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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大出风头
“大人;危险!”明威将军忙劝阻。
然而林沫已经推开几个侍卫,亲自往外头去了。暗卫忙跟了上去:“大人不可!您若有什么不妥——”
“你叫什么名字?”林沫扭头问了他一声;他一愣,回道:“小的姓佟,单名一个栩字。”
“佟栩;我的性命;就交托给你了。”其实他作为一介文官;插手武将防守;那也绝对是逾矩了。可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此间守备请北静王的私兵来得严重。北静王养私兵已经十分碍眼了;若这些私兵其实还有带兵打仗的本事,林沫设身处地想一下,如若他是皇帝;只怕都不能忍。而他擅自抢夺明威将军的指挥权;事后有心人自然要提一提的,往大里说,只怕要扩散到意图不轨上去。但也就只有本来就忌惮他的人会这么说了,至少有皇帝在,他还算安全——
只要今天不死。
佟栩一凛,不觉有些后悔,他若刚才就说自己是靖远侯府的人多好,至少林沫不必亲自出来,可是若是这样,又把蓄养私兵的罪名推到林沫头上去了。毕竟,北静王虽说是许多人眼里的刺,但好歹养兵也是依令行事。可若是靖远侯养个战将,像个什么样子?虽然听王爷的意思,靖远侯是深得皇帝信任的,可是再信任又怎么样?当皇帝的,连亲儿子都下的手去杀,何况只是一个宠爱的臣子。只是当时情况,他若是不出声提醒,又不表明身份,也没人信他。实在是左右为难。
“走吧。”林沫又说了一遍这话,“如今人已经杀到门上来了,这趟什么结果还不知道呢,瞻前顾后多了,只怕今儿个就送脑袋。”
“大人可不能这么说,”佟栩看着文质彬彬的状元郎挽起袖口,束起长衫,当真冒着火光冲了出去,不觉也是心生了几分敬佩,当即听到有人在喊:“兄弟们杀啊!一个也别放过!林大人都出来了!咱们能让状元爷跑到咱们前头去!”
这就是位高权重的人能带来的能量了。有高官督军,自然会让将士们心生恐惧,不敢偷懒,然而真的当一个弱质文人跑到战场上来时,就是他们也得佩服又担心。但无论如何,人家已经功成名就,明明可以躲在安全的地方任人保护,此刻也站到了最显眼、最危险的地方,无论如何,他们这些武人也不能临阵脱逃啊。
“杀——”
纵然平日里头几乎不练兵,甚至有不少是家里出了钱来这儿混资历的,但都是二十上下血气方刚的男儿,当真奋勇起来,也算是势不可挡了。
吴敏峦立刻就感觉到了压力。
“三队殿后,一二队收缩,呈回天阵型,突围!”他恨恨地盯着林沫,那人明明这么近……这么近!
林沫看了一眼佟栩,低声吩咐了两句,佟栩分明听到他说:“一会儿别管我说什么,你看着情势打旗就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情况才算好,反正你掂量着。”这样的信任,更是叫他心生感激——无论如何,这副指挥的姿态是林沫摆开的,若是今儿个出了差错,那必是由林沫一力承担,这样的风险,他竟也敢担!
眼下吴家军只剩三百多人,但是阵型却已经摆开,正是兵书上常见的回天阵,盾兵后撤换枪箭打头,看似要与他们决一死战,箭矢上的火势也更加的凶猛,线路格外刁钻了。然而再仔细看去,那队盾兵却不是真正地收缩,而是要形成回护之势!
他们要突围!
佟栩坚定地把大旗立了起来,从左到右划破天际,又前挑,横起战旗,拔出腰刀:“兄弟们跟我冲啊!”
虽然不大练兵,但不至于连旗语都不懂,守仓军也明白,这是说敌军要撤退,要他们放下戒备,强力留人,堵住出口,围剿敌人了。
吴敏峦猛地被堵住了路口,只得命枪兵厮杀,弓箭手退后——他这趟带的人都是精锐,以一当十不成问题,可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造成粮仓损害,人员配置不大像样子,照理说弓箭手不该带这么多的,这样的近战,便吃了大亏。
“杀——”他也杀红了眼,看见林沫远远地站在高处擂鼓,鼓声震天,配着守仓军越发紧凑急促的阵型,真正如惊雷般响彻天际,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手上长刀更加不要命地刺出、挥舞。
他本就是力大无穷、刀法精湛的勇士,这般不要命地打法,竟当真打出了一番缺口,佟栩亲自来挡,倒是极精准地躲过了他的刀刃,却被刀柄活生生地甩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几滚,这样的力道不觉让他心惊,想到:“怪道说孔武有力的壮士多出猛将,这人方才还没有这般厉害!这样的力道,若使得是长枪,五六人的刀刃也能一力拦下,只怕还要把人震开!
