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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奶不屑于跟她们打交道,便让老奴来知会她们一声去。”
赖嬷嬷也是个老不修,居然真就跑到冯玉儿院子外,理所当然地要冯玉儿给太子爷递个话,请太子爷帮个忙放了薛家大爷。
冯玉儿顿时有些无语,看来差不多可以收网了。赖嬷嬷都能纵出格这样的性子来。
何姑姑没让人进院,冷眼道道:“老赖家的,你真好大的面子,上嘴唇一拍下嘴唇,倒使着主子替你做人情!”
这赖嬷嬷在冯府谁都不怕,却独惧何姑姑三分,立时消了气焰,道:“虽说一家子亲戚,帮了是情份,不帮是本份,可如今人家落了难,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不过是大姐儿一两句话的事,而且以后国公太太知道了,必会赞大姐儿贤德。”
何姑姑冷笑:“既是国公太太的意思,便让她自个儿去东宫跟太子爷说,大姐儿不过是未过门的媳妇,人年轻、面皮子薄且不说,哪处做得不合适,教引嬷嬷可就在跟前,说罚说骂她都得乖乖受着,这种干涉朝政的事,你好意思难为个小姑娘?”
“不管就算了,哪来那么多废话?”赖嬷嬷极不高兴,扭头道:“大姐儿以后进了东宫,管不到外头的事,您老子娘还在金陵边上住着,和薛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回头这亲戚不做了?”说罢拍拍屁股便走了。
不一会杏月笑呵呵地进了屋,对冯玉儿和何姑姑道:“我猜必是姑姑教训了那老妖婆,瞧她那脸,拉得跟紫茄子似的。”
冯玉儿却看着杏月说道:“她是为薛家之事过来的。”
“哦,”杏月想了想道:“姑娘,奴婢没事的,这事也殃及不了我那哥嫂。就是殃及了,她们要卖我,我是不想再回去见他们了,大不了他们要被官府发卖,使几个银子买下来,也算了了亲戚情分。”
随后又笑道:“刚才云秋在太太屋里气得直跺脚,说赖嬷嬷嘴馋死不要脸,居然趁着屋里没人,把姑娘送给太太的那盘果子给偷回她自己屋,听说后来政二奶奶去寻她,人走之后,一地都是葡萄皮和核子,太子爷的赏倒填了她们肚子,也不怕撑死!”
杏月说着说着,忽然“哎呀”一声惊叫了出来。
何姑姑被吓了一跳,直骂杏月大白天装神弄鬼,不料杏月道:“刚才我到林府去,便听说政二奶奶来看林太太,后来瞧院子里站了一堆人,我便没进去,刚才我突然想起,林家人跟我说的,是林太太的‘二嫂和她妹子’过来了,难不成薛大奶奶也到了?”
冯玉儿面色变了变,问,“可瞧见你认得的人了?”
何姑姑不解,冯玉儿便和她解释:“杏月是薛家出来的,这丫头是担心被认识她的人瞧见。”
“我刚才也不太在意,把东西给了林家人便走了,”杏月想了半天,懊恼道:“我这糊涂蛋,怎么就不多长个心眼!姑娘,真要被人瞧到可怎么办?我不想连累姑娘。”
冯玉儿目光微沉,她也是的,竟然派杏月出门子送礼。
“瞧见便瞧见,值当你这么哭吗,再说也怪不上你,是我派你去的,咱们走一步说一步。”
“这事你们也不要急,姑娘,回头让冯太太去林府瞧瞧,装作无意地打听一两句,或许未必是薛大奶奶过来了,”何姑姑安慰道:“若真是她来了也不打紧,即便是瞧见了杏月,咱们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对付。”
※※※
话说薛大奶奶回了金陵,自是坐立不安,一门心思挂记着远在西北大牢中的丈夫,后来有薛氏族人劝她,京城那头门路虽然还得走,不过总不能让大爷孤零零一个待在西北,万一出了什么事,总得有自家人照应。
薛大奶奶明白,这便是让她准备后事的意思了,少不得抱着尚小的儿子女儿大哭一场,却死都不肯应承,只眼巴巴还抱着一线希望。
作为亲信奴仆的赵嬷嬷早将大奶奶的求助无门看在眼中,心中自是满怀和情,又想到那个不知福祸的秘密,心中直是纠结,最后犹豫再三,还是趁着薛大奶奶独个在屋里,将闲杂人等赶了出去,俯到了她耳边。
“你是说那个冯……”薛大奶奶吓得大叫了出来。
赵嬷嬷也不管主仆之分了,上前将她的嘴紧紧捂住,“大奶奶,您小声些,可是不要命了啊!”
