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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眯了眯眼,那背影开始小跑,感觉更像了,但是这身打扮还有现在这时间……根本不可能是那人。
她心里忍不住自嘲:这是情场失意,自动开启了“从此看谁都似你”的狗血桥段了?
绿灯转红,她不再多想,开车过了路口。
***
大学城的分馆背着安老爷子开张了。
前期的宣传工作做得不错,头天就有几个学生来看散打,朱师傅忙活起来。但明显对面跆拳道班更受欢迎,很多女孩子也去学。
安燃没把这些放心上。
开分馆一部分是为了武馆的将来,还有一部分小心思……她自己也还没看清。
安燃不是急性子,尤其是这些年悟剑抄书,愈发沉凝。
既然没看清,那就要留时间细细看。
她已经习惯了在晚上九点武馆结束营业后,打扫卫生,接着回到卧室看书做笔记,凌晨睡去。
早晨五点起来,煮好早饭,然后练剑。
她起得早,直接去剑室做伸展运动。结果有天有个练散打的男生来早了,偶然瞧见,上前脸红搭讪,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多了一大群要学太极剑的,还是男的居多。
安燃对学生来者不拒。
但太极剑没有散打帅,武馆里又是同等价位的半个月内都能换,大部分男生还是硬着头皮红着脸还了剑,跑回朱师傅那边受“折磨”。
女生没走一个,还渐渐多了起来。
安燃的气质很能混淆她的年龄,她也很少在授课时讲自己的经历。只放着舒缓的音乐,示意动作,再慢动作分解,教她们跟着练。
一身剑舞服潇洒飘逸,白底镶金线的料子,领口束紧,盘扣一路顺到腰际。这是安萌偷偷设计的,等安燃发现时成品已经做了出来,不穿就浪费了——安萌走之前软磨硬泡,成功得让衣服上了安燃的身。堂姐满足得喀嚓拍了好几张照,才放过她。
她本就说话温声细语,性子又波澜不惊,眉宇始终淡淡的。
如果她们学得好,偶尔也会欣慰地抿唇笑。
课下女学生闲聊,竟然也都不自觉低了声音。总觉在安燃面前高声喊叫很不适应。
有次课间,她在喝水,突然有个学生讲她专业课老师的糗事,安燃不经意听到,怔了怔:“你是学法律的?”
那学生吓一跳,从没见安燃参与过她们讨论:“……是啊。老师你大学是舞蹈专业吗?”
安燃笑了笑:“我没上大学。”
她们有点尴尬:“嗯,也挺好……”
“该上学的时候练剑去了,所以没上。”
“老师的太极剑是跟谁学的啊?”
“我爷爷。”
“有点好奇老师的爷爷……肯定很厉害。”
安燃轻轻摇头,笑着说:“他老了,不算很厉害。年轻时剑法很好。”
“老师你太极剑这么好,练了多久啊?”
安燃练得是安家剑法,已经不算太极剑类,而是竞技一类,不过同她们一时也讲不清楚,只好模糊:“正式学剑是五年,如果说得模糊,应该从记事起就摸剑了。”
女学生的反应超出她预料:“只有五年?我还以为老师你要说个十年八年的呢。”
安燃被她们的话引笑了:“我今年十五,五年不算短了。”
学生们:“……”
十五?!
老师你开玩笑吧?不是认真的吧?!
不不如果是真的话……
可以、可以不叫老师吗?
自从安燃十五岁被传出去之后……
男生们来得更频繁了。剑室和练功房里经常出现花束和巧克力。
朱师傅的脸色愈来愈黑了。
女学生们开始以姐姐自居。
从前恭谨温和的氛围再寻不见,基本变成了“小安老师,我们想看剑舞啊,两把剑嗖嗖转的那种~”
“小安,姐姐给你介绍男朋友,长得这么标致不早恋多亏呀。”
“小安,千万不要被隔壁那些歪瓜裂枣拱了……防火防盗防师兄哟。”
“小安,一起去唱歌吧!”
