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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铁敲敲门，那个小胖子出来开门了，陶大师见到有人进屋，态度略微收敛了些，但脸上还满是不高兴。
“陶大师，您可好呀？还记得我吗？”郭小铁进屋去，笑哈哈地说。在她看来，谁住院心里都不会高兴，让他心情好点，这病就好一半，要是探病跟奔丧似的苦着脸，那病人估计也没盼头了。
“郭小铁，你来啦。”陶乐薇转脸微笑地说，她今天裹着的是一身深褐色大披肩，印着淡淡的拉丝花纹，远看还以为是一根细长条的巧克力雪糕，脚上还是一双尖头冲天翘的平底鞋，上面是金丝毛球，手腕和脚脖子上依然挂着好些装饰物，还是那么别致动人。
“那什么，上次不是说好的嘛，我今天下午来看看陶大师。”郭小铁很自来熟地说，把水果递给小胖子放下，眉开眼笑地跟陶大师打招呼。老头看到她来了，好像有点高兴，想要下床来，护工赶紧把他扶住。
“小郭子麻烦你来一趟，哎哟怪不好意思的还买这么多水果，本来还想让你上家里做饭的，瞧瞧，我老头子自己先进了医院啦。”陶大师胡子一翘一翘地说，他看到郭小铁，果然心情好起来。
他们寒暄了一番，陶大师嚷嚷着叫小胖子快去买饮料，熊大成痛快地答应了，郭小铁想说别麻烦了，他已经跟逃命似的飞奔出去。
护工给郭小铁搬来椅子坐下，她问了几句陶大师的身体情况，半开玩笑地说：“大师，你也别蒙我，老实说，你住院了是不是因为我做的菜太油腻了呀？”
陶大师赶快否认：“哪能呢，是我这个酒囊饭袋自己不争气，那天喝多了好酒，唉，人不比当年喽。”
他唏嘘了一番，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郭小铁，笑眯眯地说：“小郭子，你没穿旗袍，这么运动装打扮也很好看嘛，真有年轻活力，可比我孙女成天包在毯子里的好多喽。”
“不不，陶小姐是有艺术家风格，我这种俗人是学不来的。”郭小铁赶紧摇手说。
他们又说了些别的话，谈到了文化宴，陶大师咂咂嘴，回味地说：“还别说，这几天我每个晚上都想念那顿饭，早知道吃多吃少都得进来，那个竹笋红烧肉，我真该一个人包圆了才对，啧啧，那肉汁拌饭香到姥姥家了，肉皮是半透明的，还在微微晃着哪，瘦肉丝丝饱满，一口下去那叫一个爽。。。。。。”
“爷爷，先把药吃了吧，时间到了。”陶乐薇脸上永远是微笑的，她拿了药瓶和水走过来，递到了陶大师面前。
“拿走，不吃药！”谁知道陶大师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他回味美食的享受表情即刻消失，鼓着眼睛气哼哼地说：“老陶我就是不吃药！别想在客人面前趁机，谁说我都不吃，拿走！”陶乐薇尴尬地笑笑，有点手足无措。
郭小铁也觉得有点尴尬了，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刚想问为什么，熊大成怀抱着几瓶饮料跑了回来，分发给两个美女，郭小铁拿了一瓶橙汁，慢慢喝着，眼睛瞄来瞄去，看看他们。
陶大师把药瓶子一丢，两手往怀里一抄，俩眼珠子倔强地看天花板。熊大成小声问陶乐薇：“老爷子还是不肯吃药啊？”她点点头，很无奈。
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郭小铁就是神经再大条，她也觉得不太自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护工拿了不锈钢饭盒进来，说：“老爷子，我拿去又热了一下，您早上就喝了半碗豆浆，中午什么都不吃，这不行啊。”
郭小铁不禁侧目一眼，饭盒里一堆烂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没等她看清楚，陶大师就发飙了，他两只手噼里啪啦地猛击床板子，肚子也一腾一腾的，哇哇大叫起来：“说了不吃，这些都是猪食，我不吃！”
☆、第38章 第一次触碰
然后他就开始胡闹了，也不管是不是当着客人的面，哇哇大叫着，把郭小铁吓了一大跳。她不知怎么办才好，护工要给陶大师吃饭，她赶快起身让到一边。
