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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种三八式根本不适合近战,子弹的穿透力太大,三十米之内的距离,一枪可以射穿三四个人,除非是上了刺刀做白刃战,否则很容易伤到自己人,再加上地下要塞内部有很多钢铁设施,一旦子弹射中钢板铁板,就会产生毫无规则的跳弹,搞不好没打到敌人,就先把自己人给料理了。”
胖子拍了拍胸脯自信的对我说道:“就咱这枪法,还不是咱吹啊,这么多年了,你是应该知道的,百步穿杨,骑马打灯都跟玩似的,怎么可能打偏了打到钢板上?不信咱一会儿在你脑袋上摆个鸡蛋试试……”
我打断了他的话,“越说越没谱了,我长个脑袋容易吗?我这脑袋是用来思考人生的,不是用来摆个鸡蛋让你当靶子的,咱别斗闷子了行不行,看看还有什么别的武器可用,我总觉得这种步枪不是事儿,毕竟是已经被淘汰了多年的武器,步枪年头多了非常容易走火,当年我在越南前线的时候,有个帮忙运送支前物资的民工,他偷了我们缴获越南民兵的一把老式德国造,结果爬山的时候走了火,正好把我们团的一个副团长脑袋打开了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把架子上的箱子一个接一个的撬开,想找几枚田瓜手榴弹,没想到在一个绘有膏药旗的木箱中翻出十几把冲锋枪,枪的造型很怪,有几份像英国的斯坦恩冲锋枪,弹夹横插在枪身的左侧,与英式斯坦恩不同的区别在于这些枪的弹夹是弯的,后边多了个木制枪托。
英子问我:“胡哥,这是啥枪啊?咋这造型呢?是歪把子吗?”
我拉了拉冲锋枪的枪栓,又把弹夹拔下来看了看:“这可能是日本人造的百式冲锋枪,战争后期才装备部队,生产量比较小,所以并不多见,可能是为了对付苏军才装备的,这枪可比三八式好使多了,尤其适合近战,就算发生故障也顶多就是卡壳,不会走后门和走火,你跟胖子别用步枪了,拿把冲锋枪防身。”
英子没用过冲锋枪,不知道怎么摆弄,在旁边打着两把手电筒给我们照明,胖子找了一箱冲锋枪子弹,我和他一起往梭子里装填子弹。
我哼着小曲把子弹一发一发的压进弹夹,现在我的心情很好,这回算他娘的发了市了,自打离了部队就再也没碰过冲锋枪,想起在部队用五六式的感觉,手心都痒痒。我正在得意之时,英子忽然一拍我的肩膀低声说道:“胡哥,我好象……瞅见一个小孩从你身后跑过去了。”
小孩?怎么可能,这深山老林中人迹罕至,更何况这处秘密要塞隐藏得如此之深,怎么会突然平地里冒出个小孩子来?
我们都是蹲在地上装子弹,英子持着手电筒蹲在我对面,她是无意中用手电筒的灯光一扫,看见我身后有个小孩的身影一闪而过。
我扭过头去,用手电四下一照,身后是一条丁字形通道,一片漆黑,安静得出奇,哪里有半个小孩的踪影,我问英子:“哪有什么小孩?你虎了吧叽的是不是眼花了?”
英子虽然胆大,但毕竟是山里的姑娘,封建迷信意识很强,此刻吓得脸色都变了:“我真没瞎咧咧,真的……是有个小孩从你身后的通道跑了过去,不可能看错,没有脚步声,只瞅见个小孩的身影,老快了,嗖家就蹽过去了……是不是有鬼啊?”
追问英子详情,她却说不清楚,只说是恍惚间只见有个小孩的身影一闪即过,好象是个小女孩,不过也不敢肯定,穿什么样的衣服也没瞧清楚,大约五六岁,六七岁的样子,那小孩跑过去的方向,正好是地图上标有出口的方向。
通道离我不过两米远,这么寂静的地方跑过去一个小孩,我不可能听不见,如此无声无息的,除非它是鬼魅,地下要塞是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几十年没人进来过了,谁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今天的事已经把我们折腾得够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当下提议,多绕些路从另一边去要塞的出口,不要从那个小孩跑过去的通道走。
英子最怕鬼神,点头同意:“多爬十里坡,都好过撞上鬼砌墙。”
胖子不以为然:“老胡,我发现你现在变了,自打你从部队复员之后,就不象以前那么天不怕地不怕了,畏缩不前可不向你的作风啊,怎么今天英子看见个小孩跑过去,你就要绕路?我跟你说,要绕着走,你们俩绕,我可走不动了,我就从近路过去。想当年咱们当红卫兵,上山下乡的时候,你说你怕过什么?那些年除了毛主席,你说咱服过谁?”
