管我,只吩咐我要好生休养。虽说那几十道红尘劫下来,我的修为远不是同辈神仙可比,但是九天雷劫再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为此,师父还特地将天罗伞从玲珑塔中取出来给了我,让我好在历劫时更轻松些。
  “死鱼,你这次回来怎么老发呆?上回你下界化成北戎皇子把你那中原皇帝情人一刀杀了也不见你这样。”元乐在一边啃梓炎雪莲的莲子,啃光后也许觉得甚是无聊,便转过头来打趣我。
  “不,我只是觉着我师父越来越俊了。”我也百无聊赖地回它。
  之所以要称作“它”,是因为元乐并不是神仙,亦不是凡人,更不是妖魔,而是一只没有性别的腓腓,乃是师父在我飞升仙君之后捉给我解闷的。
  上一次应天劫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是我五千岁生日的当天,栖梓山难得热闹起来,一方面庆我的生……好吧我知道这只是很小的一方面,更大的一方面是庆祝师父的好兄弟的亲姐姐生了一双麟儿,虽然我至今不晓得师父那位好兄弟的亲姐姐的双胞胎的百日宴为何要在栖梓山大办。
  席间觥筹交错,众仙娥载歌载舞,师父和他那好兄弟却不见踪影。自出生以来从未出山的我自是半个人也不认得,又许是把百花酒当成蟠桃果汁来喝了,只觉着天旋地转,当年后羿神大发慈悲留下的一只太阳鸟却莫名其妙变成了两只。
  宴席间一派歌舞升平闹闹腾腾,我觉得很是头痛,便想寻一处僻静点儿的地方打个盹儿。昏昏沉沉地走出宴席,到一旁的柒生林中找了块平整的青石,躺下来。方一闭眼,只觉眼前一片大亮,我不明所以,又睁眼来看,却见一团极度耀眼的光芒从天而降,已到我近前,晃得我双目甚为灼热刺痛。
  我那时可是完全懵了,也忘了躲,当然躲也是躲不掉的,就那样平平躺着生生受了那一道九天雷劫。
  那一道雷劫劈得我甚为悲惨,疼痛都被巨大的震惊掩盖了,只感觉整个正面的皮肤被寸寸烧毁,一张脸估计也面目全非。彼时别说是我,就连师父也一定没料到九天雷劫会在这时候落下,我虽也历过几遭红尘劫,但终究只有区区五千年的修为,我只道是老天瞎了个眼,青天白日放下道惊雷,还好死不死落在我身上,要不是我的修为确比实际年岁深厚上几分,估计直接就灰飞了。
  我咬牙翻了个身,正准备爬起来去找师父诉个霉苦,却不料又是一道天雷劈下,将我的背面也烤了个外焦里嫩。我终于意识到不对了,细细想过之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不得了的人物。答案是没有,我这五千年来从没出过栖梓山,见过的人两只手都能数出来,确实没做过什么伤人的事儿。
  难道是天劫?
  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我只觉荒谬,谁的万年雷劫会在其五千岁的当口这般气势雄浑地降下?要不就真是老天瞎眼。
  须知若是真正要历天劫,任何一个神族都需谨慎对待,休养生息,准备万全,照现下我这毫无心理准备和物质准备的状况,十有□□是要灰飞烟灭了。
  再说一林之隔那一众宾客,看到天雷便循着方向找了过来,发现了我。师父的客人哪个不是身负绝技?却又有谁愿为素不相识的人挡天雷?我听到一个离我较近的雍容女子向旁的小声道:“哎呀怎的这般不小心,历天劫却也敢这般空手白拳形容散漫,活该作孽。”
  真是天劫?
  我环视四周没见师父的身影,心中一黯却也知道今次怕是真要灰飞了,却才没给师父道个别。
  就这转瞬又是一道惊雷劈下,硬生生劈在我背上。我已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喉头一阵腥甜。吐了口血,闭了眼。预备下一次劫数就来个痛快的飞烟焚散,心中想着这五千年活得真是十分窝囊,还从未出过山,不说别人,连五位师兄师姐都没有见全,连死法也能这般窝囊……被瞎眼的老天活活劈死。
  却是突然,估计早已被炸熟的心脏那个部位却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痛楚,那是心被生生穿过一般的痛,我活这五千年却从没有感受过的极致的痛苦。
  眼泪就那么汹涌地涌出来,这么痛啊这么痛,我发现我其实真的不想死。
  我挣扎着看了看胸口,一支泛着绿光的白色光箭洞穿了那里,看不到血流出来,我想是因为那里本来就已经血肉模糊。
  我眼前蓦然就掠过一个画面,仙谷白云,一条九蔓罗藤编织出的吊桥通向外天,我认得那里,那是栖梓山顶的偃烨台,是最接近外天的地方。师父穿一身青衣站在谷边,手中握着他的雨歇弓,神情紧张地望着某一处虚空。在他身边有个一头红发剑眉朗目的男子想要拉他,却被他推开。
  下一秒,我感觉自己被人抱在了怀里。九天雷劫再次凌空而下,一片耀目!
