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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腹便便、满面春风的马柯斯突然出现了,象以往一样,态度友好、容光焕发地向维多利亚表示欢迎。
“啊,”他说,“很长时间没有见着你了。你也不到我这旅馆来了。一个星期没来了——不,是两个星期没来了。怎么回事儿?今天在这儿吃午饭吗?还是吃那些菜吗?吃小鸡吗?要大块牛排吗?只是火鸡没有填上香料和大米,因为要吃火鸡,一定得提前一天告诉我。”
看来十分明显,在蒂欧旅馆,她遭到绑架这件事还没有人知道。爱德华根据达金先生的建议,没有到警察局去报案。
“马柯斯,你知道达金先生在巴格达吗?”她问道。
“达金先生——啊,是的,他可是个好人——当然,当然,他是我的朋友。他昨天来过——不对,是前天来的。还有克罗斯毕上尉,你认识他吗?他是达金先生的朋友,今天刚从克尔曼沙来。”
“你知道达金先生的办事处在哪儿吧?”
“当然知道了。谁都知道伊拉克伊朗石油公司。”
“噢,我现在想去找他一趟,坐出租汽车去。但是我得有把握,出租汽车司机知道该往哪儿开。”
“我会告诉他的,”马柯斯殷勤地说。
马柯斯陪她走到通道尽头,跟以往一样,粗野地大声喊了起来。一个仆人惶恐不安地匆匆跑了过来。马柯斯要他去找一辆出租汽车来。然后,马柯斯把维多利亚送到出租汽车跟前,对司机说了几句话。接着,他后退了两步,摆了摆手。
“我想订个房间可以吗?”维多利亚说。
“可以,可以。我给你留个漂亮房间,再给你订下大块牛排,而且,今天晚上还要有——特别的东西——鱼子酱。吃饭以前,咱们先喝上几杯。”
“好极了,”维多利亚说,“噢,马柯斯,你能借点钱给我吗?”
“当然可以了,亲爱的。给你。你要多少就拿多少。”
司机用力一按喇叭,汽车猛地一下开动了。维多利亚手里抓着一把硬币和钞票,跌坐到座位上。
五分钟以后,维多利亚走进了伊拉克伊朗石油公司办事处,提出要见达金先生。
维多利亚被引进办公室时,达金先生正坐在桌子后面写着什么。他抬头看见是维多利亚,便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跟她握手。
“琼——嗯——琼斯小姐,对吧?拿咖啡来,阿布杜勒。”
阿布杜勒刚刚随手把隔音门带上,达金先生便轻声说道:
“你知道,你不应该到我这几来。”
“这次是非来不可了,”维多利亚说,“有件事一定得马上告诉你,免得我再发生什么事情,来不及告诉你了。”
“你是说你发生事情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难道还不知道吗?”维多利亚问道,“难道爱德华没有告诉你?”
“就我所知,你仍然在橄榄枝协会工作。没人对我说过你出了什么事儿。”
“是凯瑟琳,”维多利亚大声说道。
“请原谅,再说一遍。”
“就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凯瑟琳!我敢打赌,她准是对爱德华编了一套什么谎话,那个笨蛋也就相信了她。”
“噢,你好好说说,”达金先生说,“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谨慎地打量着维多利亚的金色头发,接着说道,“我倒觉得你那浅黑色头发好看。”
“这不过是我想告诉你的事情的一部分,”维多利亚说。
仆人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接着便端着两小杯甜咖啡走了进来。他出去之后,达金先生说道:
“现在你不要着急,把一切都对我说说。在这儿谈话,谁也没法偷听。”
维多利亚开始讲起了她的险遇。如同往常一样,她在跟达金先生谈话时,总是能够讲得前后连贯,简单明了。最后,她讲到卡米凯尔掉在地上的那条红围巾,以及自己如何把那条红围巾跟《双城记》中的德法格太太联系在一起考虑的想法。
讲完之后,她急切地看着达金。
刚刚进门时,在她眼里,达金先生似乎变得腰更弯了,而且显得更加疲惫不堪了。但是现在,她看到达金先生眼里闪烁着未曾见过的火花。
“我应该多读读狄更斯的书,”他说。
“那么,你确实认为,我判断得没错吧?你认为他是说的德法格——而且你认为,那个红围巾织进了什么情报,是不是?”