他这般阻拦不下,那边吴敏峦已经冲到了仓库口,外头就是三层围墙,墙间不过窄窄小道,墙外就是息壤宣武门大街。
不能让他逃出去!
佟栩收起心里的不服,又一次举起了大旗,可是再往那儿去,就是普通的守门兵了,这些人本来的任务就是放火,一时间,有的手上还拎着水桶,虽然也想着要拦人,但是被吴敏峦的盾兵两三下就冲开了阵型,虽然他们也立刻堵住了人,可是吴敏峦手下即使只剩一百人不到,也足以冲开这稀疏的围堵了。
“放箭!”他喝道。
可是很快又打了自己脑袋一下。这些守粮仓的,能有神射手?且就是有弓箭手,那边一派混战,射着谁还两说。
突围的压力明显减小后,吴敏峦甚至还有空张弓搭箭,箭头的方向是——
林沫!
“林大人!”佟栩这下是真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要跳出了胸口。
吴敏峦是出了名的骁将,虽然并没有读太多的兵法,但他力大无穷,眼神又极好,据说能几百尺外射中蚊蝇,百发百中。因此在吴家军中多是担任前锋、主攻突击手。不过在吴廉水这样行兵诡谲近妖的胜率光辉下,他的名字被掩盖住了,常人并不得知,只夸吴家军善战而已。可是佟栩却不同,北静王养着他,当然不是做暗卫,也不是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他是北静军教头,这么些年下来,也参考了不少人的带兵方式,其中吴廉水的百战百胜,真少不了他这个副手的勇猛。王爷刚吩咐了他要来保护林大人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暗骂王爷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大局,这其中自然有希望北静王能够眼观八方,不要为了林沫自乱阵脚的缘由,但说起来,也包括了他的自负,否则,何必觉得水溶大材小用?
而现在,这个神射手,把箭矢对准了林沫!
他阻止不了。
阻止不了这仅剩的一百人突围,阻止不了吴敏峦射出那支箭!水溶哪叫大材小用?他是派了一个没用的废物到自己心爱的人身边!
佟栩尖叫咆哮着,捡起地上的长枪,奋力往前冲去。
然而他来不及,他们这些人,谁都来不及,吴敏峦已经搭好了剪,弓弦绷得紧紧的,只待射出。
林沫虽然在擂鼓,然而也是紧紧关注着吴敏峦等人的,纵然眼神不佳,也能瞧出那边有弓箭手对着自己,他转过身来正对敌军方向,单手挥捶,每一击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拼运气、拼速度的时候到了。
吴敏峦箭出!
林沫当即向地面卧倒!
谁快!
柏旭已经叫不出声音来了,然而此刻,却有马蹄声加入了这片战场。
马蹄?
不,顺城门不能跑马,尤其是这里是粮仓,更不可能这般飞速地跑马。是羽林军,还是?
吴敏峦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脑袋就被踢到了一边。
一切发生得太快,佟栩只来得及看到白马狂奔而至,马上的锦衣公子一个大鹏展翅高高跳起,便在空中转了方向,踩过吴家军几个人的头顶,把吴敏峦踢翻在地,而后又一个后翻,下腰捡起地上一杆长枪,长枪拄地一跃而起,摆出一个沉稳的马步,长枪横于胸前,左手持枪身,右手至抢位,枪头飒飒地震了几圈——
白家不应枪!
容嘉!
“林大人!”他不顾这一番惊险,只想知道,林沫到底躲没躲过那一箭,惊慌失措间,见高台林沫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自己的左臂。
就在他身后的战鼓上,半支羽箭都没入了鼓面。
“我的眼神很好,速度也不算太慢。”林沫自嘲地想,“当年要是真的跟舅舅说的,一边学医一边学枪,说不定今儿个出风头的就不是仲澐了。”
但是容嘉来了。
他本来应该只是忙完了礼部的差事,来接林沫去他家用晚膳的,身上还穿着出门见客的衣裳,真真锦衣华服,飒爽英姿,走路上去得迷倒多少女孩儿。
可现在,他仿佛修罗一般,拦住了吴敏峦的去路。
佟栩已经带人围上了他。
包围圈渐渐地缩小。
容嘉长枪一甩,枪头霍霍:“刚刚你想杀我表哥?”
