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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花悟-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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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群急急过来,见到赵构半边衣裳被鲜血染红,这一惊非同小可,颤着声音道:“王爷!……” 



赵构闷哼一声,道:“死不了!”又问,“如何?” 



薛群迟疑了一下,道:“只不见了韩铁凝,还有陆商阳。” 



赵构冷笑一声:“方道衡总算还没蠢到那个地步。”喝道,“走!方道衡已死,这里危险,已无留恋,立即退往南京。” 



他浑身的重量都压在秦夕照肩上,秦夕照皱着眉道:“王爷,你不能自己走吗?” 



赵构瞪了他一眼:“要你做点小事你都这样?跑了陆商阳,我不要你亲自动手杀他都算好了。” 



秦夕照无奈,道:“王爷,你伤得不轻,先治伤吧。” 



赵构皮笑肉不笑地道:“冲你这句话,还对本王有几分关心,我就留下你这身武功。一路到南京,路途遥远,我可不希望你作什么怪。失了武功,我看你怎么在江湖上行走。” 



秦夕照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果然还是当好人比坏人好。笑道:“王爷那就是恩将仇报了,刚才若我在王爷背后出剑,死的便不是方道衡了。” 



赵构冷冷道:“我活了,你才有生路。方道衡不会留你的。你知,我也知。” 



秦夕照眼中露出一丝似嘲讽的笑意,道:“那也不一定。” 







有谁知,江山变改,是难是易。白骨遍地,连天哀鸣,这就是改朝换代的必经过程吗? 



赵构眼望远方,神色若有所思。 



车轮隆隆作响,周围景色慢慢向后退去,消逝。 



天边一抹晚霞,亦渐渐被黑暗吞噬。 



“王爷在想什么?” 



赵构转过脸,秦夕照很少看到他有如此凝重的表情。“我在想,我应该怎么做。” 



秦夕照也笑不出了:“我觉得,再怎么做,结果可能都是一样的。” 



赵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没有笑意的笑:“结果可能是一样,但,过程不同。我宁愿轰轰烈烈地死,哪怕是被万人唾骂我是亡国之帝也无所谓。” 



秦夕照一惊:“王爷?” 



赵构伸手拂过他垂在脸上的几缕发。“你并没有完全毁掉我的皇帝梦。我想做的,就一定会做到。我决不相信,在这个世上,会有我办不到的事。我不杀你,我要你亲眼看着我登基。” 



秦夕照盯着他,慢慢笑道:“我相信,你可能会成功。可是,我也决不相信,这世上不会有你办不到的事。” 



赵构淡淡地笑了,笑得很:“你认为,我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你?” 



秦夕照道:“我不敢说。毕竟如你所言,世上有太多的巧合。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的心,你得不到。我的感情,已经随着惜晴的逝去,深埋地底。” 



赵构缓缓道:“你错了。” 



秦夕照笑道:“那王爷打算用什么办法?” 



赵构淡淡地道:“很简单。我把你的心从你胸中挖出来,血淋淋地握在手中,永不放手!那样,我算不算是得到了你的心?” 



秦夕照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噤。终于,他苦笑道:“赵构,你终究还是胜我一筹。我真不希望会有这一天。” 



赵构望着车窗外,背对他淡然道:“我也不希望,不过,我有预感,结局恐怕好不到哪儿去。”抽出袖中玉箫,道,“可为我吹一曲?” 



秦夕照一愣,继而笑道:“染了血的箫声,王爷当真想听?”接箫就唇吹秦,呜咽箫声中竟隐有肃杀之意。 



赵构静静聆听,容颜也逐渐沉入暮色之中。 



时年,京城沦陷,徽钦二帝为金所俘,北宋灭,移师南京,建南宋。赵构称帝,史称高宗。 











25 



淡淡轻雾,弥漫于碧池之上,仿佛连雾都被映成了碧色。 



柳叶在翦翦轻风中瑟瑟而动,浑没了春时的风情万种,飘拂之中,只有薄薄寒意,轻轻怯意。 



赵构一身黄袍,负着双手背对着他。秦夕照脸上露出一个冷笑,也不跪下。赵构回过头,笑道:“你看朕当了皇帝,不顺眼是不是?还是朕软禁了你好几个月,你心中不快?” 



