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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而言吐蕃是故乡,然而他心知肚明汉人是怎么看待吐蕃的。
被高山环绕的野蛮国度……
基本上,在汉人土地上的游牧民族都不受欢迎。
因为他们不时越过边境侵犯他国领土、伤害居民和掠夺财物。
吐蕃不曾侵犯过大唐帝国的领土,和一年之中都过着游牧生活的草原民族不同。他们在冬季会定居下来,因此也很擅长食物的储藏与保管,和其他游牧民族相比之下,他们可以过着不易被天候影响的生活。
但是从汉人的眼光看来,游牧民族全都是一个样。
问题就在于公主已经完全接受嫁到吐蕃一事,而且她过分积极地对吐蕃的臣子们展开连番发问,几乎令他们无法招架。
桑布扎还是头一次看到喀鲁宰相被女性问到几乎说不出话的窘样。
虽然有点轻率,不过他实在很想在心中拍手叫好,
他了解要一位十六岁的公主满怀希望地嫁到异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搭建帐篷的工作结束后,桑布扎将目光移回到公主身上,发现她正在和一位提着热水的僧人说话。
一副青涩模样的年轻光头僧人拥有不输给朱璎的苍白脸色,年纪大约二十出头。僧人们以与公主谈话对象的身分加入和亲队伍,而他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
这位僧人从长安出发之后,已经和公主讲过好几次话了。
——记得他好像叫阳善吧。
桑布扎翻着头脑中的名册,同时接近阳善。
「请问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被问到的阳善吓了一跳,肩膀震了一下。
坐在软布上的朱璎代他回答:
「阳善他说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呢。」
看到朱璎的脸色回复了红润,感到安心的桑布扎脸上浮现了微笑。
「不可思议的事是指什么?」
「有人抓住了脚夫的脚……」
「不!这是不能向吐蕃人士说的事情!」
阳善强行打断了朱璎的话。
看来他相当惊慌,否则怎么会用如此尖锐的语调说话。
待朱璎吓得不再说话后,阳善便匆匆离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桑布扎苦笑着歪头问道,这次轮到公主回答:
「您不觉得僧人说了不应该说的话吗?」
「是指怪力乱神之事吗?」
「嗯。阳善告诉我们,负责抬最后一顶轿子的脚夫说有人抓住了他的脚。」
「喔?那还真的是不可思议的事呢。」
桑布扎虽然像是同意似地笑了出来,内心却在想着会是哪一位脚夫所说。这件事也有可能是阳善自己捏造的,还是去确认一下比较好。
事实上,在吐蕃确实有着被称为魔术师的人物,他们拥有驱动精灵与魔物的能力。
假如是魔术师的话,的确有可能从草原中央抓住脚夫的脚吧。
然而桑布扎并没有再向公主她们多问什么。
说到施展魔术这件事,必须有与其相对应的时间与天气,不然就必须另作准备让条件符合,否则将会受到愤怒的精灵与魔物反击。
桑布扎并非一味相信传说的迷信之人,却也不是那种会全盘否定神秘现象的顽固派。
事实上在吐蕃王的身边,就有位能隔空移动物体的魔术师。
——难不成是他吗……?