我一时语塞,好象确实是胖子说的那样,以前的我是天塌下来当被盖,自从参军开始,直到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身边的战友牺牲了一个又一个,我真真切切见到了无数次的流血与死亡,实事求是的说,我现在的确变得有些婆婆妈妈,做什么事都免不了瞻前顾后,难道岁月的流逝,真的带走了我的勇气和胆量。
我对胖子说:“咱们现在都多大岁数了,比不得从前了,咱当红卫兵那些年确实好勇斗狠,看谁不顺眼就揍谁,可那是个荒唐的年代,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可笑可悲。”
胖子说:“可是至少在那个年代里,你战斗过,冲锋过,我真他妈看不得你现在这种吓吓叽叽的样子,你还记得你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我送给你的笔记本上写的那首长诗吗?”
那个笔记本可能早被我擦屁股了,而且那些年胖子送给我很多笔记本,因为他老妈是后勤机关的干部,家里有得是各种笔记本,我实在记不起来有什么长诗了。
胖子见我想不起来,便说道:“我背几句你听听。”胖子的普通话很标准,他人胖底气也足,朗诵起来,还真有点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的意思,只听他朗声说道:
公园里一起“打游击”,课堂里一起把书念。咸阳路上“破四旧”,井冈山一起大串联。
在埋葬帝修反的前夕,向那世界进军之前!收音机旁,我们仔细地倾听着,国防部宣战令一字一言……
在胖子慷慨激昂的念出第一句之后,我就立刻想了起来,这是一首叙事长诗,题目叫做《向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的勇士致敬》,当年在红卫兵中广为流传,我们太熟悉这首诗了,在我们俩当红卫兵的时候,何止曾一起朗诵过百遍千遍,那是我们最喜欢的韵律,最亲切的词语,最年轻的壮丽梦想……,我的心情激动起来,忘记了身在何处,忍不住攥紧拳头,和他一同齐声朗诵:
……在那令人难忘的夜晚,战斗的渴望,传遍每一根血管。
父辈的热情鼓舞,激动了我们的心弦,我们是军人的后代,要驰骋在战火硝烟。
在这消灭最后剥削制度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我俩编在同一个班。
我们的友谊从那里开始,早已无法计算,只知道它,比山高,比路远。
在战壕里,我们分吃一个面包,分舐一把咸盐。
低哼着同一支旋律,共盖着同一条军毯。
一字字,一行行,领袖的思想,伟大的真理,我们学习了一遍又一遍。
红旗下,怀着对党的赤诚,献身的热望。
我们紧握枪,高举拳,立下钢铁的誓言:我们愿,愿献出自己的一切,为共产主义的实现。
在冲天的炮火中,我们肩并肩,突进敌人三百米防线,
冲锋枪向剥削者,倾吐无产阶级复仇的子弹。
你记得吗?我们曾饮马顿河水,跨进乌克兰的草原,翻过乌拉尔的高原,将克里姆林宫的红星再次点燃。
我们曾沿着公社的足迹,穿过巴黎的大街小巷,踏着《国际歌》的颤点,冲杀欧罗巴的每一个城镇,乡村,港湾。
我们曾利用过耶路撒冷的哭墙,把基督徒恶毒的子弹阻挡,将红旗插在苏伊士河畔。
瑞士的湖光,比萨的灯火,也门的晚霞,金边的佛殿,富士山的樱花,哈瓦那的炊烟,西班牙的红酒,黑非洲的清泉……
这一切啊,都不曾使我们留恋。
因为我们都有钢枪在手,重任在肩。
多少个不眠的日日夜夜,多少个浴血的南征北战。
就这样,我们的不可战胜的队伍,紧紧跟着红太阳,一往无前。
听:五洲兄弟的呼声,如滚滚洪流怒浪滔天。
看:四海奴隶的义旗,如星星之火正在燎原。
啊,世界一片红啊!只剩下白宫一点!
夜空升起了三颗红色的信号弹,你拍拍我的肩:“喂,伙伴,还记得不?中美战场上见娃娃们的红心,一位政治局委员的发言。世界朋友狂欢解放的前景,苏联老红军寄托希望的双眼。”
“记得!这是最后的斗争,人类命运的决战就在今天!”
