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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梦,便不会自殇。
**
姜世离梦中并无踏实。
无梦眠仅是让他一再渴睡,昏沉的头却愈趋疼痛。
术法消散时他闻到阵阵药香。
浓厚的气味散漫在鼻尖,除了头以外,竟连胸臆间也隐隐作呕。
掀开床被他跌跌撞撞地起了身,脚踏实地面的时候一阵恍惚的天旋地转。
他看得见自己的手,却数不清其上的纹路。
如此近的距离都无法辨识……
想撑住床沿支起身,两腿一软竟跪了下去。
那浓烈的汤药的气味熏得他头痛欲裂。
夏侯瑾轩——
姜世离张开嘴,却只咬住了掀动的嘴唇。
他怎可能再唤他名?
夏侯瑾轩不提,他便不知么——呵,说什么不恨不怨,不论故人之仇,单是灭门之恨,便与净天教脱不了干系,夏侯瑾轩当真不会记取?
心若不乏,何故离群而居。
“唔……”
姜世离撑不住地坐倒在地。
魔纹忽明忽灭,魔气时强时弱,这不受控制的气息攒动,倒像极了昔日的“走火入魔”。
怎会如此?
即使魔元受损,吸纳天地灵气数日,又经夏侯瑾轩辅佐调理,理应恢复七八,今日看来却较昏睡之前更糟……
唰的一声。
是夏侯瑾轩匆匆离屋时带起的风声。
外间有生人的气息。
姜世离心中微动,又再强撑起身。
窗棱外飘进一阵孩童的笑声,姜世离却未再留心。
凭他耳力,这丈许之外也不过寸步之距,何事可瞒过他。
“先生,这是瑕儿采来的花,送给先生。”
“花有什么好,又不能填肚子。先生,这是爹今早打来的鱼,娘让我带来给您尝个鲜。”
“还有我还有我,娘说先生屋里有病人,让我从铺里抓些活血补气的药过来给您。”
……
先生?——竹编的方桌上搁着几本翻旧的书卷。
夏侯公子好风雅,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如今却真做起了教书先生啊……
不觉陷入的回忆让姜世离抿直的唇线稍稍松了些。
啪的一记闷响。
灶上的文火瞬时熄了。
姜世离收回仍有些不稳的手,长长舒出口气。
这药的味道实在难闻,更令他莫名烦闷,颇为古怪。
“姜兄?”
门原就敞着,屋里的动静令夏侯瑾轩惊觉回神。
才回身就见那人挥手熄了药炉,费了他熬了一早的药。
“先生,他是什么人呀?”
女童皱着眉,捏住黄花的手急急去拉夏侯瑾轩的衣裳。
一旁又围拢过来几个好奇的孩童,纷纷道:
“他就是先生救回来的人呀。”
“好奇怪呀,为何他的头发是那种颜色?”
“看!他头上还有东西在一闪一闪的!”
童言无忌,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姜世离自不会与孩童计较,夏侯瑾轩介意的是怕他忆起往事。
他不得已微俯下身,对几个孩童道:
“谢谢瑕儿的花,先生很喜欢。”
他收了那叫瑕儿的女童的黄花,转而对另几个孩子道:
“你们的心意先生心领了,不过陈宝,你爹打鱼不容易,你娘赶集也很辛苦,这些还是带回去,让他二老自个儿补补身子。还有刘桐,回去告诉你娘,先生屋里的朋友病快好了,不用再往这儿送药了。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家吧。”
言罢又推却了几番,才将几个学生悻悻送走。
夏侯瑾轩回到屋里,见姜世离支着额坐在桌边,似不关心他举动,正闭目调息。
到里间取了件外衣出来,正要披上他肩头,却听姜世离道:
“原先……喝的不是这种药?”
虽在问夏侯瑾轩,答案却是笃定的。
撑在眉心的手使劲按了按,忽闪忽现的魔纹终于安定下来。
夏侯瑾轩把衣服搭上他肩头,坐下道:
“这药,可是有问题?”
他看出姜世离难受,面色确比昨日更差。
姜世离又沉默了阵,才道:
“……药方从何而来?”