薛大奶奶惊魂未定,扒下赵嬷嬷的手,问,“你确定瞧清楚了,真的是杏月?”
赵嬷嬷点了点头,“这丫头也算老奴从小看到大,自是不会认错,还有那要进东宫的冯和知之女,可不也姓冯,当日杏月便是随冯姑娘一块跟那位爷进的京,哪有这么巧,选个太子妃也是姓冯的,老奴觉得她们八成就是一人。”
“可我听哥哥说过,那个冯姑娘早得病没了。”薛大奶奶仍是将信将疑。
“您不觉得,是那位爷故意传出来的消息,目的可不就为了给冯姑娘洗白。”赵嬷嬷一时竟有些感慨,“没想到那位爷也是痴情种,倒真心喜欢冯姑娘。”
薛大奶奶忽然“啊”了一声,一把抓住赵嬷嬷,小声问:“难道我哥哥被弄到蜀中,便是因为……”
赵嬷嬷一时瞪大了眼睛,不得不怀疑,王子胜被贬之事,怕真是与徒元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可怎么办?”薛大奶奶此时又想起了身陷囹圄之中的丈夫,还有他们膝下未成年的儿子薛蟠,“我家大爷何辜,他难道是要杀人灭口?”
“您小声些,我的大奶奶,”赵嬷嬷只好跟后头劝,“也说不定是老奴猜错了。”
此时的薛大奶奶已是绝望,抹着泪泣不成声地道:“咱家大爷竟是要丢下我们娘儿俩了。”
赵嬷嬷急得直跺脚,“老奴本想着这是条出路,咱们去寻冯姑娘帮帮忙,便是看在当初咱家照应过她的份上,只求保住大爷的性命。”
虽已自觉到了山穷水尽,薛大奶奶还有一点理智,王家一死一贬还在眼前,她们……
“知道你心里是向着我的,只是那事牵涉皇家,如今看来大爷怕是没出路了,我总得为薛家保住一条根,咱们还得这份糊涂,妈妈也务必不要对外面透露一个字。”
“大奶奶放心,”赵嬷嬷不由叹了口气,“这事我便吃到肚子里,谁也不说。”
薛大奶奶忽然一抬头,问道:“你在林府没让杏月瞧见吧?”
“放心吧,我特意躲得远了些,等人走了后才上去打听的。”赵嬷嬷不免替薛大奶奶遗憾,这无端端一桩皇家秘辛,没让薛大爷得着任何好处,反倒害得薛家倒了顶梁柱。
薛大奶奶终于同意派一个薛柏前往西北,少不得让他带上银票,又亲手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准备了一套衣裳鞋袜,说是给薛松换洗的,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薛大奶奶给丈夫准备的寿衣。
收到冯玉儿的密急信,还有打听薛家动静回来,徒元徽还是去了御书房。
当薛松的老实供词被递到弘圣帝案头时,弘圣帝只翻了翻,便将它扔给徒元徽,问道:“你看看该如何发落。”
徒元徽接过后并没有打开,直接回禀,“皇上,儿臣今日去了吏部,已然瞧过了。”
“没想到老三也玩起这一套买官卖官了!”弘圣帝气道:“早知如此,便不该让元升回京,这京中习气败坏,竟是养不出一个清廉的!”
徒元徽暗自叹气,薛松哄抬盐价之事,上一世也爆发过一回,只那时被查到给了他西北引盐经营权的便是自己,后来此事最终被弘圣帝压了下来,他原本也没在意,却不曾想,最后却成了他贪贿的证据之一。
“父皇可知道,金陵几大家曾与儿臣颇有交往?”徒元徽忽然来了这一句。
“难道你是想包庇那个皇商?”弘圣帝眉心一皱。
徒元徽摇了摇头,他才不包庇薛松呢,他如今要包庇的,是他前世的敌人之一——徒元升,顺便,薛家的事又得缓上一缓,免得人死了有人狗急跳墙。
“说来此事也有儿臣的过错,”徒元徽拱了拱手,“儿臣因厌恶贾、王几家子弟的嚣张作派,如今已与他们渐行渐远,不过回头想想,儿臣在这一点上,着实大错特错了。”
“你便好好说说。”弘圣帝抱着双臂问道。
“《出师表》有言,亲贤臣远小人,儿臣曾深以为然,但从另一方面想,人性本善,身为储君,负有教化臣下,正本清源之责,实不该自命清高,”徒元徽低头道:“说来薛松出事,也有儿臣管教不严之处。”
“哼,你倒是乐意给自己揽事!”弘圣帝面上不满,却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徒元徽心想,自己倒不想揽事,可此事归到底是徒元齐私下指使轻信给薛松谋了这差使,无奈暂时拿不到他受贿的证据,而徒元升因为甄家和四大家族不错,其实一点边都没沾到,被应承要帮薛松的忙,才白白替人顶了罪。
为今之计,与其让徒元齐几个坐山观虎斗,看着他和徒元升反目成仇,还不如替自己搏一个仁义洞察的贤名,虽便宜了徒元升,不过也能利益最大化。
弘圣帝望着徒元徽问道:“说吧,此事该如何处置?”
