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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有听话的乖乖呆着?”回来之后,陆秋水显然很不信眼前是事实,她清楚贺雪坐不住的性格,所以她总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我乖乖呆着,有奖励没?”贺雪无赖一样的耸着肩,她才不会说她其实没有乖乖呆着。
“土匪。”陆秋水说着,站在贺雪身边问,“好吧你要什么?棒棒糖还是……”
打断她说话的是一个猝不及防的亲吻,就落在她的嘴角。非常小心翼翼而快速的一触,只是刚刚来得及感受到干裂嘴唇的温软。当陆秋水反应过来的时候,贺雪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了。
“你……”她思索了半天,想说什么,却又一次被打断。时间混乱者那该死的随机性,她已经开始觉得根本没有什么随机性,一定都是有预谋的。
她无可奈何的呼了口气,摸索着被亲吻的嘴角,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着。当她想要翻起相框的时候,她发现相框的位置发生了太大的偏移。
“她知道了。”陆秋水笑了笑,果然贺雪不可能那么安分,“原来这么小的时候就是个流氓。”还是会害羞的那种,再年长一点可就不会这么可爱了。再年长一点的贺雪直接变成了脸皮厚到死的流氓,怎么踹都踹不掉的狗皮膏药。
翻过相框,陆秋水的指尖轻触着玻璃夹层,指尖残留的触感与温度就像能直接触碰到相片中人的皮肤。下一次又要等多久?会不会依然带着一身伤?
那丝对时间的叹息消失在时流之中,传达向被扭曲的时间的另一头。
☆、十七、七
“你今天似乎有些兴奋。”医生打量了会贺雪说。
“第一次从过去回来。”贺雪抖了抖那件宽大的外套,上面满是被雨水清洗过的痕迹,头发也被润湿,一缕一缕的耷拉在她的头上。今天没有下雨,但过去的某一天却是瓢泼大雨。
“还是那个人?”
“是。”贺雪回答,眨巴了下眼睛,将睫毛上的一层水珠抖落下去,谈论起那个人的时候贺雪总是收不住,“我觉得我当时看上去就像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关于为什么贺雪时间的跳跃都会被绑定在同一个人四周,他们不知道答案,医生唯一给出的让贺雪信服的答案便是:“或许和初次病发的降落点有关,其他的患者也说过总是出现在某一个差不多的地方,只是你更明显。”
“那么这一次有不适的反应么?”医生问。
贺雪耸了耸肩,说除了胃部拧着想吐以外没有其它显现。但医生还是给她来了次全身检查,所有的读数都显示她有一具好身体,除了最近可能有些糖分摄取过多。
“你喜欢他。”医生在贺雪收不住的谈论中得出了这个结论,天呐他是个时间混乱症研究者,不是个心理医生。再说了这里是“非典型视觉神经科”,要不是每天对着数不清的眼球实在太无聊,他才不会坐在这里听一个小女生谈论她的心上人。
“你闭嘴。”贺雪哼哼着,“废话我当然喜欢她。”她对所有事都显得从容,就像是已经知道了将会发生的一切,并且不会对那些事感到惊讶(何况他们这一代人思想更加开放,已经过了看见新玩意就会大呼小叫的年代了)。多亏了她的悲观主义,她已经将世界上所有最坏的结局都考虑到了,再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方?虽然她从来不承认自己是悲观主义者,就像她不愿意承认自己主课除了语文之外都及不了格。
噢,一个可以穿梭时间的少女在未来遇见了她命定的白马王子。这可真好,至少她就不用陷入一场又一场错误的爱情炼狱。
“你该换套衣服再来,过去的雨可真大。”
贺雪吸了吸鼻子,憋下去那个快要打出来的喷嚏,说:“是啊,雨很大。”
雨水打到她身上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走在出去购物的路上。贺雪不喜欢出去,因为她害怕走着走着突然消失了,引来一堆质问,而且她也懒得出去,这一次更让她坚定了没有必要的事情坚决不出门的信念。
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向她正渐渐恢复直觉的身体,像无数的鼓槌同时敲击着鼓面,最先恢复的总是听觉,她能听见雨水润湿衣服的声音,也能听见它们落进小水洼里的啪嗒声。四周似乎有秋千,她听见了秋千生锈的铁链摩擦着吊杆的声音“吱呀——”。
“姐姐你还好吗?”大张的塑胶雨伞似乎是更好的鼓面,毫无节奏的敲打声落在伞上更为清脆,有人踩着水面走了过来,溅起的水花急促的回到地面,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声响。