陶乐薇很为难地把她带到病房外，微笑着表示歉意：“真是抱歉，让你看到这个场景，我爷爷他不是故意的，是因为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心情欠佳。”
“他为什么不肯吃药，也不肯吃饭？”郭小铁疑惑地问。
“因为喝酒过量，他的肝脏脾胃有点受不住，医生要求吃几天流食，可是爷爷他吃了一口就不喜欢，非说要吃一顿好的，不然就不吃药，”陶乐薇很无奈地一笑，“我本想你来了他能高兴些，没想到他的脾气这么犟。”
郭小铁明白了，她偏过脸看看病房里的陶大师，还在那里发小孩子脾气呢，她再看看陶乐薇，很诚恳地问：“那我能帮什么忙吗？我也想他身体好起来。”
陶乐薇感激地笑笑：“谢谢你的好意，只是医生说他最近都不能吃珍馐美味。”
“我也不是光会做油水多的。。。。。。”郭小铁脱口而出，还没等她说完，“当啷”一声，病房里，陶大师把不锈钢饭盒给丢到地上，里面烂乎乎的东西全打翻了，嘴里嚷嚷着：“我就是不吃猪食！饿死也不吃！”
陶乐薇赶紧进去，护工阿姨嚷嚷起来：“一口一个猪食，别的病人怎么就肯吃，他们又不是猪，我就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老头子。”他们赶快好言相劝，护工拿来拖把弄干净地面，再也不搭理这倔老头了。
陶乐薇安慰着陶大师，熊大成给他喝水，他还觉得自己挺有道理，翘着胡子说：“吃不上喜欢的，我偏偏就不吃，饿着也不吃。”
“这不是在医院吗，不比在家里，爷爷你要听话，等出院回家了再吃好的。”陶乐薇安慰道，熊大成还想好心帮他敲背，被他“去去去”的轰到一边。
无论他们怎么说好话，陶大师就是不听。郭小铁打圆场：“其实也可以理解啦，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想吃点好的，大师你想吃什么呀？”
陶大师好像看到了救星，他丢出一句：“我要吃东北菜，酸菜白肉、大酱骨头。”说着吞吞口水，好像把馋虫给勾起来了。
熊大成哈哈笑：“吃这个还不容易，附近就有一家东北饺子馆，菜量大味足，我去外卖打包上来呀。”陶乐薇嗔怪着推他一下：“你可别添乱。”熊大成立马反应过来，他缩起脑袋不敢说了。
郭小铁觉得好奇，走到陶乐薇身边问：“大师怎么想起来吃东北菜了啊？”
陶乐薇一笑：“这个。。。。。。说来话长。”她生怕郭小铁一激动，一拍脑袋去买外卖，轻轻碰了她一下，摇摇头表示别着急。郭小铁本来的确打算帮忙的，美人这么一使眼色，她就懵懂着不瞎参和。
陶大师鼻子一哼，知道想吃东北菜算是没戏了，他的脾气也很倔：“什么说来话长，你们不给我买我就吃不上了？我有本事给自己解解馋。”
他揪着自己的胡子，开始说：“熊胖子你说那家东北饺子馆，他们的锅包肉味道还不错，肉片又大，外酥里嫩的，可酸菜味道还是不够正，那离自家做的差远喽。。。。。。
老头我四十年前下放到农村，那时候是苦，天寒地冻的鼻涕都结成冰棱了。我记得生产队过年杀猪，酸菜白肉、猪肉炖米分条、排骨豆角那叫一个香，稀罕得比金子都珍贵，我们这种扣帽子的连锅底都舔不上，顶多蹭点油花汤泡饭就算好的了；
有个副队长的家属炖了一锅酱骨头，一是我经常帮他们画宣传栏，二是我当年也算一表人才，她们也就分我一块。嘿，我都不敢让同事看见，是躲在被窝筒里吃的，那个香哟，酱骨头上面带的肉不说用，那肥油油的鲜美骨髓，我活活吸了一夜，把骨头啃得雪白赛象牙，第二天嘴都肿了，别人还以为我和生产队的三丫头，嘿嘿嘿。。。。。。
还有又香又辣的炒干豆腐，合着红绿尖椒油亮亮的下饭菜，咬起来一股韧劲儿特香，一端上桌大家跟疯抢似的，我当年吃上这菜能乐三天，就着热乎乎的大白馒头，我一气儿能吃八个，这肚量就是吃粮食吃出来的，不是我吹牛，酸菜饺子我饿疯了一气儿能吃五六十；
平时油水太少，饿得眼珠子都发绿了，我们几个青壮年下河抓小鱼，那时候水质好鱼也特新鲜，去内脏洗干净，用大葱大蒜干辣椒那么一爆就吃去吧，那个红艳艳火辣辣的美我跟你说，给你龙虾都不换，谁来抢你真得跟他玩命；队里有时候大酱炖小鱼，味道也好，那汤汁又香又稠，哎哟我得擦擦口水；