秦夕照哼了一声,不屑道:“偏安于一隅,沦大宋江山于外族铁蹄之下,当真是苟安!这种皇帝,有什么意义?连京城都丢了!” 



赵构却不动怒,道:“如果不是你胡作非为,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朕把你千刀万剐,也难解心中之恨。” 



秦夕照一晒道:“我知皇上前些日子忙于登基之事,无暇顾及于我。今日大局已定,是不是要来治我的罪了?” 



赵构脸上一冷,道:“治你的罪与否,那个以后再说。今日宣你来,是母亲要见你。 



“颜王妃……噢不,现在该是皇太后了?” 



赵构白他一眼,道:“跟朕来。” 



南京本为行宫,不及京城富丽,但数月来穷尽人工,自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秦夕照摇 



摇头,在这一点上,他实在不明白赵构的想法。国已沦丧,他要这般一个小朝廷,有何意义?总不至于是为了跟自己赌那口气吧,这,杀了他,他都不会信的。 



何况如今,他也没有心思来考虑这个问题。那支碧玉箫,究竟有什么秘密?他不知道,然而,颜妃既然召他,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要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可是,真相究竟是对自己好,还是不好? 



走至颜妃宫前,秦夕照忽然停下了脚步。赵构回头看他,脸上有种好笑的表情:“你害怕?” 



秦夕照没有否认。他是怕,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因为这种恐惧是未知的,而且是马上真相就会揭晓的一种恐惧,是人对于冥冥之中未定天数的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可是,人总是好奇的,即使知道好奇的结果可能会葬送自己。 



赵构挥挥手,总管太监李忠谄笑道:“宁王殿下,请。” 



秦夕照回头看了赵构一眼。一瞬间,赵构觉得他眼神中似隐藏了千言万语,竟有种想要把他拉住的冲动。他为自己的这种感觉而好笑。 



赵构看着殿内所有宫女太监尽数退出,连母亲的心腹侍女也不例外,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殿门慢慢合上,那听惯了的吱呀声却让他打了个激灵。母亲为什么要召见秦夕照?而且如此秘密,把左右太监宫女全部遣走,连自己也不让听? 



手中那管凤血凝,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 



他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天很冷。冷得让他又打了个寒颤。其时,本来只是初秋而已,只应有微微凉意,为什么会有这种寒澈入骨的感受。 



一阵轻风拂过,满树黄叶,飘然而下。赵构一手扶在树干上,心想一定要多种些终年常青的树木,这风雨飘零的景象,他不想看,也不忍看。 



雨丝绵绵,给他的发上铺上了一层细细水珠。 



李忠侍立在他身后,仿佛也被这平静背后的不安所感染。 



忽然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打破了那与秋的萧瑟如此合拍的雨声。是清朗如龙吟的声音,利器破空的声音。 



赵构内力精深,天下难逢敌手,要听十丈内的动静,哪怕一片树叶落地也休想逃过他的耳朵。可他此时又听到一种声音,那声音很轻,轻得连他都几乎察觉不到。 



是兵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赵构回头注视殿门,本来深碧色的窗纱上,却有一点点红色。是谁在碧纱上绘上了如鲜血般的红梅?这红梅,又为何鲜艳欲滴?是的,是欲滴,一滴滴滴将下来,红梅竟化为鲜血。一瞬间,他连行动的意识都迟缓了。 



推开门,面前的景象虽然骇目,但赵构却觉得并不感到意外。是因为这一刻早已在意料之中? 



秦夕照手中握着剑。光华如月,寒气逼人,正是自己赠予他那把承影。秦夕照虽然清高,但毕竟是习武之人,对宝剑实在喜欢,就一直留在身边。赵构送到他府上的别的东西,一般都是退了回来,弄得赵构好气又好笑。 



剑身上沾满了鲜血,却不是他自己的血。 



颜妃已倒在地上。她大睁着眼睛,嘴角却似挂着一丝笑容,笑得有些诡异。左胸上,殷红一片,浸湿了衣襟。 



赵构冲上去扶起她,叫道:“母亲!……”随即住了口,颜妃已然气绝了。赵构回头看着秦夕照,眼中充满了不相信,“为什么?” 