军号吹响了,我们红心相通,疾风向前。
一手是绿叶,一手是毒箭,这整整横行了两个世纪的黄铜鹰徽,
随着人们胜利的欢呼,被抛进熊熊火焰……
英子见我们俩说个没完,也听不懂我们说的是什么,等得不耐烦起来,打断我们的话说:“说啥呢你们?还整得劲儿劲儿的,咋说起来还没完了?现在时候不早了,不管从哪条路走咱都该动身了,你们俩愿意说等出去再说行不?”
胖子拎起百式冲锋枪,腰里插了四五个弹夹,表情坚毅,挥手一指前方:“同志们,胜利就在前方,跟我来吧。”
于是,胖子带头走在前边,英子居中,我垫后,三人成一路纵队,走向了英子说看见小孩跑过去的那条通道,这是一条微微倾斜向上的路,走出一百多米后又变成了向上的台阶,看样子已经是走进了野人沟的山丘内部。
通道越来越窄,而且湿度也比下面大了不少,身处其中呼吸不畅,有种象是被活埋的压抑感。
三个人的距离很近,不知道为什么走在前头的胖子突然停了下来,他突然停步,跟在他身后的英子没有准备,正好撞在了他背上,英子被他撞得从台阶上向后就倒,我赶紧在后边把英子扶住,我问胖子:“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下来不继续走?”
胖子转身叫道:“快往回跑!”他好象在前边见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连声音都变了,刚才的那番豪情壮志已经烟消云散。
胖子叫喊着让我们转身逃命,我隔着前边的两个人,手电的照明范围有限,只见到前边四五阶楼梯上是处很大的空间,也不晓得他究竟见到了什么,不过胖子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他的道理,便准备向后倒退。
与此同时,我忽然感到后背上被几十根阴寒的钢针刺中,寒气透骨,全身如同遭到一股冰冷电流的电击,身体颤抖,失去了控制,腾的向前一跃,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大力量,把前边的胖子英子两人,一并推得向前扑倒,这条狭窄阴暗的通道缓缓倾斜向上,三个人都连滚带爬的撞进了楼梯尽头的空洞。
我被莫名其妙的电了一下,电流似乎也传导到了其余两人身上,全冻得牙关打颤,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想要说话,却又作声不得,若说是无意中碰到漏电的电线,那应该是全身发麻,怎么会有这种从骨髓里往外冷的感觉?
万幸的是三支上了膛的冲锋枪没有在慌乱中走火,我们躺在地上,手中的手电筒还开着,借着三只电筒的光线一看,我这才知道胖子为什么转身要跑,原来这是间半天然半人工的巨大石室,到处都是绿苔,潮湿的石壁和头顶上,倒挂着无数只巨大的蝙蝠,这种蝙蝠的体形远远大过平常见到的普通蝙蝠,抱着双翅密密麻麻的挂在壁上,它们被我们这三个入侵者惊动,纷纷从睡梦中醒了过来,都露出了满口白森森的獠牙,看得人头皮发麻。
蝙蝠的脸长得很怪,两只菱形大耳直挺挺的,圆头圆脑,鼻子也是圆的,前肢十分发达,上臂、前臂、掌骨、指骨都格外的长,牙尖爪利,我在昆仑山当工程兵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样的大蝙蝠,它们的学名叫做叶口明齿蝠,又名猪脸大蝙蝠,其生性最是嗜血,也食肉,是蝙蝠中罕见的最凶恶品种,它们喜欢生活在牧区草原的地下洞窟中,夜间出没扑食牛羊等牲畜,特别是在外蒙草原,曾经一度成灾,近十几年这种动物已经很少见了。
还以为它们绝种了,想不到这么多猪脸大蝙蝠把关东军遗弃的地下要塞当做了老巢,它们昼伏夜出,利用地下要塞的通风孔做出口,确实没有比这里更安全舒适的巢穴了。
有几只猪脸大蝙蝠已经率先从石壁上飞了下来,我挣扎着想爬起来,结果手一撑地就摔了一脚,地上全是蝙蝠的粪便和动物残骸,腥臭扑鼻,又粘又滑,蝙蝠粪又叫“夜明砂”,本是极珍贵的一味中药,常人得一二两已是十分的不易,此刻见到却说不出的让人厌恶。