桑布扎的脑中沉重地浮现某种想法。
注意到了他表情转变的朱璎问着:
「您怎么了?桑布扎大人。」
「不,没什么。请让我引领两位至帐篷内。」
桑布扎抱起朱璎,并用眼神催促着公主。
尽管这是非常失礼的态度,公主还是乖乖地跟了上来。
在由桑布扎引导进入帐篷之前,翠兰尽可能不去看横躺在软布上的伤者们。如果可能的话,她很想上前去帮忙确认宫女和脚夫的状况并照料他们。
然而这是会引来道宗震怒的行为。
身为礼部尚书的他非常在意这种尊卑关系,翠兰既不想被他额露青筋地教训,更不希望被道宗的训话所波及的宫女因此而怨恨她。
吐蕃的帐篷扎得非常牢固,里头很温暖。
箱型睡床并排而置,上头铺了许多羊毛织品与毛皮。
一将朱璎放到床上后,桑布扎便退了出去。
等到桑布扎的身影消失在帐篷中之后,翠兰便立即脱下皮制长靴,坐在箱型睡床上伸展手脚。
如此一来,循环不良的血液总算再次流通了全身。翠兰摸着柔软羊毛制的床铺,无法言喻的幸福感顿时传遍全身。
「很舒服对吧!」
对着微笑的朱璎,翠兰由衷地点头。
「不过……」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翠兰立即起身。
「阳善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啊,脚夫被抓住脚的事吗?虽然也有可能是脚夫自己编的故事,不过还是很奇妙,那也说不定是我之前不小心听到的吐蕃魔术呢!」
「吐蕃魔术?」
「对啊。我之前在宫中的庭院里听到堤…涩鲁大人对皇上这么说:『宰相喀鲁会施展魔术,可以帮得上忙』。」
「喀鲁大人会用魔术?」
翠兰歪着头,脑中浮现出那位吐蕃年轻宰相的容貌。
喀鲁…通杰…由尔逊是一个被评为美男子的人物,他拥有端正的容貌与深具气质的言行,且与桑布扎一样会说流利的汉语。虽然有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倾向,却具备了教师应有的素质。
就连原先一开始抱着犯人上刑场的心情与他对谈的翠兰,也马上对他温柔稳重的气质抱有好感。只是在实际与他接触之后,又陷入了某种好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唯有这个感觉让翠兰无论如何也无法真心喜欢他这个人。
「堤…涩鲁大人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是不是因为他想把喀鲁大人留在长安?」
「把宰相留在其它国家?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是为了自己的仕途?」
不断一问一答的翠兰与朱璎相视而笑。
她们每次聊到吐蕃的时候总是会这样。
「该不会是因为堤…涩鲁大人的话,喀鲁宰相才会被慰留在长安的吧?」
「我也不清楚,那个时候堤…涩鲁大人身边有长安的翻译人员喔!」
「对喔,堤…涩鲁大人不会说汉语嘛。」
「你不觉得这样有一点奇怪吗?」
朱璎可爱地歪着她的小脑袋。说着理所当然的事。
「还有啊,『魔术』到底是什么呢?和方术或道术是一样的东西吗?身为一国宰相的喀鲁大人居然会使用它?」
「真的很奇怪耶。皇上应该会问得更详细,但是因为他们前往其它地方了,所以关于『魔术』的内容……」
「失礼了。」
帐篷口的布帘外传来声音,朱璎连忙停止说话。
翠兰也将脱掉的靴子拉过来,并用裙襬藏住裸足。
不一会儿,堤…涩鲁跟随桑布扎一起进来,他端着两份装有热水的皿器,恭敬地向公主问道:
「您还好吗?公主殿下。」
「谢谢,我很好,毋需担心。」
翠兰挤出笑容,尽可能以淑女般的声音回答。
堤…涩鲁是吐蕃家臣团中最矮的,圆圆的脸很像狸猫,眼睛下方总是有黑眼圈,因此给人一种城府很深的感觉。
实际上他是一位与外表相反、相当正经的人。那对让他看起来好像很阴险的黑眼圈,正是他认真做事的性格所造成的。
「稍早我与道宗大人确认过了,脚夫与宫女的伤势并无大碍。今夜我们就在这里过夜休息,以期明日能一早出发。」
堤…涩鲁以吐蕃语进行报告。
「在前方有一座名为日月山的山岭,跨越它之后,就真正离开大唐帝国的领土了。我们的国王就在距离日月山十数天日程、一个名为河源的地方等候公主大驾光临。」
「河源是吐蕃的王都吗?」