“小安,我是如如,江湖救急……我现在在外面,一二节课赶不上了那个老师特别变态,每节课都要点名不到期末就扣分……啊啊小安你太好了,科文楼3102早上八点的课。中午请你吃饭,么么哒!”
安燃在7点45分时准时出现在教室一角,拿出笔记本,闭目养神。
她本意是要记一些笔记给如如带去,如如同她玩得挺好,能帮则帮。结果那老师匆匆进来,居然开始发试题纸。
安燃陷入呆滞:对着空白的试题纸和幻灯片上的题目发呆。那些奇怪的数据都是什么……
“同学,快交卷了,你怎么还不写?”
“……不好意思,能借我看一下你写的吗?”她轻声说。
“啊?啊……你拿去吧,”那眼镜男生磕巴起来,“别、别全抄,稍微改动一点啊。”
她点点头,刷刷刷开抄,最后写上如如的名字和学号。
眼镜男生瞄了一眼:“你的字写得很好看。”
安燃笑得眉眼弯弯,对助人为乐的他很是感激:“谢谢。”
当然,后来如如收到机电系学霸情书的事情……都是不怎么重要的后话了。
☆、狭路相逢
如如对替考这件事心里很愧疚,在得知安燃自学英语之后,也尽力帮她。
安燃很努力,有点让如如想起自己高中拼命学习的时候,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开起了玩笑:“小安老师,你完全可以去考大学啊,就少赚个一年的钱。啊虽然考上大学也是浪,不过……哎呀总之我觉得不上很可惜的……”
安燃抿了抿唇,目光黯了下去。
“小安你挺想上大学的吧?”
她又开始恍惚。
谁的声音,穿过模糊的时间线,幽幽而来。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二十五天没见了。
没有刻意去数,但就是记得清清楚楚。二十五天前的晚上,在武馆门前自己说,杜衡是杜衡。
然后不敢看那人,低头匆匆离开。
她心里突然空空的,有点慌。
“小安?”如如在喊她。
“我有点口渴。”她起身,出卧室倒茶,路过客厅时,朱师傅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上在放本地新闻,闪过一群衣着光鲜的人影,其中有个刺痛了她的眼睛。
杜家好像和市政府合作了什么项目,电视上在采访杜衡。她身着贴身的职业装,妆容精致又靓丽,优雅而大方。
节目肯定是录制的。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可能穿着名贵的礼服出席各种宴会,也可能在公司里忙,或者做其他很光鲜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她不熟悉的。
其实六月份认识杜衡,现在十二月,也就半年时间。她也只是每周来一到两回,但就是印象很深。
安燃不得不承认,她有些时候隐隐期待杜衡来找她,因为可以放松,可以尽情享受她安排好的娱乐。杜衡的宠溺像温床,赖上就很难起来。
温水入喉,缓解了口渴,却没有缓解任何心事。
如如怕宿舍关门先离开了,她看着摊开的书。除了英语,一半是法律,一半是商务。
她听大伯说过,安燃学的就是商务。法律的启蒙……则源于妈妈的笔记。
只有《一千零一夜》,走之前收进了箱底,来市区这边就没带。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安燃闭上眼。
我觉得……
有一部分,我已经找到了。
***
太过平和的日子很快结束,商演的日子不断逼近。
安少凯带安燃去见主办方,安燃才知道是对方是游戏公司,要她在新游戏发布典礼上穿女主角的套装,表演一段剑舞,烘托下气氛。
见面气氛挺融洽,对方对安燃外形很满意,不过还是委婉地提了下,希望到时候能多笑一笑。
安燃乖巧地答应了。
离开后,她要回大学城,安少凯本来想送她,地铁上安燃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
“大伯。”
“怎么了?”
“等商演之后,我想……”
突然一通电话打来,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竟然还是游戏公司那边的人,说希望晚上一起吃个饭,有个投资方想确保万无一失,见见安燃。
安燃没理由拒绝,只好和大伯同去。
可等到日料店里一会晤,安燃看到坐在一旁熟悉的人影,突然心头有点莫名发哽。
安少凯反而喜形于色:杜衡居然也在?那倒不至于太尴尬。
杜衡旁边的年轻男子才是请客的东道主,经介绍才知他叫杜无,是A游戏公司新入股的股东,这次的新游戏是他参与投资的第一个游戏,所以很看重每个营销环节。
杜衡,杜无。
安燃在心里默默念了下这两个名字,脑海里划过另一个词儿,稍稍有点不一样,蘅芜,那是古书里记载的一种香草。
她们是亲戚?