“我认为,”达金说,“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真正突破——而且我们得好好感谢感谢你。但是,那条红围巾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现在在哪儿?”
“跟我留下的那些东西放在一起。那夭晚上我把它塞在一个抽屉里面——后来收拾行李的时候,我记得是把全部东西部裹在一起了,没有再把什么东西挑出来。”
“你从来也没对任何人——不论是什么人——说过,那条红围巾是卡米凯尔的吧?”
“没有,因为我早就把它忘了。去巴士拉的时候,我把红围巾,还有其他东西,一块儿裹起来装到衣箱里,而且以后再也没打开过箱子。”
“那么,那条红围巾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即使他们搜查过你的东西,他们也不会觉得一条又旧又脏的红围巾会有什么重要价值——除非有人对他们泄露了消息,这一点,据我所知是没有可能的。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一件事——把你的全部东西全部取出来,送到——噢,顺便问你一句,你有地方住了吗?”
“我在蒂欧旅馆订了一个房间。”
“你现在住在那儿再好不过了。”
“我还得——你还要我——回橄揽枝协会去吗?”
达金仔细地打量着她。
“你吓坏了吗?”
维多利亚把下巴挺了起来。
“没有,”她用十分蔑视的口气回答说,“你若是要我回去,我就回去。”
“我看没有必要——而且也很不明智。不论他们怎么知道的,我估计那儿有人对你的行动产生了怀疑。既然这样,你不可能再探听出什么事情来了,所以你最好还是脱身为妙。”
他对维多利亚笑了一下。
“不然,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的头发就可能是红色的了。”
“这件事我非常想弄清楚,”维多利亚叫道。“他们为什么把我的头发染了?我想了又想,就是想不出究竟为什么。你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吗?”
“这样,你的尸体就比较难辨认出来,只有这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理由。”
“但是,如果他们想杀害我,又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杀了呢?”
“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维多利亚。这个问题我特别想弄清楚。”
“你对此什么看法也没有吗?”
“没有什么线索,”达金先生微微一笑。
“说起线索来,”维多利亚说,“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那夭早晨在蒂欧旅馆里,我觉得鲁波特·克罗夫顿·李爵士有点什么不大对头的地方吗?”
“记得。”
“你以前没见过他本人吧?”
“我以前没见过他。”
“我估计是这样。因为,你知道,他不是鲁波特·克罗夫顿·李爵士。”
于是,她又十分生动地开始讲了起来,开头便是鲁波特爵士脖子上那个刚刚凸起的疖子。
“原来如此,甲达金说道,“我原来怎么也想不通,那天晚上卡米凯尔竟然会放松警惕,而被人暗杀了。他安全到达蒂欧旅馆,找到了克罗夫顿·李——而克罗夫顿·李立刻捅了他一刀,但是他挣扎着逃了出来,冲迸了你的房间,然后就支持不住了。而且,他还紧紧地握住那条围巾——他的的确确死得很英雄。”
“你看,是不是因为我要来告诉你这件事,他们才绑架了我呢?可是,除了爱德华以外,谁也不知道啊!”
“我看,他们觉得应该赶紧把你处置了。橄揽枝协会里边的活动,你探听得太多了。”
“赖斯波恩博士警告过我,”维多利亚说。“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威胁。我估计他看出来我是假冒什么人而打进去的了。”
“赖斯波恩,”达金平平淡淡地说,“不是个傻瓜。”
“我很高兴不必再到橄揽枝协会去了,”维多利亚说道,
“刚才我装得挺勇敢的——可是实际上,我真是吓呆了。不过,我若是不到橄榄枝协会去,怎么能找着爱德华呢?”