「不是的,我国的王都是位在翻越日月山之后,比起回到长安的距离还要远一倍以上的地方。要到达那里的路程非常艰辛,山岭也很多,因此我们会先带您到拥有美丽湖泊的河源。」
「婚礼也是在那个地方举行吗?」
对于翠兰有点犹疑的提问,堤…涩鲁的语气缓和不少。
「公主殿下如果希望在王都举行婚礼的话,相信我王一定会答应的,但是当他见到公主之后,或许会希望当天立即举行婚礼。若是这样的话,希望您务必体谅我王的心情,我们将会感到非常荣幸与感激。」
「……我明白了。」
翠兰明白此事已成定局。
堤…涩鲁解释完毕。不过,只是个伪装成公主的翠兰,本来就没有拒绝吐蕃王的权利。
尽管如此,翠兰依然很感谢堤…涩鲁凡事都向她禀报的细心。
自长安出发以来,道宗什么事都没有对她报告。出身商家的翠兰,尽管比一般的女孩更了解各地的地名与其它国家的事,但是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长安,也无法体会实际身处其中的感觉。
不了解自己目前到底身在何处。对长途旅行者来说是件痛苦的事。
「多亏堤…涩鲁大人总是详细地报告,帮了我大忙。」
翠兰由衷地对堤…涩鲁道谢。
「这本来就是微臣的义务。」
堤…涩鲁惶恐地低下头。
「其实我应该要向公主殿下致歉。尽管奉命迎接您,却不会说汉语,实在是失礼至极。而公主却愿意学习我国的语言,着实令我们感到无上光荣。」
「虽然如此,我还有很多不了解的事。」
「只要在我可以解答的范围内,请您尽管提问。」
「那么,请告诉我关于吐蕃魔术的事情。」
翠兰才刚说完,堤…涩鲁的嘴立刻张得大大的。
他与桑布扎四目相视,并将手放在地铺上深深地磕头。
「真的非常抱歉,虽然臣不知道您是打哪儿听来的,但是现在的时间不适合向您说明这件事,臣唯恐公主殿下会有危险。今晚就请您饶过我们,臣必定择日再对您好好说明。」
堤…涩鲁用恳求般的声音说道。拾起头的他,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翠兰明白了,只好请堤…涩鲁他们退下。
堤…涩鲁慌张的样子让翠兰她们吃了一惊,虽然他暂时为帐篷内的两人带来了话题,最后也仅能以似乎有什么禁忌这个结论来作结。
「你肚子会饿吗?朱璎。」
无法再忍受继续思索那些细琐之事的翠兰问道。
从两年前开始,她发现自己尽是在思考那些想了也没用的事。
「有点饿了耶,翠兰小姐。」
朱璎露出了微笑。
她的笑容不可思议地缓和了翠兰的心。
「我去拿一些吃的东西。」
这么说的同时,翠兰站了起来。
一走出帐篷,她的身体马上被冷冽的风所包围。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沉入西边的山峰,色彩鲜艳的残光渲染着暮色已薄的天空。午间毫不留情的酷热已经消逝,宣告夜晚来临的风吹过草原。
风轻拂着翠兰的头发,轻柔地吹动她的身体。
随着冷空气逐渐夺走手脚的热度,也舒爽地将白天的疲劳带走了。
呼——忍不住发出声音来作个深呼吸的翠兰,暂时将眼睛闭上。
真希望能就此融化在风中,越过草原……
但是……
沉浸在感叹里的时间很短暂。
翠兰听到有人在呼喊着公主殿下,她睁开眼睛。
一回头,只见提着锅子的慧和一脸愠色的道宗站在帐篷旁边。
「请问我能进去吗?」
道宗以不悦的口气问道。
看他无视站在一旁的慧,可以想象现在他似乎不是很高兴。
回应他之后,翠兰请两人进入帐篷。原本以为又要被教训而感到忧郁的翠兰,在另一方面也想知道宫女与脚夫的状况。
帐篷里,朱璎在地铺上排起水晶,似乎在占卜什么事。
「唉呀!道宗大人。」
对拾起头的朱璎,道宗以充满轻视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虽然慧大人好像在等您用餐,但是在那之前我有话要对您说。可以的话,不希望有其他人在场……」
「这样的话我们就出去吧。」
「请等一下!翠兰殿下。」
道宗气急败坏地阻止想再度离开帐篷的翠兰。
「贵为公主的翠兰殿下不需要离开,希望您可以请他们离开帐篷。」
「但是这……」翠兰将反对的话吞了回去。
无论怎么想,与其要行动不便的朱璎离开,还不如由翠兰和道宗到别处比较快,但是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对道宗而言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吧。