我放弃了从地上爬起来的念头,手指扣动扳机,用百式冲锋枪向飞过来的猪脸大蝙蝠扫射,我一开枪,另外两个人也从反应过来,三支冲锋枪交叉射击,枪口喷吐的火焰,子弹的拽光,把整个石洞照得忽明忽暗,枪声和退弹声,弹壳落地声,混合在一起。
上千只猪脸大蝙蝠都被惊动起来,这种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最是怕火怕光,除了被子弹射中掉到地上的,其余的如同一团团黑云,有些从我们头顶飞过,也有的顺着通风孔向上逃窜。
冲锋枪的子弹很快就打光了,根本来不及换子弹,猪脸大蝙蝠嗖嗖嗖的从身上掠过,我们的衣服被他们的利爪和獠牙撕成一条一条,好在衣服穿得比较厚,有几下虽然伤到了皮肉,倒也伤得不深。
这时候心里上的恐惧更加要命,我怕伤了眼睛,不敢睁眼,用一只手护住头脸,另一只手抡着冲锋枪,当作棍子一样凭空乱打,两条腿拼命的蹬踹,驱赶那些扑向自己的猪脸大蝙蝠。
也不知过了多久,洞中渐渐安静了下来,想是那些猪脸大蝙蝠都跑没了,我摸到掉落在地上的手电筒,刚要出声询问胖子他们有没有受伤。
忽然眼前一黑,一只最大的猪脸大蝙蝠悄无声息的朝我头顶扑来,它可能是这洞中一众蝙蝠的首领,隐藏在石洞的最深处,此刻后发至人,双翅一展,墙为之满。
我手中只有一把空枪和手电筒,难以抵挡,它距离我近在咫尺,猪一般的脸上,层层的皱褶、硬毛、獠牙都看得清清楚楚,眼看就要被大蝙蝠咬到,从身旁传来一串冲锋枪的射击声,一串子弹全钉在猪脸大蝙蝠的身上,大蝙蝠落在地上扑楞了几下,当即死了。
却原来是身旁的胖子见情况紧急,换上了弹匣开枪射击,救了我一命,我长出了一口气,看看四周,除了地上还有几只中了枪没断气的大蝙蝠还在挣扎,再没有其余隐藏起来的蝙蝠了。
我身上被抓破了几个口子,鲜血迸流,英子和胖子也受了些轻伤,但是都不严重,英子扯了几块衣服上的碎布给我包扎。
我身上的伤疼得厉害,不停的咒骂,老子当年在前线,那仗打的,枪林弹雨都没蹭破半点儿皮肉,今天倒让这几只畜牲在身上抓破了这么多口子……真疼。
胖子问我:“老胡,我他妈刚才让你们往回跑,你怎么反倒把我们推了进来?”
我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只说是后背可能碰到了裸露的电线,触了电,没敢告诉他们真实的情况,因为这事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让英子看看我后背,有没有电糊了,英子扒开我后背的衣服,用手电一照:“哎呀妈呀,胡哥,你这是咋整的?不象是电的啊。”
胖子也凑到我身后看了一眼:“你是被电着了?你后背是个黑色的手印,嗯……这手掌很小,象是小孩的。”
真他娘的活见鬼了,敢情我们仨是让那小鬼推进这蝙蝠洞的?别让我看见它,看见它,我把它皮扒了。
胖子正要跟我说话,他手中的手电筒却掉在了地上:“我的娘啊,老胡,英子,在格纳库里你们说我还不相信,刚才……我也看见个小孩跑了过去。”
我和英子急忙拿起手电筒四处照射,除了蝙蝠粪便和蝙蝠尸体之外,哪有什么小孩。
胖子指天发誓:“就他妈的从你们后边跑过去了,骗你们我是孙子啊,就……就往里边跑了,我看得清楚极了,小男孩,是个小小子,穿一身绿,五六岁,脸特白……不象活人。”
除了我之外,他们都在这地下要塞看到了小孩,怎么偏偏我没看到?不过我被后的那个小孩手印,却不能不让人起鸡皮疙瘩,胖子说是看见个男孩,英子却说在格纳库看见的小女孩,究竟是谁看错了?还是这地下要塞里边开幼儿园了?
我们稍微收拾一下,站起身来,给冲锋枪装上新的弹夹,胖子指了指石室的一面墙壁:“那小崽子,就跑这里边去了。”说完用抢托刮开石壁上的苔藓和蝙蝠粪,里面露出半扇铁门,上边锈迹斑斑,用深红色油漆醒目的写着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