杜无的话很快给了肯定答案:“家姐对武馆很感兴趣,甚至也学过一段时间的太极剑,我想和安小姐会有共同话题。”
安燃垂眸,不知该说什么——
杜无是她弟弟,知道她学过太极剑,却不知道就是在安家武馆学的?“老师”是自己?
她摸不清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这可冤枉了杜无——他是真的没去了解那么多。而且,这次完全是杜衡自己硬要来的。
身为姐姐,她口气强硬,用得就是这蹩脚理由:我学过太极剑,你请的人好不好,我可以帮你看看。
那意思说白了,就是姐打算跟去看人,你开不开路?
他还有的选?
杜衡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生意,不清楚原来在杜无回来之前,老头子早就给他下了任务。他平时就喜欢打游戏,干脆本钱一甩投资给了游戏。
这次回来就是直接“收成”的。
是以杜衡也是刚知道,弟弟居然阴差阳错地搭上了安燃。她本来可以装不知道,但很久没见她了,实在想得很。
至于安燃……
大概脑子里只有练剑,或者抄书吧。
包厢门推开,她就看到了一身西装裤裙,亭亭玉立的安燃。
安静站在安少凯身后,似乎在打量自己。
见到我大约是惊讶了吧……
杜衡不想承认这个念头让她心跳有点快,她端起了面前清酒,抿了一口。
入喉清烈,反而隐隐烧了起来。
“那是当然!”接话的是安少凯,安燃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太妙。果然大伯快人快语,“我们安燃就是杜小姐的老师啊!”
安燃一噎。
杜衡也眉头动了动。
“老师?”杜无好奇。
“杜小姐来得是我们武馆,她的太极剑就是阿燃教的。杜老板放心,别看阿燃年纪不大,做事很认真的,这次肯定让您满意。”
杜衡越听越不是滋味——
虽然是在夸安燃,可怎么都像在推销物品。桃花美目扫过端坐如初的安燃。她倒是眉眼淡然,一副置身事外模样。
算了……
她什么时候不是这副样子。
杜无联想到之前莫名强硬要来的姐姐,突然目光深远起来,在杜衡和安燃两人身上转悠。
姐弟俩关系不错,同在美国读书,观念都挺开放,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故而姐姐的性取向……弟弟是清楚的。
“嗯……年纪是小了点。”他字斟句酌。
记得老姐说过,不是帅哥也要成熟御姐啊?这么小的……咳,虽然看起来个子挺高颜也好,气质也出挑……
但毕竟还是只有十五。
“本事和年龄没关系。”杜衡淡淡出口。
安燃睫毛轻轻颤了颤。
时隔二十六天,终于又听到了她的声音,还是关于自己的。
真好。
她双腿内扣保持跪坐,手放在大腿包裙上,轻轻握紧了布料。也不知是因为没有把持住心海波澜而气恼,还是激动或者喜悦之类说不清的情绪。
可这话落在思维进入邪路的杜无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本事和年龄没关系……
什么本事啊,老姐?!
“呵呵。”是以他只憋出了这么一声笑。
***
杜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还能不清楚。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里流转过警告的光泽,颇具深意地扫过一旁弟弟。
杜无立刻收敛了,假咳一声:“安小姐还没拿到表演服吧?正好我带了一套,按照一米六|四身高的人体模型设计的,不如去试试?”
安燃现在一米六七。
杜衡心里哼笑:一米六|四……杜无这小子是个数据狂,在他发现自己身高维持在一米七九不长了、再难突破一米八大关,就宣称女朋友要找一米六|四的。
十五厘米最适宜身高差,缺一点多一点都不好。
看来最近玩游戏玩得挺上瘾啊。
她瞥了杜无一眼,弟弟心虚得摸了摸鼻头。
“衣服在车里?”