来的人是谁?她当然还好,除了有些想吐和看不清东西,这可真要命。
“呃。”贺雪刚开口想回答,却发现嗓子紧的发疼,以及,她正跪在一滩水里。跪着,双手撑着地面,不停干呕。时间混乱症的其中一些症状总是纠缠着她不肯散去,也不肯给她有力致命的一击,这让她烦透了。
“你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细软的声音在大雨中越发模糊。
“一会就好。”贺雪哑着嗓子,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说出了这句话,当她挨过那些恼人的折磨之后,她抬头,方才的小女孩还在,她打着一把不大的素色伞,两只眼睛又是担忧又是好奇的看着她。
贺雪用恢复力气的双手和膝盖把自己撑了起来,雨水的攻击让她显得狼狈不堪。
“陆秋水?”她抹开眼睛上的那层水雾,想要看得更清楚点,她总是出现在陆秋水的身边,而现在下着大雨,依然站在公园里的孩子就只有眼前这一个。她的五官没有长开,带着孩子特有的圆润感。
“大姐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下子担忧也被好奇所取代,在陆秋水年幼的眼中,贺雪是凭空出现在大雨之中,然后像是在忏悔一样跪倒在地面,所以她问出了任何孩子都会问的问题,“大姐姐你是女巫吗?”
于是贺雪在一阵笑声中站起身,原谅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每一次时间跳跃都会让她感到无力,所以她最后摇晃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蹲下,省力,也能和小不点陆秋水的视线持平。
“对,我是女巫。”她听到自己这么说,然后看见陆秋水的眼睛更加明亮了,像是被送了个期盼已久的洋娃娃的小姑娘,“你看我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以后的模样,我还能凭空出现。”她顿了顿接着小声的说,“还有凭空消失,虽然不是我自愿的,不管那些,总之我是个法力高强的女巫。”
一个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的女巫可真算不上什么法力高强,恩,反正骗骗小孩子也不需要那么有逻辑性。
“那……那你能让雨停下吗?”陆秋水问,“因为下雨的原因,爸爸妈妈他们在路上堵车了,这里好冷,我不想站在公园等。”
这就信了?小孩也太容易骗了吧?贺雪抹了抹快要流进眼睛里的雨水,抱歉的说:“不行呀,法力再高强也不能干预大自然的,这是限制,违反了规矩大魔法师会抢走我的魔力,这样我就回不去了呀。”
小秋水继续眨巴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丝毫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个怪人,她甚至都没有在意大人们长提的“别和陌生人说话”的要求。
“大魔法师是坏人么?”
“不,虽然他有一点烦人,定了一堆规矩,但他不是坏人。嗯哼,这是为了维持巫师和普通人之间的平衡,要是每个巫师都乱用魔法,那就糟透了。”
“就像哈里波特那样,不准在麻瓜的世界使用魔法?”
“对,就像哈里波特里那样,顺带一说,我是那个眼镜小鬼的学姐。”
“可是我没有在电影里看见过你呀。”
“噢,电影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入镜的。”贺雪觉得自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根本停不下来,她或许该去参加一个节目,名字就叫《贺雪姐姐讲故事》,收视率一定不会低。
当她看着年幼的秋水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双手握着伞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模样时,再也绷不住的笑出声来。贺雪的笑声没有收敛,干净爽朗。她本想像陆秋水按着自己脑袋揉一样按着这个小号的陆秋水揉回去,但她没有这么做,那会弄湿这个小家伙,你看她明明被雨伞保护的好好的,于是她说:“骗你的,那是电影,不是真的。”
“那女巫呢?”
“你觉得呢?”贺雪说,感觉蹲着的双腿已经麻掉了,“我不能让雨停下,不能让你的父母快些来接你,这样你还觉得我是女巫吗?”
