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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见表面那层衰朽的皮肤正在渐渐剥落,经脉中的气息也慢慢充盈,连头上都重新生出了黑发,整个人瞬间变得容光焕发,仿佛一夕之间年轻了五十岁。
他振臂一呼,高声大笑:“本座返老还童了哈哈哈……”
“恭喜教主,教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众教徒纷纷跪下。
呵呵哒,魔教这么多年连口号都没变,是因为一直没出千年王八,还是一直没能一统江湖?
池月扫了眼角落里的祭司们,向雷玄道:“雷教主,我已如约觉醒蛊虫,烦请兑现承诺给巫族祭司解毒。”
雷玄轻飘飘的扫视过来:“解不解毒又如何?你以为她们能活着走出这里吗?”
池月似乎毫不意外对方出尔反尔,只是微微挑起眉梢,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本宗以为……能。”
第79章
“……本……宗?”将这二字在口中咀嚼一番,雷教主顿时觉得牙疼。
江湖当中,无论正邪两道,能自称本宗的人只有两类。一类是统御百派以上的宗门之主,另一类是疯子。
于是他在脑中拼命的将眼前人往疯子圈里划拉,因为前一类实在特么惹不起……T T大巫祝也是一惊。
如今正道以武林盟为尊,魔道以鬼门宗为首,普天之下能称宗主者,除了池阎王还能有谁?
妈的,自己果然是瞎啊,竟然把一头老虎领进耗子洞了!
雷玄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的问道:“阁下莫非就是……鬼门的池宗主?”
池月悠然点头。
教主大人一屁股坐回了座上,干笑道:“诶呀,池宗主大驾光临,怎的也不打声招呼?雷某也好扫榻相迎啊……”
“是卷铺盖相迎吧。”池月冷笑一声,“我是来完成江莫愁当年未尽之职的,雷教主可愿助本宗一臂之力?”
老子有病啊帮着你灭自己?!
雷玄做着最后的挣扎:“池宗主早已统一中原魔门,南荒地域偏僻,你我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执意灭吾圣教?”
池月本想说替天行道惩奸除恶的,但忽然想到自己也是混魔道的,玩不了正道的套路,只好一脸正经的吐出三个字:“黑吃黑。”
雷玄:“……”
大巫祝拄着杖子跪了下去,老泪纵横:“池宗主,是老夫无眼得罪在先,您要杀要剐在下绝无怨言,只是吾教延绵至今实属不易,万请宽宏大量,高抬贵手。”
池月扬眉:“贵教不肯放过巫族,本宗又为何要放过尔等?”
“诶呀,误会误会!本座方才是开玩笑的。”雷玄如梦惊醒,连忙站起身指使教众,“快来人,给祭司们解毒!”
八个枯瘦如柴的巫族女祭司一一服下解药,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向池月跪拜道:“多谢池宗主相救。”
“不必多礼,你们谁是桑曼的娘?”
“我就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桑曼她、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当了大祭司。”还差点拿本宗配种……池月笑了笑,“她很惦念你,你们快离开这里吧,不然一会儿可能会吓到。”
雷玄心里“咯噔”一声,哭丧着脸道:“池、池宗主,怎么这事还没揭篇吗?”
“揭了啊。”对方笑意吟吟,“接下来我们谈谈黑吃黑的事……”
某人腿一软:“这、这……敢问贵宗的大军是不是已经在洞口了?”
“什么大军?”池月抱着双臂回头看了一眼,“就我一人啊。”
雷玄本已快跪了下去,一听这话便当即绷直了腿,腰杆也像突然有了骨头似的挺拔起来:“你敢诓本座?!”
他妈的,单枪匹马的也敢装逼?姓池的还想一个人对撸他们全教不成?!