第282章
白家不应枪法;讲究的是以柔克刚,多有借力打力、隔山打牛的招式,因此纵然不能如吴敏峦一样以一战十;勇猛果敢地震慑敌人;然而真的使起来;很少在单打独斗里头吃亏。这套枪法如今自然是被白时越发扬光大了,不过白小将军没有传人,几个外甥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弟子。其实一开始;他最看好的外甥还是林沫。虽然这小孩子并不是姐姐亲生,还病怏怏的,但却同姐夫一样;把人体的血脉摸得通透,且十分擅长举一反三;不论是平时学堂念书,还是打起架来,都很有几分小聪明——虽然从日后他考上状元的本事来看,这小聪明极有可能是大智慧。不过真的说到传人,他还是要说两句“林沫的眼神极好,不过还是林涵和容嘉学得通透些”。而林老二和容老二要分出个高下来也不容易,容嘉腿长腰软,素质极佳,容明谦也是文武双全,锻炼得出儿子内力纯厚,一杆长枪耍得虎虎生威,威势十足。而林涵就是走他大哥的路,专挑着人体的经脉、穴道练巧劲,枪法刁钻,不算正统,上不得战场,然而危机关头十分实用。
前几年林沫徒手搏虎,不少人不信,觉得未免太神话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状元郎,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吴敏峦和林沫单独在一块儿,一人拿把匕首对着捅,林沫只怕也不是不能活命的。
他的眼神太好了。哪怕别人眼皮子的一个微笑动作,他都看得见,更可怕的是,人的心他或许看不透,可是动作,却没什么好看不懂的,他比较不适合的是力气小,若是一开始人家使蛮力压上来的时候躲不开,就可能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了。
可是——
“这么远的一支箭都躲不开,小舅舅该骂我了。”林沫嘀嘀咕咕的,又在心里骂容嘉,“你就一个人,气势汹汹地往那儿一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算一个人包围吴敏峦一百个人呢。”
不过也是情况控制住了,他才敢这么不紧不慢地下了高台,佟栩和几个暗卫立刻围住了他,他们跟了水溶好些年了,也不是第一次来保护林沫,好几次偷偷跟着,王爷都没来这位爷面前邀功,可见是动了真感情,要是折在他们手上,那真是如论如何都难辞其咎了。
“不妨事。”林沫捂着左臂的伤口,拦住一个要替他验伤的人,“伤得怎么样我心里有数,你们瞧瞧小容大人去,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洋溢着十分满意的笑意,颇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方才吴敏峦险些逃脱,容嘉到得不早也不晚,且一来就出其不意地踩翻了吴敏峦,不禁是堵了片刻吴敏峦突围的路,让追兵能赶上,更要紧的是,他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小容大人也是进士出身,还是未来的驸马爷,锦衣华服熨烫得赶紧齐整,脚上踩得还是官靴呢!真真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好模样,出手也利落,身段尤其好看,他的功夫和吴敏峦比起来其实还是有些差距,若非刚刚吴敏峦一心想要射中林沫,没空看其他地方,倒不一定能让他这出其不意的一脚踢中。
可是谁管那些?小容大人这身份,这排场,这气势,这身段,往那边一站,在别人看来,高下就立现了。
吴家军遭此突然变故,也有些愣神,还是吴敏峦率先反应过来,在地上滚动之时就弃了手里的弓箭,随手抓了一把长刀,一个鲤鱼打挺,不待身形站稳,就直劈向容嘉,容嘉也早有准备,枪头转了个菱花,直接插上长刀刀口,两相较劲下来,他感觉户口都被吴敏峦的力道震得生疼,不觉也惊了一惊,心道:“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当下也不硬挡,左手在枪杆尾端一拧,枪头转向,挑开长刀开刃之面,而后直转吴敏峦手腕。
吴敏峦自然也不是吃素,看出他这是不应枪法中最出名的“声东击西”,一旦手腕被打中,整条右胳膊都会麻得失了先手,不禁大喝一声,长刀在容嘉压制之下不退反进,渐渐逼向他,竟压得容嘉连连后退,踩上了石墩才稳住了身形。
“好!”容嘉也是少年心性,竟是叫了一声好,他也不惧不恼,手上一杆长枪大开大合,越发章法明朗、能看出功底来。
吴敏峦却无心与他缠斗,守仓兵已经追了上来,三两个组成一个小组渐渐地在歼灭他的手下,这些没用的废物自然是打不过他的精锐之师,可偏偏他们十分胆小地并不轻举妄动,一个打不过,两个三个,有盾有枪,又防又守,他的手下纵然身手了得,也难逃这些无赖的追杀。必须重新撕开一个口子!