然后她看见陆秋水几乎想都没有想就点了点头,说:“你突然就出现在公园里,一开始那里没有人的。”她顿了顿,“你说有大魔法师限制你。”
“那我就是女巫咯。”她咧开大笑的嘴一直没能和上,虽然这样误导一个小姑娘的确挺没道德的,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去捉弄一下现在还毫无气势的小家伙,收不住的顽劣快要从贺雪身上溢了出来。
还好陆秋水的父母没有堵车太久,不至于让贺雪整个颠覆陆秋水还未成形的世界观。
“那是我们家的车,女巫姐姐我要走啦。”贺雪看着那辆驶来的车,在心里默默咒骂了一下有钱人,“姐姐你还要在这里等人吗?那我把伞给你好不好?”
“不,不用。”贺雪当然不会接过那把伞,一是因为她没想过陆秋水会这样说,二是因为给了她她也带不走。时间混乱症患者不能带走不属于自己时间线的东西,不能改变已经发生或未来注定发生的事,那些是定数,也是守恒的定律。因为这样,所以时间混乱者的寿命比人们想象中的短。与其说是上天的恩惠,还不如说是他们在用性命为代价强行支付时间旅行的车票。
你无力改变任何事,你只能参观罢了,所以,贺雪从来都没把它当做礼物,那是病症,是绝症。
“快上车去。”贺雪赶着那个想送伞给她的小女孩,说,“如果你能记得的话,我们会再见的。”
于是乖巧的陆秋水缓步跑向车前,车门打开了,她在爬进车内后收了伞。
“宝贝,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开车的父亲问着她。
“一个女巫姐姐。”她回答。
母亲笑了笑说:“小傻瓜,谁告诉你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女巫。”
陆秋水回过头,透过贴着墨绿色贴膜的车窗,看到学校对面的公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位女巫伏蹲时,雨水滑落汇集而成的水洼,只有女巫才能做到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陆秋水撇了撇嘴,赌气的说:“就是有嘛。”她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
“让一个孩子相信世界上有女巫可不算什么人贩子。”医生说,给她开了点感冒药,虽然天气不算凉,但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难免会感冒。
“我以为这是视觉神经科?”贺雪好笑的看着药方。
“我兼职。”医生说,把药单塞给她,“去外面的药店买。”毕竟他只是个视觉神经科大夫,还不是正宗的,医院不会承认他的感冒药方。
☆、十八、二十八
公路上全是来往不息的车辆,人行道两边的指示灯刚从绿色的行走小人跳到红色的禁止小人。车辆启动马达的嗡鸣声此起彼伏。
“天呐。”有人突然惊叫着,一只手指向马路中央,“天呐那个人在干什么?”
大家在这惊叫声中朝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穿着夏季清凉着装的女性跌坐在路中央,头顶的短发都耷拉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那位女性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嘈杂的声音蜂拥进她的耳朵,特别是汽车刺耳的鸣笛,使她不受控制的感官一阵刺痛。
“让开!让开!”“停车!”“那里有个人啊!”
她依然没法分辨这些嘈杂的声音,只是觉得大脑内像是被棍子搅动过了,突兀的疼痛着。有人在大声喊叫,她怎么知道那群人在喊什么,原谅她吧,她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
一阵更刺耳的鸣笛声朝她逼近,速度快得她自内心深处感到恐惧。汽车的鸣笛,连绵不断,混夹着人们的呼喊。
所以她这是在公路边么?她揉揉发疼的眉角,想要站起身,可四肢还有些不听使唤。
“贺雪——!”