然而他刚一说出口,声音还未传到最远处的弟子耳中,宝座的上方疑似野鸡的巨大魔神石雕便轰然开裂!灰白的石渣如雪崩般喷撒而下,落得教主大人满头满脸都是瀣粉,如同一只刚从石灰里爬出来的猴儿。还是患了老年痴呆的那种。
池月收起掌,淡淡道:“江莫愁带人来是因为她需要,而本宗不需要。”
这一次,雷玄真的跪了。
女祭司们也被这位魔门至尊的实力震骇得呆在原地,只有桑曼的娘大着胆子开了口:“还请池宗主对教众们网开一面,这里也有不少巫族人,都是被强行掳来做苦役的……”
“这样啊,那我考虑考虑。”其实池月本也没打算大开杀戒,他现在不宜过多催动内力,只要一击镇住这老不死的就算功成。
雷玄布满白灰的脸上哭出了两道泥石流:“池宗主请三思,其实我三舅姥爷也是巫族人……”
池月叹息一声:“雷教主,鬼门与贵教皆属魔道,若非尔等欺瞒蛰伏在前,蠢蠢欲动在后,还搅得南荒众族不安,本宗又何尝愿意同室操戈啊……”
妈的,都被你操成这样了还整什么虚套?!雷玄擦着花里胡哨的脸道:“万事好商量,宗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
“果然活得久的都是明白人。”池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慢条斯理的念道,“第一,魔教即日起归顺鬼门宗,教务自治,但需听调于鬼门,凡重大事项需禀报属宗;第二,魔教需严守宗规,与南荒各族和平共处,融洽发展,不得再生欺压强夺之事;第三先空着,本宗日后想到了再添加;第四,以上条款一切解释权归鬼门宗所有。”
他将纸一递:“雷教主没意见的话,就签字画押吧。”
原来人家早就有备而来,明摆着是要吞并自己这条小鱼的。
雷玄颤巍巍的接过丧权辱教的合约,满脑子都是意见。可他哪里敢说?说了就连想意见的家伙什儿也丢了,只好神色颓然的署上了大名。
“魔神不佑,天亡圣教啊!”大巫祝伏在地上悲戚的哭道,“若是赫连教主在,怎会令吾教沦落至此啊……”
“住口!”雷玄厉声喝道,“你莫不是老糊涂了?提个死人作甚?还不快向池宗主请罪!”
老头儿倔着脑袋不应声。
雷玄见状刚要大怒,却突然踉跄的歪坐在宝座上,双手紧紧捂这胸腹,面色扭曲得恐怖。
“姓池的……你……你害我?!”他睚眦目裂的指着池月道,“这蛊他妈有毒……”
池月露出看智障的表情:“本宗杀你,还需下毒?”
“是你,你就是他,我早该想到哈哈哈哈……呃……”一条血红的虫子突然从对方的胸口冒出头来,紧接着又一只从他耳朵里爬了出来,雷玄痛得翻滚在地,嘶声喊道:“赫连渊!你这么多年阴魂不散,就是想报复本座当年给你下蛊对不对?!”
饶是池月脑子再好使,也不明白这老不死的在发什么疯,他问向大巫祝:“赫连渊是什么鬼?”
“是吾教前任教主,已经过世三十多年了。”听着某人的惨叫声,巫祝神色复杂的问道,“教主他是怎么了?
此时的雷玄七窍流血,哭喊不住。身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蛊虫,口鼻内外也不断有虫子爬进爬出,整个人都被裹成了一团巨大的虫茧。吓得底下教众失语得失语,失禁得失禁,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池月也觉得这场面有些惊悚,干巴巴的答道:“他在……与虫共舞……”
“活该。早告诉他长生蛊是圣族人所创,非圣族血脉不可使用,非要逆天而行,如何不遭天谴?”桑曼的娘反倒一脸平静,“池宗主若有需要,我等可为宗主炼蛊。”
池月连连罢手:“不必了。”这么恶心的玩意他死也不会吃……
“也罢,其实长生蛊在《蛊经》中也被划为邪门歪道。靠蛊虫维持生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早晚沦为行尸走肉,只怕到最后就分不清是人是虫了。”
雷玄已经痛得全身麻木,感觉体内各处都钻满了疯狂的虫子。他眼看着自己的皮肤被吸干水份枯萎下去,肌肉也松弛得垂落下来,乌发一根根变得苍白,刚刚恢复的青春就像一场空梦,在惊醒的片刻转瞬即逝。
“不,不!本座不要老……我不要死!”他伸动着扭曲的关节,一寸一寸爬了下来,在身后的石板上拖出一道发黑的血痕“我要长生不老……长生……不……死……”
裹满蛊虫的手艰难的匍匐到池月脚下,徒劳的张了张五指,最终还是无力的静止下来。雷玄至死也未瞑目,怨恨的眼中似乎仍燃着不甘的火焰。池月淡漠的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鬼门宗的那些前辈……
世间万物,唯心易惑;千秋之后,孰能长生?