※※※
日子一晃就过去,冯继忠用心打听着,薛松杖责了三十,丢了引盐皇商的差事,随后就给放了回来。
杏月吓得不轻,“他会不会来找咱们麻烦?”
何姑姑笑道:“他若聪明,便当是知道轻重。”接而又道:“三爷和十六爷提前回了京,这一次三爷也被薛松连累,不过皇上仁慈,只斥革了薛松的引盐经营权,而三爷因负推举薛松不当之责,皇上罚了他半年俸银,此事便了了。”
冯玉儿轻轻点头。
何姑姑又道:“姑娘不必想那么多,三日后是便是初定之期,再过十天半个月就成婚,外头无论发生什么事,您都不用去管,天塌下来就当被盖。”
这晚,薛松穿了薛大奶奶手制的一身新衣敲开薛府大门,要不是后面跟着他的族弟,真能把府里的人都吓死。
得了信儿的薛大奶奶连衣裳都来不及穿,便跑了出来,一见薛松,免不得一顿哭天抢地。
待被人拥着回了屋,又大家伙一块侍候着梳洗一番,薛松让人在大奶奶屋里摆了一桌酒菜,两口子关着门喝了起来。
薛大奶奶的泪珠儿都洒到了杯子里,抽噎着道:“大爷,这一回您受惊了,我……”说着便泣不成声。
薛松狠灌了一杯,骂了一句,“爷差点把命丢在西北,如今死里逃生,你哭什么丧!”
“我真以为您回不来了!”薛大奶奶抹了泪道:“咱们知道的那么多,太子爷如何放得过您。”
“你什么意思?”
薛大奶奶止住哭泣,走到薛松旁边,俯耳道:“要进东宫的冯家大姐儿,竟是冯玉儿!”
薛松的酒杯“啪嗒”摔到了地上,“你们怎么知道的?”
薛大奶奶便将赵嬷嬷在林如海家如何巧遇到杏月之事说了。
半晌之后,薛松终于恍然大悟,临离开西北前,来宣旨的东宫詹事林文烨为何会跟他长谈一番。
这位林詹事话里话外除了告诉他,薛松能侥幸逃生,全赖太子在皇上面前说了好话,叫他薛松要知恩图报,另外又意有所指地让他明白,什么时候该聪明,什么时候要会装糊涂。
只是薛松心中惶惶,要知道他这次能得引盐经营权,全赖了六爷徒元齐暗中疏通,可人家的忙并不白帮,居然拿出五千银子要和薛松合股做这门生意。
西北盐场就那点利润,徒元齐一插手,哪有薛松赚的份,他这才铤而走险,以为有六皇子做后台,总不会出纰漏,却不成想,这才干了几个月,他连本都没收回来,竟是连命差点丢了。
可以想见,徒元齐折了本,如何能放得过自己,再加上外头盛传,这回是徒元徽出手相救,怕徒元齐得了信,未必饶得过他薛松,如今看来,真是走投无路了。
见薛松一直在发怔,薛大奶奶叫了两声,“大爷,大爷!”