  那人心口也穿着一只箭,和我胸口这只一模一样。两支箭挨在一起瞬间就融合成了一支超长的光箭,将我和那人心口对心口地串在一起。
  我吃力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师父那双潋滟又纯粹的眼中倒映出的狼狈的自己。
  后来我才知道,那光箭叫做遥引箭,可以隔着千里万里将带着印记的人连在一起,施术一方可以瞬移到被锁定一方的身边,代价是两人共尝一箭穿心的痛苦。至于印记,便是在我背心上那三片飘逸的染蓝边的绿叶,生在栖梓山的我还有拜在师父膝下的另五位师兄师姐都是有的。
  当时我受第一道雷劫时师父正与他的好兄弟在偃烨台,干什么?我不知道。只记得那时早就痛得麻木的我被他抱在怀里,感觉早已烧焦的皮肤被凉凉的什么包围着,很安稳。没有看他接完天雷我便昏了过去,胸口的疼痛却在梦境中也持续不休。
  历过这一场大劫,我好几十年都没有缓过劲来。死亡那种决绝的压迫日夜纠缠着我从未经波澜的一颗小心肝儿,让我吃不好睡不香,心脏还时常传来刺痛。后来师父跟我说我那时着实是憔悴了一大圈,确是心魔缠身之兆。
  为此师父特地去了趟霍山,从雪宝峰顶千华洞里捉了只腓腓带回来给我。腓腓原是这八荒四海间最灵巧的神兽,传说中养之可以解忧。可是师父给我带回来的这只却委实看不出乖巧讨喜的派头来,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死鱼,还时时给我添堵,变着方子对我冷嘲热讽,又是个吃货,让得我很是头疼。嬉嬉闹闹,却也真的将我从那段颓废的时光里拽了出来。
  这只性情特殊的腓腓,便是元乐。
  “废话,我们师尊一直是这八荒四海最俊的神仙。”元乐吃饱喝足,腆着个雪白的大肚子躺倒在一边晒太阳,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围着身子团了一圈,却是真的团成了团球。
  我也躺下来,望着高高的云海,叼着口中的合欢草呼溜溜地转。
  其实吧,说句地道话,对雷劫这个东西,我到底是有些害怕的。
  我们现在身处的是栖梓山复峰浊涟山顶,是我在栖梓山这么多年寻出的最清净又最舒服的地儿,也是我最爱来的地方。师父已经答应我,待我飞升了神君,便将这浊涟山划给我。栖梓主峰静伫不远仙气缭绕,青天近在眼前。悠悠山风拂过,我几乎就要沉沉睡去,只觉时间似乎也加快了流逝,春风秋月,夏花冬霜,流淌,流淌。
  神仙同凡人不一样,我们的生命太漫长,时间就成了种可有可无有时反而累赘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我还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整个身体昏昏沉沉就要睡着了,旁的元乐冷不丁却冒出一句。
  “喂,死鱼,有人来了哦。”
  瞌睡虫一下就被惊走了,我睁开眼来。
  这元乐啊,虽说没个腓腓该有的乖巧,到底也是有上古血脉的神兽,那一双尖儿一块肉鼻却也真不是盖的,百里之内的动静它都能知晓。
  片刻后我也察觉到一股仙泽,向那个方位看去,只见一白衣女神仙的身姿缓缓出现在视野里。那女仙白衣如雪,云发如墨,两条娥眉弯弯,一双杏眸含着柔软的笑意,像只灵巧的鹿儿。“纪虞。”见着我,她朝我招招手,笑得漂亮又明媚。
  我亦回她一笑,心中暖暖,“静初,真是好久不见。”
  这静初的娘亲是与师父义结金兰的兄妹,她长我七千岁。她的娘亲是位极其不靠谱足不落地的美人,而她族中又不太平,是以过去曾将静初寄养在这栖梓山九千多年,与我很是投缘,确然是我这一生最为珍视的女子。
  一万年前某日我与她攀在崖上采一株蓅忧草,她失手落入水中,那时候正直涝戊年,四海八荒都是水涝泛滥。加之静初又是只纯血精卫,须知精卫的始祖便是被水溺死,精卫这一族总是十分畏水的,只要遇水连法术也使不上。见她在河中沉浮,呛了好几口水,我便也跳进水中。现在想来,那番却也是太惊险了些,会泅水是一回事,会在洪水里泅水是另一回事,会在洪水里边泅水边救人又是天差地别的一件事!当时只觉头脑一热便放了攀岩的手脚,却也是太鲁莽了。我奋力向她靠近,让她扶住了我,可惜我那时还无法带着一个人使用飞天术,试了几次无果就只能顺水漂流,折腾到月上中天才终于漂上了某一仙山沙岸。