单闻味道都忍受不了——想来确实有问题。
夏侯瑾轩迟疑道:
“昔时……枯木曾收集不少古书,其中不乏药典,我赋闲在家,又不喜舞刀弄枪,自拜读不少。那日见你昏倒湖边,元魂濒临四散,便按着古书中所载,用了几味固魂的药……这几日见你气色好转,只是魔息不稳,我思忖或许另有几方与妖魔有益的法子适合你,故今日稍作尝试,怎么,如此不好受么?”
以枯木当时夏侯韬的身份,收集古书一因掩人耳目,二因汇集情报,当不至故弄玄虚。
何况前几日对症下药,姜世离确有所好转,今日情况,因是特殊。
姜世离点头道:
“药按之前的来就好……”
屋里还有些将散未散的气味,让他禁不住又头晕起来。
夏侯瑾轩起身过来扶他,却被姜世离推开道:
“在这儿坐一会儿,我有话问你。”
只是若论固执,夏侯瑾轩未必比他少几分。
只听他道:
“……我不扶你,你自己起来回屋躺下,有什么问题,用过饭后才说。”
说罢转身张罗晚饭去了。
姜世离又再坐了片晌,头实在疼得厉害,不得已撑着身子回去了里屋。
殊不知夏侯瑾轩背过身轻轻笑开了。
其实姜世离不比姜承难相处多少。
他不再惯于妥协,而是将之转化成一种逞强。
内里依旧是个柔软的人,只是被坚实的冰层给冻结罢了。
**
稍晚的时候夏侯瑾轩端了些粥进来。
灶上重新起了药,嘟嘟的滚声掀着锅盖。
苦涩的气味至少不像之前那样难闻。
姜世离盘膝坐在床上,神情微松,额头渗着层薄汗。
夏侯瑾轩走到近前,见他颈上也是湿的,想是运功所至,便没再打搅。
把粥碗放下,又去外间打了盆水,回到屋里时姜世离正巧睁开眼。
二人四目相交,一时没想到要开口。
片晌,姜世离才道:
“你呢?”
他见桌上就一双碗筷,随口问了句。
夏侯瑾轩摇头道:
“我吃过了,你身子没好,吃些清淡的吧。”
姜世离应了声,用水擦了把脸,走到他旁坐下。
他端起碗筷,慢慢的、一口口吃下。
粥无甚佐料,淡淡的,可说尝不出味道。
只是这热腾的口腹欲多少让身体舒服些。
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
夏侯瑾轩一直在旁看他,此时方轻声道:
“感觉……怎样?”
姜世离点头道:
“嗯,不错。”
“不错?不错怎的出了一身汗?呃——”
夏侯瑾轩嘶了声,一脚踢到了桌脚上。
姜世离微微一怔,以为他问粥的口味,原来不是。
夏侯瑾轩捂着撞疼的地方,辛苦道:
“看来,好像我们都误会了……”
他皱着脸苦笑的神情说不出的熟悉。
姜世离侧身看着他,一时神情复杂,叹道:
“你不必时刻战兢,伤势未痊,运功自然体痛,出些虚汗不算什么。”
夏侯瑾轩点头算作明白,又问他道:
“刚才在外间你说有话要说,是什么?”
姜世离正要开口,忽的神情一动,抬眼向外看去。
夏侯瑾轩耳目没他灵便,但二人相契,单看姜世离神色,已猜到有客到访。
他起身收拾碗筷,边对姜世离道:
“我出去看看。”
姜世离见他出了里屋,便径自往窗旁走去。
道旁的树后远远走来一人。
那人步伐由小变大、由慢转快,转眼来到近前。
姜世离细心打量,见他身着盔胄,持枪护甲,神情肃然,料是此地护卫。
但看他缩地成寸,百步作一跨的本事,应非易与之辈。
最重要是——
“瑾轩可在?”
那汉子在门口停下,有意无意向他看来。
姜世离冷笑一声,抱臂立在窗前,二人视线撞在一处,乍合倏分。
“原来是鲁兄。”
适时夏侯瑾轩迎了出去,二人拱手抱拳,在院中说起了话。
姜世离无意听下去,低头正见一束半枯的黄花,孤零零地插在瓶罐里。
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什,在这粗简的陋室里,倒成了相得益彰的色彩。
“先生,这是瑕儿采来的花,送给先生。”
他用食指沾起些花粉,想起那女孩的名字。
好像是叫……瑕儿?