秦夕照的眼神空空茫茫,里面已然什么都没有。 



赵构又惊又悲又痛又怒,母亲的死,让自己如何面对天下人?思及此,一掌向秦夕照劈去。这一掌用了十成力,秦夕照虽然恍恍惚惚,但还是下意识地出掌格挡。倒退几步,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他衣襟,也染红了他左手紧握的一卷画轴。画轴颜色甚是古旧,想来已有相当年月。 



赵构目光也落在那卷画轴上,心念一转,正欲抢夺,却见画轴粉碎,化为片片,仿佛满天白蝶,翩翩而舞。 



秦夕照已以内力毁去了画轴。 



碎片有如白雪,落在他的发上,肩头上,衣襟上。他的容颜,苍白如远山冰雪,那双眼睛,却如坠落了的星辰,已无昔日的光彩。 



不过一个时辰,好像他人都已经死了一半了。 



赵构很不合时宜地如此想。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孝,这时候居然还在考虑秦夕照的心情。 



怒瞪了秦夕照一眼,赵构一手夺过他手上长剑,身形如电射出,在殿外转了一圈,承影到处,太监宫女还未看清寒芒,便已毙命。一转眼他又回到殿内,总管太监李忠已惊得面无人色。 



“马上在天牢里找一个死囚来,便说是行刺太后,同归于尽。” 



李忠未想到今日还能逃得一命,颤抖着应了一声,便欲退下。 



“小心你的嘴巴。” 



李忠扑通一声跪下,道:“奴才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 



赵构冷笑一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究竟看到什么,朕会看着的。” 



李忠脸如土色,赵构心狠手辣他怎不知,只惊得不住磕头。 



赵构走到秦夕照身前,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你千不该,万不该,杀了我母亲。你难道不知,这是千刀万剐,诛连九族的大罪?!” 



秦夕照居然笑了。这是自赵构进房后他的第一个表情。那一笑笑得满是讽刺,和怨毒。以及一种无法形容的……绝望。“九族?好,皇上,我就等你来诛。” 



承影剑含怒而出,一剑洞穿他右肩,直钉入墙壁。 



“我现在,不要你的命,我要知道,为什么。” 



秦夕照一伸手把剑拔了出来,只见鲜血狂喷。“我……永远不会告诉你。”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赵构还不解恨,一脚踹出,他何等劲力,要不是不愿就此要了他的命,早已踢得他筋骨尽碎。喝过李忠,道:“送他到朕寝宫,调御林军严加把守,绝不要让他出殿一步!” 



李忠暗叫不妙,道:“回皇上,宁王武功高强,如他硬闯……:” 



赵构怒喝道:“他硬闯,就拿下!不准要他的命,伤了他无所谓!这难道还要朕教你?” 



回头扶起母亲尸身,眼泪已流下。 



秦夕照,不论有何原因,我最亲的亲人命丧你手,总是不争的事实!我要你后悔,后悔你刚才没有在我进来前自行了断。我要你穷其一生,为此后悔。 



你该知道,我对你的感情,还没有到可以原谅一切的程度。何况,我也决不相信,我会有这种感情。 



你该自我了断的,对你,对我,都好。 











26 



秦夕照悠悠醒转,眼前渐渐清晰。黄幔垂地,富丽堂皇,想来应是赵构的寝宫。知道此番无幸,咬牙暗想,最多不过一死罢了。 



赵构坐在那里,脸色铁青。皇太后猝死,叫他如何不怒?虽然从小在宫中长大,不敢说跟母亲如何感情深厚,但毕竟血浓于水,若非确实对眼前这人有份情意在,莫说此刻,早在京城便已毙他于掌下。一念之差,竟送了母亲的性命,当真是恨得牙痒痒的。 



“给朕打!往死里打!” 