或许是感受到僵化的气氛,慧带着朱璎离开了帐篷。
和翠兰独处之后,道宗叹了个大气。
「请问为何这里没有除了刘朱璎以外的侍女?」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她们在这里也无事可做嘛!」
「无事可做?可以说『无事可做』吗?」
面对道宗咄咄逼人的质问,翠兰闭口低下头去。
她明白他想说什么,没有随侍在公主身边乃侍女失职,他认为她们会如此怠慢正是翠兰造成的。
宫女们都是奉了照顾翠兰之名才会与队伍同行的。
然而从被命令共同前往吐蕃开始,她们就完全放弃了这项工作。
只要想到自己被赠送给吐蕃王,再也无法回到长安,那感觉就好比坠入了绝望的深渊。
蛮不在乎的态度里隐藏的是对游牧民族的恐惧。在从长安出发至此的途中,还有宫女向翠兰抱怨,甚至哭诉着希望能够回家。
就这样,宫女们只顾着怨叹自身的不幸,拒绝主动服侍翠兰,而翠兰也没有自信能应付她们。
她无法完全接受他人的照料。当肚子饿的时候,翠兰会觉得自己去拿食物还比较快;如果没现成的食物就自己煮。静静地坐在那里等谁送来,对翠兰而言是件痛苦的事。
「关于那件事,道宗大人,难道不能让那些宫女回长安去吗?」
「您说什么……」
道宗到刚才为止脸色还一片苍白,如今却脸红脖子粗地怒斥:
「她们可是负责照料公主的人哪!」
「我知道啊。但是到了吐蕃之后,应该会有吐蕃的侍女吧。没有必要强迫大唐帝国的宫女一起去不是吗?今天的意外也有造成伤者出现,就让我来拟文请求皇上同意好了。」
「恕难从命。」
道宗沉着脸拒绝这个提议。
「就算侍女是负责照料公主,但是她们并非属于翠兰殿下您一人,而是皇上要献给吐蕃王的贡品。如果您坚持要让谁回去的话,我会选择尉迟慧与刘朱璎。」
「慧和朱璎?」
「没错。尉迟慧虽然身为唐朝武将,但是其实是身分较低的胡人,而且还总是用傲慢且锐利的口气对待翠兰殿下。那种桀骛不驯的态度恐怕会惹来吐蕃王的不悦,若他误会公主带男妾同行怎么办?」
「男……男妾?慧他可是我的护卫官耶!」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带给吐蕃王什么印象。」
道宗满腔怒火地继续对着翠兰说下去。
「最亲近公主的一名侍女称为媵人(注:媵人指陪嫁之人。),也就是身分高于一般宫女的侧室人选,而翠兰殿下却选了那种双脚不能行动又一脸穷酸相的女孩,这更是个会惹吐蕃王不快的重大问题!」
「道宗大人!!没必要污辱我的朋友……」
「您可知淑鹏大人为您花费了多少苦心吗?」
道宗提到了父亲的名字。
他是这个队伍中除了慧与朱璎之外,唯一知道翠兰真正身分的人。当然,道宗并没有在长安与翠兰碰过面,不过他似乎知道翠兰的父亲是谁。
「我父亲做了什么吗?」
翠兰小心翼翼地询问。
当时父亲担忧地为她送行,温柔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虽然翠兰从三岁起就被送到祖父母家生活,但是父亲从未亏待过她,反而对这个从小被母亲疏离的女儿灌注了全部的爱意。
「他向皇上求情,希望能让尉迟慧和刘朱璎与您同行。您知道那会造成什么结果吗?此举可是会伤害到淑鹏大人的地位和名声呢!」
道宗正以可说是有点卑鄙的说法试图说服翠兰。
「即将成为吐蕃王正妃的翠兰殿下,会遭到身为侧室候补人选的宫女们厌恶与敌视也是可以了解的。希望翠兰殿下不要为这种细微末节的事困扰,确实尽到大唐帝国公主的义务。」
「义务……?」
翠兰茫然地重复着。
该尽的义务,不就是以公主的身分嫁到吐蕃吗?
两年前奉命接受这场婚姻时,翠兰就一直很努力,努力学吐蕃语以及裁缝;也去习惯穿长裙,并且按照侍女们所说的学会了化妆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尽到公主的义务罢了。
「您了解吗?翠兰殿下。刚才我问过堤…涩鲁大人,吐蕃王是在河源等您,然而河源并不属于吐蕃,而是吐谷浑的领土,如果在那种地方举办婚礼,对我们大唐帝国将是无可抹灭的污辱。」
道宗不顾翠兰的心情,自顾着口沫横飞地说个不停。
「请您向堤…涩鲁大人反应,要求在吐蕃的王都举行婚礼。」
「我并没有命令堤…涩鲁大人的权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