有人高叫着她的名字,于是她眨眨眼,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蒙了一层纱,或者是一层薄雾,她看不清,向前方晃动的影子伸出手,接着就被一只纤细的手牢牢握住。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人用蛮力拉离了地面。她没有站稳,只是远离了以前的地方,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随即又重重跌下。贺雪几乎是反射性的环过手,使两具身体都没有与水泥地面直接接触,落地时手肘处的钝痛和灼烧感让贺雪整个人清醒了起来。来不及刹车的车辆滑出去很远,轮胎在地面摩擦出了长长的黑印。
“陆秋水?”她问着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回答她的是陆秋水身上熟悉的气味,洗衣液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是她身上的味道。恢复了力气的手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倒下去。
“你先起来。”陆秋水拍了拍她,撑起身子想要扶她起来,四周有人问着“没事吧,突然就倒在路中央,太吓人了。”
“一点身体不适,一会就会好的。”陆秋水帮她回答了围观群众的问题,看稀奇的人终于在陆秋水一次次重申着“她只是身体不太舒服。”的声音中散开了。
“你还好吗?贺雪,听得见么?你受伤了。”陆秋水让她坐在马路旁边花坛的围墙边,仔细的把她打量了一次,除了手肘刚刚被擦破皮了之外,她身上和脸上也有一些淤伤。
贺雪打着颤环着胳膊,时不时打出几个喷嚏,然后牵连到身上的伤口,露出难受的表情。陆秋水叹着气,解开自己的一件外套给这个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家伙披上。
“啊,谢谢,我没想到现在是冬天,鉴于我还穿着短袖。”贺雪不穿短裤,也不穿裙子,谁要是敢意淫她穿裙子,那一定会死的很惨。
“你要是每一次都这样出现,估计我会给你吓得神经衰弱。”陆秋水皱着眉,“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贺雪说,“只是破了皮,没必要跑医院。”
“至少去处理一下,消消毒也可以。”少了一件衣服的陆秋水感受到了寒冷的袭击,不禁打了个冷战。
事实上,贺雪倔起来没人能拧得过,现在她铁了心不去医院,为了显示她的抗议,她甚至就像个要不到礼物的六七岁的孩子一样赖在原地不肯起来,然后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告诉陆秋水:“我,不,要,去。天知道他们要是发现我从几年前穿越过来会不会把我拉去做实验,告诉我,现在时间混乱症的说法还没被承认。”
“但是你去过医院,经常去。”陆秋水显然特别,特别了解她,以至于可以拆穿她每一个借口,“你挺喜欢往医院跑的。”
“那不一样!”贺雪说,“我去的是‘专科’监控身体状况,不是去上药,不!诊所也不去!”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陆秋水有些好笑的看着贺雪。
“你准备说了,那副表情写满了‘啊,我家楼下好像有个小门诊’,我看的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以为你这个年纪还没遇见我。”陆秋水挑了挑眉,她映像中的贺雪可没这么咋呼,那一个贺雪要沉稳多了,虽然一样很无赖。
“……我说中了么,还真的有啊?”贺雪忽然一脸认真的看着陆秋水,盯得陆秋水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
陆秋水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站起身,说:“多大的人了,当街耍赖皮像什么样,诶,这样吧,我家里有……”
“好,走呗。”贺雪突然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然后拉紧了那件不太厚的外套,吸着鼻子,“我等这话等好久了,大街上挺冷的。”
废话,这可是初冬,即便不是太冷,穿着短袖也是会被冻成狗的。恩,赖皮狗。贺雪最擅长的就是对着陆秋水耍赖,因为陆秋水总是会妥协。
不过贺雪也不总是在闹,她要静是完全静得下来的,比如睡觉,比如思考事情,或者比如忍耐。她的痛阙值并不高,只是贺雪知道怎样才能忽略那些疼痛不已的伤口,特别是有消毒水碰到它们的时候。
“你可以叫出来。”陆秋水一边给上完药水的胳膊缠着绷带,一边盯着贺雪那张过于平静的脸,“虽然只是擦破皮,但是面积挺广,而且有些淤青,估计很长时间会不方便。”
“你应该去当个医生或者护士,总之不应该坐在办公室里。”贺雪开口,完全没有一点要喊痛的意思,“话说你刚刚不会是要去上班吧?”
“没,我请假了。”陆秋水拿起剪刀剪断了过长的绷带,然后在急救箱里找出一卷纸胶贴好。
“哦……因为我?”
“不然呢,要把你扔在大街上吗?”
贺雪活动着胳膊,陆秋水没把绷带缠太紧,刚好她能自如的活动,她说:“虽然前些天才满十八,也算成年人了吧,你可以给我钥匙我自己来呀,反正你也不用担心我把你钥匙带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