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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情是瞒得过我?他们所有人的细微动作,在我眼里饱胀到盈溢,然而我不声不响,装作不知,也罢,还是让他们泼一泼吧,如果狗血能试出我是什么,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东西。
“姬儿。”母亲也在低唤,她上前半步,立刻便被杰挡在了面前,我可怜的母亲泪眼欲滴,偏偏又要强作镇静。
我们僵持成局,半晌,还是父亲柔声问我:“姬儿,睡不着么?”他这是在虚假地漠视我的行径,想稳住我好施展试妖的法器,我越发难受,父亲呀,为什么要同我客套谎言,我情愿默默地等待,等你将污血洒在我洁净花瓣似的面上。
我牢牢地闭上了嘴唇。
安静下来,可以听到许多不同的声音,远处有打更人疲惫的脚步在石板地划过,东街的豆腐坊已经开始运作,而太守府里,院落一角有动物在低嚎,它发不出声来,有人用布袋捂住了它的脑袋,然后,刀声出鞘,再后来,是水溅铜盆的声音,我点点头,黑狗血已经准备好了。
啊,温热的新鲜的血,只一转念,便令我莫名的兴奋。
短短的时间,他们不知道,这一瞬间,我等了很久,不仅仅是因为情景难堪,不仅仅是因为我变身后的迅捷,乌墨浓郁的夜色中,我是一只紧张的困兽,不知道,自己会害怕什么。
屈伯端着铜盆,小心而蹑手蹑脚,他已来到了我身后,这时,父亲问到我是否有不适的感觉。
我摇头,不适?还是您更多一些吧。
不用回头,污水已漫天洒下,好一场腥风血雨凄迷,兜头盖脸,众人惊呼,我依旧不声不响,隔着粘滞胶连的血衣,透明沉静地观望他们。
“没有变身。”父亲狂喜,他冲上来拉我的手:“姬儿呀,不要怪为父鲁莽,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呀。”
我看着他熟悉而陌生的面孔,说话时,他额头青筋暴起,一突一突,连接到颈旁跳跃,还有他拉我的手,腕上纹络中空,澎湃暗流汹涌,恶毒纠结的污秽,已于脏乱中悄悄透出浓香,我只是管不住自己,伸出舌头,在自己面上舔了一记。
“啊!”父亲惊骇,他立刻丢了我的手,一路向后退去。
黑狗龌龊,浓血却是甘美,不知不觉,二枚小小利齿已崭露头角,沿着红唇柔顺地垂立。我悲哀地看着众人,他们退后狂呼,拥挤中是母亲受惊翻倒在地。
杰毫不犹豫,抽出腰下长剑挺身向我刺来,边刺边喝:“大人小心,我来对付这妖孽。”
妖孽!我被这扑面而来的直接一击而中,剑伤不过是剑伤,它刺在我身上,抽出时,伤口已经痊愈。
“啊!”耳旁轰鸣,是杰和众人的声音,我只无泪地看他,他根本不知道,我早已经被刺伤,只是不在身上。
刀光霍霍,太守府的侍卫闻声而来,这些曾经保护过我的人们,此刻虎视眈眈,招式剑拔弩张。
我觉得难受,如一块巨石压在身上,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将出未出,它已遥遥地在怒吼,气鼓鼓喷薄欲发。我受不住,慢慢蹲下身来,抱住膝,面色惊慌失措。
众人见机行事,立刻群龙乱起,每一把刀都走得准确无误,气势汹汹地蛮不讲理。
我不想躲,躲开了这一次,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次。
然而他们立刻又全身而退,明刀暗器丢了一地。有人自身后伸出长臂,拥住我腰飞一般的跃起。
那个黑衣的陌生人,一切噩耗的始作俑者,他凑在我耳旁低低的笑:“怎么样?这下是否相信了我的话,他们不会放过你,现在,你是我的族人。”
他长啸一声,现出二支同样的利齿,在无月的黑暗中,映着火烛灿灿生辉,他拥着我,足尖点过人群,如支婉转轻盈的掌上飞燕,向着远方,展翅腾空。
“我们要快些。”他继续在我耳旁低低地说:“天快要亮了。”
天要亮了?我茫然,难道这就是我一直莫名的恐惧?天要亮了,每一个字都暗遁杀机。
“有很多事我要慢慢教你。”他说:“我们虽然长生而优越,可是也有弱点的地方,你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我们越过庭院、城墙、矮丛,高大的树木林中,透过斑斓空隙,我看到远方已是火云红彤。