达金笑了起来。
“如果穆罕默德不到大山那儿去,大山就会来找穆罕默德的。你给他写个便条,告诉他你住在蒂欧旅馆,叫他把你的衣服和行李都送到那儿去。今天上午我要去见赖斯波恩博士,商量他们协会举行晚会的事。我悄俏地给他的秘书带个便条去,那再容易不过了——这样,你那个敌人凯瑟琳就不可能捣鬼,也就不会发生什么问题。至于你呢,现在就回蒂欧旅馆去,在那儿住下——还有一件事,维多利亚——”
“什么事儿?”
“如果你遭到什么麻烦——不论什么样的麻烦——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来使自己解脱出来。我将尽可能保护你。可是,你的对手是相当难对付的。而且十分不幸的是,你知道他们好多事情。你的行李一到蒂欧旅馆,你对我的义务就结束了。你明白吧?”
“现在我就直接回蒂欧旅馆去,”维多利亚说。“至少,在路上我得买点敷面香粉,口红,还有雪花膏。不管怎么说──”
“不管怎么说,”达金先生说,“一个姑娘去见男朋友,可不能一点也不打扮。”
“虽然我想让理查德·贝克尔知道知道,我若是想打扮打扮,外表是十分漂亮的,但是,这对他来说没有多大意义,”维多利亚说道,“不过,爱德华……”
第二十二章
维多利亚把金色头发仔细地梳理好,鼻子上搽了敷面香粉,嘴唇涂上口红,然后来到旅馆的阳台上坐下,又一次扮演起现代朱丽叶这个角色,等待着罗米欧的来临。
罗米欧不失时机地来到了。他站在草坪上,不停地东张西望。
“爱德华,”维多利亚说道。
爱德华抬起头来。
“啊,你可回来了,维多利亚!”
“上来。”
“好的。”
一会儿功夫,他便来到了阳台上。这时,阳台上只有他们两人。
“这儿安静得多,”维多利亚说,“一会儿咱们就下去,让马柯斯给弄点喝的。”
爱德华十分困惑地看着她。
“喂,维多利亚,你的头发是怎么搞的?”
维多利亚十分气恼地长叹了一声。
“若是有人对我提起头发的事来,我真想朝他脑袋上敲几棒子。”
“我倒是喜欢原来的颜色,”爱德华说。
“你跟凯瑟琳说去!”
“凯瑟琳?她眼你的发头有什么关系?”
“全是她一手搞的,”维多利亚说,“你让我去跟她交朋友,我照你的话做了。我看你是不知道你这个主意让我倒了多大的霉。”
“这些日子你上哪儿去了,维多利亚?我可真够着急的。”
“噢,你着急了,是吗?你想我会到哪儿去了呢?”
“凯瑟琳给我捎了话来,说是你要她告诉我,你得马上到摩苏尔去,事情十分重要,而且是好消息,并且说,你在适当的时机就会跟我联系。”
“那么你就都信了?”维多利亚用一种几乎是可怜他的口气问道。
“我以为你搞到什么线索了呢。很自然,你不会对凯瑟琳说多少——”
“你没有意识到,凯瑟琳在对你说谎,而我被人家打昏过去了?”
“你说什么?”爱德华目不转晴地看着她说。
“我被人麻醉过去了,用的是三氯甲烷——差一点饿死……”
爱德华的目光急剧地往周围扫了一下。
“上帝啊!我做梦也没想到——喂,我不愿意在这儿谈,到处都是窗户。到你房间去谈吧,好不好?”
“好吧。我的行李带来了吧?”
“带来了,我都交给搬运工人了。”
“因为,一个人若是两个星期没换一次衣服——”
“维多利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知道——我把车开来了。咱们到德文郡①去吧。你从来没去过吧,是不是?”
①原系英国一地名,此处指巴格达一地名,——译者注
“德文郡?”维多利亚惊奇地看着他说。
“噢,这个地方就在巴格达城外,离这儿不远。这个季节去看看是相当漂亮的。走吧。你好象有多少年不在我身边了。”
“从去巴比伦那次以后,再也没有在一块儿。可是,赖斯波恩博士,还有橄揽协会会怎么说呢?”