这个口子得由他撕开,可是容嘉虽然已经败了两三个回合,却仿佛不知疲倦、不知惧怕一样地越战越勇,而且厮斗的时间越长,这小子竟仿佛越兴奋似的,而且好像渐渐发现了他刀法的套路,甚至似乎对他的力气有了新的应对方法!吴敏峦是老将,他明白,并不是因为容嘉是奇才,而是自己战了太久,有些倦了。
不宜久留!
他把长刀挥舞得虎虎生威全无一丝破绽,而后瞅准了容嘉的下盘,正要下手,就见红光一闪,佟栩加入了战局。
因为林沫在一边笑着说:“你们干什么?真打算让小容将军一个人把风头出尽不成?围在我这儿看戏呢,一个打不过上十个,百个呗,咱们人多,不是么?”
佟栩心里发毛,心想,真是暗卫当久了,习惯了江湖上的规矩,都快忘了这是个战场了。
然而这么要面子的小侯爷,却为了胜利这般舍下面子,真是叫他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对他平时的误解消弭了不少。
“啊——”吴敏峦双手难敌百拳,终是暴喝出声,“你来了没有?就这么看着吗?你的诚意呢?”
谁?谁来了?
林沫第一反应就是他在虚张声势,可是竟然有十几道人影出现在了墙顶。
那道朱色的身影出现得奇快,自墙上跃下时,同容嘉一样用了个鹞子翻身,然而更利落、更干脆,身子几乎要与地面齐平,手中红缨银头枪精准地插向挑向吴敏峦的兵刃,以枪头为支撑,双腿蹬开,将佟栩、容嘉齐齐逼退,护在了吴敏峦身前。
林沫一愣,忍不住伸出手去,满手的鲜血滴落到了地上也不管不顾。
容嘉更是张大了眼睛:“小舅舅?!”
白时越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拎起吴敏峦——他已满身伤口,自己站立不住——就要走,容嘉大喝一声:“别跑!”长枪一甩,已经挑了过来,白时越一个侧身后仰便极轻松地躲过了这一枪,而后单手提枪横档,正是卡在了容嘉方才藏在那一招后的一记暗招——
不应枪法虽然是白家祖传,然而真正钻研成一套完整的体系,却是从他开始的,他花了几年时间,把自己的成果传授给了几个小外甥,而今也到了校验的时候。
单手,便拦住了容嘉。
这突然的变故叫佟栩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定睛一看,却又惊讶地睁开眼睛——林沫仿佛发了疯一般,抢过了旁边人的长枪,挣开了周围的护卫,也向白时越刺去!
乍一看,那一枪破见功底,但行家便能明显看出,他左手无力,右手颤抖,全无内力支撑,又步伐轻浮——是没有练过的花架子。可是容嘉却仿佛又得了力气,挣开白时越的压枪,枪身压弯又弹直,枪头抖成一个极难辨认的花枪,是和林沫一模一样的招式!
雁回!
这招不该在这里用。这两个孩子也挡不住他。他们只是在孤雁哀鸣,候旅人归。
白时越心里一叹,抓住吴敏峦甩到自己背上,银枪划过天际,将两杆长枪挑脱了那两个年轻人的手腕——林沫左手的伤似乎又渗了血,容嘉眼圈子泛了红——他一个借力,踩过两个外甥的肩膀,一跃至了容嘉马上。
“放箭——”林沫怒喝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白时越一旦下定决心要逃脱,极少有人能拦得住。
容嘉咆哮着要去拦他,林沫忙叫他停手——他记得瑞文是怎么死的,容嘉虽然是练家子,但挡在马前,后果也难以预料……可是比他的声音更快的是白时越的枪,如鬼魅般地几下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