“快,快。”他不住催促,领着我扑向一片山麓,如两只迷途的蝙蝠,我们在山壁上慌不择路,寻到阴影洞穴,一头扎身进去。
最后一瞬间,我眼角瞟到金黄,自那轮圆盘光圈射出,万箭钻心,焚心灼骨,我痛不可抑,一头栽倒在洞底。
“怎么了?”他跟过来看我,自己也是心有余悸:“好险,只差了一点点。”
待我好些了,他又微笑“起来吧,这一课,我们慢慢的学,只是要记住,从此后,你只有我,我只有你,长生并不是一帆无阻,需要有个伴及所有的灵巧手段。”
我附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来,寂静中,他没有心跳,我也没有,这已不能使我再惊奇,区区一日,我已受难无数,纵是天崩地裂,也只好当它刧数难逃。
“你这一出来,城里必定大动干戈,我在城中的住址就不再安全,我们先在这里躲几天,然后再去别的地方,朱姬,世界之大,不是你所能想象,而任何地方角落,只要有人,便有我们生存的动力。”他轻轻地不住往向下说,我疲惫不堪,慢慢坠下梦去,闭眼前,我听到最后一句,它在说:“我的名字叫笙。”
笙,是一种乐器,音质低沉哑韵,他本人也如那缕妖异的音域,似语非语,欲唱还休。
我的脑中只余一片空白,下意识紧紧抱牢他的腰身,隐约间又有些明白过来,从今天起,往日的一切渊源瓜葛,父母、杰、甚至是小小的香球,到此为止,覆水难收。
三天后,他带我离开咸阳,去往江南名都,在那片繁华富庶的土地上,有着我们最需要的丰富源泉。
笙找了一处城外的房宅把我安置下来,傍晚时,他出去了。
留下我一人在空荡荡的房中游走,陌生的土地,陌生的房间,连我自己也是陌生神秘。百无聊赖,我把脸孔贴在精雕繁刻的窗框上,肌肤连着木质,同样的冰冷艳丽无情。
等到半夜,笙回来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远远的,我听到车轮滚动,在楼下道旁止步,然后脚步凌乱起来,他和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上楼来。
我无声无息地走过去,房里没有灯光,浸在黑夜的阴影里,我看到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她身着丝线繁绣的彩衣,乌髻高耸如云,有两串明珠缨络自髻顶垂至颊旁,然而她轻轻一笑,珠辉宝光也顿失颜色。
幽暗中,他们紧紧相拥,女孩的红唇被他吻住,纠缠间鼻息咻咻,在他怀抱里深情到发抖。
我有些发愣,不知不觉已走到笙的面前,他看了我一眼,仍继续做吻她的动作。女孩伸展了四肢去迎接他,我可以感到那一波波热浪从她身上传来,滚烫的女人温度包裹在男人冰凉的躯体上,如漫生的藤萝,一圈圈环绕不放,他从容不迫,不缓不急的舔吻她,沿着脉膊蠕动的走向,一路跟随到耳垂下。
“嗯……。”她呻吟出声,浓酣蜜意无限,而此时,他已深深进入,迅速得连一丝鲜血也没有溅出。
她终于抽搐起来,缨络从发上跌落下来,砸在地上断成散碎走珠。他仍紧紧抱着她,如一个小小婴儿,把她捧到我面前,“来。”笙说:“尝尝这绝顶的美味”。
可我只是看着她的脸,光洁妩媚的额头和青春娇嫩的面颊,满身彩花的纱裙衬得她面色雪白如纸,她死死地瞪着我,原先杏仁般美丽的眼睛凸了出来,瞳孔已开始变化,可她并没有死,眼皮跳动,浑身颤抖。
我突然也发起抖来,不顾一切扭头便跑,笙丢开手窜身上来,他拖着我,直推到那女孩面前。
“不。”我奋力挣扎,这女孩的面孔似曾相熟,我的许多闺中密友都是这样的身材容貌,她甚至长得有些像我。
他恼怒不依,硬是捺住头,将我迎到她颈上,玉琢的肌肤上,两只小小的伤口诱人地渗出血来。“喝。”他贴在我耳边冷冷地道:“你已经不是人了,若再对人心存怜悯,只怕自己会活不下去。”
我被推得倒在她身上,挤动到伤口,二道血液如桂花红糖浓浆,顺着白玉般的皮肤往下淌。她还是没有死,嘴唇贴在我耳边,喉口‘咯咯’作响。她的衣上有玫瑰熏香,然而香不过,她身体深处粘稠的液体。
我的唇已抵在她的颈旁,笙吸过的地方血水不断,奋力刺激着我饥渴的欲望,转眼利齿绽开,我在她颈上又留下了新的创口。
笙没有说错,年轻人的血液是最甜最纯,如果那人是死在动情时刻,她/他的汁液就是天下无双的美味。
只一滴入口,我便扑在她身上再也不肯放弃。
迫不及待地猛吸了几口,笙突然伸手将我拉开。
“你到底是什么?”他暴喝问我:“是不是人?”