  那天我们筋疲力尽地瘫在滩岸上,望着空中一轮巨大的白月大笑大骂。我偶然侧过头去看到她干净的侧脸在月色下温润如玉,便在心中暗暗发誓:虽然老天这家伙极其不靠谱,但我仍向您老人家献上真心的誓言,愿我栖梓山纪虞,与蓉炼谷静初的情谊,长长久久,永不将卿伤害,永不将卿背叛,永不将卿抛离。
  静初这女仙,却也真是有番好命数,出生即是位神女,连万年劫也避过了。与我们这类需得修炼五万年才能飞升神君的小仙却是不能比的。又说她那位不靠谱的娘亲,却也没有真的不靠谱到离谱的境界,对这独女还是很关心的。为了女儿飞升上仙作准备,八百年前狠心让女儿历了第一遭红尘劫,听说这次她刚刚历过她的第二次红尘劫归位。
  静初走到我身边坐下,也随手摘了根合欢草叼在嘴里。同我一同望着九天云海,眼神悠远。
  “听说你要历天劫了,之后你便成了神君,再与我打架也不会总被揍了。”她说。
  “那也要不灰飞烟灭才好。”我谦虚道,双手枕头躺下。
  “呸呸呸休要胡说。”她狠狠拍了我一下,也跟着躺平。
  “静初啊,你好久没来了,元乐好想你!”一团白毛窜到我和静初之间趴好,乖巧地用头顶拱了拱她的脸。我一脚就给它踹过去。
  这么一万八千年下来,我确也看透了元乐这只腓腓。它可真不是一般腓腓,乃是只忒会做面子功夫的奇腓腓。在师父师兄师姐静初他们面前乖得比寻常腓腓还要更像腓腓几分,到底只对和本仙君作对一事颇为有兴趣。
  “我也好想你元乐!”静初伸手揉着这只奇腓腓的头,笑得像朵雪颜花。每当这个时候,本仙君总是抑制不住心头那颗蠢蠢欲动的杀心。
  那一神仙一腓腓闹了一会儿怕也闹得乏了,都安静下来。浊涟山上一时又只有悠悠风声,闲适无比。在本仙君将将又要进入忘我境界之时,静初低低喊了声:“阿虞。”声音低回宛转,像是特意在模仿哪个人。
  终究还是将将从凡尘归位不过两日,那段放在两万年前能让本仙君悲春伤秋好几十年的情伤现在看来也不过烟云,但到底是刚刚抽身而出,没能完完全全忘个利索,听她这么一叫,我觉得心头一颤,侧头望向她。
  静初静静笑着,与我缓缓说了些红尘俗事。
  我始终记得静初第一次历情劫归来那日,那段时间她娘亲又不知去向,师父便携了我去掌凡司等她归来。她踏着虚浮的步子走出袅袅红尘浊气之时,我是真真吓到了。静初在我心中始终是一袭白衣鹿儿般可人,从不曾接触尘埃的天真仙子,可彼时她虽仍是白衣墨发的亭亭女子,却面色苍白,一双眼空洞无神,发丝凌乱。抬眼来看见我俩,眼泪就毫无征兆地如泉涌出。
  原来她是在凡世遇着了良人,初尝情滋味,后来多番折磨打击,情伤深重,带恨离世,就算记忆归兮,也总走不出那段爱恨别离。说到这儿少不得我便要拿来同自己比上一比,想当初我首历情劫,归来时虽说不得有多光鲜,左不过四十多年就缓了过来,而静初,确是实打实地恍惚了两百年才慢慢缓过来。高下立判,我想我这男儿皮囊下这颗男儿心着实是要坚强些。
  女儿总是额娘的心头肉,就算是静初那个极不靠谱的娘也不忍看女儿再受这样的罪,便在云游中碰巧去了趟锦文司找了那专管谱写红尘命格的司命,请他担待担待,以后给静初写些个好命数,不叫她再受那么多苦。
  司命面上答应得极好,静初她娘也放心又继续她的云游。其人不知的是静初她表哥与司命是一同长大的,却不是属于青梅竹马之类。依本仙君这两万年的摸爬滚打的红尘经验来看,“一同长大”这个词是分外的微妙,一般被施以这个词的两主人公只会有三种关系:一是青梅竹马,一是形同陌路,一是不共戴天。断不会再有其他情况。
  很不幸,司命与静初她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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