杜衡目光涵义甚深,问的话却平静浅显。
“对。”
“跟我来吧。”最后这是对安燃说的。
服务生帮她们又开了个包厢,安燃拿着“衣服”进了包厢里的洗手间。
早该想到,大部分游戏人物的衣服……
都包得不怎么严实。虽然这个改良过了,但还是薄纱层层叠叠的,叫安燃看着有些不舒服。
好在穿上身后还好,并不会露什么,反而挺有仙气。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她对着镜子,咬了下唇。
外面传出声音:“穿不上吗?”
“穿上了。”安燃低声应了,走出洗手间,难得的磨蹭。
杜衡一直都知道,她生得娇妍。
至少非常符合自己想象中的东方古典美,袅袅娉婷,纤腰束素。因此也不吝啬赞美:“好看。”
安燃却应得很轻,而且低着头。
“怎么了?”
这才发现她双臂似乎夹得有点紧。被发现了之后,安燃干脆一手背后,从后面拉紧胸前的布料。
这个动作……好像是怕掉下来会走光。
也许是因为年龄偏小,安燃的曲线确实没有彻底长好,胸部撑不起来。打个比方,如果说游戏人物设计的身材是饱满多汁的水蜜桃,安燃大概是……
发育尚嫩的青桃。
杜衡一点就透,上下更为细致得打量她,慢慢上前,垂了眼:“我知道了,到时会改得更合适些,别担心。”
安燃的脸有点红,落在杜衡眼里,反而是局促得可爱。
她想了想,换了个更直接的安慰:“你还要发育的,过个两年就凹凸有致了。”
安燃脸更红了。
从来没想过和别人讨论这种问题。连堂姐都不会说……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甜,黏牙。
☆、武道问心
她脸红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杜衡觉得方才喝下的那口清酒开始作怪,否则不会心旌神摇,直想抚摸她的脸,险些就忍不住这冲动。
“最近还是抄书练剑?”杜衡转身倒茶,饮了一口,换了个稍微不那么有情趣的话题。
安燃似乎也松了口气:“……我收了学生。”
杜衡一怔,突然就想起某次去游乐园时,她一边吃着棉花糖,一边孩子气的细细抱怨,自己半年之内都被禁止收徒了。
原来这么快,半年就过去了。
“听话吗。”
“嗯。”
杜衡顿了顿,无声一笑:“那你现在算挺忙了。”
“……还好。”安燃如实回答。就在杜衡想再找个话茬时,安燃先开了口:“杜衡,你那个时候问我的问题……”
杜衡一僵。
千算万算,也想不到居然是她先再提。自己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揭云南那次的回忆,无非就是怕不欢而散。
“杜衡是杜衡”已经教她心冷得难受。再来一句什么别的,无异于雪上加霜。
我那时问的问题,你不是已经给出拒绝的答案了吗?
——我想安排你一辈子,好不好?
——杜衡是杜衡,不是安燃的杜衡。我拒绝。
“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找到了……一部分。我会去尝试,如果真的就是我想要的,我会一直坚持下去。”
杜衡眉头皱了皱。
好像哪里……不大对。
她看向安燃,那人目光明亮,如同流动漫天星辰的光泽。她从中读出了诚恳、真挚、热切……但偏偏没有最隐秘渴望中的爱慕。
杜衡开口想说什么,手机却开始震动,杜无在叫她们回去。她挂了电话,觉得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只好放了过去:“衣服换回来吧,量一下胸围,好临时改。”
“……嗯。”
***
商演的确很顺利,关键是事后杜无搞到了安燃的联系方式。安老爷子催她回去的电话打个不停,安燃只好将大学城这边拜托给了朱师傅和大伯,又回到深山里。
她开始失眠。
早些时日还能背背单词,现在连书也不太能看得进去了。
披衣跪坐在廊下,头顶月色清辉,星河高悬,和灯红酒绿的大城市是截然不同的风光。她仰头累了,便怔愣望向院子里的清瘦梅树,一望就是大半夜。
山风料峭,吹动檐铃。
叮当。叮当。
现在是深冬,甚至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