“该死的赖斯波恩博士。那个老混蛋,我对他早就腻味了。”
他们跑下台阶,来到爱德华停放汽车的地方。爱德华驾车向南驶去,穿过巴格达市区,驶上一条宽阔的大街,然后又离开大街,驶上岔路,颠颠簸簸,东拐西拐地驶过一片一片的椰林,越过灌溉渠道上一座一座的小桥。最后,车子出乎意料地驶到一片小灌木林里,周围都是灌溉渠道,中间也纵横交错着灌溉渠道。林中多为扁桃树和杏树,正是鲜花吐艳时节,景色十分宜人。前面不远便是底格里斯河。
他们下了汽车,穿过花朵盛开的树林。
“这个地方真美,”维多利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象是回到英国过春天了。”
这里的空气相当温暖柔和。过了一会儿,他们便坐在一棵倒在地上的大树干上,头上悬垂着粉红色的花朵。
“现在,亲爱的,”爱德华说,“给我讲讲,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这些日子我可真够难受的。”
“真的吗?”她轻柔地笑道。
然后,她就开始讲了起来,从那个女理发师讲起,讲到三氯甲烷的气味,她如何挣扎,醒过来以后如何被人注射麻醉药而晕眩过去;讲到如何逃了出来,幸运地遇到理查德·贝克尔;如何在去考察队驻地途中自称维多利亚·波恩斯福特·琼斯;以及如何几乎奇迹般地扮演了来自伦敦的考古人员这个角色。
听到这里,爱德华纵声大笑起来。
“你真了不起,继多利亚!你能想到那样的事情——还能编造那样的事情,你可真了不起啊!”
“我知道,”维多利亚说,“你是说我编的那些叔叔们,有波恩斯福特·琼斯博士,在他之前,还有──主教。”
这时她突然记起来,在巴士拉见面的那天,当柯雷顿太太邀请他们进去喝点饮料而打断他们的谈话时,她本来打算要问爱德华的那个问题。
“我以前就想问你,”她说。“你怎么知道我编造的那个主教的事儿的?”
她感到爱德华握着自己的手的那只手突然变得僵直起来。他很快便回答她,回答得实在太快了。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维多利亚目不转晴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事后她想道,“一句孩子气的失言,竟然会得到如此有决定意义的效果,真是令人奇怪。
因为这完全出乎爱德华的意料之外,他没有准备好托辞——他的面孔突然显得毫无防备,假面具完全揭穿了。
在她注视着爱德华的时候,她所经历过的、思考过的一切,恰如万花筒一样,都在脑海中变化着并且逐渐成形,因而她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可能这并不是真的在一瞬间发现的。可能在她的下意识当中,爱德华怎么会知道她编造的那个主教这个问题,一直在使她反复思虑,使她放心不下,而她是逐渐地得到这个唯一的、不可回避的答案的……兰格主教的事,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唯一能够告诉他的人,只能是汉米尔顿·柯里普先生,或是柯里普太太。自从自己到达巴格达以来,他们没有可能见过爱德华,因为那时,爱德华正在巴士拉,所以,他肯定是在离开英国之前就从他们那里知道了这件事。那么,自己要陪柯里普太太来巴格达之事,他肯定早就知道——而且,这一奇妙的巧合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完全是预谋策划好的安排。
维多利亚注视着爱德华那副泄露了真情的面孔时,突然意识到,卡米凯尔所说的魔鬼是什么意思。她意识到,那天卡米凯尔朝着通向领事馆的花园的方向看去时,究竟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自己正在看着的这副年青、漂亮的面孔——这的确是副漂亮的面孔。
魔鬼,黎明女神之子,你是怎样堕落的?
不是赖斯波恩博士一一而是爱德华!是爱德华扮演着一个不重要的秘书角色,但是实际上,却进行控制,策划,下达指示,利用赖斯波恩做为傀儡——而赖斯波恩却警告自己,趁还能脱身的时候赶紧离开那里……
她注视着爱德华那副邪恶的漂亮面孔,她对他的那种幼稚轻率的爱情烟消云散了。她还意识到,自己对爱德华的感情从来就不是爱情,而是几年前她对·哈姆弗莱·包格特,