我被美味引诱到疯狂,想要努力冲回去,却被他一把大力拦截。
“说。”他冷冷追问我:“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不是。”我急不可耐,只好求他妥协。
“大声些,说清楚。”
“我不是人,我是你的族人。”
他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松开手,让我扑回她身旁。
“朱姬。”他得意地道:“疾病、衰老、伤害,这些都已不成问题,除了烈日骄阳,我们所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无用的同情和善心,你须要牢牢记住,这些人类不过是我们的食物,倘若要怜悯他们,结果只会令你自己饥饿受苦。”
第 3 章
妥协不过是第一步,几天后,他带我入城去猎食。
走在宽阔的官道上,身边所见路人不过三三两两,然而转过几条街后,我们进入一条灯火通明的大道,两旁玉宇高楼,点缀着红花绿柳佳人,行人马车如流穿过,处处纸醉金迷飞彩。
在人群深处,他忽然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有些害怕,行人拥来挤去,我小心翼翼地凝视他们,他们也在上下打量着我。
其中大半是女人,脂粉浓丽香艳,簪花披纱闪翠,年轻的和不再年轻的,每一个,面上都堆着各式各样的笑容。从身边擦过时,有人对我冷冷地啐骂,也有人轻轻地问了一句:“小姑娘是新手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不答话,只是慢慢走了开去,街很长,人又多,我无法跃起飞奔,只好随着人流起伏前进,才走了不远,迎面便遇到一辆马车。
高大雄姿的骏马,口里嚼着镶金环佩,车上垂挂着轻薄而柔丽重绣锦帘,女人们立刻围了上去,手搭住车架往上腻声娇唤,马夫衣饰鲜亮,用柄乌黑油滑的马鞭将她们一一拨打开去。
“滚开,骚娘们。”他不住咒骂。
他到底不过一个人,抵不住众人七手八脚,一个照顾不到,窗帘被扯开一角,露出里面的贵人面孔来,那是个明秀的青年公子。
乍见风流人物,女人们更是兴奋踊跃,她们争先恐后,努力要攀拉上前,口里呖呖地做出娇音宛转。此情此景,我心里渐渐想通过来,但仍被挤得上前,头上马车夫的鞭子霍霍,一不留神,一记抽在面孔上。
直抽得我偏侧过头去,心里一恼,随手用力推开去,女人们尖叫起来,扑落落跌滚了一地。
马车原地顿住,车夫半举着马鞭,瞪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冷冷看他,平庸粗野的面孔,这样的人笙是最讨厌的,他很挑剔,只喜欢俊美出众的猎物。
他被我看得心惊,可是转不过脸色来,略一犹豫,鞭子便又要招呼上来。
我静静的等着,他的动作并不快,尤其是在我的眼里,一格格延展过来,并不比只蜗牛爬行快多少。我暗中捏拳,只等他再一鞭过来便要反击而上。
可是,我没有等到机会,他还是停了下来,车中人喝住了他。
“根发,不许无理。”
他自己揭开窗帘,向我微笑抱歉:“对不起,刚才是我的下人鲁莽了,姑娘,有没有打到你?”
我转目看他,江南雅致的富家子弟,绫罗素锦,璞玉乌簪,一举一动俱是文秀有礼,他向我含笑抱拳,“姑娘若是不嫌弃,请容许在下载你一程以作赔礼。”
他在邀我上车。我早已明白,这是条奢糜繁华的流莺花街,所有的倚门卖笑温床,他请我上车,也是把我当成了其中一个。
我有些犹豫,笙在哪里?是不是正在附近觊觎我的作为?转眼的时间,车上的人儿已殷勤地揭起帐帘,连那个粗声粗气的马夫也低下头来,将踏脚锦凳放在我脚边。
“姑娘小心。”那少年伸出手来,他是不知道要发生什么,若是明白,借他十个胆子也不会再敢来看我一眼。
我终于踏上马车。昨夜,笙可也是这样踏上了另一辆马车?