“教、教主……?”大巫祝试探的问了句。
“他已经死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老头儿麻利的一收眼泪,拄着杖子站了起来,恨声道,“报应!”
池月:“……”大爷,你们教主才刚咽气,这样真的好吗?
“从前只是猜忌,没想到赫连宗主真是这姓雷的所害。”大巫祝叹了口气道。
“可他为何口口声声说本宗是赫连渊?”
“他……?”对方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举着手向池月的脸摸来。
“你要做什么?!”池月当即后退。这老瞎子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大巫祝收回手,神情依然有些激动:“敢问宗主今年贵庚?”
“三十六?七?八?我也不确定。”因为没法问狼爹狼妈,所以他的生辰一直是竹莫染估算的。
“劳驾池宗主,请随老夫来个地方。”
“好。”池月略一颔首,复而看了一眼地上的死人,问道:“那这位雷教主要如何……安置?”
大巫祝扯着脖子冲教众群里一嚷:“扫地的死哪儿去了?!”
池月:“……”
不知魔教是不是欠了匠人的工钱,竟然将祭社建在了地宫的低层——一个阴冷又昏暗的石洞里。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这里居然会有玉矿。
石洞四周灰色的岩皮被挖开,露出了一道莹白色的玉脉,如同一条流淌在山中的河流。
某人立即在心里给魔教的岁贡数额添了两个零。
“其实这座山很早以前便被开凿为魔宫,只是自雷玄上位后便废弃了。”大巫祝道,“这些都是历代教主的雕像。”
放眼望去,一排裸露的玉石被修凿成了几十座雕塑,有男有女,神姿各异,栩栩如生。池月随意扫了一眼就发现有什么东西乱入了。
“你们的创教之主……是只鸡?”他盯着第一个玉雕道。原来魔教是野鸡教吗?
大巫祝干咳一声:“那是两千年前的传说了。吾教始祖,也就是魔神大人是位妖修,真身乃凤凰后裔。”
“凤凰后裔?”
“就是双翅蜕化,尾羽稀疏,体型矫小的一种动物……”
“到底是什么?”
“鸡。”
“……”
两人来到最后一座玉像前,池月看到了一个年约三旬的男子。此人玉容清骨,笑如云舒,仙衣博带,立比渊岳。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执于身前,正微垂着深邃的眼,安静望着他。
“这人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他便是前任教主赫连渊。”大巫祝道,“圣教在他在位时势力最为强势,虽然无法同贵宗想比,却也是南荒当中独一无二的势力。只是赫连教主生性淡泊,对争权夺利之事殊无兴趣,所以才会被雷玄趁虚而入,英年早逝。”
池月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怪不得看着熟悉,这人长得和自己至少有九成相像!
“他可有后人?”
“有。三十七年前,赫连教主突发急病,而他逝世那晚,夫人刚好诞下一对双生子。她产子之后已经奄奄一息,为免孩子落于雷玄手中,临终前托付一个侍女将孩子送走。却不凑巧的被一个教徒捉住了。”
“后来呢?”
“那教徒原以为雷玄不至于为难两个遗孤,却未料到对方竟暗中对两子处以毒烟之刑。在药火烧起来的一刻,教徒终于幡然悔悟,偷偷潜入火海将孩子救了出来,一个放入竹篮顺水而流,一个裹于襁褓弃于林中。”
“可他自己……”池月面向大巫祝,一字一句的道,“却被毒烟熏瞎了眼睛。”
对方老脸一颤,顷刻跪倒在地,忍不住痛哭出声:“真的是你吗?赫连少主?!”
“起来吧,我如今姓池。雷玄既然已死,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好了。”池月将他扶起来,有些郁闷的道,“真是天意弄人,本宗接连两次,居然端了自家的老巢……”
大巫祝:“……”
“如此说来我应当还有一个同胞兄弟?”
“是。”如果对方还活着的话。
“那好办了,你们尽快按本宗的长相在南荒四处寻一寻,如果找到了的话……”
“就和他兄弟相认?”
“就把他弄来打理这摊子。”反正他才不当野鸡教主。
“……”这是专坑兄弟吗?大巫祝擦了擦泪道:“教中不可一日无主,若寻不到另一位少主,您看您能先兼职一段时间吗?”