秦夕照咬牙忍受。本来受了赵构一掌一剑,便伤得不轻,不过宁愿赵构狂怒,就算往死里打也好过上次被他用稀奇古怪的花招折腾得死去活来。上次的滋味尤记心中,若说不怕是假的,而这次,即使是自己求饶,赵构也一样地放不过自己了。若非还有疑问在心,还有想见的人,刚才便已自寻了断了。 



一旁的太监宫女都是旧人,虽见惯杖刑,但一般打个几十杖也足以要人的命了,秦夕照内功精深,虽然受了赵构一掌,元气已损,但有真气护住心脉,也只是个皮肉受苦罢了。只是这无休止地打将下来,当真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宫女们看了都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打了百余下,秦夕照再厉害也支撑不住,神智已然昏迷。一旁的李忠跟随赵构日久,知道他对这宁王感情不同,硬着头皮劝道:“皇上,再打下去,即使他武功再高,恐怕也要送命了。” 



赵构何尝不知,只是已恨得牙痒痒的,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又念着刚才那卷碎了的画轴,喝道:“你说,到底那幅画画的是什么?” 



秦夕照勉力抬起头来,低声道:“你若要知道,不如先杀了我。” 



赵构狂怒无法抑制。他一向自制力极强,但今日眼见母亲惨死,也确实失了控。怒喝道:“李忠!动刑!你今儿个是怎么了,要朕来指点你不成?” 



赵构一向镇定自若,从未发过如此大脾气。李忠早三魂里去了两魂,跪在地上道:“皇上,不知要用什么刑?” 



赵构直气得头昏眼花血气上涌,哪里还有心情去想用什么刑?一挥手道:“随便!” 



李忠暗叹君王天威难测,宁王胆敢杀害皇太后,皇上还要全力庇护他,这场发泄过了,如何处置宁王也只是赵构一念之间,自己又敢“随便”用什么刑?若真的弄掉了秦夕照半条命,死的恐怕还是自己。 



李忠再三忖度,方禀道:“皇上,用夹棍可好?” 



赵构脑中一片混乱,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用到第三次的时候,秦夕照终于昏了过去。赵构还不解恨,仍叫继续。 



李忠战战兢兢地道:“皇上,他腿骨必然已裂开,若您确定要废了他这双腿……” 



赵构冷静了一下,便道:“找太医来,给他处理伤口。不准用止疼的药,也不准让他昏迷过去!把他吊起来,等他伤好一点,继续打!” 



他也知道不能再继续了,若是平时还好,此时秦夕照受了自己一掌,真气渐渐涣散,若再不治疗,定会送了他的命。 



赵构走到秦夕照身前,捏开他嘴,把一颗黑色药丸送了进去。秦夕照迷迷糊糊中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心中一凛,睁开眼来,想吐,重伤之余却挣不脱赵构的掌握。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秦夕照,我不想这样对你的。可你,实在太让我失望。无奈,我也只有用这最后一招。我要你的一切,包括自尊。这跟你制的药是不同的,多一种配药,只多一种,但我保证你永远也找不到那种药。所以,你的解药,没用。” 



秦夕照深知那药的恐怖,心仿佛是沉入了冰窖里。“你终究棋高一着,罂粟药性奇特,所能加的药物有限,你居然能办到。” 



赵构冷笑道:“那是因为你太自信了!天下何其大,珍奇药物甚多,我难道就制不出这青出于蓝的毒药!” 



秦夕照知已无望,平平淡淡地道:“你竟然用这种东西控制我,你这皇上当得也真失败。” 



赵构怒气填膺,狂笑道:“我确实失败,我最后悔的,就是当时在林岩手下救了你!否则,也不会把沦落了我宋室半壁江山!”催动真气,把药送了进去。 



药入咽喉时,秦夕照已绝望,咬牙道:“赵构,你会毁了我。” 



“我倒想知道,一个连自尊都不会剩的人,会怎么报复我。”赵构的笑,森冷得刺入了他心底。 







此后的一连串日子里,在秦夕照心里,时间的界限已经模糊了。唯一残留的感觉,就是痛。最后连这剧痛的感觉也麻木的时候,就是药效发作的时候。他很清楚,那种药,可以让人连痛楚都感觉不到。 



赵构不想要他的命,所以只是命人把他吊起来,并没有再加以刑罚。赵构只是看着他,曾经,他眼底有的某种淡淡的温柔已不复存在。只有一种比冰还冷的寒光。看到他的眼神,秦夕照就只有绝望。 



重复着,一天天地重复着。最后到了他一见赵构的影子就害怕的地步。 



“你到底想怎么样?”终于有一天,他冲着赵构狂喊起来。怎样的自制力也将被冲垮,他知道,崩溃的时刻已不远了。 



赵构还是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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