我们一同驶出街去,马夫继续粗鲁地挥打马鞭,莺莺燕燕的娇语变成了咒骂,声流不相关得如对岸观塘的潮水,我偏过身去,只用心思去看车里的那个人。
不比笙的俊美,杰的英姿,他的清秀只是文雅贵气,衣饰整洁昂贵,玉带下垂出一结丝络缠花,结上勾着环龙凤通透圆璧。
富贵子弟的从容和鲜明,令他顾盼自如间气度高人一等,其实来到这春风街上的男人,本就是为了花钱找中意的女人,但是他的运气太差,他找到了我。
我被带到一栋高楼深院,也许是处藏娇的外室,诺大的锦绣庭阁,只得一个看门人在把守。
根发放下锦凳,势利无理的小人嘴脸,在权贵面前温顺得像只猫咪,从马车到大门,短短的一段路,他呵腰谄笑极尽媚态十足,然而他不过是个最下等的下人,连铜钉的大门也走不进去。
锦衣公子扶着我手,挽起衣摆裙裾长袖,缓缓拾级而上,“姑娘,小心。”一路上他殷勤照顾,不住合紧手掌体贴:“怎么手里这么冰凉。”
当然是冰凉的,如果他此刻近身来,俯在胸口静听,就会知道所有的秘密,可他并没有这么大胆,也许最后终是如此,但是现在,他还要维持客套。
我们入了房,同样的雕梁画栋,一室石器字画古玩,漫浸着朴素奢移的底蕴,他转过身来,眼里含着些许骄傲满意,“姑娘,千万请不要客气”。
我茫然看他,房中四角各悬有一盏琉璃宫灯,四道霞瑞怒瞪若四双冷笑慧眼,叫人看得刺目心惊,我本能的轻轻一指,说:“灯太亮了。”
他顿时‘呵呵’笑了,风尘女子惯有的刁钻小计,在这房里曾施展过多少,他又到底见识了多少,心上了然烂熟,虚架子便成了多余的东西,熄灭了所有的琉璃灯后,他走上来紧紧拥抱住我身体。
黑暗里,第一次,我见识到男人的唇齿温存,软蠕绯红的两片洞天,展开来,露出粒粒白玉珠光璃璃,手攀着腰肢,颊贴着颊,含咬住唇角,又柔滑钻探而入,口里低低地含糊不清,他在说:“好冷。”
昏暗的幽室里,他看不清四周环境,而我却可以凝视他,合上的双眼,指甲长短的丝丝浓睫,男女之情,春宵之秘,以往深闺午夜的羞涩隐谜,赦然昭昭显露,叫人猝然不及防备。
我手足僵硬,狼狈到无法招架。他奇怪起来,“怎么了?”他问,眼里有一抹疑问,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卖笑女子神情竟会如此生疏别扭,可略一停顿,他还是善意的改变了话头:“来,”他说,“脸上怎么这么冷,让我来好好暖和你。”
一边说,一边手已寻去解我腰带,再将头抵蹭在怀里摸索上下,纠缠里,我开始慢慢地贴在他身上,深深吸口气,低下头,是什么在暗中一跳一跳的涌动,它引诱着我不住俯下去,将唇舌舔在他的颈上,轻轻触滑。
“不错。”他欣喜地赞了一声,手上缓下力来,重新闭上眼等待。
我就在那里反反复复曲曲环环的舔遍,隔着薄薄紧韧的皮肤,可以感觉到底下那股热烫,它在召唤着我,一波一波,泛着香甜的芬芳。
他突然‘哼’了一声,我这才惊觉舌头已是微甜,忙抬起头查看,眼下颈上已是两汪血泉。
漆黑里他不觉异状,反而来劝我:“没什么,轻些,再来。”但我手足无措,盯着他犹豫不决,两弯利齿在暗中映出幽幽浅光。
他终于觉出不对,盯住我看了又看,渐渐睁圆起眼睛。
两条有力的手臂突然自后禁锢住他身体,束着他往后退去。笙自他脑后探出头来,只一照面,已贴上去咬住颈子。
我退到一边,看两个男人在房中争力纠结,他又如何能胜得了笙,被强硬地捺在怀里生生地吸去大半的血,直到他手足酸软,无力瘫痪,笙才松了手,对我说:“来,该你了。”
我走近些看他,已呼吸沉重,双眼紧闭,那两弯指甲长短的浓睫如两只跌入蛛网的蝴蝶,抖抖的,垂死之颤。蹲下身去,再次抚上那张唇齿,绯红褪成青白,这是他第几次买笑贪欢,不过是个轻薄粗心的良人,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