地里的大豆一眼望不到边，农家做的大酱绝对地道，上面汪着一层亮晶晶的油脂，为了吃上这一口，我当年什么苦活累活都干，拔下来大葱、白萝卜、大白菜，只要你想得到的，统统蘸上大酱，我们就坐在田头咔擦咔擦地啃着，那叫一个脆甜，
还有新鲜的玉米棒子，金黄可爱，嫩得能掐出水来，做成玉米粑，我想起来就想流口水。。。。。。”
陶大师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他满脸喜色，一个劲儿不停说着大东北的美食往事，喉头咕嘟咕嘟活动着，吃流食真是把他给折腾得不行。陶乐薇转脸一看，郭小铁还直愣愣地站着呢，一脸认真地听他说故事。
陶乐薇轻轻碰碰她的胳膊，郭小铁好像回过神来，陶乐薇示意外边说，她“哦”了一声就跟了出去。走到门口，美人纤长的十指交叉在一起，略有歉意地笑笑：“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郭小铁摇摇卷毛头：“没什么啦，这病号饭的确不怎么样，想着美味却不能吃，这滋味是很难受的。”陶乐薇挺为难地笑说：“我爷爷他就是馋，我们也想给他吃好的，可就是医生说了一定要吃流食，这几天都不能吃带油水的菜，这也挺为难的不是吗？”
郭小铁看着美人在前，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她潜台词是想问问自己有没有办法咯？郭小铁脑子一热，突然孩子气地笑起来：“这也不难呀，流食也有好吃的。”
陶乐薇一抿嘴，即刻眼睛笑弯了像月亮，有点儿惊讶地问：“真的吗，你是开玩笑的？”
“拜托，你一点都不了解我郭小铁，我在做菜吃喝上面，从来不打马虎眼，”郭小铁挺得意地说。陶乐薇看她自信满满，嘴角一弯喜上眉梢。此时在病房里，陶大师的东北美食往事说得也差不多了，他捂着肚子，叹了口气。
郭小铁转脸问：“陶大师以前在大东北黑土地待过吧，那可是个好地方，山里水里的都是美味。”
“对对，小郭子还是你懂，”陶大师抹了一把嘴角，不住点头，“我刚听你说到一句，流食好吃的，是什么呀？”熊大成也好奇地看郭小铁。
“陶大师你几十年前，喝过大碴子粥吗？”郭小铁进屋去，扬起眉毛问。
陶大师“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脸上来了精神说：“可不，我顶爱喝的就是这个，滚烫的一大碗，我喝下去眼睛都不带眨的。。。。。。其实不瞒你说，我跟护工提过要求，可她们推说买不到，我懒得费那工夫跟他们磨嘴皮子，小郭子你知道哪儿有买？”他的眼睛都发亮了。
“用不着上哪里买，我就会做啊，这一点都不难。”郭小铁很得意，关键时刻还是自己最厉害吧。陶大师舔舔嘴唇，眼珠子瞪得溜圆：“什么小鸡炖蘑菇、鲶鱼炖茄子不让吃的就算了，我要吃大碴子粥。”
“没问题啦，这小事包在我身上，我现在就回家做。”郭小铁一口答应，转身就想走。陶乐薇松了口气，又拉住了她，“还有什么事？”
“小郭子，请你再受累多帮个忙，先让爷爷答应吃药吧，看他现在只听你的。”陶乐薇温柔地笑笑，轻轻说。
“好啊，”郭小铁一口答应，被她纤细的手指头触碰到胳膊，感觉身上有点麻酥酥的，她转身对陶大师说，“大师，我答应你给你做大碴子粥，你也得答应吃药，行不行？”
陶大师点点头，突然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讨价还价说：“吃药也不是不行，我还想吃玉米粑，要一大碗滚烫的大碴子粥，十个玉米粑，好歹有点黑土地的味道嘛，没别的要求了，吃了这顿我保证乖乖吃药，小郭子。”
“玉米粑是什么东西？”小胖子熊大成插嘴问，“人能吃吗？”陶大师眼睛一瞪，扇了他一下：“人能吃，你不能吃。”
“那可是好吃的，”郭小铁白了他一眼，很内行地说，“都是用玉米做的，拿鲜玉米棒把上面的玉米粒儿擦下来，加上白糖稍微打出浆，捏成一团子大小，用玉米叶子盛上放笼屉里蒸，拿出来热气腾腾的颜色金黄，吃上去又软糯又清甜，那份香就别提啦！。”
“对对，小郭子麻烦你快去做吧，我想想已经要流口水了，叫薇薇和熊胖子和你一起去，你可劲儿支使他们，成不？”陶大师几乎是赔笑着恳求道。