姜世离一时陷进自己思绪里,直到夏侯瑾轩话别那汉子,回到屋里。
夏侯瑾轩踏进里屋,忽见他立在窗边,一时不解,道:
“姜兄?”
姜世离手指一颤,回过神来,皱眉道:
“那人是何来历?”
他料定那汉子是冲着他来,却是为何?
观夏侯瑾轩神色,虽有吃惊,倒并无为难,再者他二人也似相熟——
“姜兄,你我若要离开此地,恐怕你要先去见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肆】
嚓的一声。
腕刃锋利的刀边割下一束紫发。
几绺削断的发尖草草落进水盆里。
轻得带不起一片涟漪。
夏侯瑾轩进来时正见姜世离专注地削着发。
发结松散地绑在耳后,留下额前剪断的部分。
蜷曲的发梢堪堪盖住暗红的魔纹。
碰巧的长度让夏侯瑾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姜世离一头红紫的发不知时蜕变回了初时的绛紫色。
这也是他魔体大伤,魔力骤减的缘故。
夏侯瑾轩不无担心,姜世离却道将养时日尽可恢复。
然而此时看他侧影,竟止不住私心,望可长久。
魔君收慑起张狂的模样,恰如那年雪天树下的青年。
一袭紫衫长身玉立,红梅栖止肩头,待凄风卷起落叶残香,归寂尘土。
分明安静美好,却让人读出寂寞的滋味。
夏侯瑾轩叹息一声,走到姜世离旁,从架上取下面巾递给他。
姜世离直起身,湿透的前额滚下几颗浑圆的水珠。
夏侯瑾轩看他耐心地擦拭,魔纹随之时隐时现,到干透时被完好藏住。
姜世离不屑掩藏身份,却也不喜被人指点,在力量渐复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况——
“可以了。”
姜世离点头道。
抖去肩上碎发,向外走去。
夏侯瑾轩迈步跟上,两人来到屋外。
他对姜世离说了句这边,带头往右边走去。
二人今日出行皆因日前鲁姓汉子带来的传话。
要求夏侯瑾轩救下之人择日与此间主事者话上一面。
夏侯瑾轩应承下来,后对姜世离道:
“姜兄,你我若要离开此地,恐怕你要先去见一人。”
姜世离神情微变,动容道:
“那人如何?”
夏侯瑾轩思忖片晌,将多年见闻逐一整合,一字字说与姜世离听。
姜世离神情不住变换,到听罢一切,始阖眼道:
“既如此,三日后,我姜世离定必拜会。”
“三天?你的伤……”
夏侯瑾轩皱眉道。
他知姜世离打定主意,还是摇头道:
“你魔元耗尽七八,神器之伤犹如沉疴,若不宽心静养,势必动摇根本。”
姜世离摆手道:
“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
二人相持不下,遂不欢而散,到前夜夏侯瑾轩才勉强答应。
此值春耕,水牛犁地、佃户插秧,一路东行,人声熙攘起来。
有相熟的前来招呼,夏侯瑾轩颔首应答,姜世离隔开一步,不置一词。
夏侯瑾轩有心引荐,然姜世离神情寡淡,一身雍容气度,便叫旁人避让三分。
几次三番下来,夏侯瑾轩惟有叹息道:
“姜兄,你这是……何苦。”
他在姜承时便不善言辞,成为魔君后,更碍于身份,需时刻警醒,愈加沉闷寡言。
但今时不同往日,既已卸下重责,何苦一再为难自己,引人误解。
姜世离步伐稳健,全不见重伤在身,此时他低垂下眼,对夏侯瑾轩道:
“知我者信我,信我者谅我,何须介怀他人?”
夏侯瑾轩一震,道:
“姜兄说的是,执着之人,反成我矣。”
姜世离不再答话,只是放缓脚步,渐与夏侯瑾轩并行。
又行里地后,来到一处绝壁下。
夏侯瑾轩揭开一丛灌木,指着左近道:
“前面有一处法阵,可直接落在村子东头。”
姜世离手按岩壁,凝神片晌,道:
“……障眼法?”