池月摇摇头:“本宗有要事需尽快赶回碧落谷,如果找不到就让巫族的大祭司就任吧。”
“大、大祭司?”老头儿牙碜的道,“您说的可是那个姓桑的小丫头?”她连教主的座位都够不着好吗!
“不错。”某人拄着下巴,目光深远,“这么多教众,怎么也够她配种了。”
巫祝头上的一丛鸡尾瞬间炸裂如菊……
吾教要完。
第80章
乌云蔽日,血漫白沙。红色的潮水卷着滚滚烟尘奔涌而来,黑头鹰旗在狂风里猎猎招展,达靼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白沙堡如同一个巍峨的巨人,沉稳如山的矗立在敌阵之前。了台的顶端高高升起一面白虎旗,如同一只威武的雪枭盘旋在大漠上空。
堡内兵民早已严阵而待,城头戟枪森立如林,城中车马络绎如川,防守之态亦是声势浩大。
“哈哈,这就打白旗了?”一个身着窄袖褐裘,耳戴金鹰环的年轻男子远远一望,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在他身侧,骑在枣红马上的中年蓄胡汉子皱起眉:“白沙堡号称塞北之虎,怎会一战未交就降了?”
“八成是听到本殿的名头吓到了。”对方自恋的摸了摸耳上的金环,“派人过去受降。”
这话倒非虚言。
西域里的每一棵仙人掌都知道,达靼小王子巴勒孟甘最善行军打仗,赫赫威名之下,近半部落不战而降,五年之中铲灭近百小国。此次血潮之所以汹涌难敌,正是因达靼王大脚一踹,把这祸害丢到东边汉人的地界来了。
红色的军阵分列而开,飞出一骑直奔堡下,没对喊两句便被城上的人一箭撂倒。
“可恶的汉人,竟敢耍我?”金茶色的鹰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倒霉的传信兵被马拖了回来,断断续续的道:“殿下,那……那是……白沙堡的帅旗……”妈的,老子这箭挨得好冤!
巴勒孟甘悍然失语,拿白旗当帅旗,这是有病还是有病?!
军师哲别乌摸了摸胡子道:“不对呀,我听闻殷家以金虎为徽,应当升金旗才对啊。”
就在达靼人懵逼的时候,一里开外的白沙堡了台下,殷南天正狠狠训斥着一个旗手:“妈了个巴子的,晒褪色的你给老子挂上去干嘛?!”
那人掩面抽泣:“属下知错,属下色盲……”
……
城外已经秣兵历马,殷府内却仍旧一派平和之象。各院管事按部就班,各房仆从有条不紊,似乎丝毫未受血潮的影响。
倒也难怪,白沙堡百年戍边,今日闹匪明日抗胡,组团刷人头已经成了堡民的生活日常。而殷家大院的防卫更是固若金汤,三丈高的围墙错落相环绕如迷宫,敌人就是闯得进去也走不出来,是以府里的人都能心安如常,吃睡皆香。
只除了燕不离怀里的这位。
“哇呜呜呜……”小祖宗两眼喷泪、满嘴嘶嚎,哭得惊天地泣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要宰了他。
某爹只好将药碗挪到了远处。
啼声立止。
燕不离:“……”
这孩子因早产之故体质虚弱,加上在冰室里受了寒气,连续几天都在发热,再不用药只怕就把人烧傻了。
然而莫说喝药,哪怕燕不离只是端一下药碗,这小东西就立即魔音大作……
他妈的,这么精也不知道随谁。
“不离,又虐你儿子呢?”林正玄端着一碗温热的羊奶进了门。
一闻到新鲜的奶香味,襁褓里的主儿立马来了精神,黑葡萄似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林正玄手里的碗,很快就飞涎直下三千尺。
“谁虐谁啊?要不是怕呛着他我早硬灌了。”燕不离扶额道,“怎么给婴儿喂药这么麻烦……”
“有时候大人喂药都不容易。”林正玄忆起殷梅雪舌头受伤那阵子就是无良一笑。
燕不离却想到自己被池月强行喂药的那次,脸上不禁一红,干咳道:“本来就瘦得和耗子似的,再这么病下去不行啊。”
“要不你就给他起个贱名儿,乡下不好养活的孩子都这样。”林正玄放下碗道,“什么驴蛋蛋、羊粪粪、狗剩子、兔崽子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