薛松总算回过神来,冷声道:“这事谁都不许说,还有老赵家的也盯紧着些,我反正是死过一回的,你要不想活了,不顾虑儿子前途,尽可对外宣扬。”
“我自是不敢的!”薛大奶奶恨不得诅咒发誓。
好一会后,薛松干脆拿起酒壶对嘴喝了起来,到最后壶底已干,薛松扔了酒壶,喊了一声,“苦啊!”竟自伏桌大哭起来。
所谓初定,等和于民间的放定礼,专门由钦天监选取吉日举办,说白了就是皇上家来给送彩礼钱,冯家要做的,便是接了彩礼,然后请参加初定的宾客们饮宴。
这种场合并不需要冯玉儿出面,全由作为新娘父母的冯继忠夫妻支应。
冯玉儿不放心,自是请了何姑姑在旁边盯场,又从林府借来不少仆人帮忙,贾如意也从京城回来了。
贾家来了赦大奶奶张氏。
东宫詹事林文烨从西北回来,自是要和徒元徽汇报一下此行,因为林文烨和西北布政使,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林文烨将从薛松住处搜到的一个账本拿给众人看,“说不得这引盐倒真是赚钱,薛松到了当地没两个月,便有了盈余,而这盈余都直接汇到了京城,。”
袁槐瞧瞧账本上盈余的去处,“广进票庄?臣倒是听说了,是薛家的,不过这倒有些怪了,薛松家最大的票号是金陵的广进票庄,所有银钱往来周转,皆要经过金陵,他为何舍近求远呢。”
徒元徽一笑,“寻个人到那广进票庄做上几日,去瞧着这盈余最终落到了谁的腰包。”此时他终于明白了,当初徒元晔豪掷千金笼络亲信,原来是这么得来的钱。
众人商议了一番,觉得差不多了,便和徒元徽祝贺了几句初定之喜,就纷纷告了辞。
天还没亮之时,徒元徽穿好朝服便去了大殿,此时已有不少官员陆陆续续地来到大殿外等候上朝,见到太子爷,免不得要上前寒喧两句。
“太子爷,”徒元升这时走到徒元徽跟前,拱了拱手道:“臣弟已然听皇上说了,西北引盐一案,大哥多有替臣弟说情,多谢!”
徒元徽笑说道:“想是三弟给放出来了,好啊,正好该准备婚事,孤听说,贵妃娘娘为你选了三位大美人,三弟艳福不浅啊!”
徒元升苦笑地摇了摇头,眼前难免浮现出冯玉儿的脸,呆愣一会儿,只好回了句:“让大哥见笑了!”
正说着,便听到有太监在高喊,“皇上驾到!”
众人排班进到殿中,人群中的徒元齐在徒元晔耳边悄声道:“瞧见没,引盐一案,这位倒最占便宜,将人心收买过来。”
徒元晔只淡淡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没待众臣有事禀报,从殿外忽然传来“急奏”之声,紧接着有太监送上来一份奏折。
弘圣帝瞧过后,脸色立时有些不好,命太监将奏折拿下去,吩咐徒元徽道:“太子,念给各位臣工听。”
徒元徽接过折子,看过一眼,又望望弘圣帝,竟是眼圈都有些红了,“金陵珠拓山独龙阜,太祖陵遇雷震,御制太祖神圣功德碑……被毁,附近陵道树起火,有守陵军士死伤。”念罢,徒元徽已跪倒在地。
此时殿内齐刷刷全跪下。
弘圣帝眼露伤怀,高声道:“先皇乃盖世明君,立下千载不朽功业,如今长眠之地却遭此横祸,朕这为人臣子的,心中愧疚啊!”
少不得宫中哭声一片。
“父皇,儿臣请旨,即刻前往太祖陵探视,以全子孙之孝。”徒元徽大声禀道。
随后其他几位皇子也纷纷上奏。
天亮时分,一队人马从东宫飞奔而出,竟是轻车简从,直奔城门而去。
这边,冯玉儿接到了贾敦的信,指使着何姑姑带着贾敦进院子里来。
杏月随着去了,然后扶着贾敦回来,说道:“还不是那老妖婆心贪手贱,瞧夫人得了宫里的好东西,便想要抢走,那贾府大概是专门养贼的。”
贾敦看着冯玉儿,不知道自己办的怎么样。
“皇家的赏赐里有三对嵌东珠的金耳坠,赖嬷嬷瞧见了十分喜欢,后来清点完回到屋里,她还一直赞不绝口,说这么时新的金耳坠我这年纪用不上,不如就给姑娘用,结果我让老佟家的再折回库房,准备取出来送到婉瑜你这儿时,竟发现盛着金耳坠的匣子居然空了。”
贾敦知道女儿的算计要彻底闹开,原本还有些担心人不上套,但也不得不承认,贾家的人内里真黑了。否则只是稍微显摆一些,和对其满足一些,人就克制不住贪婪。
杏月笑道:“必是有人手脚不干净,趁机混水摸鱼,没成想她们运气太差,这么快便被你们发现了。何姑姑现在可以带人过去了,想来很快就会论罪了。”
贾敦看向冯玉儿,说道:“这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只皇家赏赐若有个遗失,落到外头被人瞧见,岂不是冯家有轻慢御赏之嫌。”
天黑之后,云秋过来报,赖嬷嬷屋里已熄了灯,冯玉儿笑着看了看何姑姑,何姑姑带着人先去了春夏秋冬四人的屋子
正在好睡之时的春夏秋冬被外头的推门声猛地惊醒,抬眼看时,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