夏侯瑾轩点头道:
“是,往前便是村人口称‘圣山’,也是当日发现你的地方。”
依夏侯瑾轩之言,其山远不得见、近不可触,周有紫气萦绕,是为天然屏障,仅少数人可通过。
山涧雾霭缭绕,常有祥云笼罩,五灵之气极盛,自山沿时有溢出,人兽均可吸纳,故称圣山。
世间共有五座圣山,分别对应风、雷、水、火、土五灵,此地圣山属风灵,又名风山。
“到了。”
盏茶时刻后,两人来到一处高台。
台由青砖砌成,围有栏栅,左右道途多经修葺,看出年月日久。
正中一道荧荧光柱,间有嗡鸣响声,便是阵法所在。
夏侯瑾轩率先走过去,对姜世离道:
“一会儿到了东村,姜兄兴许要吃上一惊。”
姜世离饶有兴致地挑眉道:
“我拭目以待。”
两人遂踏上法阵,不肖片刻阵势启动,眨眼来到村落东头。
**
“……确是叫人吃惊。”
姜世离摇头叹道。
面前这十里长街,繁华似锦貌,堪与当年明州城内一较高下。
与西村一派乡野景致不同,东村人声鼎沸,道途四通八达,往来客商络绎不绝,是风山脚下最大贸易集市。
此地地貌奇特,以圣山为中心,南炽北寒,仅东西两面可居人。
二人此行目的在东村以北,靠近圣山谷口处。
传话者乃众长老首,也是当年救下夏侯瑾轩之人。
据说是少数能自由进出圣山的人。
“风山得天独厚,草木皆含灵性,只是常人难以采摘,长老将此事交与我,近年已甚少上山。”
依夏侯瑾轩前日言,姜世离当时道:
“你在何处被他救下?”
夏侯瑾轩道山脚下,但对当时记忆,也是后来听人所说。
姜世离边走边思忖,一旁夏侯瑾轩道:
“……我应下长老之事,也有自己用意。”
两人半步不停,一路穿街走巷,到行人渐疏,愈近谷口。
姜世离听夏侯瑾轩之言,道:
“这二十年来,你全无发现?”
二人现俱将疑惑投向圣山处。
姜世离出现时天呈异象,二十年前夏侯瑾轩跌落山脚,又是何景象?
夏侯瑾轩记忆不全,然昏迷前一番奇遇,会否与此间有关?
长老对一生人可出入圣山当真没有疑惑?
除他之外是否还有知情人?
对夏侯瑾轩,他收束又放任,是何用意?
种种问题困扰二人,只待一人解答,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没有。”
夏侯瑾轩摇头叹道:
“我曾向村中人打探二十年前事,但都无特别处,便是救下你那日,似乎除我之外,他人也不觉有何异样,故而我断定倘若二十年前真有事发生,普通村民也未必能知。”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行石屋前。
正中一间略宽广,门前设护卫,二人遂走上前去。
左边一人远远看见,对右边护卫摆了下手,上前迎道:
“瑾轩。”
正是那鲁姓汉子。
夏侯瑾轩替两人引荐道:
“鲁兄,这位是姜兄,乃我……故友。”
他张口一句挚友就要脱口而出,思及不妥,方按捺回去。
那汉子抱拳道:
“姜兄,在下鲁琛。”
姜世离冷笑一声,道:
“有礼。”
夏侯瑾轩看出他神色有异,忙岔开道:
“鲁兄,我二人特来拜会长老,烦请通传一声。”
姜世离不言语,视线紧锁鲁琛,凝眉深思,似要将他洞穿。
鲁琛亦毫不避讳,肩脊挺张,精芒电射,自有一番气度。
夏侯瑾轩暗道不妙,又催了声,道:
“鲁兄……”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对峙,剑拔弩张时,一道声音破空而至,道:
“贵客来访,请堂内一叙。”
声如洪钟,传百里不歇,然风止树静,惟灌入他等耳中。
鲁琛如遭重击,收慑气息,向二人抱拳道:
“瑾轩,姜兄,适才多有得罪,请!”
姜世离目无表情,一径向前走去。
夏侯瑾轩吁出口气,两鬓似急出热汗,他看了眼鲁琛,跟上前去。
到得门前时,那右护卫忽道:
“且慢。”
两人不解,听那护卫道:
“长老适才传话,瑾轩不必入内,在外静候便是。”
夏侯瑾轩微露错愕,姜世离侧身看他,那护卫恰在此时递来一眼,姜世离心头微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