郭小铁不等他说第二遍，答应一声，乐颠颠地转身离开病房，陶乐薇和小胖子跟随在她身后，陶大师临了还大声嘱咐一句：“小郭子，记得玉米棒子上的碎粒子也给刮下来，别浪费喽！”
“知道啦，还得用柴火灶烧，更香！”郭小铁也大声回了一句，引得护士们纷纷侧目，不知道这挑嘴的胖老头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郭小铁心情大好，这不，又有了一显身手的好机会。熊大成开车送她们一起过去，两个美女坐在后排。
陶乐薇说了些感谢的话。郭小铁看着她的美貌，自己都快脸红了，一甩手说：“这算什么呀，那天，”她说着又瞥了一眼开车的熊大成，这话当着男人的面说可不好，她支支吾吾道，“那天的事儿我还得谢谢你呢。”
陶乐薇低头抿嘴一笑，细白的手指头缠绕肩上秀发，温柔地说：“小事而已。”
郭小铁也笑笑，和美人坐在一起心情挺愉快，欣赏艺术嘛又不犯法。她想起王助理叮嘱要问的话，刚开口想说，可又想想一见面就问这个太尴尬了，再说吧。
他们一起来到了369饭店，郭小铁熟门熟路地进去：“进来呀，别怕，都是我的厨子朋友。”她热情地把陶乐薇和熊大成带进去，这时候厨房里正好是休息时间，郭爸爸在给两个小徒弟示范新菜。
郭小铁过去说明了情况，介绍说是陶大师的家属，郭爸爸点点头，叫她自己要什么随便拿。郭小铁要了一捧鲜玉米，又要了一包大玉米粒子和一把芸豆，这就齐活儿了。
陶乐薇要上来帮忙拿，郭小铁一躲：“别介，陶小姐你是艺术家，弄脏了这么漂亮的毯，不是，衣服不好，我叫几个小工帮忙打下手就行了。”
“没关系，爷爷说了我们应该帮你。”陶乐薇笑着说，眼睛闪闪亮亮。熊大成也起哄：“第一次到饭店的后厨来，也让我出力吧，我可有的是力气。”
既然他这么客气，那郭小铁也就不客气了。她把大玉米粒和芸豆塞到他手上：“喏，拿去淘洗干净，往高压锅里加点水，把粗粮放进去压一压，几分钟就行，然后外面捡八块砖头，烧烤部二狗子那里有柴禾，去问他借一把来。”
“唔唔，高压锅我是会用的，捡砖头干嘛？你要抡谁呀？”熊大成抓着头皮问，他还东张西望的，“什么二狗子？”
“抡你个熊脑袋呀，”郭小铁笑起来，“可不是要用砖头搭个小土灶吗，光用高压锅烧哪儿来农家风味，快去吧。”说着她把熊大成推去干杂活了。
“小郭子，我也帮忙干点什么吧。”陶乐薇笑盈盈地走过来，她把大披肩两边拉起，露出手臂做出要干活的模样，郭小铁这才看清楚。
她的雪白手腕上叮叮当当的绕着长长的几圈手链，还有镯子，有翠玉、孔雀石、石榴石等各异颜色，一双手又白又嫩，十根手指头又细又长，几乎看不出纹路，指甲也干干净净，就像古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小姐一样，好看极了。
“我的天老爷，艺术家的手就是不一样！”郭小铁很羡慕地惊叹一句，她的手这么美，再看看自己因为干活而粗糙的双手，不白也不细嫩，还有做菜受伤留下的小疤痕，一比较高下立见，简直就是美玉和石头，她怪不好意思的，把手藏到了背后。
“怎么了，小郭子？”陶乐薇歪着脑袋，很娇俏可人地问。
“没、没什么啦，艺术家的手还是不要干这种杂活了，我来弄就行。”郭小铁哈哈笑，她把目光从陶乐薇的玉手上挪开，拿起新鲜的玉米棒子，用擦子把上面的玉米粒给刮下来。
陶乐薇总不能闲着，她也有样学样拿起玉米刮起来，好像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小郭子，前几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好像在吵架？”
郭小铁一愣，可不就是那天和朱莎莎的纷争吗，说什么滚蛋之类的。她尴尬地说：“和一个朋友，其实也没什么，嗨真的没什么。”她敷衍几句，又看到陶乐薇刮着玉米的干活姿势，说：“这样好费力哟，我教你办法，又省力动作又快。”
“好。”陶乐薇软软糯糯地答应，郭小铁做示范：“瞧，像这样就行了，你这个工具不好，用我的吧。”
陶乐薇点点头表示明白，伸手拿回她手里的工具，指尖轻柔触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